天黑後，墨西哥城大部分地區都陷入黑暗。巡邏的武裝車輛沿着清理過的街道緩緩跑過，隆隆的車輪聲震懾任何敢於出來搗亂的宵小。
在過去兩年，人們在天黑後要麼找地方老實待在，要麼外出搏命，這取決於肚子餓不餓。而在迪亞戈政權逃走了，新來的統治者卻喜歡把閒散人等都組織起來。
“你們爲什麼總是喜歡把人組織起來，而且還是強行的組織起來。”安吉站在一間教室外，目光就看向教室內密密麻麻的人頭。她所在的這棟建築是整條街唯一亮着燈的，因爲這是一座夜校。
由於缺乏技術人員，所以墨西哥城附近的幾座燃煤電站工作的很不穩定。夜間的供電時斷時續，安吉看到建築內的燈光閃動了好幾次，不過有高能電池作爲補充，短時間的斷電沒有太大的影響。
不過就算供電還能湊合，可夜校的條件卻相當簡陋——最大的特點就是沒有幾個合格的老師。墨西哥需要掃盲的人太多，受過教育的人又大多有更重要的崗位。
安吉能聽到不太整齊的朗讀聲從夜校中傳出，裡頭一個教室往往要擠下兩百多人，大家只看投影儀的圖像和聲音進行機械的視頻教學。
教學現場僅僅只有一名半桶水的老師進行輔導。有時候連輔導老師都沒有，只有荷槍實彈的士兵在維持秩序。
相比之下，戴維·勞倫斯雖然重新開設了教育機構，可那都是給上流社會準備的。由於目前社會缺乏需要入學的幼童和少年，兄弟會的基礎教育基本停滯，而高等教育根本不對社會底層開放。
至於對成年人進行再教育的夜校，這東西在兄弟會根本不存在。
在農業部得知軍團強行進行掃盲和知識強化後，安吉就要求參觀他們的教育體系。正常的小學和中學沒能引發她的太多關注，可這個面向底層的夜校卻很新奇。
對於安吉的問題，夜校的校長也無奈苦笑道：“我也不清楚軍團爲什麼要花大量的人力物力辦夜校，因爲這事幾乎遭到所有人的反對。”
“所有人的反對？”跟在一旁的錢德拉有些奇怪，“雖然花費大，可我必須要說對社會底層進行掃盲是很有必要的，爲什麼會有人反對？”
另一側尤金則冷哼不已，他彷彿已經看穿事情的本質，“教幾百幾千的貧民學寫他們的名字，這是爲了宣傳作秀吧。以此表明統治者的仁慈和寬厚。可這種無聊的把戲能有什麼用？”
夜校的校長立刻反駁道：“不是幾百幾千人，而是幾百萬人需要接受教育。我們這個夜校只是很普通的一座，目前光墨西哥城內就開設了一百多座夜校。”
幾百萬？
這下不但尤金不相信，就連安吉和錢德拉也驚愕不已。
要讓幾百萬人脫盲，這得花多少功夫？光是書本教具就是一大筆錢了，更別提組織這麼多人學習。
夜校校長繼續苦笑，“是的，就是幾百萬。正因爲人太多，所以據說連福克斯小姐都明確反對，可軍團長閣下卻要強行推廣夜校，而且還要在短期內辦出成效。
可你們要知道，來上課的人大多白天極度勞累，他們到了晚上就想早點休息，對於學習根本不知道有什麼用。而且由於沒有足夠的老師，結果軍團的公務員也被強行要求來夜校上課，這更是引發不滿。”
聽起來確實不受歡迎。
可安吉透過玻璃窗卻看到教室內的人學得很認真，裡面的人都在跟着投影儀上的教學視頻一起朗讀，又或者抓着筆在抄寫練習。她依舊皺眉問道：“我看不出這些人有多排斥學習啊，他們挺認真的。”
夜校校長更是苦笑了，“因爲每週都會有考試，通不過考試會被踢出軍團體系。離開軍團就沒有工作，沒有救濟，什麼都沒有。一開始有人被淘汰後還試圖鬧事，結果被就地槍決。
我們的軍團長多次在電臺和報紙上就教育問題發表談話，他明確表示任何人都不許破壞他的教育體系，這是關係軍團穩定的基本政策，誰敢阻撓就槍斃。”
聞所未聞的政策，太野蠻了吧！
“還有這種事？”剛剛還在表示嘲諷的尤金頓時目瞪口呆，“強行讓幾百萬人接受教育，維克多·雨果想幹嘛？培養幾百萬小學生初中生有什麼意義？”
對這個問題，夜校校長嘆了一聲後指着剛剛再次忽閃的燈光說道：“我們非常缺乏技術人員，比如說電力供應就需要大量的電工。
據說我們整個軍團都湊不出兩萬名合格電工，可光是讓墨西哥城恢復正常運轉就需要四五萬的電工，這其中的缺口太大了。
除了供電，我們還要供水，我們需要道路維護，需要維修各種殘破的機械，需要很多很多工人。這些都是目前社會無法提供的。
據說目前軍團已經統計了大概一百多萬的人口數據，其中中學以上文化的只有二十多萬。這還是靠近墨西哥城的數據，還有更多人口在遠離墨西哥城的鄉村，文盲更多。”
夜校的校長也是墨西哥人，他還來不及感嘆自己國家糟糕的狀況。一直琢磨的尤金卻大手一揮說道：“這事應該交給市場去改善，有文化的人拿更高的收入，那麼人們自然會想辦法去學習，去提升自己。
強行逼人來上夜校是一種侵犯個人自由，踐踏人權的事，很容易造成逆反心理。而且因爲不願意學習就槍斃人的悲劇，這太變態了。”
發表完自己的意見，尤金還看向安吉和錢德拉，“你們覺着呢？我們美利堅過去不就是這樣嗎？
我們可是有全世界最好的大學，培養最好的科技人才，一直佔據科技巔峰。我們的方法纔是正確的。我們從來不逼人上學啊。”
安吉的腦子有點糊塗，她從小受的教育就是‘天賦人權’，過去也確實沒聽說過強迫別人去上學的事。而尤金說美利堅有全世界最好的大學，這也是不可否認的事實。
可要說維克多·雨果如此大張旗鼓，花費巨大的強制教育體系是個錯誤，安吉又從內心深處感到這麼做未必是錯的。畢竟過去大量社會底層因爲沒有知識而庸庸碌碌，嗯……我大美利堅自有國情在此！
一節課四十五分鐘，一晚上要上三四節課。視頻教學結束時，整個教室內立刻響起嘈雜的叫苦聲。好些人都在爲學習而頭疼，一則是學的痛苦，二則是爲考試而痛苦。
殘酷無情的淘汰制讓人不得不努力。
看到學生們叫苦不停，夜校的校長立刻組織僅有的幾個老師開始進行答疑解惑，好多人連珠炮似的提出問題，被逼出來的求知慾極其旺盛——不學習差不多就是死啊！
而在學習之餘，夜校還提供一頓夜宵——幾十年前的午餐肉管夠。兔子家的吃完了還有毛熊家的，就算毛熊家的吃完了還有鷹醬家的。反正五個大流氓別的可能缺，囤積幾十年的午餐肉有的是。
對於教室內的熱鬧場景，安吉向自己錢德拉提問道：“老師，你覺着維克多爲什麼要這麼做？如果真的是幾百萬人接受培訓，光是午餐肉的花銷就極其巨大了。而且學不成就淘汰，這太殘酷了。”
錢德拉嘆了一聲，許久說道：“也許雨果軍團長根本沒把這些人當人看，他在制定政策是根本不受普通人感情的影響。他需要技術工人，於是他就培養了。淘汰的就淘汰掉，你覺着他會在乎？”
周青峰對普通人的冷血，安吉早有認知。而尤金則卻聽得一愣，他忽然有點怕這種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政策了。尤其是換位思考一下，那些接受教育的貧民爲了活下去可不得拼命的學？
而用不了多久極光軍團就會有一大批速成的技術工人了，聽起來是一項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了。
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