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錯中鑄大錯 生死邊緣保平安

此時已是申初時刻,一抹斜陽,微弱地照着這座小小的山坳,也照着橫倒地上的兩條身影。

在夕陽殘照,颯颯秋風中,那兩個蜷縮地上的人影,顯得那麼淒涼、孤獨,就像他們的身世一樣!

一個時辰之後,羅雁秋和司徒霜的身軀微一蠕動,被點穴道竟自行解開,倆人驚愕之下,一躍站了起來。

他們自然不知道隱身暗處,突然下手施襲之人,便是生性陰沉,機智百出的峨眉掌門人五絕神翁匡茂瀾的師弟瘦鍾離敖融,此人雖是有失大門派的身份,但心地還算不太陰狠,下手施襲時,點穴手法恰到好處,一個時辰之後被制的穴道自解。

司徒霜一見百妙佛珠被人劫奪而去,不禁一顰黛眉,急道:“好不容易纔得到那串百妙佛珠,不想竟被人搶去,而且連那搶奪之人也不知道,這倒要去何處尋找?”

羅雁秋聞言,冷笑一聲道:“我不急,你倒急起來了?”

他本是憋足了一肚子悶氣,無處發泄,是以聽司徒霜說話,也不管她是好意壞意,便即出言頂撞。

司徒霜聽得大是傷心,立時眼圈一紅,星目中滾落下兩滴淚珠,幽幽說道:“我這句話難道說錯了嗎?”

羅雁秋不耐煩地說道:“誰說你說錯了?在我不快之時,你最好少開口。”

司徒霜滿面悽然之色,輕嘆一聲道:“我們在七絕山莊時,那綠衣女子對我說過一句話,你還記得嗎?”

她突轉話題,而且說得沒頭沒腦,連急怒中的羅雁秋也聽得一愕,冷冷說道:“她向我說的話,我還不完全記得呢,又豈能管得了那麼許多!”

司徒霜嬌靨之上,竟漸浮現出堅毅之色,柔弱的語音中也帶着漠然之情,說道:“她說你表面上雖對我不假詞色,但心中仍是喜歡我。”

她說出這話之前,心中早作決定,既是流水無情,那落花有意也是徒然的了,是以便立定決絕而去之心。

羅雁秋怎知司徒霜此話用意,還以爲她恬不知恥,不禁劍眉微皺,冷哼一聲道:“這種話,你自己竟也好意思說出!”

司徒霜嬌靨微現赧然之容,但瞬即消失,長嘆一聲說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綠衣女子那句對我說的話,卻正好可以用在你身上,就是你表面上雖對她恨之入骨,但心中卻是對她念念不忘……”

須知人類的情感,最是微妙複雜,越是得不到的東西,越是憧憬希望,而一旦得到後,卻又不去珍視它,羅雁秋對司徒霜的感覺是後者,對綠衣少女,則是一種說不出,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微妙感覺,現在司徒霜再度提起綠衣少女對他的態度,不禁癡呆呆地玄想不已,一時竟忘記了回答司徒霜的話。

司徒霜方纔雖立定決絕而去之心,但她對羅雁秋的戀慕之情,仍難立時摒除,是以說出上面一段試探之言,一見羅雁秋此狀,芳心中登時一冷,強忍住無限辛酸之情,高聲說道:

“你既是討厭我,我就離開好了。”那雙哀怨欲絕的目光,投瞥了羅雁秋一眼,緩步走去。

豈知羅雁秋仍在玄思之中,對司徒霜最後一句話和臨行時的一瞥,恍如未聞未見,直待司徒霜的纖細身影,在夕陽殘照中消失,他才驀然驚覺。

羅雁秋秉性敦厚,本非負義忘情之人,他驚覺之後,不見了司徒霜的身影,知道定是自己言行態度,損傷了她一寸芳心,想起這位師妹對自己的百般順從,不禁大生內疚之心,於是朗聲叫道:“師妹,師妹!……”

他此時真情不絕,哪有一絲應答之聲。

略一冷靜思考,便猜出司徒霜一定回唐古拉山九幽谷而去,於是仰望無色,辨認方向後便展開上乘輕功往西南急趕。

豈料司徒霜在傷心欲絕之下哪有心情辨認方向,只是沒命狂奔,這一來卻正好和羅雁秋背道而馳。她雖曾聽到羅雁秋的呼叫,但以爲他定會趕來,是以不但未停住腳步,反而加速奔行。

羅雁秋向西南趕了一陣,仍不見司徒霜的倩影,不禁心頭大急,愧疚之心更甚,眼見天色將晚,想到她孤單單一個女流之輩,處身此荒山絕嶺之中,大是放心不下,一面縱目四顧,一面揚聲大叫道:“師妹!師妹!……”

他任督二脈自被玄陰叟蒼古虛打通後,內力大增,此刻又是情急呼喊,聲達四野,一時之間,滿山滿谷盡是他呼喊之聲。

夕陽銜山,暮色頓時籠罩大地,羅雁秋的呼聲,已漸漸變得嘶啞低沉。

他正感焦急惶惑之時,驀然對面山峰上奔下來兩條人影,在相距數十丈之遙,只聽那倆人咦的一聲,齊地駐足停身,四隻眼睛,愕然向羅雁秋這邊投來。

羅雁秋又繼續前奔了一程,已到那倆人身前,他瞥了倆人一眼,竟強自展顏一笑道:

“兩位可是迷路了嗎?”他生就俠肝義膽,又兼具菩薩心腸,一見倆人穿着打扮,不禁動了悲天憫人之心。

原來右面一人,是個二十幾歲瘦小的叫化子,身穿百綻大褂,一頭短髮,渾身漆黑如炭,但卻生就一排白牙,左面之人,則是個面如鍋底的小和尚,穿一件塗滿油污的淺灰僧袍,一顆光禿禿的大腦袋,五短身材,赤足僧鞋,雖是個出家之人,但卻也和叫化子一般。

這倆人正是江南神乞尚乾露的弟子小乞俠諸坤和一心大師的傳人黑羅漢三寶和尚。

小乞俠諸坤不屑地瞥了羅雁秋一眼,冷冷說道:“你可是叫羅雁秋嗎?”

羅雁秋一愕說道:“不錯,在下正是羅雁秋,不知……”

他雖不諳世俗禮數,但悟性和摹仿力均強,這些日來,已從他人談話中學得不少,是以對人言談,也懂得一點謙虛。

他下面的話突被小乞俠一聲冷笑打斷,說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小叫化和你這筆帳,要在此一併清算了!”

小乞俠諸坤在武當山七星峰三元觀之時,見羅雁秋負了餘棲霞的無限情意,便已感不滿,後來聽說他背叛師門,在大雪山十二連環峰下和玄衣仙子杜月娟及紅衣女飛衛司徒霜在一起,連已定終身的凌雪紅也不認了,直把這位嫉惡如仇的小乞俠氣得黑臉發白,恨不得立刻將羅雁秋抓來,擊斃掌下,以償他薄情寡義之罪,於是便和黑羅漢三寶再度偷下武當山。

倆人直奔大雪山十二連環峰,伺機找羅雁秋出氣,但雪山派的十二連環峰無異龍潭虎穴,如何能探出羅雁秋的行蹤?若不是他仗着七孔黃蜂針,擊傷了追趕之人,說不定早已命喪荒山,但饒是如此,他和三寶和尚也都各帶輕傷,是以說出和羅雁秋算帳的話來。

豈知羅雁秋記憶全失,連他說話的含意也沒聽懂,仍是強自展現笑容說道:“兩位可是肚子餓了,在下身邊倒還帶有乾糧,暫可充飢。”

黑羅漢三寶和尚一晃光禿禿的大腦袋,故意閉目垂首,朗聲說道:“阿彌陀佛,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小乞俠諸坤雙眼一瞪,怒喝道:“你這狗肉和尚胡說八道些什麼,他剛纔的呼叫之聲,你可曾聽見?”於是又轉向羅雁秋冷然說道:“你在呼叫師妹,你師妹又是誰?”

羅雁秋一聽小乞俠提起師妹,尚以爲他會看見,連忙說道:“不錯,在下正追尋師妹司徒霜,兩位可是看到了一位妙齡玄衣少女?”

黑羅漢三寶和尚未等小乞俠諸坤答話,便即大聲叫道:“怪!

怪!真是怪事年年有,唯有今年多……”他一瞥小乞俠,倏然住口,原來他不知羅雁秋和司徒霜俱拜歸玄陰叟門下,一聽羅雁秋說司徒霜是他師妹,是以連連稱怪。

諸坤冷笑一聲,說道:“我看你是少見多怪,連背叛師門,拋棄髮妻,都是司空見慣之事,當今之世,還有什麼比這更怪!”

羅雁秋聽得大感茫然,只得搭訕着說道:“背叛師門、拋棄髮妻,乃是違反人之大倫,此等之人,當真是人人可得而誅之。”

黑羅漢三寶和尚突地爆發出一陣大笑,說道:“小要飯的,這種話由此人口中說出,小和尚再大聲叫怪,你可不會干涉了吧?”

小乞俠冷哼一聲道:“反正他是不要臉了,還有什麼話不能說。”

羅雁秋雖是不諳世故,但他聰明絕頂,看到小乞俠諸坤那種神情,已猜出他們對自己似是不懷好意,不由玉面變色,怒道:“你們這兩個人故作神秘,不知在說些什麼?”徑自大步而去。

小乞俠和黑羅漢三寶同時橫身一躍攔住去路,小乞俠面現不屑之容,說道:“我小要飯的人雖長得醜,但心地卻光明正大,比起那般人面獸心的人好得多!”

黑羅漢也接着說道:“小要飯哥哥這話不錯,我小和尚人雖黑點,但心地也不錯。”

羅雁秋見倆人俱都自吹自擂,心中又是氣,又是好笑,但他想起在“七絕山莊”那綠衣少女也是這般說法,又不禁暗暗點頭,忖道:他們這種說法,也許不錯,人心善惡,似是和麪容美醜無關。

他思忖未了,只聽小乞俠諸坤又道:“你先別走,小要飯的還有話問你。”

羅雁秋一皺眉頭,說道:“你有話若是好好地問,在下自也願意好好地回答,但若再要那般盛氣凌人,莫怪我羅雁秋三緘其口。”

小乞俠一正臉色,肅容說道:“你可有膽量和小叫花子往武當山七星峰三元觀一行嗎?”

羅雁秋聞言微感不悅,傲然說道:“莫說是武當山七星峰三元觀,就是龍潭虎穴,也未必就嚇得住我羅雁秋,不過無緣無故,去那裡作甚,何況我目前最爲緊要之事,卻是要尋得師妹司徒霜的下落。”

小乞俠諸坤也是先入爲主,認定羅雁秋是故作不知,遂冷笑說道:“師父妻子不要倒還罷了,難道連你人世間惟一的親人也不想去看看嗎?”

羅雁秋見他又說些和自己不相干的話,大是不耐,說道:“你說些什麼?”他突地靈機一動,卻又含笑說道:“兩位一定是認錯人了,在下孑然一身,舉世之間,再無親人,連生身父母也不知下落。”他說至此想起自己的身世之謎,不禁黯然一嘆!

小乞俠冷笑一聲道:“像你這種人,還會把父母親人放在心上嗎?又何必惺惺作態!”

豈知羅雁秋自服下過量的“離神失魂散”之後,對以往一切,完全不復記憶,但子女對父母的情感,卻是與生俱來的天性,在他記憶中,雖不知父母是誰,卻早在腦子內虛構出兩個神聖不可侵犯的形象,此時一聽小乞俠譏他連父母都不放心上,不禁激起真怒,大喝道:

“胡說!父母養育之恩,猶如海深天高,而作人之道,首重孝行,我羅雁秋怎會不把父母放在心上!”

黑羅漢三寶和尚鼓掌大叫道:“好!好!只此一點,便見你尚非不堪救藥。”

小乞俠諸坤仍是冷然說道:“任你舌燦蓮花,我小要飯的也不聽這一套。”

羅雁秋怒道:“難道我說這話,是給你聽的嗎?”他說完再不理會倆人,奪路向前走去。

小乞俠大喝一聲,道:“站住!你既不認我小要飯的,想來知道這‘七孔黃蜂針’的厲害!”一探手,自腰間將七孔黃蜂針筒摘下,手按機簧,便待發那見血封喉、霸道無倫的暗器。

羅雁秋微微一愕,傲然說道:“哼哼!天下之間居然有你這等毫不講理之人,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卻不知爲何這般苦苦相逼,休說你那什麼‘七孔黃蜂針’,就讓你盡展所能,也不一定傷得了我!”

小乞俠生就嫉惡如仇的性格,又見羅雁秋出言如此狂傲,不禁大怒,厲喝道:“看我傷不傷得了你!”右手七孔黃蜂針筒機簧一響,一道極細黃光,隨手發出,疾逾電閃,向羅雁秋身上射去。

他們倆人距離既近,羅雁秋又不知道這七孔黃蜂針的厲害,眼看便要被細如牛毛的一蓬針雨擊中,卻聽呼的一聲,自斜側方衝來一股掌風,將那篷針雨震得不知去向!

小乞俠諸坤一怔之下,見這出掌震飛自己七孔黃蜂針之人,竟是黑羅漢三寶,不禁大怒,右腳疾跨兩步,探手抓住三寶和尚的右手脈門,叫道:“好哇!連光着屁股和我一起長大的小和尚,也給我作起對來啦!”

黑羅漢三寶和尚脈腕被扣,直疼得齜牙咧嘴,急急叫道:“小要飯的哥哥,我小和尚天膽也不敢和你作對。”

諸坤冷笑一聲道:“你不是和我作對這是幹什麼?”左手將三寶和尚的右手鬆開,仍是佛然不悅。

黑羅漢長嘆一聲,一反平時嬉戲之態,說道:“我佛曰‘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何況他背叛師門,拋棄髮妻之舉,也不見得當殺……”

小乞俠冷然一笑,打斷他的話道:“誰不知我師徒殺人無數,但卻從不曾誤殺過一個好人,你做和尚的要慈悲爲懷,正道成佛,和我小要飯的是道不同不相爲謀,你請便吧!”

黑羅漢臉上滿現惶惑之容,正要說話,卻聽羅雁秋冷哼一聲,說道:“這種朋友,不交也罷。”

諸坤冷冷說道:“我小要飯的事情,你最好少管,有本領我們就打上一架!”

羅雁秋曬然一笑,面現不屑之容,說道:“你只怕除了那‘七孔黃蜂針’外再無可恃之物?”

諸坤把兩隻怪眼一瞪,反脣相譏道:“你還不是就仗着一柄白霜劍?別看人長的漂亮,其實也一樣是個銀樣蠟槍頭,除了能在女人面前獻點小殷勤,若論真本事硬功夫,也不見得比我小要飯的強得好多。”

他說出話來刻薄已極,儘管羅雁秋尚未完全聽懂,但已氣得玉面變色,怒道:“你說誰在女人面前獻殷勤?”

小乞俠仰天狂笑道:“遠的不談,光只你這滿山遍野亂跑,喊叫師妹,還不足證明你在向女人獻殷勤嗎?”

羅雁秋本是天生情種,但經過一次劇變後,記憶全失,而且受了蒼古虛等幾個人陰沉性格的影響,再度出道後,又被那綠衣少女打了一記耳光,是以深埋心底的熱情,尚未發出,此時被小乞俠一譏,不禁有些怨恨起司徒霜來,因而連帶對其他年輕女子也起了惡感。

黑羅漢三寶和尚見羅雁秋閉口不答,正好勸小乞俠諸坤見好收場,嘴巴一咧,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帶笑說道:“小要飯的哥哥,俗語說,‘殺人不過頭點地’,他既然知錯不敢還嘴,我求求你放過他吧。”

小乞俠諸坤生就寧折不彎性格,而且有時剛強得有點過份,方纔自己氣憤之下,將那見血封喉,霸道已極的七孔黃蜂針打出,早已大是追悔,復經黑羅漢三寶和尚出掌震飛,他心中雖感一寬,但顏面喪失,是以才罵了黑羅漢三寶一頓,此時一見有機下臺,便也不爲已甚,纔要說話,卻聽羅雁秋冷哼一聲道:“瞧你這小和尚當真是沒有出息,剛被人罵了一頓,還要這般低三下四!”

黑羅漢三寶和尚毫不動惡,嘻嘻一笑道:“我小和尚反正挨慣了罵,你就是罵上兩句,我也能忍得下去。”

羅雁秋將要消滅的怒火又熾,冷笑道:“我羅雁秋從不慣罵人,但碰上你們這般無理取鬧之人,我不罵上一頓難消這口怨氣!”

三寶和尚嘻嘻笑道:“罵人如罵己,你儘管罵吧,我小和尚絕對一聲不吭。”

小乞俠跨前一步,指着羅雁秋道:“想不到你除了生得副好招牌外,還長了張罵人的嘴巴!”

羅雁秋一愕,道:“你說什麼?”他聰明絕頂,略一思忖,便知小乞俠不是說的好話,怒道:“我豈止會罵人,兩隻手打起架來,怕也非你能敵!”

小乞俠面罩寒霜,他此時倒真的被羅雁秋這種託大驕狂之言所激怒,冷冷說道:“你自信能躲得過見血封喉,稱爲江湖上一絕的七孔黃蜂針嗎?”

羅雁秋道:“你有多大本領,就請儘管施展,我羅雁秋死而無怨。”

他此言一出,三寶和尚大是着急,忙道:“別打啦,你們先說好各憑一雙肉掌,較量一下功力,我小和尚才能贊成……”

黑羅漢三寶的未了之言,被小乞俠一聲冷笑打斷,呼的一掌,一招“腕底翻雲”,直向羅雁秋撞去。

羅雁秋任督二脈已通,功力大進,且六月所習,又盡是陰柔之學,以柔克剛,專門化解各種陽剛之力,是以一見小乞俠一掌劈來,雖是風聲呼呼,來勢驚人,但也毫不放在心上,不閃不避,全身真氣疾轉,右手徐揮,一招“迴風拂柳”輕飄飄地一掌推出。

一招對拆,強弱立見,小乞俠雖是盡得江南神乞尚乾露真傳,但比起此時的羅雁秋,卻差得甚多,其實即使尚乾露本人也非羅雁秋的對手。

小乞俠覺得羅雁秋掌勢飄忽得如遊絲飛絮,似是毫無力道,不由曬然一笑,但笑容剛現,只覺一股陰寒之力,已先掌勢而到,不由機伶伶打個寒噤,幸而他機警、乖巧,乘勢收掌,飄身後退五步。

黑羅漢三寶和尚知道小乞俠已得江南神乞尚乾露真傳,近來苦練“奪命八鏈”的招式,功力又精進許多,是以兀自爲羅雁秋擔心,倆人一招對拆,快如電光百火,乍合即分,是以他並未看出門道,還以爲小乞俠有意相讓,於是哈哈大笑道:“還是我小要飯哥的心腸好,若你也當了和尚,準能上西天成佛。”

小乞俠眉頭緊皺,怪眼連翻,只狠狠地瞪了羅雁秋一眼,便又揮掌撲上,這第二招一出手,使施展出江南神乞尚乾露的獨門絕技“奪命八鏈”所演化而出的掌式,拼命搶攻。

但他卻忘了這奪命八鏈還是羅雁秋代尚乾露所傳,而羅雁秋一看之下,也不禁暗感驚奇,怎的這八招自己似乎全會?

原來武功一道,乃是經過千萬遍的演練,直到得心應手,十分純熟,方能用以克敵,故凡熟諳一種武功,即成爲一個人的本能,不同於一般靠記憶而知覺的事物,是以羅雁秋對過去記憶雖失,但獨對以前所學武功未忘,只是年來未曾演練,稍感生疏而已。本來這奪命八鏈的招式便難不倒羅雁秋,這一來他更是在小乞俠發招前,便已先知破解趨避。

小乞俠一見奪命八鏈的奇奧招式無功,不由又急又怒,長嘯一聲,一招“降龍伏虎”,再度施出,在撤招換式之間,已然將七孔黃蜂針筒自腰間摘下。

但小乞俠諸坤究竟是俠義道中的人物,羅雁秋已然看得十分清楚,傲然說道:“你不出手,難道還要我先出手不成?”身如飄風,疾探右手向小乞俠持筒右手脈門抓去。

小乞俠諸坤略一錯愕,撤手退步,想閃避過這一抓之勢,但羅雁秋出手何等迅快,他右手腕才退數寸,羅雁秋的右手已到,正好在小乞俠握筒的手掌之上,只聽機簧一響,羅雁秋但見一片黃光,那細如牛毛的一蓬針雨,早已籠罩了他下半截身體!

羅雁秋大驚之下,凝聚丹田的一口真氣,張口疾吐,自上而下吹向那蓬針雨,同時疾收右掌,向右橫躍八尺!

饒是他應變快,吐出的那口真氣也是力道奇猛,但卻沒有那蓬針雨籠罩的面積大,故在腿上仍然被擊中數根。

從小乞俠將七孔黃蜂針筒自腰間摘下,到羅雁秋出手搶奪以至飄身側躍,只不過一瞬之間,等黑羅漢三寶和尚看清了是怎回事,不由跌足長嘆,叫道:“糟了!糟了!”

小乞俠諸坤見羅雁秋中針後,驚惶之下,竟然怔在當地,現在聽黑羅漢三寶和尚一叫,登時如夢初醒,但他生性倔強,作事果決,即使做錯了事,當面也不肯認錯,於是怪眼一翻道:“你叫什麼,他這是自作自受,死了活該!”

羅雁秋身中七孔黃蜂針後,只感股間一麻,便知此針果然厲害,連忙運氣閉住周身要穴。

此時聞言,便即哈哈笑道:“不錯,我羅某人死了,也決不會怪你。”

黑羅漢三寶和尚知道此針霸道已極,他黑臉上滿現焦急之容,向小乞俠諸坤道:“小要飯的哥哥,你身上可帶着解藥嗎?”

小乞俠尚未開口,羅雁秋卻哈哈一笑道:“他就是有解藥,我羅雁秋也不吃,爲人在世,生而何歡死而何懼?”

小乞俠冷哼一聲,道:“你就是要,我小要飯的也不一定會給你。”

他雖是如此說,但心下也是暗暗着急。

三寶和尚喟然一嘆,道:“當今之世,什麼人都能死,獨你死不得。”

羅雁秋一怔,詫然問道:“爲什麼?”

黑羅漢三寶說道:“因爲人世間有那麼多使你留戀之人。”

羅雁秋縱聲長笑道:“天下之人皆不可死,獨我羅雁秋在這人世之間,毫無留戀。”笑聲淒厲,語音悲涼,顯露出英雄末路之情。

他雖是內力精深,運功閉住周身要穴,但覺兩腿麻木之感卻是愈來愈重,逐漸擴展到全身,知道此針奇毒,自己內功縱然再深,也無法將奇毒逼出,即便想閉住血脈穴道,使毒傷不再蔓延加重,似是亦不可能,是以說出這番話來。

此時他自知必死但又不願死在小乞俠和黑羅漢之前,仰首一望天色,日影早隱,起伏山嶺中已籠罩上一層薄薄的暮靄。

他再度向小乞俠瞥了一眼,朗聲說道:“我早說過這件事決不怪你,你也不必把此事放在心上,只望我走時,你們別再無理取鬧就是了。”轉身向前奔去。

三寶和尚大急,叫道:“羅兄弟,我小和尚還有話說。”語聲中充滿親切。

羅雁秋一聞呼叫,遂駐足轉身,淡淡說道:“你可是喊的我嗎?”

三寶和尚疾走兩步,說道:“不錯,小和尚正是喊的你。”

羅雁秋俊面變色,傲然說道:“我說過你們別再無理取鬧,怎麼……”他忽見三寶和尚滿面親切和焦灼之色,似是對自己傷勢大爲關心,又怎可這般冷言詰責,是以未說完,便倏然住口。

黑羅漢三寶和尚急道:“羅兄弟,你在這裡稍等片刻,我求求你別再嘴硬,我去問問小要飯的,他可曾帶有解藥?”轉身便向小乞俠諸坤立身處奔去。

羅雁秋急叫道:“小和尚哥哥,你回來我有話說!”

黑羅漢三寶駐足轉身,說道:“羅兄弟,你要說什麼?”

羅雁秋正色道:“你去要解藥吧,我若不死,一定和你去當和尚,咱們另創一派,就請你當掌門好嗎?”

黑羅漢三寶和尚大吃一驚,渾身直冒冷汗,說道:“這……這怎麼成,你叫我背叛師門?”

羅雁秋笑道:“若是你師父不如你,他的道理沒有你的好,背叛師門也不算什麼丟人之事,至於武功,就由兄弟教你。”

原來羅雁秋自喪失記憶後,玄陰叟蒼古虛惟恐他出道後,別人會以他背叛師門相譏,是以將此武林中最大戒禁,說得輕輕鬆鬆,是以羅雁秋纔會說出這番話來。

然而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黑羅漢三寶和尚,一聽羅雁秋這等恬不知恥,方纔對他的關切之情頓去,忖道:此人當真是不可救藥,顯見他又要背叛雪山派,另創門戶,倒是野心不小,哼!

羅雁秋見他半晌不答,愕然說道:“你怎麼啦?若再不去要解藥,恐怕那小要飯的等得不耐煩了!”

黑羅漢三寶和尚冷哼一聲,說道:“就是那小要飯要給你解藥,我小和尚也不願意!”

轉身向小乞俠停身之處奔去。

羅雁秋聞言一呆,不知道小和尚爲何忽冷忽熱,但他也是生性高傲之人,雖是不解何故,但見黑羅漢那等態度,也不願再問,反而傲然說道:“你就是把那解藥放到我口中,我也要把它吐出!”竟也轉身向前奔去。

且說黑羅漢三寶奔到小乞俠諸坤之處,見他正在凝神苦思,不禁詫然問道:“小要飯的哥哥,你在想什麼心事呀?”

小乞俠一笑說道:“三寶兄弟,你回來啦。”

黑羅漢三寶和尚見他毫無怒意,心中反而大感不安,惶然說道:“小要飯的哥哥,我錯了,實在對不起你,你打我一頓出氣吧!”

小乞俠一笑道:“兄弟,你什麼事做錯了?”

黑羅漢道:“那姓羅的小子當真該殺,我不該……”

小乞俠打斷他的話道:“你不該出手震飛那七孔黃蜂針是吧?”

他不等黑羅漢回答,接着道:“其實你小要飯的哥哥也錯了!”

黑羅漢聞言一愕,像小乞俠諸坤那樣的人,居然也在人面前認錯,那更是聞所未聞之事,不禁更覺惶然,說道:“小要飯的哥哥,你沒錯,我後悔把你那七孔黃蜂針震飛,不過他現在也活不成了。”

小乞俠道:“就因爲他活不成,所以才鑄成我的大錯!”

須知羅雁秋的罪名,僅只是背叛師門,而背叛師門之罪,亦僅應由其師門懲治,而今羅雁秋卻是死在七孔黃蜂針下,雖不完全是他的過錯,若一旦在武林中傳揚開去,因羅雁秋已死,江南神乞尚乾露師徒就是百口莫辯,恐怕連東海三俠對此也不諒解,更別說雪山派中的人物,無怪一向連天塌下來也不在乎的小乞俠諸坤,會變得這般光景。

黑羅漢三寶和尚雖也知道這層道理,但是故作輕鬆地說道:“爲人不做虧心事,半夜敲門心不驚,你既沒錯,何必管那些世俗之人的議論,你若是怕連累了尚師叔的清譽,我們就追上去,等那小子死後把七孔黃蜂針從他身上取下來得啦!”

小乞俠諸坤一翻怪眼,怒道:“你把我小要飯的看成什麼樣人了?我豈可一錯再錯!”

黑羅漢道:“可是這……”

小俠道:“別說了,我小要飯的早已立定決心,你這個酒肉和尚別多嘴管我的閒事就行了。”

他說話時,面上現出從未有過的莊肅之色,連黑羅漢三寶和尚也看得暗暗心驚,不知他立定了什麼決心。

他正想詢問,卻見小乞俠諸坤又把那七孔黃蜂針筒自腰間摘了下來,緩緩舉起。

黑暗中仍可見那針筒閃閃發亮,光是這黑油油的針筒,便使人觸目心驚。

小乞俠諸坤臉上一陣扭曲,十分可怕,他把七孔黃蜂針筒舉在面前。

他又向那七孔黃蜂針筒看了幾眼,手一揚,竟向面前丈餘外一塊山石砸去。

但聽“叭!”的一聲,只見火光四濺,碎石紛飛。

等黑羅漢三寶和尚發覺再想阻止,已是來不及,他再也沒料到小乞俠所作的重大決定,是將這稱爲江湖一絕的七孔黃蜂針筒摔毀,驚呼一聲,便向那塊山石躍去。

但見那塊大石之上,現出了一個尺餘深廣的裂口,那七孔黃蜂針筒,已然碎散一地。

黑羅漢三寶和尚,有時也是粗中有細,他驚咦了聲,說道:“怎麼那七孔黃蜂針筒碎了呢?”

小乞俠諸坤一笑說道:“小和尚,你咕嚕什麼?莫非想發個橫財不成?那七孔黃蜂針筒雖是五鋼精英所制,但也禁不住我運足內力一摔,早都變成碎片飛走啦!”

他此時的心情像是輕鬆了許多,說起話來,又恢復了平時的嬉戲之態。

他話剛說完,突地連打了兩個寒噤。

黑羅漢三寶說道:“你看天都黑啦,我們晚飯還沒吃,快走吧,空着肚子身就冷,趕快找個客棧或村莊先討頓飯吃!”拉着小乞俠諸坤便向東方奔去。

倆人奔行一個多時辰,才離開崇山峻嶺來至一個山腳之下,此時已是二更時分,一輪皓月,高掛夜空,照得大地一片銀白。

黑羅漢縱目四顧,只見東方平地一片茫茫曠野,不見半點燈光,北面數裡外,一座峰腰之上,倒隱隱現出屋頂牆角,想是一座廟宇。

他一皺眉,轉向小乞俠諸坤,只見他黑臉上微現蒼白,站在當地,身形不住打顫,詫然問道:“小要飯的,你可是病了嗎,怎的這般怕冷?”

小乞俠生性倔強,心中雖然是不適,也不願開口說出,笑道:“小和尚,你還自詡是我的心腹之交,十幾年來,你幾曾見小要飯的生過病來?”

黑羅漢光禿禿的腦袋連晃,說道:“我也不信你生了病,想是真的餓啦,你看四野茫茫,就是跑上一夜恐怕也找不到村落客棧,我看還是到那廟中歇息一宵吧!”當先向北方那座峰腰奔去。

小乞俠只覺得身上寒意愈來愈重,暗忖:我和那姓羅的小子交手之時,曾感寒風刺骨,莫非受了內傷?當下試一運氣,但覺氣血暢通無阻,不禁又放下心來,也展開輕功在黑羅漢身後急追。

他哪裡知道羅雁秋跟隨玄陰叟蒼古虛所練的盡是陰柔之功,施展開來,可以傷人於無形,羅雁秋若不是見小乞俠亂施殺手,打出七孔黃蜂針,也不會施出這種玄陰九柔神功。

倆人一陣奔行,盞茶時間,便抵峰腰,在如銀月光照射下,老遠便看出是一座廟宇,兩扇高大的山門關得緊緊的。

三寶和尚一向做事莽撞,他看清楚是一座廟宇之後,便回首大叫道:“小要飯的,這回我小和尚算是到了家啦,我們快進去瞧瞧!”

小乞俠一皺眉頭道:“小和尚你叫什麼,難道是怕人不來迎接嗎?”

他話音剛落,就在三寶和尚正待舉手扣門之時,兩扇高大山門“吱呀呀”一聲輕響,竟自緩緩打開!

深夜空山,雖有皓月當空,也看得倆人毛骨悚然。

廟門開處,姍姍走出兩位玄衣少女,正是餘棲霞和羅雁秋的姊姊羅寒瑛。

小乞俠呲牙一笑,向餘棲霞道:“我的好妹妹,你怎麼也離開武當山了?要是被師父知道,我這個做師兄的準得挨一頓好罵。”

餘棲霞一笑說道:“師父和柳師叔最先離開三元觀,我們做晚輩的追隨師父之後。他老人家臨行時又沒吩咐你我不準離開,就是見我們,應該也不會責罵,師兄放心好啦!”

羅寒瑛一旁接道:“不光我和霞妹妹一起出來,就是一心大師和儒俠華前輩也都同時離開七星峰三元觀了呢。”

三寶和尚一聽說他師父一心大師也已離開了武當山,不禁急道:“羅姑娘是說我那個太上皇也到這裡來了嗎?”

羅寒瑛抿嘴一笑,道:“一心大師到哪裡去了,卻不知道。”

餘棲霞道:“我們還是到裡面再談吧!這廟裡黑漆漆的好怕人,我和瑛姊姊尚未敢進去,就看到你們來了。”

三寶和尚一晃光禿禿的大腦袋,說道:“女孩兒家究竟不如男子,這有什麼好怕?”當先向裡面走去。

餘棲霞一笑道:“三寶師兄真不愧爲男子漢大丈夫,小妹無比敬佩!”

豈知三寶和尚在剛踏上第-座大殿的石階之時,那殿門竟又咿呀一聲,緩緩打開,三寶和尚激伶伶打了個寒噤,倏然退後數步。

後面小乞俠等三人邊走邊自交談,是以未注意這殿門自行打開之事,餘棲霞一見三寶和尚駐足不前,笑道:“三寶師兄,你可是在等我們嗎?”

她這無心之言,卻說得黑羅漢臉上一熱,道:“我的好姑娘,你們怎麼還在殿內留着人嚇唬我,到底還有什麼人和你們一起來了?”

羅寒瑛和餘棲霞齊都吒然說道:“什麼?”只見那開着的殿門竟又緩緩關上。

小乞俠卻是哈哈大笑道:“小和尚,你現在不逞男子漢大丈夫了吧?你既不敢進去,還是看我小要飯的。”

驀然,一聲狂笑,自殿內傳出,遂之殿門大開,一人當先走出,說道:“小要飯的,你可是又要拿出老叫化的獨門法寶破口大罵?”

殿外石階上的四人先是一驚,但隨之又是一陣狂喜,齊都高聲叫道:“是你,瘋師叔!”

原來這人正是瘋俠柳夢臺,他又哈哈一笑道:“你們光喊瘋師叔,難道不怕老叫化子吃醋嗎?”

只聽一聲冷哼說道:“柳老二,看你活了這把年紀,還硬要和這些後生晚輩們開玩笑,我看你是返老還童啦!”

另一個人影搖搖晃晃地走出,正是江南神乞尚乾露。

嚇得小乞俠一伸舌頭,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其他三人也連忙行禮,餘棲霞低低叫了聲:“師父!”

瘋俠一笑說道:“免啦!免啦!做叫化子的哪裡這多臭排場,我瘋子第一個看不慣。”

江南神乞尚乾露一笑說道:“你們這些孩子,我老叫化子幾時教過你們這一套?還不快點起來。”

他說完之後,見小乞俠仍然伏地不起,不禁“咦!”了一聲,怒道:“小叫化,你耳朵聾了嗎?”

其實小乞俠諸坤方纔見了羅寒瑛和餘棲霞之時,還強自隱忍,未曾將以七孔黃蜂針打傷羅雁秋之事說出,但一見了他師父,便立覺惶惑難安,是以長跪不起。此時聞言,不禁顫聲說道:“弟子罪該萬死!”

江南神乞尚乾露,雙眼一翻,喝道:“起來!什麼事這般大驚小怪?”

小乞俠連忙又磕了一個響頭,從地上爬起來。

雙目一瞟,江南神乞瞬即面色大變,冷哼一聲,道:“小叫化,你那命根子呢?”原來他聽小乞俠方纔說“罪該萬死”,知道事有蹊蹺,故一面說話,一面冷眼旁觀,此時,他突然發現小乞俠身上沒有七孔黃蜂針筒,不禁大感驚詫,是以出言相詢。

小乞俠一見師父怒容滿面,早是一陣慌恐,又跪了下去,顫聲說道:“徒兒罪該萬死,那七孔黃蜂針筒被徒兒毀去了。”

他這話說得沒頭沒腦,在場之人,除黑羅漢外,俱是一怔。

江南神乞皺眉說道:“快點滾起來,把毀去七孔黃蜂針筒的理由說出,你以爲磕幾個頭,做出一副可憐相,我就饒了你嗎?”

小乞俠也是生就的硬骨頭,他一聽師父要他講出毀去七孔黃蜂針筒的理由,反而覺得理直聲壯,緩緩說道:“徒兒感到那七孔黃蜂針見血封喉,過於歹毒,身爲俠義中人,使用此種暗器,實是有失身分,是以擅自將它毀去。”

他此言一出,連瘋俠也自暗暗替小乞俠擔心,因爲他似乎竟連江南神乞尚乾露也罵上了,至於三寶和尚、餘棲霞和羅寒瑛等更是十分慌急。

在如銀的月光映射下,仍可看出尚乾露緊皺雙眉,臉上陰暗不定。

小乞俠又連連打了兩個寒噤!

瘋俠知道尚乾露性情古怪,做人行事往往越出一般常規,生怕尚乾露一怒之下,將小乞俠立斃掌下,明知道這等事不好打圓場,卻又不得不硬賣個面子,於是打個哈哈,說道:

“小叫化說的不錯,我輩中人,施用那七孔黃蜂針筒,確實已顯過毒,不過擅自毀去,卻是大不應該,小叫化罪不當死,老要飯的看在我瘋子面上,罰他三年禁閉算啦!”

江南神乞怪眼一翻,大叫道:“妙!妙!我老要飯的想做而沒做出來的事情,小叫化給完成了,我嘉獎他還來不及呢,又豈能罰他?”

此人爲人做事,當真大出一般常規,連瘋俠柳夢臺也大感意外。

卻聽江南神乞又道:“只是我還有一事不明,那七孔黃蜂針筒,已傳給你三年,爲何今天才想起把它毀去,這其中可有什麼原因,觸發你的靈機嗎?”

三寶和尚知道以七孔黃蜂針誤傷羅雁秋的事,瞞也瞞不了,倒不如代他說出,於是乘小乞俠略一猶豫之間,硬起頭皮,把遇見羅雁秋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了。

羅寒瑛聽到胞弟羅雁秋誤中七孔黃蜂針而死,竟一下子傷痛過度,暈厥過去,餘棲霞暗戀雁秋已久,在聽到他拋棄凌雪紅移情司徒霜之時,還是愛恨參半,此刻竟是傷痛欲絕,把一縷柔情,化作萬點珠淚,沿着粉頰滾滾而下。

江南神乞尚乾露長嘆一聲,手指連點,便將羅寒瑛拍醒過來,然後向小乞俠哈哈一笑道:

“我的好徒弟,你真做的好,看來我老要飯的還要再嘉獎你一次!”他笑聲淒厲,語音悲愴,聽得在場之人,心神全都一懍!

羅寒瑛強自壓抑住心底的哀傷之情,接口說道:“尚老前輩,舍弟之死,完全是他咎由自取,又怎能怪得諸師兄呢?”

尚乾露仰天一聲長嘆道:“羅小俠對我老要飯的有過救命之恩,想不到我徒兒竟然恩將仇報,從今以後,我尚乾露還有什麼臉面見人?”

餘棲霞知道小乞俠諸坤對羅雁秋不諒解,完全是爲她抱不平的關係,現在見師父將一切罪責加在小乞俠身上,大是不安,於是低低說道:“師父,你老人家也別責任師兄,都是霞兒不好!”

江南神乞黯然說道:“霞兒,別說了,爲師的並不會責罰你那不成材的師兄,但一個人若是作錯了事,最大的懲罰,卻是他自己良心的譴責,你說是嗎?”這一代遊戲風塵的怪俠,竟然一改平常嬉戲之態,說出這段深具哲理的話來。

他略頓又道:“不過這件事歸根結底,卻是錯在師父,我不該光傳給他七孔黃蜂針而未傳解藥……”

瘋俠柳夢臺一旁插口道:“老要飯的你也用不着爲此事自責,試想你一生當中,僅用過那七孔黃蜂針三次,而且所殺又盡是些十惡不赦之人,自然勿須解藥了。”

小乞俠聽得師父師妹之言,心中大是不安,說道:“弟子既是作錯了事,願受師父一切懲處,不過在師父未懲處之前,弟子想懇求一事。”

尚乾露冷哼一聲,道:“什麼事,你說吧。”

小乞俠道:“弟子想連夜趕到羅兄弟受傷之處,將他的屍骨揹回來。”他說完之後,連打了兩個寒噤。

尚乾露冷然道:“你早該這樣做了。”

小乞俠向他師父和瘋俠各行了一禮,然後向羅寒瑛道:“羅姑娘,小要飯的做下這等彌天恨事,再也無話可說,俟我將羅兄弟的遺骸找回,我這把窮骨頭便交由姑娘發落……”他說完,眼中早滴下兩滴淚水。

羅寒瑛悽然一嘆道:“諸師兄,你若是不辭跋涉之苦,就請帶我一行吧,舍弟之死,我已說過他是咎由自取,諸師兄也不必爲此自責。”

羅寒瑛這一要走,自然餘棲霞和黑羅漢三寶和尚也齊都要跟着去,最後卻是瘋俠柳夢臺說道:“老要飯的,既是幾個娃兒都要去,難道我們倆人還留着給人看廟嗎?”

江南神乞道:“我老要飯的就是怕你瘋子不去,這麼說,我們就一起走吧!”當先向廟外奔去。

江南神乞尚乾露一行六人離開那座廟宇之後,直向西南方奔行,黎明時分,已到達小乞俠和羅雁秋相遇之處。

六個人散開找了一陣子,卻未發現羅雁秋的蹤影,尚乾露一想到那七孔黃蜂針見血封喉,射中後一個時辰之內,若不服他獨門解藥,即告無救,諒來在一個時辰之內,他也走不了太遠,於是又繼續向西南找去。

直找到旭日東昇,六人仍然未找到羅雁秋的屍體,一個個俱都十分焦急,三寶和尚暗忖:

在這等崇山峻嶺之中,經常有野獸出沒,莫非他的屍骨被野獸吃了?想至此,不禁脫口唸了一聲“阿彌陀佛!”

瘋俠看了他一眼,搖頭嘆了口氣。

羅寒瑛想起父母大仇未報,連他們安葬之處也不得而知,而今這人世間唯一的親人又已與世長辭,其結果卻更慘,儘管她強自壓制着心中的悲痛,但一念及此,也不禁珠淚紛紛,哀傷欲絕!

六個人各懷心事,信步而行,猶如失魂一般,連江南神乞和瘋俠那等人物,一時之間,也失去了主意。

驀然一聲長嘯,自正西方響起,遂見兩條人影,一前一後疾如電閃,轉瞬即至。

那兩人身高都不過三尺,原來正是矮方朔聶耳師徒。

矮方朔嘻嘻一笑道:“柳瘋子,你們可是財迷心竅,想找那百妙佛珠嗎?”

瘋俠一見矮方朔現身,不禁精神一振,笑道:“聶矮子,昨天若不是你一時發瘋和華山三劍打起來,合你我與老叫化三人之力,真可輕而易舉地把那百妙佛珠搶到手中。”

矮方朔又嘻嘻笑道:“你柳瘋子得江湖聞名,以至成了外號,還說我矮子瘋,豈不令人笑掉大牙?至於我和華山三劍打起來,一方面固然是看不慣那般自命不凡的九大門派中人物,故意找他們出出氣,另一方面也是給你和江南神乞尚大俠製造一個機會,奪得那百妙佛珠,怎麼樣,後來可是弄到手了嗎?”

尚乾露一晃大腦袋,說道:“矮子,你也用不着和我老要飯的客套,你我雖是初交,但我頗覺得彼此氣味相投,以後還是管我喊老叫化子吧。”

矮方朔聶耳左手一捻長髯,嘻嘻笑道:“我看你要飯的倒是個老滑頭,我問你們那百妙佛珠的事,你卻是顧左右而言他,你們倆人是不是想獨吞了?”

瘋俠柳夢臺和矮方朔乃是二十年前的刎頸之交,說起話來,百無禁忌,聞言哈哈大笑道:

“獨吞就獨吞,難道你矮子還有份嗎?”

江南神乞接道:“柳瘋子,你這麼一說,矮子真的信以爲真啦,你光死要面子也不行,還是把經過說出吧!”

瘋俠兩眼一瞪,叫道:“你老要飯的沒有嘴巴,叫我說?”

矮方朔嘻嘻一笑道:“看你們這對活寶,不但沒把百妙佛珠弄到手,可能還沒佔到人家的便宜,是吧?”

瘋俠道:“矮子說得一點沒錯,我和老要飯的若不是見機開溜,說不定還真要丟人現眼,傷在他們歹毒的陰寒掌力之下,聶矮子,你別光盤問我們,也說說你的吧?”

矮方朔道:“有道是雙拳難故四手,我爺兒倆怎能打得過華山派那三個老雜毛,我一不見了你們的蹤影,也就溜之大吉啦!”

他一頓,又恨恨地說道:“這般人自命出身正大門派驕狂自大,妄圖獨霸武林,我矮子第一個不服氣,若是一對一,不管是哪一個我也可和他們大打一架!”

小乞俠等人只有聽的份兒,插不上嘴去,但卻聽得個莫名其妙。

矮方朔又道:“好了不談這些啦,我倒問你們這一行老老小小要到哪裡去?”

他此言一出,江南神乞等六人一時全都答不上話來。

羅寒瑛和餘棲霞倆人只是追憶着羅雁秋以前的種種,對瘋俠等幾人的談話直如未聞,此時一見衆人全都一言不發,羅寒瑛反而霍然驚覺,如夢初醒般,啊了一聲,說道:“尚老前輩,既是找不到,我們可要先返回武當山一趟嗎?”

江南神乞一怔說道:“不錯,不錯,我等此次匆匆而別,倒是應該先回去告知松溪真人張慧龍一聲。”

矮方朔聶耳嘻嘻一笑道:“你們還怕張慧龍不來找你們嗎?”他自知此話說得沒頭沒腦,別人無法瞭然,便又補充上一句道:“自從百妙佛珠出現江湖的消息傳出後,只怕各門各派,都不會袖手旁觀,置身事外,你們等着看好了,不出三天,這附近必定要演一場羣英大會。”

瘋俠一笑說道:“高見高見,只怕羣英大會上演之時,那演出地點將要改在唐古拉山了。”

矮方朔聶耳微微一笑道:“那你是多慮了……”他倏然住口,大喝一聲:“什麼人,鬼鬼祟祟,膽敢躲在暗處偷聽!”

他那矮胖的身形,竟如箭離弦般,迅疾地向十餘丈外一棵古鬆奔去。

但他身形還未到達,便見一陣枝葉搖動,從樹上落下來一個人影。

這邊江南神乞等人齊都將目光投去。

只聽兩聲嬌呼,羅寒瑛和餘棲霞倆人當先奔去,齊聲叫道:“哥哥!”

“秋弟!”

原來那自古鬆落下之人,正是中了七孔黃蜂針的羅雁秋。

矮方朔聶耳不禁爲眼前的情景愕住,急忙收勢停身,回首說道:“你們這兩個女娃兒可是叫的他嗎?”

羅寒瑛和餘棲霞倆人悲喜交集,哪還聽得到矮方朔的問話,直向羅雁秋奔去。

羅寒瑛早已珠淚盈眶,一時之間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片刻之後,方自顫抖着說道:“你是秋弟嗎……?”

此時江南神乞等一行也都趕了過來。

羅雁秋冷冷地掃了衆人一眼,對羅寒瑛的問話直如未聞一般,傲然說道:“你們可是都衝着我羅雁秋來的嗎?”

羅寒瑛聽得大是傷心,她聲淚俱下地說道:“秋弟,你當真連姊姊也不認了?”

說着,直向羅雁秋身前走去。

羅雁秋冷哼一聲,退後兩步,厲喝道:“站住!”他又冷冷地掃了衆人一眼,怒道:

“你們想奪得那百妙佛珠,竟然施出此等卑劣手段,我羅雁秋並非三尺童子,怎會這般容易上當!”

羅寒瑛被他一聲厲喝,也不知是傷心過度,還是突受刺激,竟然一言不發,癡癡地呆立當兒

餘棲霞直看得肝腸寸斷,哭叫道:“哥哥!她是羅寒瑛,你的親姊姊呀,難道你連這人世間的唯一親人也不要了嗎?”

羅雁秋倏地仰天一陣狂笑說道:“姊姊!哈哈,我連父母都沒有,哪來的姊姊?你們若是想利用這種手段,騙取那百妙佛珠,那算是白費心機了!”

他一見在場之人,除了兩個女子外,俱是在昨天與他爲敵作對之人,是以認定連這兩個女子也必定是受他們指使,而羅寒瑛和餘棲霞光喊了兩聲哥哥、弟弟,怎能令他相信?

矮方朔聶耳看得如墜五里霧中,詫然向瘋俠柳夢臺問道:“柳老二,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呀?你們可把矮子弄糊塗了!”

瘋俠搖頭一嘆,喟然道:“這種事情說也說不清楚……”

此時江南神乞尚乾露在羅寒瑛的命門穴上拍了一掌,她便又恢復知覺,但卻不再哭泣,幽幽一嘆道:“秋弟,你用不着這樣對待姊姊,你儘管背叛師門,拋棄了已定名分的髮妻,但姊姊還是疼你……唉!只望你早日尋得仇人,報卻父母大仇,姊姊就是一死,也心甘情願的了……”

餘棲霞也悽然接道:“哥哥,你更不必把妹妹已往之事放在心上,我今後決不再使你爲難就是了……”若是在平常,當着這多人,這番話她是再也不好啓口說出,但此刻卻是毫無顧忌了。

小乞俠諸坤見羅雁秋中了七孔黃蜂針後,仍然好好地活着,不禁大惑不解,他偷眼看師父,見江南神乞也是面現詫然之色,他想了半天想不通,便再也不去想他,此時見羅寒瑛和餘棲霞均誠懇傾訴,想起自己對羅雁秋的誤解,和用七孔黃蜂針將他誤傷之事,不禁大感愧疚,他也跨前了兩步,垂首說道:“羅兄弟,我小要飯的真是對不起你!”

這三人之言雖都是發自肺腑,真摯感人,但聽在羅雁秋耳裡,卻直如馬耳東風,對他毫不發生作用,卻反而引起他一陣狂笑,用手一指三寶和尚,笑道:“他們說完了,你這小和尚可也有什麼話說嗎?”

三寶和尚搖頭一嘆,歉然道:“羅兄弟,就是我小和尚說話,你也不會相信的。”

羅雁秋一笑說道:“你還算有自知之明,這幾個人說了半天,我也不知他們都說的些什麼?”

江南神乞尚乾露哈哈一笑道:“若是我老要飯的想說上幾句,那一定也是白費脣舌的了?”

羅雁秋冷哼一聲道:“你這叫化子也不是什麼好人。”

羅寒瑛見羅雁秋對江南神乞如此無禮,不由心下一急,脫口說道:“秋弟,你怎敢對尚老前輩如此無禮!”她說出之後方知此話已是多餘,惶恐地望了江南神乞一眼,低低說道:

“尚老前輩,瑛兒向你賠罪了。”

尚乾露微微一笑道:“羅姑娘放心,就是他罵上我兩句,我也不放在心上。”

羅雁秋冷哼一聲道:“我羅雁秋向來不慣罵人!”他冷冷地環掃了衆人一眼,說道:

“你們屢次對我截殺暗算,如今又以這兩位姑娘和我稱兄道弟,也不過是想奪得那百妙佛珠,不過我也告訴你們,那半串百妙佛珠早已毀去,沒毀的被人搶走了!”

矮方朔聶耳雖聽出一些端倪,但箇中詳情仍是無法瞭解,他一聽說那半串百妙佛珠被人搶走,卻脫口大叫道:“什麼?你這娃兒苦是信口開河妄圖搪塞兩句,那可是自討苦吃。”

瘋俠一旁急道:“矮子,這娃兒是東海三俠的弟子!”他這句話說得沒頭沒腦,矮方朔哪裡聽得懂,一怔道:“怎麼,他不是玄陰叟蒼古虛老怪物的門下嗎?”

羅雁秋大怒道:“你敢罵我師父?”他輕哼一聲又續道:“你這大把年紀,開口不乾不淨,還不如早點死了的好!”

語氣一頓,又冷冷說道:“在下方纔聲言在先,身上沒有那百妙佛珠,你們最好別再無理取鬧了。”一轉身跨步欲去。

羅寒瑛一見羅雁秋要走,一種生離死別的黯然之情,再度充滿心頭,嬌呼一聲:“秋弟!”飛身擋住他的去路,說道:“秋弟,你既是不認姊姊,做姊姊的自是不能強行留你,你的未來行止,可能告訴姊姊嗎?”

她說話之時,語音委婉,嬌靨上一片悽然之色,連羅雁秋也看得心中一動,他竟然不忍出言頂撞,長嘆一聲,說道:“我羅雁秋但願有一個像姑娘這樣的姊姊!”

一頓,又自喃喃說道:“我有那樣一個師妹,也該滿足了。”

他第一句話說得在場之人齊都一愕,羅寒瑛姑娘從他這一句感慨之言中,又重新看到了她一年前的秋弟,芳心中方自感到安慰,羅雁秋卻又說出來第二句話來,不禁心中一驚,幽幽說道:“難道自己的親姊姊,還不如你那師妹嗎?”

她此言出口,但羅雁秋並不理會,身形往旁邊一閃,讓過擋在面前的羅寒瑛,大步向前走去,口中大叫道:“師妹!師妹!你在哪裡?”聲音中充滿着關切之情。

小乞俠諸坤一見羅雁秋連自己同胞手足都裝作不識,卻大聲喊起師妹來,不禁心中有氣,身形一躍,便擋在羅雁秋身前,兩隻怪眼一翻,怒道:“你這人當真禽獸不如,我小要飯的就是看不順眼!”

羅雁秋此時心急如箭,想早些找到師妹司徒霜,一見這小要飯的不但擋住去路,且又出口罵人,不覺大怒,朗喝一聲道:“你找死!”一掌向小乞俠胸前拍去。

小乞俠這纔想起他掌風的厲害,急忙縱身閃開,饒是如此,也連打了兩個寒噤。

江南神乞見聞廣博,他和赤煞仙米靈及碧眼神胡天衢數度交手中,已知道玄陰門陰寒掌力的厲害,叫道:“小要飯的,那娃兒的掌力不可硬接!”

他師徒情深,尤如父子,急忙飛縱過去,關切地問道:“小要飯的,你可是被他掌風擊中了嗎?”

小乞俠又連打兩個寒噤,道:“師父,小要飯的昨晚便被他擊中一掌,但是並不要……”

他下面的話卻被兩個寒噤打斷。

江南神乞怪眼一翻,怒道:“你身受這等重傷,居然還敢逞強,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他雖是責備之言,但卻顯示出舔犢深情。

當下命小乞俠盤膝坐下,將一雙手抵在他背心命門穴上,以本身內力,幫他驅除身上寒氣。

羅雁秋並不理會,仍自大步向前走去。

陣陣山風,微微飄拂起他的衣袂,他昂首而行,顯示出無比的孤獨!

矮方朔掃視了衆人一眼,詫然說道:“你們當真都放他輕易離去嗎?”

瘋俠搖頭嘆道:“你就是想留,恐怕也留他不下,何況……”

矮方朔細眼一瞪,胸前鬚髮根根直豎,怒道:“二十年不見,就是你瘋子也不知矮子有多少斤兩,我就不信他的什麼陰寒功夫,能勝得我二十年修爲的‘純陽掌’!”

此老一生,從不輕易動怒,但卻最怕人家瞧他不起。

眼見羅雁秋已走出數十丈之外,矮方朔卻陡地大喝一聲:“小娃兒慢走,試試我矮子的純陽掌!”聲出人起,疾向羅雁秋撲去。

羅雁秋此時只是爲司徒霜擔心,他恨不得立刻將她找到,傾吐出對她關切懷念之情,是以也不辨方向,信步而行。

矮方朔這一聲大喝,乃是遠足生平之力而發,直如平地焦雷,把附近樹林中的鳥兒也驚得振翼飛起,但羅雁秋卻似渾如不覺。

羅寒瑛眼看矮方朔向羅雁秋追去,深恐他傷了自己的秋弟,當下向餘棲霞道:“妹妹,你在這裡陪着尚老前輩吧。”也不管她情不情願,便徑自向羅雁秋奔去。

瘋俠、黑羅漢三寶和尚和矮方朔的弟子也隨後急追。

這幾人都是身具上乘輕功,且和羅雁秋僅相距數十丈之遙,是以,只不過片刻工夫已先被矮方朔追上。

羅雁秋再也沒想到這幾個人又追了上來,心中大感氣惱,停足轉身,極不耐煩地說道:

“你們這般人一再無理取鬧,究竟不知是什麼意思?”

瘋俠柳夢臺此時已來到矮方朔聶耳身邊,他一見羅雁秋面含殺機,不由心中一驚,忙向矮方朔道:“矮子,你這大把年紀了,怎好還和這後生晚輩爭強鬥勝?就是贏了,也不是什麼光彩之事!”

羅雁秋一怔,說道:“怎麼,你們可是要來打架?”

矮方朔嘻嘻一笑道:“不錯,老夫要看你的陰寒功夫厲害,還是我這純陽掌厲害?”

羅雁秋淡淡說道:“可惜我眼下沒有工夫。”他一心只想着司徒霜,腦中並且憶起她的萬般柔順,是以說話之間,不知不覺使消失了孤傲之氣。

矮方朔一怔,又自嘻嘻笑道:“你可是害怕了麼,那就乾脆認輸!”羅雁秋仍是談談說道:“認輸就認輸,只希望你們別跟着打攪就行了。”他此言一出,衆人齊感大出意外。

矮方朔嘻嘻一笑道:“這娃兒倒頗知趣,不過這場架打不成,老夫總覺着不大過癮!”

羅雁秋並不理會,轉身繼續向前行去。

此時,想是他怕人再跟着不放,遂盡展上乘輕功,只見一點身影,猶如一縷飄忽的輕煙,向前疾馳。

羅寒瑛一見他走得遠了,不禁大是焦急,但以她的輕功,卻又無法追上,只是放聲大叫道:“秋弟!秋弟!”

一時之間,滿山滿谷,盡是呼喚秋弟之聲。

羅姑娘用力喊了幾聲,便覺喉間一陣疼痛,只得住口不喊,望着羅雁秋漸去漸遠的背影,呆在當地。

但奇怪得是,那呼叫秋弟之聲,卻仍然不斷響起,只是聲音低微,衆人仔細傾聽,卻是自一座山峰之後傳來。

三寶和尚一皺濃眉,喃喃說道:“好奇怪的迴音?”

瘋俠冷冷道:“少見多怪,連回音也沒聽……”他話未說完,竟自倏然住口,矮方朔聶耳說道:“這哪裡還是迴音,分明有人在山峰那邊喊叫。”果然,那呼叫之聲,似是愈來愈近。

瘋俠道:“不錯,那也是個女娃兒的呼叫之聲,我們瞧瞧去。”

他回頭一看,只見江南神乞師徒三人,也飛奔而來,於是便當先向那發出呼聲之處奔去,衆人俱都緊緊跟隨。

羅雁秋似是也聽到那呼叫之聲,他疾奔的身形稍一停留,便也向那邊奔去。

那座山峰原不太高,只不過盞茶時間,瘋俠等一行便已到達那峰頂之上,居高臨下,齊都縱目看去。

這一看之下,不禁爲眼前的景象怔住。

只見數十丈外一個身着玄衣的少女,頭髮披垂,上下身的衣服也有幾處撕破,隱約間露出雪白的肌膚,神情十分狼狽。

她聲嘶力竭,但口中仍不停地喊着:“秋弟!”直向山峰上奔來。

山峰下是一個裡許方圓的山谷,谷中正有五個疾服勁裝之人,也向峰上奔來,顯然是在追逐這個神情狼狽的女子。

因爲兩下相距過遠,是以那五人的面孔均尚看不清楚。

此時,羅雁秋早向那神情狼狽的女子迎去。

那女子嬌呼一聲,張臂投入羅雁秋的懷中。

瘋俠一行和那山下的五人,俱都向站在峰腰的羅雁秋和那玄衣女子奔去。

但羅雁秋和那玄衣女子卻是渾如不覺一般。

兩下之人漸行漸近,彼此看清之後,俱是大喜過望,三寶和尚徑自開口叫道:“肖師兄,你也來啦?”

原來那山下五人,正是武當三老中老二神醫俠萬永滄和白麪秀士鐵書生肖俊、玉虎兒、萬翠蘋、嚴燕兒。

當瘋俠等一行看清上來的五人後,卻不禁眉頭一皺,暗道:他們怎把那玄衣女子折騰得這般狼狽,看她那身上破爛的情形,好像……

他思忖未完,卻聽矮方朔聶耳冷哼一聲,說道:“看來這武當派中人和其他八大門派,也都是一丘之貉了!”

此老雖是俠義道中之人,但卻對各大門派懷有歧見,是以一見此狀,也不問青紅皁白,便說出這種話來。

幸而三寶和尚大叫之聲,把他的話遮掩過去,沒被神醫俠萬永滄等聽見。

羅雁秒一見衆人即將來到身前,他緩緩推開胸前的玄衣女子,柔聲說道:“師妹,我實在對不起你!”他一頓又道:“你一路大喊秋弟,難道是喊的我嗎?”那女子竟是司徒霜。

他不知司徒霜在陰風洞學藝之時,因他是蒼古虛的首座弟子,纔在表面上叫他師兄,其實她的年齡本比羅雁秋大上兩歲,加以和談笑書生諸葛膽發生過暖昧後,一縷柔情,早昇華爲姊姊對弟弟的呵護,是以方纔便自自然然地呼叫出秋弟來。

司徒霜見問,緩緩擡起頭來,現出一個淚痕縱橫微帶蒼白的嬌靨,那一雙星眸之中,仍自淚水凝睫,顯得楚楚可憐,說道:“我……”

她話聲卻被肖俊等的呼叫聲打斷。

嚴燕兒仍是一派天真,微帶頑皮,他高呼一聲“秋哥哥”,便上前將羅雁秋的一隻右手拉住。

此時的羅雁秋完全沉浸在司徒霜的柔順情態之中,俊面上除卻一片關切之情外,竟是毫無怒容。

他一見一個十三四歲的俊美幼童笑嘻嘻的對他說話,遂也微笑說道:“小兄弟,我想你一定也和他們一樣,認錯人啦?”

但卻對鐵書生肖俊和玉虎兒的呼叫“五弟”之聲,猶如未聞。

嚴燕兒小臉蛋上剛浮現出笑容,一聞此言,便又愕然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道:“秋哥哥,你連嚴燕兒也認不得了嗎?”

羅雁秋微微一笑,推開了他的手,又向司徒霜說道:“師妹,你昨夜之中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可覺着害怕嗎?”

司徒霜幾曾享受過這種輕憐蜜愛之情,她突然覺得過去的一切犧牲,具皆有了代價。眼前雖環伺着這許多武林高手,她竟直如未見一般,只覺得心中充滿了陣陣甜蜜,連那羞赧之情,也不覺得了,她見問,搖頭說道:“我一心之中,只惦記着你,自己反而不覺害怕了。”

羅雁秋又是微微一笑道:“這般人可是欺負你了嗎?”

他看到司徒霜狼狽不堪的情景,又見那五個人隨後追來,便以爲定是他們欺負了她。

司徒霜遲疑了一下,方要說話,羅雁秋又道:“不用怕,他們即便人多,卻還不放在師兄心上。”

羅雁秋雖是年紀輕輕,但他在玄陰門下,身爲首座弟子,對赤煞仙米靈那等年近半百人,尚且師兄自居,無怪他此刻對司徒霜如待幼童了。

鐵書生肖俊本是聰明絕頂之人,他喊了一聲“五弟”後,一見羅雁秋置之不理,而羅寒瑛等人也是一言不發,於是便不再說話,卻在冷眼旁觀,他想起談笑書生諸葛膽被女色所迷叛離師門之事,再看到眼前情形,不禁慨然一嘆,說道:“五弟,你真連小兄也不認了嗎?”

一頓又道:“這一年多來,小兄無時無刻,都想離開武當山,去打聽你的下落,可是未奉師命卻又無法離開,此次乘着我尋那百妙佛珠之便,才得趕來此地,也算是上蒼見憐,你我兄弟又見面了……”

鐵書生的一字一句,皆是出自肺腑,把在場的幾個後輩小俠,也都聽得潸然淚下。

豈知羅雁秋卻仰天發出一陣哈哈大笑,說道:“又是百妙佛珠,又是百妙佛珠!你們這等騙取百妙佛珠之法,也真是太無恥了!”

他笑容倏斂,俊面上如罩寒霜,冷冷說道:“是誰把我師妹弄成這般模樣,若不挺身出來,在場之人,一個也別想離開!”

鐵書生肖俊微一錯愕,說道:“五弟,你可是懷疑大哥欺負了司徒姑娘嗎?”

羅雁秋又疾快地瞥了司徒霜身上一眼,冷冷說道:“你們以多爲勝把她弄成這般模樣,難道還想抵賴不成!”

武當三老之一的神醫俠萬永滄見這兩個小輩說話,本不願插口,但見他們一個言者諄諄,一個卻是聽者藐藐,他雖是涵養功深,也不禁微生怒意,輕咳一聲,低低說道:“俊兒,我看你也不必多費脣舌了!”他聲音雖低,但卻有着極強烈的命令意味。

羅雁秋冷哼一聲道:“不費脣舌最好,反正你們說的這一套,我也不願聽。”

鐵書生肖俊輕輕一嘆道:“五弟,雪山、武當兩派既是勢同水火,你不認大哥,大哥自也不能怪你。”垂首退了回來。

羅雁秋愛憐地看了司徒霜一眼,然後又傲然掃視一週,說道:“是哪個欺負了我師妹,就快點站出來!”

神醫俠萬永滄仍是和緩地說道:“這個就請問問令師妹吧。”

羅雁秋冷笑一聲道:“就是不問我也知道。”他輕輕推開司徒霜,大步向萬翠蘋走去。

玉虎兒本想和羅雁秋說上幾句,但一見他對肖俊那般態度,不禁心頭一驚,且肖俊被他再傳恩師神醫俠喝退,自是不便再說,此時一見羅雁秋竟向萬翠蘋走來,大出他意料之外,本能地跨前一步,擋在萬翠蘋身前,急道:“秋弟!你要幹什麼?”

羅雁秋道:“誰是你秋弟,叫得這股親熱,不覺難爲情嗎?”他怒視了玉虎兒一眼,喝道:“讓開!”

萬翠蘋見羅雁秋對司徒霜那般愛憐之狀,早已看不順眼,小嘴一撇,說道:“玉哥哥,你就讓開,看他又能怎樣了我?”

司徒霜也看得大惑不解,不知他奔向那女子作甚,急急叫道:“你……你回來。”

她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稱呼羅雁秋纔好。

羅雁秋止步回身,一笑說道:“你可是喊的我嗎?”

司徒霜“嗯”了一聲,道:“她沒欺負我,你就……”

羅雁秋一笑,打斷她的話道:“你放心吧,我只是向她借點東西。”身形一閃,便繞到萬翠蘋身後,探手向她背上抓去。

玉虎兒一旁早已有備,哪容他抓上,大喝一聲:“不得無禮!”舉掌向羅雁秋右手脈門切去。

羅雁秋冷笑一聲,說道:“你這是自找苦吃,怪不得我!”他疾抓而出的右掌不變,右腿卻向玉虎兒下盤疾掃。

他這一腿掃出,迅如電光石火,且又出人意料之外,衆人驚呼聲中,夾雜着一聲悶哼,玉虎兒踉蹌後退數步,跌坐地上,萬翠蘋背上的包裹,已被羅雁秋抓到手中。

羅雁秋又大步回到司徒霜身旁,笑道:“你打開看看,這包裡可有換洗衣服?”

原來他一見司徒霜身上衣服破裂,而她所帶的一個包裹也已不知去向,靈機一動,想起那女子背後包裹中,一定帶有換洗衣服,是以出手搶奪過來。

萬翠蘋驚魂甫定,她一見玉虎兒仍然跌坐地上,立刻奔了過去,說道:“玉哥哥,你受傷了嗎,傷在哪裡?”她這自然流露出的關切情懷,玉虎兒的傷痛像是頓時減少許多,霍然站了起來,笑道:“不要緊。”

此時司徒霜早從萬翠蘋的包裹中找出一套玄色勁裝,套在外面,竟是十分合身,然後把剩餘之物包好。

羅雁秋把那包裹擲還萬翠蘋,說道:“你們五個人欺負我師妹一個,我本來都不放過,現在一個捱了我一腿,一個借給我師妹衣服,再除掉一個小孩子,就只有兩個人了,你們兩個就一齊出手吧!”

在他純潔的心靈中,以爲這等作法,已是恩怨分明,但萬翠蘋哪裡忍受得住,嬌叱一聲道:“你休要賣狂,先接我幾招試試再說!”

一招“粉蝶穿花”,向羅雁秋左肩拍去。

羅雁秋何等功力,冷笑一聲,道:“我羅雁秋卻不願欺負一個女子。”閃身讓過,雙掌一錯,分向神醫俠和鐵書生襲至。

饒是神醫俠萬永滄身列武當三老之一,功力深厚,也不禁心生微懍,大喝一聲道:“俊兒閃開!”他自己也向橫裡一躍,讓開三尺。

原來他一見羅雁秋雙掌輕飄飄地拍出不帶絲毫破空之聲,知是一種陰柔掌力,故而不敢硬接。

矮方朔聶耳突地拍掌大叫道:“好!好!好不要臉!”

羅雁秋冷哼一聲,怒道:“老頭兒,你說誰不要臉!”

矮方朔嘻嘻一笑道:“小娃兒,你急什麼,我又不是說的你。”

神醫俠冷笑一聲道:“我萬某人和閣下素無仇怨,你這般出口傷人,不覺有失身份嗎?”

矮方朔冷哼一聲道:“你一把年紀,和一個小孩子打架,還要躲躲閃閃的,難道還算要臉嗎?”

瘋俠知道矮方朔聶耳生具俠肝義膽,但卻獨對各大門派最不諒解,他唯恐倆人弄僵,遂哈哈一笑道:“聶矮子,你可是肚裡酒蟲作怪,說起話來額三倒四……”

他話未說完,卻被江南神乞尚乾露一聲冷笑打斷,說道:“柳瘋子,老要飯的剛趕上來湊個熱鬧,你就想打我的主意,來來,我們三個酒鬼索性把這半葫蘆黃湯灌盡,也好中你的心!”

這兩位風塵怪俠一拉一唱,輕描淡寫地把矮方朔聶耳和神醫俠萬永滄之間的緊張情勢緩和了。

矮方朔爲人雖怪,也不好大爲過甚,乾笑兩聲道:“我矮子只要有黃湯可灌,連這張老臉也不要了。”兩眼眯縫着瞟了萬永滄一眼,大步向江南神乞身前走去。

羅雁秋見矮方朔聶耳幫着自己,童心中大是高興,面現微笑,注視着矮方朔,竟暫時停手,未再向神醫俠和鐵書生出手進襲。

鐵書生肖俊眼看羅雁秋這一笑之間,仍流露着往日稚憨的神情,喟然一嘆道:“五弟,此處人多不便,你可願與小兄找一處僻靜處所,促膝長談嗎?唉!你我年餘不見,小兄實是有很多話要說。”

羅雁秋聞言,那方自浮現在俊面之上的稚憨笑容,倏然盡斂,冷冷說道:“閣下和在下素昧平生,不知有什麼好談?而且你們以衆凌寡,欺負我師妹一個女子,這一過結,我們還未了斷。”

鐵書生強自展顏一笑,卻向司徒霜說道:“司徒姑娘,在下等可是真的對你有什麼不是之處嗎?”

司徒霜見羅雁秋明明是因爲看見她被鐵書生等人追趕,方自顯露出無限關懷之情。她本來自知以殘花敗柳之身,今生今世,無法委身羅郎,是以將一縷芳心,昇華而爲姊弟間的呵護之情,她甚至願意背叛師門,將羅雁秋一身經歷說出,使其恢復往日那種幸福愉快生活,但而今面對着羅雁秋的胞姊拜兄,她卻因一己之私,而無此勇氣說出,她嬌靨上一陣羞紅,緩緩垂下螓首。

但羅雁秋卻誤以爲司徒霜有什麼隱衷,不便說出,對鐵書生的一再追問,大生反感,冷哼一聲道:“你這般連番追問,不知是何用意,難道在下親眼目睹之事,還要她來解說不成!”

神醫俠萬永滄見聞廣博,亦富機智,他一衡量眼前情勢,暗忖:這娃兒武功看似頗高,但若在場之人,聯手出擊,將他們倆人制住,然後帶回武當山交東海三俠發落,亦不失明智之舉……

他想至此,先自輕嘆一聲,卻向羅寒瑛說道:“寒瑛姑娘,令弟之事,可容老夫插手嗎?”

羅寒瑛見羅雁秋變得這般景況,旱無主意,此時聞言,黛眉微顰,當下襝衽爲禮,幽幽說道:“舍弟之事,任憑老前輩處置,不過……”她似是有話,不便當場說出,便即倏然住口。

神醫俠早猜出羅寒瑛未出之言,微微一笑,說道:“姑娘放心,老朽決不對他有什麼傷害就是。”

羅雁秋怔怔地聽着倆人說話,卻不知其中含意,但一旁的司徒姑娘,則大是焦急,纖手一牽羅雁秋的衣襟,低低說道:“我們走吧。”

羅雁秋一愕說道:“怎麼?他們欺負你,難道就算了不成!”仍自卓立原地不動。

神醫俠向司徒霜冷笑一聲,道:“你以爲能走得了嗎?”環視在場之人一眼,提高聲音說道:“柳老二、老要飯的,老朽承羅寒瑛姑娘授權,你們倆人都聽到了?就煩你們兩位賜助一臂之力,先將這兩個娃兒制住,然後帶回武當山,聽候東海三俠發落。”

矮方朔聶耳見有隙可乘,突地縱聲大笑道:“若是你們這幾個老不死的真要聯手對付一個後生小輩,一旦傳揚開去,豈不被江湖上的朋友笑掉大牙?”

神醫俠一正面色,冷冷說道:“這種事,閣下最好自重一點,還是少打岔!”

矮方朔方自冷哼一聲,正要反脣相譏,卻聽瘋俠柳夢臺打個哈哈說道:“不錯!不錯!

你矮子既是餵飽了肚子裡的酒蟲,就找個地方睡去吧。”

矮方朔嘻嘻一笑道:“你們以大欺小不說,還要恃衆凌寡,我矮子一向是濟弱扶窮,對此決不置身事外。”他似是有意與神醫俠萬永淪爲難,是以半真半假地說出這番話來。

神醫俠萬永滄直氣得鬚眉皆動,大喝一聲,翻腕撥出長劍,一指矮方朔,說道:“既如此,你就先接我幾劍試試!”

這倆人劍拔弩張之勢,直急得個瘋俠柳夢臺六神無主,把一頭蓬髮扯得縷縷飄下。

矮方朔冷哼一聲道:“如此最好,我矮子自信以一雙肉掌,可接你百合。”右手一頓虎頭鐵杖,錚然聲響,杖頭沒入石頭中數寸。

驀聞羅雁秋朗喝一聲,傲然說道:“你先就欺負我師妹之事還一個公道再說!”身形一晃,早攔住神醫俠的去路。

神醫俠冷哼一聲,仗劍疾退兩步。

江南神乞肖乾露突地哈哈大笑兩聲,道:“東海三俠有徒如此,也應值得自豪,居然一個比一個狂。”

此時神醫俠萬永滄,被矮方朔聶耳和羅雁秋挑逗得已現真火,但他身列武當三老之一,地位尊崇,仍是自恃身份,沉聲向羅雁秋說道:“既是要和老夫動手,爲何還不亮劍?”

羅雁秋一笑說道:“我若亮出劍來,諒你這老頭兒也不是敵手。”他想到自己白霜劍切金斷玉,在祁連山七絕山莊和“祁連八全”比鬥,削斷“鬼啞”精鋼打製、兒臂粗細的虯龍棒一事,便自自然然地說出口來。

神醫俠萬永滄再是涵養功深,也已氣得鬚眉根根直豎,大喝一聲:“好狂妄的小輩!”

手腕一振,一招“神龍搖尾”,劍化萬點銀虹,向赤手空拳的羅雁秋身上灑罩而落。

羅雁秋冷冷一笑,展開玄陰叟精研獨創的“幽靈身法”,輕輕閃過,說道:“看你這一大把年紀,定是體衰力弱,我就先讓你三招。”

他說話之間,神醫俠第二招“梅花落地”,又已挾着彌天劍氣,呼嘯捲到。

須知神醫俠萬永滄在太湖隱居十餘年,自創的一套“三才劍法”威力僅在武當派失傳絕學“太極慧劍”之下,但他連攻三招,居然連羅雁秋的一點衣襟也未沾到,當着這多後生晚輩,一張老臉,怎能放得下,早羞憤得無地自容。

羅雁秋讓過三招之後,傲然一笑說道:“你這老頭兒,方纔不是要聯手羣攻嗎?你若是自信單打獨鬥,不是我的敵手,就索性一齊上吧。”

神醫俠萬永滄年屆花甲,畢竟修爲功深,方纔因一時氣憤淹沒了靈智,幾乎自蹈危機,此時方自驀然驚覺,立刻靜氣凝神,屏除浮躁,臉上一片平和,聞言,竟自哈哈一笑道:

“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端的是後生可畏……”

他尚未說完,實被江南神乞尚乾露一聲低哼所打斷,只見他怪眼一翻,冷冷說道:“萬老二,想不到你和這娃兒交手三招,就變得這般心服口服,顯出搖尾乞憐的模樣,我老要飯的就是不信邪,你若怕死,先讓我來試試,反正叫化子的命不值錢!”說完早從腰間取下軟索蛇鏈,大步向羅雁秋走去。

瘋俠急步攔住道:“二虎相爭,必有一傷,你和那娃兒誰有了差池都會有人痛哭一場,我瘋子先拼上一條命給你墊個底吧。”

瘋俠柳夢臺邊說邊走到羅雁秋身前五尺之處,子母鴛鴦圈一挫,狂笑一聲道:“我瘋子也怕廢話,咱們就動手吧。”子母鴛鴦圈一招“寒雲捧月”,由腕底翻出,徑往羅雁伙頭上砸去。

羅雁秋宅心忠厚,他自知道自己的白霜劍切金斷玉後,便不想仗着兵刃的鋒利,與人交手,是以此時仍是赤手空拳,他閃過一招後,傲然說道:“我也先讓你三招,免得厚此薄彼,有失公平。”

瘋俠狂笑兩聲道:“好!好!連萬老二都佔了你這點便宜,我瘋子承讓,也不算丟人。”

子母鴛鴦圈突化“雙龍捲雲”,“二龍剪水”一連兩招,幾乎是同時攻出。只聽四隻連環鋼圈一陣嘩嘩啷啷急響,圈影旋繞,金光閃閃。

瘋俠一連搶攻三招,均被他輕輕閃過,連那陣陣響聲,似是對他也毫無影響。

瘋俠心中微懍之下,羅雁秋讓過三招後,已揮掌反擊。他擊出的掌勢,看上去輕飄飄的,毫無力道,但他一拳一掌,皆是遠足玄陰九柔神功而發,瘋俠覺得冷氣侵身,急忙閒住要穴,但饒是如此,仍是禁不住連打寒噤。

十數招過後,神醫俠萬永滄已看出不對,若任他這樣拼鬥下去,積寒侵體,瘋俠必定受傷,遂朗聲大叫道:“柳老二,快點退下!”

哪知瘋俠一生狂傲,從不服人,他暗中雖驚,但當着這多後生小輩,仍然不肯認輸,一聽神醫俠喊叫,卻更激發了他的執拗性情,狂笑兩聲道:“我瘋子早說好拼上這條瘋命,先爲老要飯的墊底,不死怎休?”

他心一橫,鋼牙咬得格格作響,抖擻精神,子母鴛鴦圈招法突變,連演絕學,走險招,避正鋒,盡向羅雁秋要害處下手,哪知他這冒險求勝,卻疏忽了自己門戶,被羅雁秋看個空隙,左手虛空一晃,右手“靈蛇遊空”,自肋下電閃穿出,直點瘋俠胸前“玄璣穴”。

神醫俠萬永滄大吃一驚,情急之下,大喝道:“住手!”翻腕拔出長劍,疾撲而上。

江南神乞尚乾露也是一懍,一抖軟索蛇鏈,再度跳了過來。

羅雁秋畢竟存心仁厚,而且對敵經驗又差,被神醫俠這聲大喝,微一錯愕,手下自然略慢,當他探出的右掌已點到瘋俠玄璣穴前三寸之時,神醫俠長劍與江南神乞軟索蛇鏈也已分襲到他的上盤要害。

羅雁秋冷哼一聲,收掌飄身,向後疾退八尺,掃了三人一眼,不屑地說道:“我還以爲你們叫我住手,有什麼話要說,原來是乘機偷襲,這種不光明的行爲,也算是英雄?”

神醫俠臉上微紅,一時無話可說。

瘋俠驚魂甫定,心中猶有餘悸。

江南神乞尚乾露哈哈一笑道:“不是英雄,就算是狗熊吧,我們都活得這大把年紀,生平罵慣了人,卻很少捱罵,你就是罵上兩句,我老要飯的也不以爲意。”

他怪眼一翻,瞪着神醫俠和瘋俠說道:“我叫化子代你們認了帳,自稱狗熊,你們還不一起上,難道是硬要稱英雄嗎?”轉首又向羅雁秋喝道:“小娃兒,你先接我老叫化子一鏈試試。”一上手就施展出精研獨創,威力無儔的“奪命八鏈”。

神醫俠、瘋俠互望一眼,同時撲上。

在一旁安靜了半晌的矮方朔聶耳見狀大叫道:“你們三個老不死的聯手欺負一個手無寸鐵的後生小輩,不覺得臉上發燒嗎?我矮子可看不順眼了!”

神醫俠一皺眉頭,倏地跳出圈外,大聲說道:“聶兄說得不錯,我們還是各憑肉掌將那娃兒制住吧。”反手將長劍歸入鞘中。

矮方朔嘻嘻一笑道:“誰是你的聶兄?別叫得這麼親熱,令我矮子作嘔!”

萬永滄冷哼一聲,江南神乞和瘋俠也登時各將兵刃收起,四人八掌,再度拼搏苦鬥,羅雁秋佔了玄陰九柔神功的便宜,逼得神醫俠等三人不敢近身相搏,雖是以一敵三,仍是毫無敗象。

但剩下司徒霜孤單單的一人,面對環伺強敵,卻大感恐慌,她知道在武當派一般人的心目中,羅雁秋的背叛師門,她應是唯一的罪魁禍首,而餘棲霞羅寒瑛和萬翠蘋等幾人,更對她怒目相視,恨不得食肉寢皮,她們此時一見有機可乘,一個個不約而同地齊齊向她逼去。

以司徒霜的武功,一對一雖是綽綽有餘,一敵二尚勉可應付,但三人齊上她卻是捉襟見肘,無能爲力,原來她雖也拜在玄陰叟門下,但若論所學,與羅雁秋相較卻是差得太多。

此時眼見餘棲霞等三人各亮兵刃,齊逼而來,當下暗咬銀牙,一翻玉腕,拔出三尺青鋒,蓄勢以待。

羅雁秋耳目何等靈敏,他雖是力戰三人,但也看到三女向司徒霜進逼,心下不由一急,大喝一聲,道:“你們若再欺負我師妹,我就和你們拼了!”

須知他心目之中,認定司徒霜是這人世之上,除了玄陰叟蒼古虛外,唯一對他關心之人,自是見有人對她侵犯,他情急下,俊面之上,殺機隱現,星目盡赤,一咬銀牙,玄陰九柔神功運足十成功力,一掌向江南神乞尚乾露擊去。

江南神乞尚乾露一見羅雁秋俊面上隱現殺機,心知這一掌決非等閒,也立即凝聚十成功力,雙手平推,硬接一掌。

但覺一股陰柔之力,綿綿不絕涌來,尚乾露的劈空掌力,竟無着力之處,他才暗道了聲不好,便即悶哼一聲,踉蹌後退數步,連打了兩個冷顫,便即翻身栽倒。

而與江南神乞栽倒的同時,卻響起一聲淒厲的呼叫:“秋弟……”那語音未完,便即倏然中斷。

在場之人循聲看去,俱各發出一聲驚呼,別過頭去,不忍卒睹。

原來司徒霜見萬翠蘋等三人逼近,自知不敵,因不願分散羅雁秋的心神,情急之下,反掌自擊天靈,一代英雌,就此香消玉殞!

羅雁秋一見,不由五內皆裂,雙目盡赤,大喝一聲,左右手各拍一掌,分向神醫俠萬永滄和瘋俠柳夢臺拍去。

這兩掌乃是他情急悲憤之下發出,又適當萬、柳二老錯愕不備之時,再想躲閃哪還能夠,各自悶哼一聲,翻身栽倒。

羅雁秋突地發出一陣淒厲狂笑,翻腕拔出白霜劍,跳至司徒霜身前,一手仗劍,一手將她抱起,環視了在場諸人一眼,恨恨說道:“想不到世間之人,俱是這般卑鄙污穢,見利忘義,爲着那一串百妙佛珠,紛紛與我羅雁秋爲敵,這筆血海深仇,我們改日再算吧!”

他一晃掌中白霜劍,大喝道:“讓我者生,擋我者死!”大步向前衝去。

鐵書生肖俊看到這一悲慘的結果,倒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儘管他平時機智百出,幹練沉穩,此時也沒了主意,不知對這一連震傷三位前輩武林高手的拜弟,究竟該攔阻,抑是讓他從容走去?

他這略一遲疑,幾個同輩的兄弟姊妹,自是不敢有所行動,卻紛紛向三個受傷的前輩走去。

就在羅雁秋的身影於西北方視線以外消失時,卻於西南方出現了四五點人影,電奔而來,以輕功而論,俱是當今武林一流高手。

鐵書生肖俊一看那五點人影,不禁劍眉微皺,暗道:“此地離大雪山十二連環峰甚近,這般人若是與我武當派勢成水火的雪山派人物,那可是極爲棘手之事。”

江南神乞尚乾露、神醫俠萬永滄和瘋俠柳夢臺三人,雖是受傷不輕,但他們俱是修爲數十年,功力深厚,強忍周身奇寒之苦提聚真氣,運功調息,神醫俠又從懷中掏出一隻羊脂玉瓶,傾出三粒紅色丹丸,三人各服一粒,幫助驅除體內寒氣。但玄陰叟所創的“玄陰九柔神功”何等歹毒,他們要想痊癒,卻非立時可以辦到之事。

盞茶時分,那自西南方疾奔而來的五條身影已來到兩丈之處,鐵書生等舉目看去。只見爲首一人白髯垂胸,銀髮道髻,身着寶藍色道袍,足登福字逍遙履,手持一支通體瑩白的竹杖,氣派神情甚是不凡,但他對此人卻不認識。

再看他身後四人,則不禁大吃一驚,原來是雪山派外三堂的三位堂主。

雙飛環鄭元甲、地虎堂堂主神火真人邵文風和人鳳堂堂主玉面女魔鄧玉珍。至於另外一人,肖俊曾在山東濟寧府“雙英樓”客店之內,與他交過手,更是不會忘記,那便是紫虛道人的大弟子,黑神君吳兆麟。

不用說,那當中而立的,便是雪山派現任掌門紫虛道人了。

紫虛道人雙目電掃了在場之人一眼,雙眉微皺,卻是一言不發。

矮方朔聶耳卻嘻嘻一笑,道:“老雜毛,我矮子在這裡,難道你沒看見嗎?”

紫虛道人雙目微闔,臉上毫無表情,並不答話,站在他身旁的黑神君吳兆麟卻大喝一聲,道:“你這矮子是什麼人,膽敢對掌門師祖如此無禮!”

矮方朔兩隻細小眼睛一瞪,說道:“你這小子連我矮方朔都不認識,還配在江湖上走動!”

須知矮方朔聶耳之名,三十年前,即已轟傳大江南北,黑神君吳兆麟雖是大感震怒,但也暗色心懍。

紫虛道人突地微微一笑道:“聶兄何必在這後生晚輩面前擺此威風。”他一頓又道:

“這三人是被何人所傷,聶兄可是在爲他們護法嗎?”

矮方朔冷哼一聲,說道:“這個你管不着,最好少問。”

紫虛道人仍是雙目半闔,微笑說道:“聶兄一向和九大門派爲敵,但不知怎獨和武當派攀上交情?”

矮方朔只覺臉上一陣發熱,哪受得了如此譏諷,大喝一聲道:“胡說!我矮子是什麼人,豈肯和九大門派中人沆瀣一氣?”

紫虛道人何等陰鷙之人,他雖是爲了百妙佛珠重現江湖一事而來,但一見有此機會可乘,也算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他若能把武當派一干人等擄去大雪山,哪還怕松溪真人張慧龍不肯屈服就範?矮方朔如此聲言,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於是陰陰一笑,說道:“以聶兄一生清譽,一身武功,諒不至依附他人,想來貧道要在此與武當派交代一項過結,聶兄自不會過問?”

矮方朔被紫虛道人拿話一捧一套,心裡覺得甚是受用,衝口說道:“這個自然,我矮子豈會管你們這等拉屎放屁之事!”

紫虛道人身後的外三堂堂主與大弟子黑神君吳兆麟,聽矮方朔最後一句話,俱都面色微變,而紫虛道人卻突地縱聲長笑道:“不錯!不錯!聶兄在此現身,也不過是適逢其會罷了。”

鐵書生肖俊一見紫虛道人等現身,便已驚懍十分,此時一聽連矮方朔師徒,也將處身事外,更覺得情勢嚴重,即使神醫俠等三人未受傷,尚不知合已方全力,能否是紫虛道人等五人敵手,現在更是優劣懸殊,不由暗暗着急。

雙飛環鄭元甲一聽矮方朔師徒置身兩派紛爭以外,知道紫虛道人即命隨來四人出手,於是跨前兩步,躬身說道:“請掌門師祖諭示,敝堂先將幾個武當小輩拿下!”

矮方朔突地大聲叫道:“你們若要以大欺小,恃強凌弱,我矮子可不能袖手旁觀,嘻嘻,剛纔我說的話,不算數了。”

雙飛環鄭元甲怒道:“你這人怎麼出爾反爾,難道本堂主就怕你不成!”大步走了出去。

紫虛道人仍是毫無怒意,微笑說道:“鄭堂主且慢!”他聲音雖極柔和,且卻有着極強烈的命令語氣,雙飛環鄭元甲立刻佇足停身,低聲稱“是!”退了回來。

接着紫虛道人又道:“以你們這等身份,怎能與幾個小輩動手,將來一旦在江湖上傳揚開去,豈不要真如聶兄所說,我雪山派以大欺小,恃強凌弱嗎?”

矮方朔一怔道:“怎麼,你們可是先要和我矮子打上一架?”

紫虛道人道:“聶兄能置身事外,自是最好……”

矮方朔喝一聲,道:“臭牛鼻子,你少要轉彎抹角地說話,先接我几杖試試!”

他忽地一頓虎頭鐵杖,陡然間凌空而起,身形懸空,一杖橫向紫虛道人上盤掃去。

但聽數聲喝叱,一陣金鐵交鳴,矮方朔悶哼一聲,收杖飄落地上,直氣得一蓬銀髯根根直豎,略一喘息,冷然說道:“你們這般倚多爲勝,算是什麼英雄!”

原來他在空中一杖掃出時,雪山派三位堂主及黑神君吳兆麟,一齊出手,儘管他內力深厚,也吃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暗虧。

黑神君吳兆麟不知此老功力,冷哼一聲,道:“單打獨鬥,也未必就怕你!”

一抖手中奇形兵刃雙蛇扎,帶起一股冷風,徑向矮方朔胸前點去。

矮方朔冷哼一聲,杖帶排空勁氣,迎着雙蛇扎砸上。

紫虛道人見倆人動起手,嘴角間微現笑意,回首向隨來的三位堂主說道:“你們看這矮子可是以大欺小?”

雙飛環鄭元甲等俱是闖蕩多年的老江湖,怎還聽不出他此話用意,齊地大喝一聲道:

“他能這樣,難道咱們就不能麼!”各亮兵刃,齊向肖俊等幾個男女小俠攻去。

紫虛道人卻一拂銀髯,發出一陣得意的陰笑,步履飄逸,徑向神醫俠等三人調息之處走去。

須知練武之人,在運氣調息之時,毫無抵抗能力,即使一個毫無武功之人,也可在舉手投足之間,使其走火入魔,輕則終身殘廢,重則當場殞命。

眼前情勢,直使鐵書生肖俊五人心中如焚,但他與嚴燕兒倆人卻被鄭元甲一對飛環裹住,脫身不得。

而神火真人邵文風一柄長劍,獨鬥黑羅漢與矮方朔弟子二人,似是仍然遊刃有餘。

玉面女魔鄧玉珍力戰萬翠蘋、羅寒瑛和餘棲霞,三女卻是毫無敗象。

實際上爲三老護法行功的,則僅有玉虎兒和小乞俠二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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