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蘆花蕩黑夜驚魂調

天南地北,問乾坤何處,可容狂客?借得山東煙寨,來買鳳城春色。

翠袖圍香,鮫俏籠玉,一笑千金值。神仙體態,薄倖如何消得?

回想蘆葉灘頭,蓼花汀畔,皓月空凝碧,六六雁行連八九,只待金雞消息。

義膽包天,忠肝蓋地,四海無人識。閒愁萬種,醉鄉一夜頭白——

念奴嬌

這首“念奴嬌”詞,相傳是梁山泊的首領宋江所作,送給名妓李師師的,稗官野史,或屬無稽;豪傑美人,已垂不朽。

這年是宋(南宋)寧宗嘉定十三年,金宣宗興定四年(公元一二二○),梁山舊壘,早已瓦礫無存,水泊風光,唯餘荒煙蔓草。百年前一百零八條好漢的雄風,徒供後人的緬懷憑弔了。(按:據宋史所記,“淮南盜”宋江等人的起義,發生於徽宗宣和三年,即公元一一二二年。)

涼秋九月的一個黃昏,蘆葉灘頭,寥花汀畔出現了四個人,這四個人都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但他們並不是來憑弔英雄遺蹟的。

第一個是洛陽虎威鏢局的總鏢頭孟青河,第二個是他手下最得力的一個鏢師方震。第三個是崆峒派名宿、“崆峒三煞”之一的胡軒,第四個是他的師侄楊大熊,曾經做過錦州節度使康元弼的“護院”,人如其名,腰粗腿短,頭大耳氏,走起路來,像是一頭蹣跚的大熊。

日落西山,天色陰沉,水泊上瀰漫着薄霧,岸邊長着叢叢的蘆葦,人在蘆葦中行,視線模糊,辨不出那是霧,那是水,擡頭望去,梁山羣峰,如劍、如戟、如虎、如獅,如展翅的雄鷹,如揚蹄的駿馬。夜幕降臨之際,面對着這些奇形怪狀的山峰,越發令人有點提心吊膽了。

煙籠水泊,天黏衰草,霧覆重巒。這四個人小心翼翼的探索前行,好像害怕在蘆葦叢中有什麼怪物,隨時會撲出來將他們抓去似的。

他們都是武林的成名人物,尤其是號稱“崆峒三煞”之一的胡軒,平日在江湖行走,只有別人聞他之名而喪膽,按說這蘆花蕩雖然是極目荒涼,他們也不該膽怯的,但此際,他門卻禁不注一顆心卜通通的跳!

他們在害怕什麼呢?

原來他門是來赴一個神秘人物的約會的,這個人的姓名來歷,他們毫無所知。方震和楊大熊曾在這個人的手下吃過大虧,但也沒有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

眼看天色就要黑了,老鏢頭孟青河說道:“敵人若是埋伏在蘆葦叢中,倒是防不勝防。我看咱們還是多走一程,走到山腳下才歇息吧。”方震苦着臉說道:“只怕走不到山腳就天黑了,那人來去無蹤,我、我、我——”這不知他是爲了顧全面子還是實在爲了太過害怕的緣故,接連說了幾個“我”字,牙關格格打戰,底下的話就沒有了。但他的意思卻是大家都懂得的,是怕走夜路,恐人愉襲。

“崆峒三煞”之一的胡軒心裡偷笑,“方震也算得是個名武師,怎地害怕成這個樣子。他是在虎威鏢局中坐第二把交椅的,如此看來,只伯這位孟老鏢頭也是徒有虛名了。”說道:“方老弟不必擔憂,咱們有四個人呢,我不信那廝就有三頭六臂。”

他的師侄楊大熊顫聲說道:“師叔切勿輕敵,那、那廝實在太過厲害,我、我也有點害怕走夜路呢!”

胡軒皺了皺眉,說道:“你們怕走夜路,那就走快一些!”其實他口裡雖說不怕,心裡也禁不莊有點發毛,那個來去無蹤的敵人的厲害,無須他的師侄多說,他早已聽得許多人說過了。

一陣風吹過,蘆葦籟籟作響,孟青河悄聲說道:“小心,好像有人!”此言一出,嚇得方楊二人連忙伏在地上。

胡軒哈哈笑道:“孟大哥,這裡鬼影子都沒一個,那會有人,咱門莫要自己嚇自己,弄成草木皆兵!”

孟‘青河精於“聽風辨器”之術,心裡想到:“這分明是夜行人伏在蘆葦叢中爬行的聲息,我怎會聽錯,可笑這個胡軒在稱崆峒三煞,卻是並無實學,妄自尊大。但他不肯相信我的話,我只好獨自提防了。”

心念未定,忽見胡軒把手一揚,喝道:“鼠輩想要偷施暗算麼?給我滾出來?”

原來胡軒是故意裝作不知有人埋伏,好讓對方不加提防的。他罵別人愉施“暗算”,其實別人未曾出於,倒是池先行發出暗器。暗算人家了。

他發的是三柄飛錐,錐頭乃是甲毒藥淬練過的,見血封喉,厲害之極!三錐同發,中途分開,分襲在蘆葦叢中埋伏的三個敵人。

只聽得叮叮噹噹幾聲連珠密響.三柄飛錐反打回來。隨即只覺一陣腥風撲面,蘆葦叢中灑出一把砂子。有個蒼老的聲音喝道:“來而不往非禮也,讓你也嚐嚐我這奪命神砂的滋味!”

胡軒聞得腥氣,知是毒砂,慌忙發出一記劈空掌,斜躍數步。只見蘆葦叢中跳出三個人,一個和尚,一個道士,一個頰下有三綹長鬚的中年漢子,那胖和尚打落了胡軒三柄飛錐,毒砂則是中年漢子所發。

那和尚打落了胡軒的飛錐,大怒喝道:“媽巴子的,你就是那個什麼黑旋風嗎、鬼鬼祟祟的算什麼好漢,吃灑家一杖!”聲到人到,說到一個“杖”字,那碗口般粗大的禪杖已是照面打來。

胡軒怔了一怔,不知和尚說的那個“黑旋風”是什麼人,但已知道這幫人並非他的對頭。禪杖業已打到面前,胡軒無暇分辨,而他又是一向兇橫慣的,心裡想道:“這禿驢居然比我還兇,且打下他的氣焰再說!”拔出佩刀招架,只聽得“當”的一聲,火花四濺,兩人竟是功力相當,但因那和尚使的是鑌鐵禪杖,沉重得多。胡軒磕不落他的禪杖,佩刀卻損了一個缺口。

中年漢子雙手齊揚,毒砂又向孟青河等人灑去。方震人甚機靈,早已一個“懶驢打滾”,滾入了蘆葦叢中。楊大熊行動遲笨,尚未發覺毒砂飛到。

孟青河脫下頭上戴的一頂氈帽,只見他身形疾起,“啪”的一掌將楊大熊推開,右手拿着氈帽一兜,就像磁石吸鐵一般,把那一把毒砂兜入帽中,身法手法,端的是俐落乾淨之極!

那和尚殺得性起,禪杖一招“夜叉探海”,接着就是“龍頂奪珠”、“青犁耕地”,一連幾招兇猛之極的招數,恃着杖重力沉,殺得胡軒不敢硬碰,只好步步退閃!胡軒暗暗吃驚,心裡想道:“那裡來的這個禿驢,如此厲害?氣力大也還罷了,這杖法我也未曾見過,不知是那一派的?”

楊大熊給孟青河一掌推開,不由自己的跌出了三丈開外,重重的摔了一跤,摔得渾身骨痛,他是練有金鐘罩的功夫的,摔得腰痠骨痛,不由得火氣上衝,跳將起來,氣呼呼的就嚷道:“孟大叔,你爲什麼打我?”

孟青河不理睬他,卻向那中年漢子說道:“閣下是石家莊的那位莊主?”

那中年漢子也正在大聲叫道:“好一個千手如來收萬寶的接暗器手法!”來的可是虎威鏢局的盂老鏢頭麼?”

此言一出,盂青河立即叫道:“胡大哥住手!大水衝倒了龍王廟,都是自家人!”

走得近了,雙方都已看得清清楚楚,孟青河哈哈笑道:“原來是石家莊的二莊主,幸虧我認得你的奪命神砂。”

山西大同府的石家莊乃是地方一霸,在武林中也是大大有名。石家共有三房,男女老幼一百多口,成年的男子也有四五十人,人人都是身懷絕技,即使擠不進一流高手之列,在江湖上也是足以橫行無忌的了。

莊主石錯,以綿掌稱雄,嘗自誇平生未逢敵手,旁人不知真假。但卻的確沒有聽說他過輸給什麼人。二莊主石元,以暗器爭霸,曾經在一日之間,連傷八名黑道的高手,震撼江湖。黑道白道,聽得他的名字,都不禁有點驚心,三莊主石攻,則以六十四路紫金刀法馳譽,平生也是罕逢敵手。

綿掌、暗器、刀法號稱石家三絕,尤其以暗器奪命神砂最爲狠毒,沾上一點,就會全身潰爛而亡。

此刻他們遇上的這個三絡長鬚的中年漢子,就是石家莊的二莊主石元了。

石元指着那個胖和尚道:“這位是長白山的黑龍大師,新從關外來的。閣下大概是崆峒派的名宿吧?”胡軒心道:“原來是關外高手,怪不得我竟看不出他的門派。”說道:“不敢,在下正是崆峒派的胡軒。那個傻小子是我的師侄楊大熊。”

黑龍禪師唱了個“喏”,大模大樣的說道:“不打不成相識,剛纔貧僧多有得罪,施主莫怪!”

石元接着說道:“這位是歸元寺的玄經道長,盂老鏢頭想必是知道的了。”

盂青河道:“聞名已久,幸會,幸會。”這位玄經道人似乎是個“三錐也扎不出一個響屁”的人,只是默默的點了點頭。

胡軒的師侄楊大熊這才一步一拐的來到,胡軒瞧他一眼,不由得吃了一驚,連忙說道:“大熊,你還不快多謝孟老鏢頭!”

楊大熊餘怒未息,雙眼仍然瞪着盂青河,氣呼呼的道:“他打了我,我還要謝他?”

胡軒喝道:“傻小子,你懂什麼?孟者鏢頭救了你的性命,你知不知道?”

楊大熊半信半疑,說道:“他救了我的性命?幾時救的?”胡軒道:“你將起衣袖瞧瞧。”

捋起衣袖,只見左右兩臂都有幾粒紅點,給指頭碰着,麻癢癢的極不舒服。

胡軒說道:“幸虧孟老鏢頭推你一把,否則你此刻已是全身潰爛了。”

原來石元剛纔灑的那把奪命神砂,給孟青河用氈帽一兜,但卻還有少許“漏網”,幸虧孟青河立即把楊大熊一掌推開,這才只是沾了幾粒。

胡軒向石元深深一揖,說道:“冒犯虎威,請石莊主恕罪,賜予解藥。”

石元說道:“請問孟老鏢頭,你們此來,爲了問事?”

孟青河道:“我們是爲了赴一個約會而來。”

石元問道:“對方何人?”孟青河道:“尚未知道。”石元跟着再問:“地點何在?”孟青河答道:“在虎頭巖。”

問答至此,石元這才臉色一變。說道:“如此說來,咱們倒是一條線上的朋友了。請恕小弟剛纔冒犯。”說罷拿出解藥,替楊大熊敷上。楊大熊此時已經深知石家莊奪命神砂的厲害,吃了大虧,敢怒而不敢言。

孟青河暗暗歡喜,心裡想道:“聽他如此說法,敢情我們的對頭也正是他的仇人,當真如此,倒是平添了幾個十分得力的幫手了!”石元與關外來的那個黑龍禪師的本領,他已經見過,剛纔沒有出手的只有歸元寺的那個玄經道人。但玄經道人的十三路混元劍法,劍劍精絕,這已是盂青河老旱就知道的了。

盂青河正想套他們的說話,石元已先他單刀直入的問道:“孟老鏢頭,你們是怎樣和那個人結怨的?何以結了仇家,尚不知道對方的姓名來歷?”

盂青河道:“是這樣的,三個月前,我們鏢局接了一支鏢,僱主是錦州節度使康元弼。”

石元悅道:“康元弼做了二十年的方面大員,財寶一定積得不少。聽說他是因爲與宰相不和,以至丟了烏紗的。是不是他要請你保他告老還鄉。”

孟青河道:“不錯。當朝宰相吳賣乞勒索他一筆鉅款,他不願意,反正已經家財千百萬貫,是以見好就收,把錦州節度使讓給吳賣乞的侄子。”

石元說道:“聽說康元弼的手下能人不少,還要請你們保護,對你們可也是青眼有加了。”

盂青河道了一聲“慚愧”,說道:“可是我們卻是有辱所命,這支鏢尚未走出錦州地界,就給人劫去了。”

石元道:“孟老縹頭,你們鏢局數十年來從未出過事,是什麼人這樣大膽。劫你們的鏢?”心中已知劫鏢者一定就是這次約會的主人。

孟青河道:“也是我託大了些,康節度使這支鏢不是我親自出馬,是這位方老弟出馬保的。方老弟,詳情請你來說,好嗎?”

方震滿面通紅,說道:“當時我是和總鏢頭商量過的,正如石莊主剛纔所言,康節度使手下能人不少,請我們保鏢,不過是壯點聲勢而已,我們做夢也不會想到有人劫鏢的。若然事先料想得到,我們也不敢出馬了。”

楊大熊黑了臉,直着脖子嚷道:“方鏢頭,你大可不必兜着圈子說話,我是康大人的護院,有的只是幾手混飯吃的功夫,配不上稱做什麼能人。”他是因爲石元、方震和孟青河等人,一再提起什麼“康節度使手下的能人不少”之類的話,自己覺得面上無光的。

方震叫了個“撞天屈”,說道:“我給人家打得一敗塗地,還失了虎威鏢局的鏢旗,連人家的廬山真面目也未見着,怎敢笑話你老哥了?”

楊大熊出了一口悶氣,氣平了些,說道:“對,若說本領不濟,咱們彼此彼此!”

石元眉頭一皺,說道:“咱們還是回到正題說說那天的事情吧,別要纏夾不清了。”

方震接下去說道:“那天我們到了老龍口,那地方是個流沙堆積的荒野,比這裡還要荒涼,劫鏢那小子就單騎獨馬的來了。”

石元道:“且慢,我想先問你一事。”

方震道:“何事?請問。”

石元道:“康大人既是家財數千萬貫,想必不會都換了體積很小的珠寶吧?”

方震道:“我不知道他有多少珠寶,我只知道金塊和元寶就裝滿了六輛大車。連同其他財貨,一共是裝了十三輛騾車之多!”

石元說道:“着呀!既然如此,劫鏢的只是孤身一人,如何能劫得去?是不是他後來又來了幫手?”

方震道:“沒有,始終只是他一個人,那小子的手段狠辣得很,你老人家聽我細稟。”

歇了口氣,接着說道:“那人蒙着面中,來得風也似的快,我還沒有看得清楚,就給他打了一掌。喏,你看——”解開上衣,只見一個淡紫色的掌印,印痕在過了三個月之後,竟然尚未完全退色。

楊大熊跟着說道:“我門也都是給他打了一掌。連他的面目也未看清。”

方震說道:“當時我只覺得一陣暈眩,醒來之後,那人早已走了。”

石元道:“那十三輛大車的金銀財寶呢?”

方震道:“並沒有劫走。可是他留下了一封信,要我們給他送到指定的一處地方去。”

黑龍撣師道:“這倒是奇聞了,劫鏢還有不用自己動手的。你們卻又怎肯乖乖地聽他吩咐?”

方震嘆了口氣道:“我們是實迫如此,不得不然。”

黑龍禪師道:“卻是何故?”

方震道:“那天所有護送鏢車的人,全部都給那廝打了一掌,甚至康大人的家人子女,也給這廝在身上留下了標記。”

黑龍禪師道:“那你們豈不是都受了重傷了?”心想:“但若受了重傷,如何能搬運財寶?”

方震道:“不,這一掌只是隔衣留下掌印,當時並不覺得有內傷的跡象。”

黑龍撣師道:“事後呢?”

方震道:“事後也不怎樣。這根本就不是內傷。”

黑龍禪師詫道:“你怎麼越說我越糊塗了,既然沒有受傷,你們就該送康大人回原籍纔是。怎的卻又肯乖乖的聽那賊人的吩咐,把十三輛大車的財物,送到他所指定的地方?”

一直沒有說話的那個玄經道人忽他說道:“在你們醒來的半個時辰之後,是不是每個人都覺得渾身痕癢,痛苦難當?”

楊大熊叫道:“是呀,你怎麼知道?”

玄經道人道:“我剛纔對這位方兄身上的掌印,還有點捉摸不透,現在則是可以斷定了,這是奇門七絕掌,有七種不同的功效,或令人患上癆症,或令人發冷發熱,或令人渾身痕癢,現在你們並沒有內傷,可以斷定他用的是最輕的一種掌力,這就是令你們渾身痕癢了!”

楊大熊叫起來道:“還說是最輕的一種,我寧願給他砍掉吃販的傢伙,也不願受這酷刑!砍掉頭顱不過結個碗大的疤,不會覺得痛苦。這痕癢呀,可真是叫人受不了,好像從臟腑裡炸出來似的,我們每個人抓呀抓的,抓得皮穿肉裂血流,癢得滿地打滾,幾是不能停止,你說可怕不可怕了。”

方震接着說道:“那人走後。在中間的一輛騾車上用匕首釘着一封信。信上說,若然得不到他的解藥,以後每天都要發作三次,一次比一次厲害!”

石元道:“這廝可想得真絕,你們癢得死去活來,也還罷了,那康大人若然每天發作三次,癢得渾身亂抓,跳躍起伏,他是個敝大官的人,那還成什麼體統?”

方震道:“是呀!所以,他命令我們把十三輛大車的金銀財寶,押到他所指定的地方”,我門只好唯命是從了!”

盂青河待他們把事情的經過全都說了出來之後,這才接着說道:“我們虎威鏢局數十年來從沒失過事,這次栽到了家,我這兒根老骨頭也只好拿出來拼了。”

崆峒三煞之一的胡軒跟着說道:“咱們想不拼掉這幾根老骨頭也不可能,康大人雖然丟了烏紗,也還是做過節度使的大官,豈能讓他們二人卸責、所以我這師侄求我出馬,我也就只好追隨孟老鏢頭來了。”

石元道:“你們有沒有探出他的來歷?”

孟青河道了一聲“慚愧”說道:“我在鏢行混了兒十牢,自間三山五嶽的人馬也識得不少,訪查數月,也查不出這廝的絲毫來歷。康大人迫得緊,案子不破,只怕咱們的鏢局關了門還不打緊,我這個敝總鏢頭的還得吃官司呢。正在無法可想之時,不料這廝在某一天晚上,卻又來到康大人府中,在大門上留刀寄簡,約我門到梁山的虎頭巖與他相會。”

石元道:“那位康大人豈不是嚇破了膽?”

孟青河道:“驚嚇當然是免不了的,但他視財如命,有了這個可以破案的機會,豈能放過,當然是要迫我門來了。他的府中也還另外聘有許多能人守衛的。”

胡軒卻道:“孟老鏢頭別說喪氣的話,憑咱們這幾個人未必就鬥他不過。這件案子本來牽連不到我的身上,我卻是自願來的。誰叫楊大熊是我的師侄呢?師兄不管,我可不能不管!”胡仟說的慷慨激昂,其實卻是想藉此巴結官府,求取富貴。

石元道:“是呀,你師侄丟了臉,你做師叔的不給他我回場子,只怕崆峒派也要給人笑話了。但我卻有一平不明,何以你的師兄眼見着徒兒受辱,卻竟然袖手旁觀?”

孟青河道:“別提他了,早幾年他是什麼事情都敢幹的,這兩年忽地韜光養晦起來,連徒弟的事也不理了。”原來胡軒的大師兄乃是“崆峒三煞”之首的年大成,和石元也曾有過一面之緣的。石元深知他的武功比胡軒高得多,見他不來,自是有,絮失望。

胡軒說道:“石莊主,聽你這麼說,敢情這廝也是你的仇家,你已經知道了他的來歷?”

石元恨恨說道:“不錯,我與這廝有不共戴天之仇!但他的來歷我卻山還未曾知道,只知道他的綽號叫黑旋風!”

“黑旋風?”孟青河怔了一怔,說道:“一百年前梁山的一百零八條好漢之中,有一個好漢名叫李逵,他的綽號就叫做黑旋風,這個人的綽號怎的與李逵相同?”

石元知道孟青河想的什麼,說道:“這人當然不是李逵的後代,他這黑旋風的綽號,也並非因爲他像李逵那樣的魯莽脾氣,而是因爲他來去如風,碰上了他,就有不測之禍,所以江南黑道上的朋友,才叫他做黑旋風的。”

盂青河道:“江南黑道上的朋友?那麼,他是從江南來的了?”

石元說道:“不錯,他在江南幹了好幾樁得罪黑道朋友的事情,有一次聽說還曾偷過史丞相(彌遠)府中的寶物,那一次就累了許多官兒和許多著名的武師。可是他每次做案都是蒙着面中,來去如風。江南的朋友也是和咱們一樣,兀是沒人見過他的廬山真面目!”

孟青河道:“原來如此,他是從江南跑來的,怪不得我連他的綽號都不知道。”

方震說道:“這廝詭計多端,綽號叫黑旋風,可是和梁山泊那個莽夫黑旋風,卻正是完全兩樣!”

玄經道人淡淡說道:“也還是有一樣相同的,最初給他這個綽號的人,可能因爲他與那個梁山泊的黑旋風同樣是個好漢。”

石元眉頭一皺,心道:“這牛鼻子臭道士也不知道忌諱,竟贊起敵人來了。”但因這玄經道人劍法極高,他正要倚仗他作爲臂助,是以心裡雖然不悅,卻也不便說他。

孟青河道:“石莊主,你又是怎樣和這黑旋風結上樑子的?”

石元說道:“你知道我們石家是武林世家,大同府的望族,難免不會得罪人。有一天早上,這廝在我家祖宗牌位前面的供桌上留下一封信,而且還是用匕首插着對正靈牌的,你說可不可惱?”

孟青河道:“信上說的什麼?”

石元似乎有點尷尬,半晌說道:“不外是些責備我們的說話,自命是俠義道,要我們悔過,否則就要和我們過不去之類的言語。”

原來那怪俠黑旋風在信上羅列了他們石家各人歷年來所做的壞事,某年某月某日強搶民女;某年某月某日迫死佃戶;某年某月某日和官府勾給,包攬辭訟,欺壓善良;某年某月某日,暗中搶劫客商等等。最後嚴詞警戒他們,若不悔改,必有惡報!

石元接着說道:“憑我門石家的威名,豈能給他嚇倒?是以我們一面訪查那個吃了老虎心、豹子膽的傢伙,敢在我家寄簡留刀,一面也稍微防範嚴些。但也還不曾將他放在心上。不料第個二月他又留刀寄簡,說的仍是同樣的話。”

孟青河道:“這一次你們也沒發現他們的蹤跡?”

石元面上一紅,說道:“第三個月又來了一次,慚愧得很,接連三次,我們都是連他的影子也沒見着。”

楊大熊道:“接連三次,都未見有甚行動,想必他是怕了你們石家的威名,只是雷聲大雨點小了。”

楊大熊的馬屁拍到馬腳上,石元勃然怒道:“你是嘲笑我不是?”

楊大熊叫起“撞天屈”來,說道:“我怎敢嘲笑你石老爺子,我不怕你的奪命神砂嗎?這樣說,他是做了對不住你們石家的事了,但我並不知道,你又怎能怪我?”

胡軒說道:“石兄息怒,這廝既然也是你家的仇人,你就說出來大家一同商量商量。”

石元說道:“初時我們也有楊老弟的想法,以爲對方只是虛聲恐嚇,過了幾個月沒事發生,戒備也就漸漸鬆懈了。

“本來我們的侄子是經常在外面跑的,自從那人留刀寄簡之後,大哥便有了戒心,吩咐大家守在家裡,除非有緊要的事情,否則不許單身外出。

“但我們石家既是武林世家,大同望族,自是免不了有些非辦不可的事。在那人第三次留刀寄簡之後的一個月,恰值楚州的知府做壽,我們和這位知府大人交情甚厚,不能不派人前往祝壽,若在平時,應該是大哥親自去的,現在因爲怕那人乘大哥外出,進莊偷襲,是以這份賀禮改由大侄子送去。

“我這大侄子武功已得大哥的衣鉢真傳,綿掌擊石如粉的功夫,出道以來未逢對手,我自問也還比不上這個侄兒,大哥還不放心,叫他喬裝打扮,混在一隊騾馬客商之中,前往楚州。

“大侄子和那騾馬商約定在縣城會合,不料他們出門之後,第三天那個商人來到我家,卻說沒有見過他,催他快。電動身,否則他們恐不能等候。

“這一下把大家嚇得慌了,大哥叫家丁到縣城查問,竟是誰都沒有見過我們這位侄少爺!”

盂青河道:“令侄就這樣莫明其妙的失蹤了麼?”

石元咬牙切齒的說道:“第二天清早,正是我打開大門,只見一個革囊掛在惜頭,大門上還有一張大紅禮帖,‘薄禮一份,敬祈哂納’八個大字。我一看就知不妙,忙叫大哥來看。”

楊大熊好奇心起,說道:“革囊裡是什麼東西?”胡軒已經清到幾分,忙瞪師侄一眼,示意叫他不可多問。

石元喘過口氣,接着說道:“革囊裡一顆血肉模糊的首級,雖然血肉模糊,我們自己人還是能夠認出來的,是我那可憐的大侄兒的首級!”

孟青河是知道這位石家莊的少莊主的,心裡想道:“他家這位少爺恃着家裡的勢力,本身武功又極高強,出道幾年,倚勢橫行,武林同道,財他已不知有多少怨言了。給他欺負的那些人才可憐呢!”當然這些話乃是悶在肚中,不敢說出來,口頭上還不能不表示同仇敵汽之心呢。

此事本來在大家意料之中,但由石元親口說出,衆人仍是不禁毛骨探然。胡軒道:“這廝如此狠辣,真是可恨!”

石元說道:“還有呢!”

方震駭道:“還有更厲害的手段?”

石元道:“我們在大同府開有七家當鋪,有數幹畝良田。最大的一間當鋪是利來號,年中人息也有數萬兩銀子,是由我這一房的侄子做朝奉的。

“就在我那大侄子的首級送來的第二天,利來號也出事了,朝奉莫明其妙的死在牀上,後來請來了這位玄經道人驗屍,纔看出是受了奇門七絕掌之傷!”

方震道:“奇門七絕掌?那正是這廝的‘毒掌’了?”

石元道:“這次那廝沒有留下字跡,但第三次卻又有了。”

孟青河道:“居然還敢接二連三,哼,這真是欺人太甚了!”他是知道石家的諸多惡行的,心裡卻在暗自想道:“惡人自有惡人磨,也該有這麼一個黑旋風懲戒懲戒他們石家纔對!唉,我若不是爲了保全虎威鏢局,真不該來趁這趟渾水。”

石元咬牙切齒,接着說道:“過了幾天,東鄉發生農戶抗租的事情,三房的人前往收租,被人吊死在村頭的一棵樹上。這兩個人的本領,雖然算不得一流高手,尋常的壯漢,百十個也是近不了他們的身子的。”

孟青河道:“不用說又是那黑旋風的所爲了?”

石元恨恨說道:“誰說不是呢?這次在樹上釘着一封信,信中直認利來號的命案和這次的命案,都是他一個人做的,還警告我們,不許我們追究,否則三宗命案,只不過是開端而已!”

孟青河頓足道:“唉,真是欺人大甚,欺人大甚!簡直比欺負我們虎威鏢局還多幾分!”

石元咬牙說道:“憑我們石家的威名,豈能受人這樣欺負!大哥便廣邀同道,放出風聲,叫那廝光明正大的現出身來,和我們作一決鬥!”

黑龍禪師接下去說道:“我和石莊主有十幾年的交情,聽得這風聲,立即就趕來了。我還代邀了幾位朋友,不過這幾位朋友現在已是在石家莊留守。因爲恐怕中了那廝的調虎離山之計。”

方震一時尚未明白,說道:“什麼調虎離山?”

黑龍師道:“就在我們一幫朋友來到石家莊的第三天,那廝叫丐幫的人送來一封信,約石莊主到梁山虎頭巖相會。還說任憑他邀多少人助拳都行。”

孟青河道:“丐幫給他送信的人可曾見過他麼?”

石元道:“那個丐幫弟子說是幫主派他替那人送信的,幫主沒有說是否來過那人。我們也還沒有功夫去問丐幫的陸幫主。”

孟青河是個老江湖,聽他這麼說,心中已然明白幾分,暗自想道:“說什麼沒有功夫,分明是不敢去問丐幫的陸幫主。”要知那個怪俠黑旋風既然能夠請得動丐幫的弟子替他送信,自必和丐幫有不尋常的交情。石元只能心照不宣,豈敢去討丐幫的沒趣。

孟青河想到這層,心裡更是怔忡不安,自思:“一個黑旋風已是難惹,何況他還有丐幫作靠山?呀,早知如此,我還是不赴這個約會的好!但我若不去,這虎威鏢局卻是不能保全了。一邊是官府難抗,一邊是對頭難惹,沒奈何,看來我唯有見機而行了。當真惹不起的話,也只好放下這個老臉,向那黑旋風求情了。”

石元不知孟青河已打了退堂鼓的主意,兀是興高采烈的說道:“咱們兩幫人合作一夥,再多一個黑旋風也不用擔憂。我說呀,見了他,咱們也不必顧什麼江湖規矩了,給他一個一窩蜂上!”玄經道人淡淡說道:“不怕江湖上的好漢笑話麼?”

石元見他又在澆潑冷水,不覺有些惱怒,說道:“怕什麼笑話,見了黑旋風的人咱們就斬盡殺絕,有誰知道?”玄經道人冷冷說道:“只怕不能斬盡殺絕呢!”

石元怒道:“你怎麼老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你若害怕,你自己回去!”

玄經道人哼了一聲,說道:“我生平怕過誰來?石二莊主,你的奪命神砂厲害得很,我也還不至於就怕了你!”

孟青河連忙勸解:“都是自己人,怎的放人還沒碰上,自己就先吵起來。”

黑龍禪師道:“也對,就都是一窩蜂上,是車輪戰,或是單打獨鬥,且待見了那廝再說也還不遲!”

玄經道人道:“我是衝着石大莊主的面子來的,二莊主既然瞧我不起,我走好了!”

石元深知他的劍法高明,此時已是暗自後悔,只好忍着氣向他陪罪道:“道長莫要見怪,我的意思只是希望大家不要因爲強敵當前,先自存了恐懼之心罷了。話說得過火一些,我在這裡向道長陪不是了。”

孟青河做好做壞又勸道:“對,咱門有這許多人,實是無須恐懼,不過小心一些也是好的。天色就快黑了,咱們還是趕快走吧!”

一行人小心翼翼的穿過數里長的蘆葦地帶,到了山邊,天色早已黑了。

孟青河道:“黑夜上山,恐遭暗算。咱們在山腳找個地方,先過一晚。明天再到虎頭巖去。”

石元口裡說是不怕,心裡實是害怕得很,孟青河的主張,正合他的心意。

石元道:“對,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咱們今晚要小心一些。”

方震道:“那邊有個洞,咱們進去看看。要是能夠住人,倒是比在外面露宿好些。”要知他是驚弓之鳥,若然要他在四面沒有遮攔的礦野過一晚,他是比石元還要害怕的。

楊大熊擦燃火石,點起松枝,一馬當先,進去察看,喜孜孜的說道:“想不到這倒是個洞天福地,正好供咱們莊宿。”原來這是個通風乾爽的山洞,石鐘乳構成的各種石塊石柱,如纓絡披垂,如獅蹲虎立。楊大熊是生長在黃土平原的人,從未曾見過這樣的奇景。

石元道:“莊的地方有了,但小心爲上,咱們還得輪流守夜。”

孟青河道:“對,我主張兩人一組,便於照應。”

方震提起守夜,便有點驚心,說道:“黑旋風神出鬼沒,我自問本領和他差的太遠,若要守夜,我希望與孟老頭編在一起,好有個依傍。”

胡軒冷冷說道:“你倒會選擇,那麼大熊只好依傍我了。我卻不知能不能夠庇護得師侄的平安呢。”在這七人之中,楊大熊的本領最弱,胡軒這麼說,一半是由於氣量狹窄,不滿意方震的說話,好像是認爲孟青河的本領比他和石元都強。一半也是的確有點害怕,因爲自己是楊大熊的師叔,勢必要和他編在一起。

孟青河是老於世故的人,一聽就知他有了心病,於是說道:“強敵當前,我也不說客氣話了,方老弟和楊老弟武功不是不好,但他們畢竟是年紀較輕,份屬晚輩,當真碰上黑旋風的話,只怕是不大容易對付的。不如這樣吧,咱們做長輩多擔當一些,就豁免了他們的守夜了。”

胡軒心道:“這老狐狸不愧是個吃鏢行飯的人,說出話來,當真是面面俱圓,都照顧到了。”當下首先表示同意。

玄經道人又來澆潑冷水,淡淡說道:“敵人若然當真比咱們高強大多,守夜也沒有用,我倒是寧可把生死置之度外,舒舒服服的睡一覺。若在夢中失掉了頭顱,我也不會埋怨別人。”

石元肚子裡暗中咒罵,口頭上可是不敢再得罪他,說道:“道長,你是藝高膽大,自是不用妃人憂天。你不願意守夜,那就正好借重你了。”

玄經道人翻起一雙白眼,說道:“貧道是出了名的膽小鬼,石二莊主借重我什麼?”

石元道:“道長說笑了。道長陪他們兩位老弟,也正是好給他們壯膽啊。”

玄經道人道:“我可只是會矇頭睡個大覺!”

他們一共有七個人,方震楊大熊和玄經道人不用守夜,餘下四人恰好可以分上半夜和下半夜輪值。

黑龍禪師道:“我不想這麼早睡覺。胡兄,我和你是不打不成相識,咱門就現在一同守一夜吧。”

黑龍禪師外表看似魯莽,心中其實也很會爲自己打算,想在上半夜把風,碰上敵人的危險大概總會少些。

胡軒哈哈笑道:“此言正合吾心意難得交上大師這樣一位爽直的朋友,我也正想向大師請教關外的武林概況,以廣見聞,以消長夜呢。”

石元道:“好,那麼我就和孟者鏢頭輪值下半夜了。”他也有他的打算,心裡想道:“下半夜雖然是危險多些,但孟青河的武功卻在胡軒之上。”

各得其所,於是睡覺的睡覺,守夜的守夜去了。

上半夜風不吹草不動,平安度過,石元暗暗後悔,心裡想道:“但願下半夜也沒有意外才好。”

他和盂青河都是老江湖,出了山洞便商量定妥,大家找一個距離不遠的藏身之地,埋伏起來。即是聽見什麼聲響,大家山不要交談,以免給敵人發現。

這晚偏偏天色陰沉,無星無月。石元提心吊膽的躲在一塊大石後面,也不知過了多久,心中只盼快點天亮。

正在忐忑不安,忽見亂草堆中出現了兩條黑影,弓着腦前行。石元嚇得一顆心都好像要從喉嚨裡跳出來,悄悄的把“奪命神砂”握在手心。

黑影越來越近,到了石元藏身之處前面數丈之地突然停了腳步。石無隱約看見他門打了一個手式,指指劃劃,又接着搖下,這兩個人的面上,都蒙着一塊黑中。

石元心裡想道:“看這手勢,敢情他們已發覺了這裡有人哼,管他是不是黑旋風,先下手爲強總是安全一些。寧可殺錯了人,也不能讓人暗算!”

主意打定,石元悄沒聲的就一把“奪命神砂”向前灑去。

前面的那個蒙面人大袖一揮,“奪命神砂”捲成一團煙霧,反打回來。

石元和身一滾,說時遲,那時快,那兩個蒙面人立即撲過來!

“當”的一聲,孟青河的八卦紫金刀和一個蒙面人的鋼鞭已經交上了手,迅速拆了七招!

石元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來,只覺背後風生,剛好來得及招架另一個蒙面人,當下反手便是一掌。

石家的綿掌功夫本是武林一絕,但雙掌相交之下,那人紋絲不動,石元的掌心卻好像碰上了燒紅的鐵塊一般。

石元大吃一驚,連忙退後,那人冷笑道:“我只道黑旋風是三頭六臂,原來卻是浪得虛名!哼,你想跑麼?”

石元喜出望外,忙即叫道:“我不是黑旋風,我、我,我是——”字號未曾報出,肩頭已是給那人抓着!

盂青河和另一個蒙面人迅速拆了七招,那人忽地“噫”了一聲,叫道:“是虎威鏢局的盂老鏢頭麼?”

孟青河道:“不錯,正是在下,老兄,你——”

那人扯下了蒙面中,哈哈笑道:“孟大哥,你不認得我了?”

原來這人名叫呼延豹,早年是一個名震江湖的獨腳大盜。

大約二十年前,孟青河剛剛升任總鏢頭,有一次保一支“紅貨總鏢”(江湖術語,貴重物品稱爲紅貨)到南方去,得到風聲,聽說呼延豹要劫他的鏢。盂青河請了一個與他相識的朋友,朱上道前先去拜訪他,送了一份厚禮,套上了交情,才渡過這一關。

過後沒有多久,呼延豹便在黑道上失蹤,孟青河曾向許多人打聽,誰也不知道他是到那裡去了。

呼延豹道:“說來話長,咱們慢慢再談。喂,都是自己人,獨狐兄住手!”

此時那人正抓着石元的琵琶骨,幸虧呼延豹及時攔阻,那人鬆開了手,說道:“誰叫你一上來就用歹毒的暗器?對不注。得罪了。”

石元嚇出一身冷汗,竟然說不出話來。

孟青河道:“這位是大同府的石二莊主。”呼延豹剛想替那人介紹,忽聽得有人疾跑過來,遠遠的就叫道:“獨狐雄,你不在關外牧馬,到這荒山來做什麼?”

原來山洞裡的三個人給外面打鬥的聲音驚起,方震和楊大熊閃閃縮縮的跟着玄經道人出來。說話這個人正是玄經道人。

獨狐雄道:“你這牛鼻子不躲在三清觀裡,也跑到這兒化緣麼?”

孟青河大喜道:“原來你兩位是認識的,那更好了。”

玄經道人道:“獨狐雄,咱們恐怕也有十多年沒見了吧?你的牧場生意好嗎?”

獨狐雄道:“我早已不幹牧場了。現在,現在——”原來他以前是關外十三家牧場的場主,在關外也是有名的一霸。玄經道人曾經到過關外化緣,與他結識。

玄經道人道:“那你現在幹什麼?”

獨狐雄道:“先說你的吧,你們大夥兒跑到這裡是爲了——”孟青河知他心裡犯疑,忙道:“我們都是來赴虎頭巖的約會,這位石莊主已經知道那廝的渾名叫黑旋風。”

呼延豹道:“你們和他結的是什麼樑子,能不能夠化解的呢?”

石元道:“我們石家與他血海深仇,有我沒他,有他沒我!”

盂青河心裡是希望能夠和黑旋風化解的,口裡卻不能不說道:“他害得我的虎威鏢局要關門,我與他也是誓不兩立。”

獨狐雄道:“牛鼻子,你呢?”

玄經道人冷冷說道:“我是衝着石大莊主的面子來的,好歹也得領教那黑旋風的幾手功夫。這位黑龍禪師和我一樣。”

獨狐雄和黑龍禪師見過了禮,笑道:“大師的大名我聞名已久。咱們都是在關外混的,想不到卻在中原才見上面。”

黑龍禪師深知獨狐雄乃是關外頂兒尖兒的高手,所練的“雷神掌”功夫平生無敵,是以他平素雖然自大,在獨狐雄的面前卻是不能不低頭服小,說道:“獨狐場主給我臉上貼金了,我這個狗肉和尚那裡當得起‘大名’二字,在關外之時,我不是不想去拜訪你老人家,只是怕高攀不起。難得你也到了這兒,哈哈,這就好了。”

獨狐雄道:“什麼好了?”

黑龍禪師詫道:“你們不也是來趕虎頭巖之會的嗎?”

獨狐雄弄清楚了他們的身份以及他們各自和黑旋風所結的樑子之後,方始放下了心,說道:“我們倒不是他邀來的,但卻是特地來找他的晦氣的!”

孟青河道:“這麼說,總之他也是你的仇家了。那咱們就正好大家商量呵。但不知你們兩位和他結的,又是什麼樑子?”

玄經道人則仍然楔然不捨的問道:“獨狐場主,你現在到底乾的是什麼營生?可以說了吧?”

獨狐雄道:“咱們進這山洞裡說。”

玄經道人笑道:“幹嘛這樣神秘?嘿,嘿,我知道啦,原來不僅是我們害怕那黑旋風,你這位鼎鼎大名獨狐場主心裡,也着實有點害怕他吧?際害怕他神出鬼沒,偷聽了你說話。”

獨狐雄強笑道:“還是小心一些的好。”

進了山洞,獨狐雄壓低聲音說道:“實不相瞞,我現在是完顏將軍的手下。”

呼延豹跟着說道:“大家不是外人,我也不怕實說。我在大內當上一個小小的差事,已有十八年了。江湖的朋友可不知道。這次是完顏將軍請準皇上,把我調來幫忙獨狐兄辨一件公案的。”

他們口中的“完顏將軍”即是金國御林軍統領完顏長之。

完顏長之是皇叔的身份,官銜雖不過是御林軍統領,但卻有權調動各路兵馬,在金國的權勢之大,可說是除了皇帝之外,就沒有第二個人比得上他了。而且他還是一位武學名家,列名金國三大高手之內。別外兩人,一個是有“武林天驕”之號的檀羽衝,一個是金國的國師太丘和尚。)

玄經道人似笑非笑的說道:“獨狐兄,原來你是升官發財了,怪不得在江湖上銷聲匿跡啦。恭喜,恭喜!”

獨狐雄道:“道兄休要取笑,我們雖然是撈了個不大不小的官兒,但卻也是頭痛得很呀!”

玄經道人道:“你們在王府之中正是得意,有什麼麻煩?”

獨狐雄道:“我尊你一聲道兄,你這牛鼻子卻明知故問,這不是和我開玩笑?”

呼延豹道:“還不是爲了這黑旋風的事情?”

孟青河道:“對啦,你們是爲什麼來找黑旋風的,現在可以和我們說了吧?”

獨狐雄道:“你說這黑旋風是什麼人?他不但是和你們爲難的魔頭,而且還是金國的欽犯!”

呼延豹接着說道:“三個月前,這廝偷進完顏將軍的王府,盜走了一件王爺非常緊要的東西。他沒有留下姓名,這可苦了我們底下人啦。”

楊大熊好奇問道:“他偷去的是什麼寶貝?”心想:“王府之中不乏稀世之珍,他偷去的定是價值連城的寶貝了?”

獨狐雄道:“失去什麼寶物,這個我們可不便去問王爺。但王爺卻着落在我們身上,要把這個人緝獲。”

原來黑旋風偷去的並非什麼寶物,但卻是比任何寶物還更珍貴的東西,是完顏長之所擬的一份軍事計劃,準備南侵滅宋的。這份計劃已經發出去了,臨時改變,已來不及再行調動兵馬。是以他只好飛騎密報各路元帥,叫他們暫緩進軍。同時限期要把這個“賊人”緝拿歸案。御林軍中的高手和大內侍衛差不多傾巢而出,獨狐雄和呼延豹不過是其中的一路而已。

孟青河道:“呼延兄,你們既然不是應約來的,卻又怎知道黑旋風在虎頭巖上和我們有這麼個約會。”

呼延豹道:“說來也是湊巧,我有一個以前黑道上的朋友,名叫判官神筆連浩明,你還記得這個人嗎?”

孟青河道:“他是在江湖上號稱第一點穴高手的人物,我怎會不記得?”

呼延豹道:“不惜,就是這位在江湖上號稱第一高手的人物,他和你們一樣,也是和黑旋風結下了樑子,而且也是同樣的名列在黑旋風的請客名單之中。”

石元色然而喜,說道:“這麼說,這位判官神筆連浩明也是要來赴虎頭巖約會的了?”

獨孤雄道:“不錯,我們就是從那裡得到這個消息的。”

呼延豹道:“這正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幸虧我和他有十幾年的交情,他才肯把這個消息告訴我。”

石元道:“恭喜,恭喜。捉住了黑旋風,兩位的功名富貴可不用發愁了!”

玄經道人淡淡說道:“是禍是福。現在還未知道呢,俗語說得好,開飯店的就不怕大肚皮,黑旋風若然沒有把握,怎敢邀這麼多的強手同日到來?”又是一盆冷水。氣得石元發作不是,不發作又不是,只好強笑道:“你怎麼老是說喪氣的活!”

孟青河道:“寧可把敵人估計高些,這也是對的,但不知兩位老兄可曾把這個消息稟告了王爺?”心裡想道:“完顏長之手下能人不少,若然知道了這個消息,必然會多派高手前來,那就可以穩操勝算了。”爲了顧全獨狐雄與呼延豹的面子,這話卻不便逞直的說出來,只能從側面探聽。

獨狐雄道:“我們是前幾天纔得到這個消息的,一來是來不及回去稟告王爺;二來據我們所知,連浩明也將邀請幾位好手來助拳的;三來嘛,嘿嘿,嘿嘿——”

石元知道他的心思,笑道:“對啦,這是連浩明送給兩位的天大的功名富貴,何必要讓王府中的人分功?”

獨狐雄哈哈笑道:“倒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黑旋風既然聲言孤身赴會,咱們有了這麼多人,若再興師動衆,那也未免有失咱們的面子了。你說是不是?”

呼延豹接着說道:“是呀。老實說,事前我們還未知各位也是要來和黑旋風作對的呢,如今咱們大夥兒已經會合,還用得着怕黑旋風嗎?”

除了玄經道人之外,每個人口裡都說不怕,其實心裡卻是比玄經道人還要害怕。

好不容易待得天亮,一行人才敢登山。梁山共有九個山峰,皇山、平山、虎頭巖、劍山、青龍山、拗子山、鳳皇山、龜山和獨山。虎頭巖在最南邊,又名宋江峰,形勢險峻,山頂上寬不過二三丈,兩邊都是很深的山谷。除了北麓那道狹窄的山崖,可以攀登而上,就再沒有他路可通。說它有“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當真是一點兒不誇張的。

一行人從北麓狹窄的山崖攀登而上,只聽得風聲呼呼,吹得樹木搖動,風沙撲面,每個人的眼睛都幾乎睜不開來。山道崎嶇,蒼苔路滑,一行人中楊大熊輕功較差,身軀笨重,走路瞞珊,真是提心吊膽,一步一驚。胡軒皺起眉頭,扶着他走。楊大熊嘀咕道:“他媽的黑旋風,什麼地方不好去,偏偏約咱們到這個鬼地方來”,就像跑進了風窩一樣。不是老子有一百八十斤重,只怕都要給這大風吹倒了。”

玄經道人笑道:“他的渾號叫黑旋風,當然是要約咱們到這裡來了。楊老弟,大概你還不知道這個地名吧。”

楊大熊氣呼呼的說道:“我從沒有到過這裡,怎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玄經道人道:“這個山窪名叫‘黑風口’,風特別大,老鄉們形容它爲:“‘無風三尺浪,有風颳掉頭。’據說梁山泊的好漢在此之時,就是由‘黑旋風’李逵把守這個黑風口的。那人的渾號也叫做黑旋風,難怪他要選擇這個地方了。嗯,不是我說喪氣的話,只怕他這一招正是‘請君入甕’之計,誘咱們上了山,他學當年那個黑旋風李這一樣,在這黑風口把守,咱們可就來得去不得啦。”

獨狐雄“哼”了一聲,道:“我就不信他這個黑旋風比得上梁山泊那個黑旋風!”石元冷冷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反“正咱們是豁出去啦!”孟青河則在心裡想道:“你要拼命,我可不想奉陪。我但求保全我的虎威鏢局。”

一行人各有各的打算,繼續登山。好不容易到了山上。山上是梁山泊當年的“忠義堂”大寨遺址,地勢倒是一片平坦。

他們提心吊膽的上到山上,卻是一個人影都沒見到。他們原以爲黑旋風早就在這裡等候的。

孟青河道:“連浩明怎麼也沒見來?”

呼延豹道:“他是一定會來的,或許是因爲他要多邀助拳的朋友,遲一些時候纔到。”

方震道:“我倒是有點疑心,不知黑旋風在搗什麼鬼?”

盂青河道:“他今天不來更好,待連大哥到了,咱們人多勢衆,不是更可以放心麼?”

不料左等右等,黑旋風仍然沒有出現,判官神筆連浩明也沒有來。

眼看紅日當中,已是正午十分了,石元罵道:“奠非是黑旋風作弄咱們,有意和咱們開這個玩笑?”玄經道人道:“他以往的行事,都是言出必行。這次恐伯也是不會說謊的吧?”

正在“萬木無聲待雨來”之際,忽聽得驚心動魄的一聲淒厲的叫聲!

這一聲厲叫,登時把好幾個人嚇得跳了起來,石元叫道:“敢情是黑旋風來了,咱們快、快——”玄經道人道:“是啊,咱們快逃。”石元歇過日氣,這才繼續說得下去:“炔去看呀!”胡軒道:“不錯,到了這個絕地,除非拼命,誰人還能逃走?”

話雖如此,一行人還是參差不齊。有的跑在前面老遠,有的還在後面你推我讓。秧狐雄呼延豹二人差事在身,走在最前,石元要報侄子給慘殺的血仇,緊緊跟在後面,孟青河爲了顧全自己總鏢頭的身份,也不落後,玄經道人則是意態悠閒,不快不慢的走在中間。

走到虎頭巖的進口之處,只見在那險峻的山路上,一個使判官筆的漢子正在撲向一個白衣少女。旁邊有四五個人,有的躲在岩石後面,有的蹲在樹上,還有一個約莫三十歲左右的漢子滿面流血,仔細看時,卻原來是他的兩隻眼睛已經給人挖掉了

呼延豹大吃一驚,叫道:“連大哥,令徒是給這妖女傷了嗎,”

獨狐雄盂青河等人更是驚駭不已,心中俱是想到:“難道這妖女就是黑旋風?”

原來這個使判官筆的就是號稱江湖第一點穴高手的連浩明,給挖掉眼睛的那個漢子是他的大徒弟。呼延豹和他們師徒相識多年,深知他這個大徒弟已得了他的衣鉢真傳的。但從剛纔那一聲厲叫聽來,池是照面一招就給對方挖掉了眼珠了。

連浩明叫道,“你門來得正好,這妖女不是黑旋風,也一定是黑旋風的同黨。咱們大可不必再講什麼江湖規矩了。”原來他正給那白衣少女攻得手忙腳亂,應付不暇,他邀來的幾個幫拳的朋友,見那少女如此厲害,又目睹他的徒弟被挖掉眼珠的慘狀,人人都是心驚膽戰,不敢上前。

白衣女冷笑道:“什麼黑旋風,是我要和你這個混蛋的徒弟算賬,關黑旋風什麼事?哼,姑娘一向獨往獨來,何必結什麼同黨?”

獨狐雄心裡想道:“她不是黑旋風的同黨,那倒無謂多一個強敵。”心念未已,只聽得那白衣少女又在笑道:“你們都是這老混蛋的朋友吧,好呀,那就不必客氣,都請上來吧!老實說,我只是耍耍這個老猴兒的,和他一個人打,可還真是乏味呢!”

此時呼延豹正在給那受傷的漢子敷上金創藥,免不了悄悄問他道:“你和那姑娘結的是什麼樑子,他竟然下了如此辣手?”

這漢子痛得嘶聲罵道:“這妖女、這妖女我可沒碰過她一根汗毛,誰知道是怎樣犯了她的?”

白衣少女冷笑說道:“你敢碰一碰我一根汗毛,我早就要了你的命啦!哼,那日你在路上跟着我,說些不乾不淨的話;有這事麼?你是瞎了眼睛,本來那日我就要廢了你的‘招子’一(江湖術語,即眼睛之意。)只是礙着路上人多,這纔等到今天才下手。你們那個不服氣的,儘可幫他!”

原來連浩明這個大弟子是江湖上有名的採花賊,給他調戲過的婦女不知多少。衆人聽了這話,心裡都在暗暗好笑,笑這採花的“招子”確實不夠明亮,盯梢盯上了一個女煞皇,孟青河心裡想到:“我可犯不上爲一個採花賊多樹強敵。”許多人都像他一樣想,於是大家都不作聲。

獨狐雄和呼延豹也不想多樹強敵,可是連浩明是一把好手,他們也想得到他的助力,共同對付黑旋風。若是不幫他的忙,他給這少女傷了,豈非消弱了自己這邊的實力。

連浩明趁着那少女講話分心,突施殺手,雙筆交叉插去,左點“風府”“玄樞”、右點“歸藏”“玉宇”四處大穴。獨狐雄也是個點穴的行家,不禁讚道:“好個雙筆點四脈的筆法!”

話猶未了,只聽得“錚”的一聲,連浩明的左手判官筆飛上了半空。衆人連看也沒看清楚,不知那少女用的是什麼一招好妙的劍法,竟然在閃電之間,救招還招,絞脫了連浩明手中的判官筆?

那少女冷笑道:“你這老混蛋敢說我處置的不公道麼?有理際就快說,否則可就要輪到你了。你們那個要助拳的,也請趕快吧。姑娘可沒有這麼多功夫等候了!”

獨狐雄悄悄說道:“呼延兄,咱們併肩子上!”

他們尚未移動腳步,只見劍光一閃,又是一聲慘叫,連浩明已是血流滿面。不過這次卻不是挖掉他的眼珠,而是削掉他的耳朵。

那少女跳出圈子,說遣:“我做事素來公道,連浩明本人沒有得罪我,但他耳朵大軟,聽壞徒弟的活,所以我就削掉他的耳朵。削掉耳朵比挖眼睛好些是不是?你們服不服我的處置?”

衆人那敢作聲,獨狐雄與呼延豹也不約而同的停下腳步了。要知連浩明的武功至少不會弱於他們,這是他們所深知的。連浩明給這少女像貓兒戲弄老鼠一般,自是嚇得他們連忙退縮了。

白衣少女環視四顧、看見沒人上來,縱聲笑道:“好,既然你們都沒有說我處置不公道,那我可要失陪啦!”笑聲尚自在羣峰之間迴響,轉眼之間,那少女的影子已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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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江南來的閃電手第十七回 人獸關頭第十六回 夜探婁家莊第二十二回 夫妻反目第三十七回 真假幫主第七回 登門尋仇第八回 勇鬥強敵第四十一回 封刀大典第五十八回 邪正之間第三十五回 逼上梁山第五十二回 驚人神劍第二十八回 李代桃僵第十七回 人獸關頭第五十四回 悲歡離合第六回 呂府賀壽第八回 勇鬥強敵第三十五回 逼上梁山第四十四回 大鬧鏢局第六回 呂府賀壽第十三回 青袍怪客第五十二回 驚人神劍第二十七回 李家兄妹第二十六回 荒山夜話第三十回 逃出涼州第三十一回 心事難言第九回 江南來的閃電手第四十九回 深入虎穴第二十九回 閨房避難第二十一回 分道揚鑣第十七回 人獸關頭第二十四回 機密文書第十七回 人獸關頭第六十二回 同門相認第六十一回 化敵爲友第四回 兵書的秘密第三十六回 深入虎穴第三十七回 真假幫主第二十二回 夫妻反目第一回 蘆花蕩黑夜驚魂調第一回 蘆花蕩黑夜驚魂調第二十七回 李家兄妹第三回 雲中燕初會黑旋風第四十五回 智服雙魔第五十三回 天鳳樓頭第三十五回 逼上梁山第六十一回 化敵爲友第七回 登門尋仇第二十五回 誤會重重第四十七回 大鬧王府第五十四回 悲歡離合第六十五回 虎穴羣英第二十二回 夫妻反目第六回 呂府賀壽第八回 勇鬥強敵第六十三回 荒林惡戰第六回 呂府賀壽第十四回 惡意教唆第三十六回 深入虎穴第二回 怪俠黑旋風第五回 初出茅廬第四回 兵書的秘密第五十六回 結拜兄弟第三十五回 逼上梁山第二十回 四大金剛第五十八回 邪正之間第三十九回 秘魔崖下第三回 雲中燕初會黑旋風第八回 勇鬥強敵第十七回 人獸關頭第四十六回 巧獲秘藏第十二回 化敵爲友第六十一回 化敵爲友第六十一回 化敵爲友第五十回 高手比試第四十三回 武林天驕第九回 江南來的閃電手第四十四回 大鬧鏢局第一回 蘆花蕩黑夜驚魂調第三十一回 心事難言第三回 雲中燕初會黑旋風第六十二回 同門相認第三十八回 好友重逢第三回 雲中燕初會黑旋風第五十二回 驚人神劍第五回 初出茅廬第二十二回 夫妻反目第二十一回 分道揚鑣第六回 呂府賀壽第六十三回 荒林惡戰第二十五回 誤會重重第六回 呂府賀壽第四十四回 大鬧鏢局第三十四回 午夜驚魂第十八回 妙計退敵第九回 江南來的閃電手第二十回 四大金剛第五回 初出茅廬第五十四回 悲歡離合第十五回 心懷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