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國拿着煙在指間輕輕搓着，又放在鼻下聞了聞，茫然若失，口頭彙報變成了解答會，效果如何，說不上來。
想要推着這臺國家機器，向着正確的方向順利前進，避過各種危險，從來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自己好像盡力了，又好像沒有......
可是這力道和分寸又應該怎麼掌握呢？
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是不可能的，他已經儘量把自己知道的東西告訴給這些首長，卻不知道他們還在顧慮什麼，再往深裡，那是不應該他來講的。
也不應該是現在來講，難道周正急着回來，是要來助攻？
還有，自己現在看到的東西，實在也太少了。
咳！
李建國扭頭，是陳去。
正在摁煙，已經聞到過濾嘴味了。
“如果要短時間完成那麼多事，全靠買，那外匯需要可不是一點半點啊！”
“自己也造，但以買爲主，相互促進！”
李建國一邊說一邊示意電視，“等這計劃完成，等我們的東西別人搶着要的時候，我們再出口，這樣可以化被動爲主動，有句話叫，上趕着不是買賣。”
又是幾聲輕笑。
“.....我們武器現在也有出口的事，你知道吧？”王真突然問他。
李建國微微一怔，搖頭：“不是很清楚，......”
他知道援助很多，兒子不太喜歡這種事。
不是很清楚，那就是知道這事，但不知道數量了，陳去微微點頭，見衆人也沒反對：“兩伊那邊打了好幾年了，都跟我們買東西，我們做了點工作......”
“賣得很好？”
“還可以吧，一年也能賣二十多億，美元。”陳去淡淡說了個數字。
李建國眼角輕輕抽了一下，他還真不知道有這麼多，這麼一算，別的東西就賣得更少：“賺得多嗎？”
“賺多少，也算不上多，主要這個是外匯收入，而且老廠也得有事做，......”
果然還是那些問題，李建國露出思索的表情：“他沒說這個，只說我們應該高價回購槍支。”
“回購？你是說收繳槍改成買回來？”
“嗯，是這意思。”李建國點點頭。
衆人又是眼神交錯，收槍這個事幾年前就開始了，一直都有難度，如果收，還高價，倒是可以加快工作進度。
有錢真是爲所欲爲！
“可以的話，還可以補充點措施......”李建國又說道。
“嗯，什麼措施？”
“就是回購槍支時再加個說明，說這些會用來給國家換外匯，我想大家積極性會更高，有錢拿又可以做貢獻......”
“嗯....”
那邊紀朋飛已經在記了，這種細碎的東西，隨時可以開個小會通知下去，爲了治安，花點錢也算不了什麼，再說那些東西，總會用得上。
“又是一筆開銷啊！”
“他既然說了，肯定是把錢準備好了。”
“呵呵...準備好了......”陳去嘆了口氣，“除了這些，好像還有...衣服，十億套對吧？”
這事何五也彙報了，也是李一鳴弄出來的，什麼疫情什麼拒收，然後又是把布弄到千家萬戶去加工，......
可謂是城中十萬戶，萬戶縫內衣......資本主義的香江給社會主義內地搞加工，還用的是包產到戶的模式，但還沒正式開始，可以推一把，也可以叫停。
“加工費聽說有點高啊！”見李建國點頭，陳去接着搖搖頭說道。
“這...”
未等李建國解釋，他又道：“我們知道這個事對於那邊社會有好處，有利於過渡......現在也是敏感時期，看得出形勢越來越有利。”
“所以不是說方法不好，就是這賬啊......”
他拿起杯子吹吹浮葉，呡了一小口，放下杯子：“還有那別的什麼，衣服、鞋子、各種日用品......我們怎麼算都有很大缺口......”
李建國很認真地看着陳去：“我知道，他也知道，有算過，夠！”
“夠？”
“絕對夠！”
李建國繃着身子，滿滿誠懇的眼神，表情依舊堅定，彷彿回到當初偷吃了烤地瓜面對着老劉的質問之時。
王真把面前的小說滑過桌子，笑道：“地下找的東西不能賣吧，那光賣這些書真的夠？”
…...
“那...能不能挖？”盧平小聲問。
他跟周正來這邊，李建國在那頭。
兩邊雖然有聯繫，可真的不是很頻，而且這上行下行也不是一個步調和速度。
所以也不是很清楚那邊的情況到底如何，只知道國家確實在做配合行動，各地都在動。
只可惜，似乎還沒達到一鳴同志的標準，他的標準爲什麼那麼高？
周正皺着眉頭，不知道在想着什麼心事。
“想怎麼挖？”李一鳴反問道。
“肯定不能隨便就挖開，拍個紀錄片，按着考古來？以後做點文章？”盧平試探着回答。
發回來的資料可沒說要怎麼挖，既然讓李一鳴過目，肯定得尊重他的想法，如果李一鳴說不行，那肯定就不挖了，現在問的是想怎麼挖，那基本就算是同意了。
周正看看盧平：“做什麼文章？”
盧平示意邊桌上的那些書：“寫點書來賣，感覺題材挺好的，以後還可以拍電視，......”
周正微微點頭，盧平同志很有進步，所以看來，確實真得多弄些同志在一鳴邊上工作一段時間。
李一鳴看了眼兩人，頭似點非點地動了下：“想法不錯，...思路不夠全面，深度也不夠。”
“......那應該怎麼做？”
“按我分析，這發現原本應該是中日聯合考古隊的，......”
“......”盧平周正略微吃驚，“怎麼會？”
李一鳴表情冷淡：“不用奇怪，小鬼子快把我們這當他家地盤了，什麼都要找他們合作，我們沒必要讓小鬼子插一手，....另外這麼大的功，也不可能算到挖地那些人身上。”
挖地？
哦對，那些人確實只能算是挖地，這用詞可見李一鳴確實是有不滿的。
盧平眼皮微跳：“那算誰的？”
李一鳴筆一頓擡眼，表情很是嚴肅：“這個重大發現的功勞，必須屬於加木同志。”
什麼？
兩人同時一驚。
再看李一鳴，已經低下頭，似乎又專注在寫他的樂譜，這是讓自己兩人思考的意思了。
周正盧平連換了幾個眼神，凝神細思了一會，算是大概弄懂了李一鳴的意思。
所謂發現的功勞屬於彭加木，那意思是得把彭加木的遺體轉到那個尼雅遺址上？
不然怎麼算髮現者，李一鳴這是要把這兩個事情算到一件事裡處理掉。
兩個事都很有神秘色彩，五星出東方利中國的這塊錦爲什麼會被發現，總不能把李一鳴說出去，最多就是按正常考古過程裡頭編個別的故事。
彭加木失蹤案，在兩人來之前已經有了眉目，非常棘手，從上到下根本不知道怎麼處理。
李一鳴這是直接定方案了？
這兩件事能綁到一起？
“這是最好的辦法....這麼多年來，爲國犧牲的人很多，”
李一鳴搖搖頭，緩聲又開口，“很多人都想知道真相，可有些真相我們又不能說，這會給太多人造成傷害.....甚至難受幾輩子......”
周正仰起頭，輕輕嘆了口氣。
“有很多事，你們就算不說，就算沒報道，就算沒看資料，就算什麼都沒有......”
李一鳴放下筆，拿起杯子兩口喝光，沉着臉看着兩人：“我也能算得出來，也知道有誰在犯錯.....”
盧平周正莫名心悸，不知道李一鳴在說哪些事。
兩人相互看了眼，都從對方眼神裡看到了很多不安。
有些資料對李一鳴保密，這是不得已的，沒料想，他都很清楚。這少年，是真能把所有人和事算得一清二楚。
李一鳴按着額頭閉上眼，輕輕搖頭，好像在忍着什麼痛苦。
“沒事吧？”
盧平趕緊從邊上冰桶裡拿出一塊又冷又硬的大毛巾遞上。
房間裡爲了降溫，常備了個大大的冰桶，裡頭放着冰塊和毛巾，這是專門給李一鳴用的。
李一鳴隨手接過按在臉上，過了一會，才悶悶開口：
“真相重要嗎？當然很重要，但終究我們得從苦難中學到東西，永遠不再犯類似的錯誤，......”
把毛巾丟回桶裡，盧平趕緊又拿了一塊給他，感覺剛纔那桶裡全是怨氣。
“就這一件事來說....”
李一鳴把毛巾蓋在臉上，仰靠在椅背上，沉默了一會，緩緩開口：
“加木同志如果還活着，應該也會同意我的看法，這件事裡，他自己也有責任，如果讓他重來一次，他或許會做得更好......可惜，沒有如果......”
盧平拿着杯子去接了杯水回來輕手輕腳放下，生怕驚擾了李一鳴的思考。
毛巾上熱汽蒸騰，看得盧平心都在顫。
這種發熱放別人早死了，看這發熱量，就知道這少年的腦子裡頭無時無刻都轉着不知多少事情。
發現問題、解讀問題、權衡利弊、選擇最好的...環環相扣......
“那些人呢？”周正輕聲問。
“不能不處理，但要另外找個理由處罰！”
周正點點頭，知道這些都是得讓他回去說的事，想想還有什麼。
盧平先開口了：“遺體要運回申城嗎....他家人都在.....”
“不用了，就在那裡安葬吧！”
“可，應該會想見一面。”
“不會好看的，看了只有難受......”
“......”
“那個尼雅遺址以後肯定是世界級的風景區，......”
李一鳴扯下毛巾丟進冰桶，認真看着兩人：“就讓加木同志安葬在那裡，讓他看到國家能把沙漠變成真正的花園綠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