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爲換了張鬆齡來當指揮官,敵軍就從二流地方駐守部隊變成了一線精銳,這未免有些太漲別人志氣,滅自家威風,非但聶榮臻身邊的臨時參謀們,包括很多裁判團成員和軍校幹部,都覺得很不服氣,然而,當攻守雙方真正發生接觸後,很快,他們心中的憤懣便消失了個乾乾淨淨。
太兇殘了,太惡毒了,在張鬆齡的指揮下,守衛山頭陣地的“日軍”,簡直就變成了一羣惡魔,冷槍阻截,分組遠距離射擊、火炮覆蓋、機槍交叉封堵,從陣地前七百米一直到陣地前一百米範圍內,鬼子在戰場上的常用不常用殺招,幾乎被他們交替使了個遍,還沒等推進到可以發起衝鋒距離,進攻方已經出現大量傷亡,特別是從一百五十到八十米這短短的一小段,幾乎每向前一步,都要付出血的代價!
而進入到八十米距離後,進攻方更是舉步維艱,一個個低矮的暗堡,就像會噴火的怪獸,隨時都可以能奪走一整排戰士的性命,與此同時,“日軍”手中數量衆多的擲彈筒,也紛紛開始發威,或者對準固定區域狂轟濫炸,或者彼此配合起來,重點打擊某個目標,令“八路軍”防不勝防。
身爲百戰名將,聶榮臻當然不會被這點兒小伎倆嚇倒,大炮,重機槍、擲彈筒配合起來,不斷地對山上的“日軍”還以顏色,同時還派出少量精銳,以排或者班爲單位,沿着守軍陣地迅速移動,尋找火力死角和防禦方面的破綻,虛虛實實,騰挪輾轉,打得對方手忙腳亂。
雙方的傷亡數字都迅速向上攀升,很快,就到達了一個驚人的地步,兩邊指揮官的動作都慢了下來,幾乎每一步行動,都要經過反覆斟酌,而裁判團的任務,也變得越來越爲沉重,幾乎每一次階段性評估,都要討論上好半天,仔細參考以往的真實戰例,並且諮詢了大量旁觀學員,才能最後得出定論。
“給我集中所有火炮,重點打擊他的陣地左上角。”反覆試探了五十多分鐘之後,聶榮臻將軍終於找到了一處破綻,開始動用手中唯一具備絕對優勢的王牌。
兩門晉造一三式火炮立刻發出怒吼,將重達六公斤一枚的榴彈成串地砸在“日軍”的陣地一角,張鬆齡和他的參謀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眼睜睜地看着那一段陣地被炸了個百孔千瘡,還沒等他們調動預備隊上前堵窟窿,整整兩個排的八路軍戰士已經吶喊着發起了強攻,轉眼間,就像尖刀一般插進了陣地裡。
“裁判團,我方申請階段性評估。”看着張鬆齡等人滿頭大汗的模樣,聶榮臻將軍慢吞吞地坐直身體,打開軍用水壺蓋子,嘴對嘴鯨吞虹吸。
“左上角陣地處,防禦一方傷亡超過四分之三,兩處暗堡完全損壞,坑道被泥土阻斷,基本喪失對這段陣地的控制權。”裁判團成員們也終於鬆了一口氣,低頭商量了幾句,迅速得出結論。
“我方接受裁判結果。”張鬆齡點點頭,承認自己輸了一招,旋即,咬着牙大聲補充,“我方啓動一號應急方案,請裁判評估。”
“一號應急方案,。”裁判團成員微微一愣,緊跟着,就看到大隊長陳輝拿着一個預先準備好的信封,快速跑過來,當衆向大夥展示。
信封裡,是一張乾淨的草紙,上面清楚地畫出了左上角大部分工事的內部構造,和幾處交通溝的具體走向,在工事的幾處關鍵點上,則用紅色墨水,重重地打下了數個交叉符號,並文字標明瞭,這是應急方案一,及其具體啓動條件。
“你們”擔任裁判長的周先覺同學沒等將條件看完,就立刻急紅了眼睛,“你們怎麼能這樣做,那段戰壕裡殘留的你方人員,至少還有兩個班。”
“我們現在是日方指揮官,有權力決定採用什麼方式贏得勝利。”大隊長陳輝想都不想,大聲迴應,“此外,日本人在戰爭中,也並非第一次採用類似招數,在他們眼裡,這種犧牲絕對值得。”
“這”周先覺被駁斥得啞口無言,不得不將目光轉向其他裁判,衆學員們接過陳輝手中的方案輪流觀看,都迅速紅了眼睛,怒不可遏。
“怎麼了,能不能給我也看看。”見裁判團遲遲不做出評估,聶榮臻心裡有些好奇,主動申請觀看對方的殺招。
“給。”裁判長周先覺猶豫了一下,派人將方案遞給了他,然後,深深吸了一口氣,大聲說道:“本裁判長認爲,防守方的應急措施雖然卑鄙,但的確屬於有效辦法,因此,提議判定方案生效,進攻方在這一段的戰鬥人員傷亡超過四分之三,不得不主動退出戰壕,現在,請所有裁判員舉手表決。”
“同意。”“同意。”“同意。”衆裁判們猶豫了片刻,陸續舉起了右手。
“經全體裁判根據事實裁定,防守方採用自殺性殉爆的方法,利用戰壕中的殘留人員,手動引爆了預先埋在戰壕底部大量炸藥,造成進攻方大量人員損失,不得不主動退出戰壕,該段陣地廢棄,雙方今後都無法繼續利用。”愛莫能助地看了進攻組織者們一眼,裁判長大聲宣告。
“啊!”周圍看熱鬧的學員們立刻驚呼出聲,一個個看着張鬆齡,兩眼冒火,爲了打擊進攻方,居然冒險在戰壕裡埋下了炸藥,在關鍵時刻採用自殺戰術,與進入戰壕的“八路軍”來了個玉石俱焚,這算什麼招數,拿那些在工事中死戰不退的自家弟兄當成了什麼,,如此把自家士兵不當人看的指揮者,軍隊中怎麼可能准許他的存在,。
然而,聯想到自己以前看到的和聽說的那些事實,衆人又不能不承認,的確很多喪心病狂的日本軍官,會拿自家士兵當炮灰,發起自殺性攻擊,特別是他們被逼進絕境的時候,做出任何瘋狂行爲,都有可能。
正當大夥議論紛紛的時候,聶榮臻將軍也迅速看完了“日軍”的應急方案,站起身,鄭重點頭,“本方接受裁判結果,申請繼續進行下一步推演。”
“同意,請雙方繼續進入下一階段。”裁判長沉重冰冷地聲音,宣告“戰鬥”繼續進行。
這下,進攻方的策略,變得謹慎了許多,再不試圖速戰速決,而是充分利用絕對的兵力優勢,零敲碎打,不斷壓縮守軍的生存空間,但是這種戰術,效果非常緩慢,日本鬼子精湛的槍法和優良的土工作業水準,都令進攻方的招數事倍功半,特別是那兩道形狀怪異的戰壕,被張鬆齡下令炸塌了一角之後,居然依舊能運轉通暢,與先前的差別只是外形上向內凹了一小塊,其他各項功能都完好無損。
“嗯哼。”觀戰的人羣當中,有名學校幹部低聲咳嗽,天已經黑了下來,像目前這樣繼續僵持下去,恐怕到後半夜也結束不了戰鬥,而聶司令員今天來學校,還有很多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不可能把寶貴時間都花費在沙盤推演上。
站在張鬆齡身邊的陳輝聞聲擡頭,目光與軍校幹部的目光碰了一下,快速挪開,他讀懂了對方的暗示,也願意做一些主動退讓,畢竟這只是沙盤推演,輸贏都與現實無關,並且張鬆齡能在聶榮臻將軍手下堅持了兩個多小時未顯敗相,已經給本期所有學員爭足了臉面。
想到這兒,他先用左手的食指捅了捅張鬆齡,然後右手抓起一片代表日軍小隊的高粱葉,輕輕推出戰壕,“我方”
“不要故意放水。”沒等張鬆齡表態,聶榮臻將軍已經大聲提出了抗議,“你這個小同志,立場要堅定,還有你”他的目光迅速轉向先前低聲咳嗽的軍校幹部,“不要打擊同學們的積極性,也不要低估我的肚量。”
“沒,沒”軍校幹部和陳輝兩個都鬧了個大紅臉,趕緊擺着手解釋,“天已經黑了,同學們晚上還要上自修,所以”
“第二小隊出擊。”張鬆齡彷彿沒聽見周圍的聲音,迅速從陳輝手裡搶過高粱葉,繼續向前推進,“目標,進攻方前線指揮中樞,機槍掩護,迫擊炮擾亂兩側敵軍注意力,阻止他們前來救援,擲彈筒,製造彈幕,第三小隊”
“你”聶榮臻先是眉頭一跳,隨即意識到張鬆齡的這一招,並非繼續了陳輝先前的放水行爲,趕緊組織人手,對自家的前線指揮人員進行重點保護,饒是如此,他的應對也稍微遲緩了半步,當分散在陣地上的其他戰士冒着被日軍迫擊炮炸死的風險,趕到指定位置的時候,前線指揮部已經被“日軍”攪得一片狼藉。
“我方提請裁判團進行階段性評估。”
“裁判團認定,守軍的反擊出其不意,進攻方前線指揮部被搗毀,主要指揮人員受傷,陣亡連長一名,副營長一名,參謀和警衛人員損失三分之二,該小隊日軍無法回撤,被進攻方全殲。”
結果令人震驚,也令人再次對“鬼子張”的很辣,有了一個清醒的認識,爲了打亂進攻方的指揮,他居然拿出了三分之一的兵力,作了對方指揮部的殉葬品,而經此一輪血戰,進攻方的指揮固然無法保持先前的高效,作爲防守一方,他們也徹底失去了反擊能力,只能蹲在工事後苦守待援。
“呼叫火炮,定點打擊陣地中段第一道戰壕和第二道戰壕中間位置,五輪急射,。”聶榮臻迅速從打擊中回過神來,根據雙方目前情況,重新調整策略。
“報告,炮彈,炮彈只能再打兩輪了。”旁邊擔任參謀的學員滿臉沮喪,如實向他說明。
“兩輪就兩輪,給我把所有炮彈都砸出去。”聶榮臻大手一揮,毅然做出決定,隨即,又狠狠喝了幾大口水,輕輕搖頭,“不用申請評估了,他的工事裡有專門的防炮洞,兩輪炮擊,效果非常有限。”
“嗯!”擔任參謀的學員紛紛點頭,看向對面的目光又恨又愛,恨的是,張鬆齡居然如此不給面子,硬拖着聶司令員和大夥進入了殘局,而愛的是,經此一戰,二分校本期軍事大隊,算是徹底在整個晉察冀軍區揚了名,今後八路軍再選拔軍事幹部,大夥肯定都是優先考慮對象。
“迫擊炮轟炸進攻方身後,機槍攔截,擲彈筒轟炸對方火力點,步兵分組射擊,殺傷敵方有生目標。”張鬆齡卻一點也不在乎別人的感受,繼續用冰冷的聲音,給進攻方製造新的麻煩。
“本輪評估結果,進攻失利,損失人員一個半班,防守方損失人員半個小分隊,右下角工事報廢。”
“本輪評估結果,防守方及時退回了工事內,損失人員半個小分隊,進攻方後退五十米,重新組織士兵,準備進行下一輪戰鬥。”
“本輪評估結果”
“本輪評估結果”
隨着裁判團的一輪輪評判結果出籠,這場戰鬥徹底變成了泡蘑菇,進攻方無法順利全殲日軍,防守方也無力反擊或者突圍,看看時間已經不早,聶榮臻長長地吸了口氣,站起身,笑着問道,“你這個小胖子,就準備一直跟我耗下去麼,如果是在真實戰鬥中,恐怕日軍一線部隊,士氣也被你種連番自殺的行爲,弄得徹底崩潰了。”
“如果是真實戰鬥,首長,你早就下令該撤出戰鬥了,否則,只要日寇的援軍一到,您絕對無法平安脫身。”張鬆齡也站了起來,伸了伸僵硬的四肢,大聲迴應。
“哦,。”聶榮臻微微一愣,旋即徹底明白了張鬆齡的真實用意,指了指他的腦袋,大笑着說道,“你這小傢伙,敢情從最開始,就沒打算贏。”
“不對,是沒打算只靠自己獨立來贏得戰鬥,事實上,只要拖入僵持階段,我方已經贏定了。”張鬆齡笑着搖了搖頭,滿臉自信,、
“韭菜盒子,韭菜盒子。”周圍的同學們大聲鬨鬧起來,齊齊敦促聶榮臻認輸,張鬆齡的話一點兒都沒錯,日本人很少放棄深入重圍的軍隊,一旦接到求救電報,肯定會派遣大軍前來支援,而八路軍低劣的物資供應水平,決定了他們的進擊很難保證持續性,發現無法迅速解決對手,只能主動撤離,以免被日方的援軍堵住,得不償失。
“好,願賭服輸。”聶榮臻大手一揮,爽快地承認失敗,“走,大夥一道去吃韭菜盒子,管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