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愛恨博弈

更新時間:2013-11-9 8:31:16 本章字數:11082

司空昱忽然不見了。

換成別人大抵要尖叫見鬼,太史闌倒沒有什麼意外之色。這一手她還是比較熟悉的,大波的異能就有這一種,瞬移。

他已經穿牆而過,到了那邊了。

太史闌忽然想起天授大比最後的對決,如果不是他放水,自己早就輸了。司空昱的異能,確實不是常人能比。

過了一會,司空昱又出現在她身邊,手裡拿着一個長盒子,裡面是精心保存的火槍。

他用眼神問她想要怎麼做。

太史闌原先是想毀掉這些東西的,想着這東西的數量又覺得不甘心。冷兵器時代的熱兵器,再簡陋也是無可比擬的殺器。南洋火槍珍貴可想而知,並且不對外出售,都是一些南洋軍火商私下以各種渠道販售,麗京也不過幾十支。這海島上就有這麼多,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就算這地方靠近南洋,得來容易,一個貧瘠的打魚爲生的海島,也用不着這麼多人持洋槍看守。這些看守的人並不是因爲海姑奶奶要來才臨時增加的,而是一直在這裡的。

因此又有了新的問題,海姑奶奶爲什麼要在這裡聚集島主們開會?雖說這島位置適中,但黃灣島不是更合適?

這個島是不是有什麼特別之處?

太史闌想着即將到來的海姑奶奶,決定還是把這批火槍留下,這些東西對她也很重要,她需要建援海大營,費盡心思好歹奪了軍權,但是接下來的軍費和武器,朝廷撥款有限,她還得好生籌措。太史闌自認爲不擅經濟,平時花錢可以吃容楚和兒子的軟飯,建軍這樣的事可依賴不得,爲此已經默默想了許久,也沒什麼好辦法,如今無論如何,先把這個搶了再說。

她和司空昱說了內心想法,司空昱道:“七八十支槍,你我能藏在哪裡?”

太史闌脣角一扯,腳尖點點地面,道:“眼皮底下才最不易發現。”

司空昱眼神閃動,似有讚賞,卻死拗着不肯贊她。太史闌拉着他出去,在附近的山林裡掰了一些沉重的木條回來,司空昱又花了點功夫,將那些火槍盒子都搬了出來,把槍拿出來,把棍子裝進去。

太史闌發現其中兩隻盒子分外華麗,裡面的槍很短,雕刻精美,有點類似現代的手槍,不由吃了一驚——這是南洋哪個國家的武器?生產力已經超越這片大陸很多了,這明明是現代手槍的雛形。

她問了問司空昱那盒子擺放的位置,得知隔壁的房間門對內室,一個大架子上盒子分別排列,需要用的時候抽出來就行。這兩個盒子放在最上面。

她想了想,拿起一支槍,手貼着槍管一摸,槍管便微微歪斜。她把這支做過手腳的槍放回盒子,叮囑司空昱等下記得把這盒子放回原位。另一支槍她在手中掂了掂,遞給了司空昱。

司空昱瞧着她愛不釋手的神色,微微一笑,推了回去,道:“這東西我早有了。”

他語氣頗不以爲然,太史闌知道他性子,不再推讓,將槍佩在自己身上,又叮囑司空昱等下將槍送回去的時候,記得這做過手腳的短槍的盒子放在朝外的那一格。

隨即司空昱便跑進跑出,將那些換了內容的盒子再放回去。這邊太史闌隨手找了把刀在挖坑,司空昱很快過來幫忙,好在地面沒有鋪磚,就是普通泥地,兩人很快挖了個大坑,將槍都放了進去,找了些寬大的葉子來遮着,上面再蓋一層土,用刀槍等武器遮住。如此一眼看去,也看不出什麼。

到外面尋找合適葉子時,太史闌瞧見叢林深處似有人影閃動,這邊槍藏好後便拉着司空昱過去瞧瞧。

兩人繞過看守的人,跟着前頭人影走。前方是一隊灰衣男子,看裝扮不像本島漁民,倒有點像前幾天看見的海鯊身邊屬下的打扮,默不作聲地行走,每個人背上都有一個小袋子。

兩人一路跟了足有半個時辰,忽然前方叢林有了變化,高樹變成矮樹,那些樹身上傳來一股奇異濃郁的香氣。

太史闌想起之前看靜海地方誌,說靜海海域上有些島,物產豐富。有的盛產香料,有的含有寶礦。只是這些出產名貴物品的小島一直把持在海鯊手裡,靜海這邊居然沒有明確記載。

看樣子水市島就是其中一個了。

從出現矮樹開始,守衛更加森嚴,樹也越來越少,眼瞅着出現了一座灰禿禿的矮山,山體已經缺失了大半,一羣赤足襤褸的漢子在不住開石,叮叮噹噹響成一片。

那些開下的石頭被運進筐子裡,順着山下一條小溪而下,沿路都有人看守,直到運入一個密封的院子裡。

水裡也有人在不住尋找什麼,將一些石頭不斷放入布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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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闌在夜色裡看那些石頭,也沒看出什麼不同來,但誰也不會沒事幹玩石頭,猜也能猜到這是在幹嘛。

應該是貴金屬或者寶石礦,從採出的石塊在夜色中微微閃金光來看,可能是金礦。想不到在這看似貧瘠的島嶼上,竟然也有金礦。

她專心打量那邊的動靜,沒注意到因爲這邊的灌木叢已經比較少也比較矮,兩人不得不緊緊擠在一起,太史闌當然沒有什麼,司空昱的呼吸卻慢慢急促起來。

夏天,穿得薄,身邊緊緊靠着年輕女子的身體,還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一個,他忽然開始緊張,卻又不敢移動一毫,只能繃緊身體,靜靜感受這一刻最近的太史闌。

耳邊是她清淺的呼吸,頻率平靜,讓人覺得這世上沒有任何事能令她驚訝;鼻側是她淡淡的氣息,很奇怪的在這林木芬芳,嵐氣蒸騰的夏夜裡,依舊清晰分明,說不清是什麼香氣,只讓人覺得好聞,像繁華錦繡裡一抹淡色,不明顯,卻難忘。

而她的肌膚,則像一團活物,溫熱着,細微起伏着,充滿彈性和生機,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覺繃緊的力量,不同於尋常女子的溫軟無力,似一團騰騰的火,讓人遇上了,便要被灼着。

司空昱深吸一口氣——太史闌永遠不知道她的魅力,不在容顏不在體態,而在體膚和肌骨深處,乍看無奇,一觸銷魂。

而他此刻被她的氣息呼吸撩撥折磨着,心漸漸地亂了,眼瞧着她垂下的手,瘦不露骨,輪廓優美,腦中一昏,再清醒過來時已經抓住了那隻手。

太史闌一怔,卻沒有動,身周都是樹葉,一動便會嘩啦啦響。她頭也不回,手指慢慢反轉,指尖一勾,做了個惡狠狠的挖眼睛姿勢。

司空昱苦笑——她永遠知道什麼樣的行爲最煞風景。她也永遠會在任何時刻毫不猶豫地煞風景。

他忍不住嘆息一聲,指腹留戀地在她手心一蹭,才慢慢放開。

太史闌用眼角餘光瞟他一眼,心想這小子以前聽點浪蕩字眼都要臉紅,如今在外歷練,皮是越來越厚了。

兩人這一番動作雖然細微,但還是發出了點聲音,隨即身邊不遠處,似也有低低的一聲動靜,那邊河裡有人擡起頭,大聲道:“誰!”

兩人一驚,山裡巡邏的人都奔了出來,兩人正要起身退走,卻見身邊不遠處草葉翻動,似乎有人正在急速離開,隨即山裡的守衛奔出來,迅速跟着追去。

目標轉移,太史闌和司空昱急忙離開,眼看着那邊呼喝不斷,一路追了下去,司空昱有點奇怪地道:“這時候除了我們還有誰會到這裡?海六?”

太史闌脣角一扯,道:“本地人。”

不是本地人,不會退得那麼快,對路線那麼熟。

兩人一路退出林子,回到那屋子附近,正要離開回屋睡覺,忽然人影一閃,一人踉蹌地從林子中跌出來,正跌在司空昱腳下,伸出雙手對他悽婉地叫:“救我!我傷了腳!”

兩人低頭一看,赫然是那島上聖女般地位的水姑姑。

“你怎麼會在這裡?”司空昱很奇怪。

那少女漲紅了臉說不出話。太史闌面無表情——這有什麼奇怪的?跟着進來了唄,然後大概看見她和司空昱那個“貌似親熱”的動作,忍不住發出聲音被發現了。

男人就是麻煩,一個個招蜂引蝶的。

身後林子裡傳來追逐聲,再不處理連他們也會被發現,司空昱看看那少女,覺得帶着她當真是個麻煩,冷淡地道:“你去灌木叢躲一躲。”說完拉着太史闌就要走。

他如果是一個人,倒也不介意帶着這少女逃走,但現在這少女腳傷了是個累贅,他不願意給太史闌帶來一分可能的危險。

太史闌不可以因爲這些阿貓阿狗,失了一根毫毛。

水姑姑睜大眼睛,愕然地看着他,似是想不到這翩翩少年性子如此冷淡絕情。倒是太史闌覺得丟下她,她憤恨之下嚷出來也是個麻煩,轉眼看看也便有了主意,拎起那少女,往旁邊那已經下了鎖的倉庫一推,“進去躲一躲,人走了再出來!”

隨即她將先前毀掉的鎖再次復原,自己拖着司空昱迅速離開。

追逐的人到了這邊,已經不見人影,看見倉庫門的鎖,自然不會懷疑有人進去,都以爲自己花了眼,只好悻悻退去。

太史闌睡了一大覺,才起身去那裡把鎖給開了,那少女大病初癒,一番奔跑,又被關了半夜,臉色十分憔悴,看見太史闌,露出的眼神便充滿敵意和恨意。

太史闌眼裡這種角色便如螞蟻,隨意揮揮手示意她回家,便又回去睡覺。

她得養好精神,天亮了海姑奶奶可能就到了。

她向來不把別人的情緒放在心上,因此走得輕鬆,沒注意身後女子的眼神,更沒想到一時疏忽,禍患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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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市島暗流涌動,國公府暗香浮動。

那個丫鬟微微上前一步。

容楚卻已經閉上眼睛,單手擱在額頭,一線日光下肌膚白到透明,脣色卻如薔薇。

這男子本就擁有令人難移目光的人間美色。只是此刻的他看起來幾分虛弱幾分淡漠,不似平日清貴高遠,光華逼人,眉間微微蹙着,倒讓人心生憐惜,只想多多親近。

她慢慢地走上前去。

容楚似乎察覺,並沒有睜眼,再次懶懶地揮手。

女子站住,依舊沒有離開,目光從窗臺上的茉莉掠過,再落在書架後那不明顯的雪中美人圖,眼底便多了幾分悵惘。像透過這些往日熟悉今日早已陌生的物事,看見不算遠,卻已似前生的過去。

昔日春風樓戶,今日玉堂金闕,前塵舊夢,不過是那江煙花。

隨即她幽幽嘆息一聲。

只這一聲,容楚便睜開眼睛,目光落在她臉上,眼神先是微微驚訝,漸漸便平靜下來。

他並沒有放下擋住額頭的手,依舊懶懶躺着,淡淡道:“每次偶有小恙,都勞動太后親來探望,微臣實在惶恐得很。”

宗政惠聽着他那淡漠疏離還帶着幾分諷刺的語氣,換成往日,必然要有點生氣,此刻看着那兩樣東西,卻覺得有些酸楚,幽幽一嘆道:“窗臺上的花長得真好。”

容楚霍然睜眼,隨即又閉上,淡淡道:“窗臺上什麼花?”

他越不認,宗政惠心中越踏實,蓮步姍姍便要上前。

容楚立即放下手,向前一擋,“太后,於禮不合。”

宗政惠並沒有生氣,就勢在他一臂外的椅子上坐下,眼光禁不住落在他垂下的手上。

容楚的手,瘦不露骨,肌膚如玉,指甲泛着晶瑩的光澤,線條精美如神刻。淡金日光下似自可生光,令人眼光落上去便不忍離開。

她在自己反應過來前,已經鬼使神差般輕輕握住了他的指尖。

時隔數年,再握到他的手,她心中忽然一酸,眼前掠過多年前,相攜而過楊柳堤岸的童男童女。

舊時記憶,有一段時日已經忘卻,這些年卻漸漸鮮明,仿若就在昨日。

容楚身子微微一震,立即要抽手,她卻緊緊抓住不放,容楚停得一停,便覺手心一涼,再一涼。

溼潤的水珠自指尖緩緩流到掌心,他的手指也似在微微顫抖。

她幽幽的哭泣聲傳來,“原來你還記得……我……我原不敢想……”

“太后說什麼微臣聽不懂。”容楚沒有再動,語氣淡淡的。

宗政惠此刻心中忽熱忽冷,半酸半痛,滿腦子都是她自以爲最美好的當年,滿心都是遺憾失落和淡淡失而復得般的喜悅,聽着這話也再不認爲他冷漠,只想着到今日才明白他的心,明白他的怨,想着他怨原也是應當的,想着他怨着,這麼多年,自然也是因爲愛着,這麼多年。

這麼一想,淚水就再也抑制不住,更多的哭的是自己,怨自己沒有好好和他說,沒有安撫好他,引得他生怨,彼此都兩處折磨兩處痛苦,好好的昔日情分弄成仇人,連帶自己也受了這麼大的罪……

她自幼對他有情,但在最終的選擇上,她毫不猶豫選了那條路,她自小心高氣傲,目下無塵,總覺得只有自己才配做這天下之母。

她甚至想過,等自己做了天下之母,要做什麼還不由自己?

她走向那女子至尊之路,心中有遺憾,並無後悔。無論如何,國公府不能和皇宮比,何況國公府早已無心權位,區區一個國公夫人,滿足不了她的野望。

在之後那幾年,宮中掙扎起落的日子裡,她有過淡淡後悔,但因爲有目標有野心在,她始終覺得,自己選擇的路是對的。後來先帝駕崩,她垂簾,終於掌握天下,她不禁志得意滿,那個時候,她是想着,或許還有機會,和他在一起。

雖然知道這個想法荒謬瘋狂,可她還是止不住要去想,所以她控制不住要去殺容楚的未婚妻——他是她的,決不允許別的女人奪去。

後來有了太史闌……

後來容楚因爲太史闌和她完全對立……

她怒,更多的是恨,恨自己太過輕敵,恨容楚太過無情。一邊恨一邊依舊不甘——她不信,她不信容楚當真如此無情,她不信自己會這樣失敗。

今日一行,看着那少年時最愛的花,看着那隱藏着的雪中琉璃洞的畫像,她的不甘和疑問,終於找到了出口——容楚果然是因愛生恨,所以纔會這樣對她。

和失敗比起來,她更不甘心自己的驕傲被折損。她更願意相信這個理由。

她握着他的手,將額頭抵着他指節,聲聲幽咽,她不信他不動心。

最起碼,他沒有抽回手,不是嗎?

“我知道你恨我……當初……當初……”她哽咽不能言,悽然如帶雨梨花。

容楚的目光一直落在榻背上,根本不看她。良久才緩緩道:“您誤會了。”

“不!我沒有!”宗政惠反駁得近乎激烈,伸手指着那窗臺上的花,“我當初最愛的丁香!”看容楚神色淡淡不爲所動,咬牙又站起,快步走到書架後面,重重將書架一拖,“還有這個!雪中琉璃洞,人面如花紅。你敢說這畫的不是我!”

容楚默然,垂眼將自己掌心在錦被上慢慢摩擦,卻不肯看她。

宗政惠瞧着他的動作,心中不知該歡喜還是酸楚還是苦痛,還有一股細細的心火在燃燒,煎熬得她渾身都在微微顫抖,一些壓抑在心底多年的話,再也忍不住要噴薄而出。

“琉璃洞……琉璃洞……”她顫着聲音,淚盈於睫,“你還在怪我!”

容楚又默了一默,才答:“此話從何說起。”

這似乎是個疑問句,卻並無詢問之意,反而充滿喟嘆和憂傷。宗政惠聽着他終於去掉了那個恭敬又冷漠的“太后”稱呼,心中又起了洶涌的波瀾,忍不住便覺得似乎看見了屬於他的彼岸,在眼神的那一端。

“當初……”她站在畫前,輕輕撫摸着那畫上人嬌嫩的臉龐,似看見青春少艾的自己,自那日的風雪中緩緩而來。

再一眨眼,忽然又換了景色,洞壁千層,倒掛琉璃,五光十色,有幽幽的風從洞的另一端吹過。

她站在洞中,身前身後都是一大羣人,最前面是她的姐姐,被一羣人擁着。

她認出那些是皇室中人,其中有一個是康王,但康王並沒有站在人羣的最中心,他伴着一個戴風帽的男子,微微側身站在姐姐身側。

她見過一兩次康王,印象中他充滿王族的驕傲,然而此刻他臉上的笑容她從未見過,微帶謙恭的,卻又保持距離的笑意。

他的左臉滿是恭敬,右臉是爲美色綻放的光彩。

他的左邊是那個風帽男子,右邊則是她的姐姐。

而那個風帽男子,臉微微地側着,也向着她姐姐的方向,似乎在笑着說什麼,姐姐的臉微偏着,光潔的臉上滿是溫柔典雅的笑意,眼眸熠熠光彩,也似琉璃。

她此刻才發覺姐姐很美,忽然想起麗京所謂的“雙姝”,其中一個便是她姐姐,之前她沒將這些閒言當回事,此刻才覺得,原來,姐姐真的是比她美的。

她怔怔地瞧着那邊,連容楚從她身邊走過都沒有注意到。

後來洞便塌了。

洞塌的那一刻,電光火石之間,她居然看清自己左邊是容楚,右邊是姐姐,姐姐一側是那個風帽男子,他正伸手去拉姐姐。

在他們背後,她看見因爲地陷,一塊尖石也在鬆動。

那一霎她什麼都沒想,聲音出口在理智之前,“姐姐救我——”一頭便撲了過去。

姐姐伸手來接她,因她衝得猛,下意識身子向後退,風帽男子的角度看不見那石頭和身後的坑,也下意識來挽姐姐,她忽然腳尖一絆,栽在了風帽男子的懷裡,揪住了他的衣襟。

然後她聽見姐姐一聲尖叫,然後她看見容楚一陣風般掠過來要救人,然後她拉住的風帽男子忽然再次推開她,她倒下之前滾入了容楚的懷中,擋住了容楚要救人的路。

然後天地黑暗。

她暈了過去。

醒來時她在容楚懷中,頭頂是一塊巨石,算他們運氣好,那石頭倒下時被兩側巖壁卡住,不僅沒有壓住他們,還留下了空隙,他們在底下雖然起身不得,卻也不至於被悶死。

她醒來時有一瞬的歡喜,一瞬的失望,一瞬的擔憂,一瞬的滿足。歡喜的是她在容楚懷中,失望的也是她在容楚懷中,擔憂的是姐姐的生死,滿足的也是姐姐的生死。

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那一刻的心態,只是下意識拒絕去想。

身邊緊緊靠着的是容楚的胸膛,換成往日她必羞澀喜樂,陶然如在雲端,然而此刻不知爲何,她覺得這胸膛冷而硬,連胸腔裡心臟跳動都似充滿拒絕。

他寧可將手臂壓在身下沾滿泥土,也不願伸展雙臂抱住她。

她的心慢慢地沉下去。

她知道,他看見了。

雖然那一刻電光石火,人人自顧不暇,雖然那一刻,無論是姐姐,是風帽男子,還是她,都沒能明白她在做什麼,但她知道有一個人一定能發現,一定能猜出真相。

哪怕世上只有一人能明白,那就是他。

少年早慧的容楚,眼神犀利的容楚,一霎星火,看穿人性。

那一日洞中援救,救援者歡喜地驚呼響在耳側,她迎着衆人期盼的目光緩緩睜開雙眼,身下的容楚,慢慢拉開了她的手。

當所有人用曖昧的目光,恭喜她和他的未來時,只有她和他知道,這一刻便是永久的分道揚鑣。

今朝風雪葬琉璃洞中殤,當日青春如馬蹄去聲疾。

那一日,姐姐死亡。

半個月後,宮中特旨,她代姐進宮。

這一路新的紅粉征程……

她緩緩地籲口氣。

……那日的風雪真冷,琉璃洞中真冷,人真多,除了康王,還有好幾個皇室子弟,還有……先帝。

……

身後響起容楚的微咳,她才驚覺自己沉默太久,這些塵封的往事她早已忘卻,卻被今日這一副畫喚醒。

到此刻她忽然疑問——當初容楚真的猜出了真相?她爲什麼一定以爲他猜出了真相?她是不是隻是自己心虛?是不是當日容楚的冷漠,只是因爲不習慣那麼肌膚相觸,只是因爲想要維護她的名節?

他確實從來都是個不容人真正靠近的人啊……

時至今日,看見這畫,她才認真地想,當日自己是不是以爲錯了,其實容楚並不知道什麼,所以他依舊對她有情,所以這副畫才悄然掛在這裡。如果不是她機緣巧合冒險前來,她竟永遠不知道他的心。

此刻知道也不算晚,她翻涌的心思,忽然便定了。

只要他還愛她,只要他還愛她……

她有的是辦法奪回那失去的一切!

“當初……”她深吸一口氣,對他綻開最坦然的笑容,“琉璃洞裡,謝謝你救了我,我和你一樣……永遠記得那一日……”

最初笑意坦然,說到後來卻似被往事感動,她淚盈於睫,楚楚可憐地瞧着他。

容楚沉默了很久。

“我縱記得那朵丁香,縱記得那日雪中琉璃,您現在愛的卻是牡丹,住的是龍堂鳳闕。”良久他才淡淡地道,“珍重堂前紫,暗謝舊時花。終究是過去了。”

宗政惠咬牙不語,過去不過去她不管,她只知道,但凡男人說着過去了,其實往往心裡並沒有過去。

說不得,只是要個交代罷了。

“所以你恨我,報復我?所以你選了那個太史闌,助她和我作對?”她不勝疼痛般吸着氣,“她待你又如何?靠你平步青雲,再離開你遠走靜海……”

容楚忽然將指尖從她手中一抽,姿態決絕。

她愣了一愣,眼底涌出怒色,白齒咬在薄薄的紅脣,深深一個印記。

“我爲何要報復太后?”容楚仍是半側身,不看她,“太后有何對不起我處?”

“我……”宗政惠沉默半晌,忽然幽幽道,“我便有一千一萬個對不住你,你助太史闌殺掉了我的孩子,也夠償還你了。”

“太后這話微臣當不起。”容楚立即道,“先帝的遺腹子不是死胎麼?”

這話讓宗政惠難堪得臉色陣紅陣白,心中卻更加認定容楚是知道了什麼,失愛之後心中憤恨,所以纔要和她打擂臺。

“你不知我的難處……”她款款開口,心中想着措辭,怎樣才能緩和舊怨。

這一段日子的偏宮幽禁生活,也讓她認識到一些現實,終於明白自己的力量還不夠強,明白之前對容家的打壓有點操之過急,明白了康王這人其實不可依靠。

現在皇帝極爲依賴容楚,託之以軍國重任,如果她能以舊情將他爭取過來……

“你可知皇宮是天下最黑暗最寂寥的去處……”她緩緩拭着眼,讓一滴淚將流不流盈在眼眶,看起來越發楚楚堪憐,“我進宮不久便得罪了德妃,遭了她的陷害給攆去冷宮,她侮辱我,專把那些女人月事期間的衣裳拿給我洗,洗不乾淨還得捱餓,寒冬臘月我一雙手整天插在冷水裡,險些落下了病根……那時候我便想着,只要有人肯照顧我……我……我……”

容楚的肩膀似乎微微顫了下,宗政惠心中微喜——他終究還是心疼的。

好在容楚此刻背對她,也瞧不見她此刻皺着眉,搜索枯腸地回想當日的“苦楚”。其實寒冬臘月冷水洗衣是有的,卻不是她親自洗的,她進冷宮時也還有隨身的忠心耿耿的丫鬟,自然都是她們代勞,她也想不起來當初那些丫鬟的手指到底怎樣了,只記得後來有一個確實手指從此不能彎曲,她嫌累贅打發出宮了,今日想起來,正好套在自己身上。

容楚背對她躺着,不斷擦手指,用玉搔子搔肩頭,看起來就像是肩頭微動一般。眼睛卻看着矮榻斜對面掛着的一塊玉版,玉版玉質極好,光滑清晰,正映出宗政惠此刻神情。

容楚垂下長長睫毛,掩住眼神裡一絲譏誚。嘴上卻及時發出一聲唏噓。

聽見這聲似有若無的唏噓,宗政惠便似得到了鼓勵,捧住了臉,抽泣着道:“……我知我是做錯了事……但……孤身一人在深宮無所依仗……你可知那樣的苦……”

她自指縫裡偷偷地瞧容楚,見他肩頭又動了動,終於慢慢轉過身來。

宗政惠心中大喜。

她就知道他對她還是有情的!

“過去的事,終究是過去了。”容楚沉默半晌,道,“您在宮中艱難,微臣也明白。好在您如今依舊是母儀天下的皇太后,陛下畢竟是您的親生子,雖然暫時在永慶宮休養,但只要您願意,陛下一定很樂意接您回宮頤養天年。”

宗政惠心中冷哼一聲,明白他的意思是勸告自己放手,不再爭權,他自然會勸說皇帝,送她回宮。想着那“頤養天年”四字,心中只覺憤怒又諷刺——她才二十多歲,難道就真如老婦一般被供起,從此萬事不問,在深宮深處等待紅顏慢慢枯槁?

她自然不甘,卻從容楚語氣中聽見了希望,無論如何,容楚已經不似先前冷漠,已經開始替她打算,這是不是預示着一個好的開始?

“你說的是。”她擦擦淚,柔聲笑道,“皇帝終究是我親生的兒子,親母子能有什麼隔夜仇?我瞧着他是誤會我了,我對他卻還是一心憐惜,那晚的事,原也不怪他,他一個孩子,懂得什麼?你若有閒面見皇帝,便將我這話說了給他聽,開解開解吧。”

“太后能這般想,那是最好不過。”容楚展顏而笑。

他一笑神光離合,瑰姿豔逸,天地間的光華都似聚於他眸底。宗政惠不知有多久未曾見過他笑容,不禁怔怔瞧着,緊緊抓着牀邊的手心,忽然便滲了一層細細的汗。

“太后當日爲求生存,不得已……託付他人。”容楚語氣頓了頓,臉上掠過一抹不快之色,宗政惠有些羞赧地低下頭,心裡知道他指的是誰。

“如今有些話不當我講,但微臣總覺得,如果太后真的想和陛下母子和好,回宮共理朝政,還是要注意和那位保持距離比較好。”

宗政惠心中一跳,警惕地盯了他一眼,笑道:“外間都是訛傳,其實我早已和那邊沒什麼聯繫。我一介深宮婦人,哪那麼容易見外人。”

她不承認,容楚不過淡淡一笑,“我和太后推心置腹,太后卻終究還是不肯信我。也是,換成是我,我也不信,八成還以爲是那狡猾奸詐的容楚,又使出了什麼離間之計。”

這話正擊中宗政惠心思,她臉皮紅了紅,急忙道:“我說的都是真話……”

“如此最好。”容楚想了想,在牀頭一按,從一個彈出的密匣裡抽出一封信,遞了給她,“您可以瞧瞧。至於是非真假,單看您信不信了。”

宗政惠看看那不同於南齊形制的信封,心中一緊,趕緊取出裡頭的紙張,目光一掃,臉色已經大變。等到看完,手指已經微微顫抖。末了卻將信紙一扔,低喝:“不可能!”

------題外話------

最近忙得魂飛魄散,很想就更新六七千字,臨到上傳更新時,還是在內容框裡繼續寫了兩千字,反正多或者少,大家明白我一直盡力就好。

今兒章節也算解了之前的某個懸案,某些擔心公公純潔度的潔癖愛好者,是不是可以眉開眼笑地放心了哈哈。還有說看到公公和太后互動就給票的,嘿嘿我爪子已經攤開了——拿來吧,親?

第四十九章 興奮國公府第二十四章 大殺四方!第五十二章 牛逼罵人賦第七十四章 母子團聚第三十二章 佔便宜是個技術活第十章 都是鳥兒惹的禍第六十五章 我家“娘子”好漂漂第六十二章 哪個是他?第六十五章 巨大八卦第二十六章 俯視衆生第九十八章 武帝江山第六十四章 你親我親大家親第三十九章 愛恨博弈第二十四章 大殺四方!第二十章 大鬧容府第二十五章 一個人的屠殺第十一章 腳踢公公第二十五章 容楚的告白第五十二章 給她棄書第四十七章 好多情敵?第五十七章 生產(二)第七十九章 容楚到來第一百零四章 你是我的無與倫比第五十五章 鳥兒飛,流氓追第七十六章 容主母第七十九章 春暖第一百零四章 你是我的無與倫比第六十八章 處女座小甜甜第五十九章 人間真情第七十七章 深情第二十五章 容楚的告白第十八章 景泰藍VS宗政惠第五十一章 帝后鬥法第二十九章 萌物來襲第二十一章 痛經是件麻煩事第八十章 滿月酒與美男計第九十四章 麗京新頭領第四十章 天下規矩,猛砍必破!第一百零二章 身世第十六章 陌上人如玉第五十二章 牛逼罵人賦第五十五章 我想你要我!第八章 回京第五十七章 美人走光第七十六章 容主母第三十六章 魔鬼教育第三十七章 投懷送抱?(二更)第二十四章 相救第五十六章 騙婚第九十章 回家第二章 比武招親?第五十一章 帝后鬥法第二十五章 一個人的屠殺“可以,但是今晚要背完《大學》第四章。”第二十四章 大殺四方!第六十七章 拜堂?第五十八章 別再和我搶女人第六十三章 水中熱吻第六十章 愛上他?第七章 他的心思第四十一章 誰來拉架吊死誰!(二更)第八章 我爲她證明第十六章 以德服人第七十八章 她的傷口第三十九章 那一醉的風情第十二章 產室交鋒第四十六章 強抱第三十一章 我們都愛洗刷刷第七十六章 容主母第五十七章 美人走光第二十一章 邂逅驚心第五十五章 鳥兒飛,流氓追第四十三章 熱血如沸第二十二章 此情旖旎第六十二章 雙生第七十二章 國公怒揍第二十章 救你媳婦去(二更)第九十八章 武帝江山第五十七章 美人走光第六十二章 雙生第八十四章 逛街和禮物第四十三章第四十三章 鐵血“女”總督第八十八章 誰的幸福第十九章 容府賞梅宴第六十二章 雙生第十二章 看着我的眼睛第六十四章 武帝第十一章 那好吧我娶!第四十章 溫情與殺機第四十七章 好多情敵?第六章 醋霸王第五十九章 人間真情第二十章 救你媳婦去(二更)第三十五章 你一口來我一口(二更)第二十一章 痛經是件麻煩事第三十四章 帶刺的玫瑰不能採第六十六章 人間溫暖第六十八章 動情
第四十九章 興奮國公府第二十四章 大殺四方!第五十二章 牛逼罵人賦第七十四章 母子團聚第三十二章 佔便宜是個技術活第十章 都是鳥兒惹的禍第六十五章 我家“娘子”好漂漂第六十二章 哪個是他?第六十五章 巨大八卦第二十六章 俯視衆生第九十八章 武帝江山第六十四章 你親我親大家親第三十九章 愛恨博弈第二十四章 大殺四方!第二十章 大鬧容府第二十五章 一個人的屠殺第十一章 腳踢公公第二十五章 容楚的告白第五十二章 給她棄書第四十七章 好多情敵?第五十七章 生產(二)第七十九章 容楚到來第一百零四章 你是我的無與倫比第五十五章 鳥兒飛,流氓追第七十六章 容主母第七十九章 春暖第一百零四章 你是我的無與倫比第六十八章 處女座小甜甜第五十九章 人間真情第七十七章 深情第二十五章 容楚的告白第十八章 景泰藍VS宗政惠第五十一章 帝后鬥法第二十九章 萌物來襲第二十一章 痛經是件麻煩事第八十章 滿月酒與美男計第九十四章 麗京新頭領第四十章 天下規矩,猛砍必破!第一百零二章 身世第十六章 陌上人如玉第五十二章 牛逼罵人賦第五十五章 我想你要我!第八章 回京第五十七章 美人走光第七十六章 容主母第三十六章 魔鬼教育第三十七章 投懷送抱?(二更)第二十四章 相救第五十六章 騙婚第九十章 回家第二章 比武招親?第五十一章 帝后鬥法第二十五章 一個人的屠殺“可以,但是今晚要背完《大學》第四章。”第二十四章 大殺四方!第六十七章 拜堂?第五十八章 別再和我搶女人第六十三章 水中熱吻第六十章 愛上他?第七章 他的心思第四十一章 誰來拉架吊死誰!(二更)第八章 我爲她證明第十六章 以德服人第七十八章 她的傷口第三十九章 那一醉的風情第十二章 產室交鋒第四十六章 強抱第三十一章 我們都愛洗刷刷第七十六章 容主母第五十七章 美人走光第二十一章 邂逅驚心第五十五章 鳥兒飛,流氓追第四十三章 熱血如沸第二十二章 此情旖旎第六十二章 雙生第七十二章 國公怒揍第二十章 救你媳婦去(二更)第九十八章 武帝江山第五十七章 美人走光第六十二章 雙生第八十四章 逛街和禮物第四十三章第四十三章 鐵血“女”總督第八十八章 誰的幸福第十九章 容府賞梅宴第六十二章 雙生第十二章 看着我的眼睛第六十四章 武帝第十一章 那好吧我娶!第四十章 溫情與殺機第四十七章 好多情敵?第六章 醋霸王第五十九章 人間真情第二十章 救你媳婦去(二更)第三十五章 你一口來我一口(二更)第二十一章 痛經是件麻煩事第三十四章 帶刺的玫瑰不能採第六十六章 人間溫暖第六十八章 動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