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天錦駕着車在回去老宅的路上,他一直都在想着莫錦城的那句話。
經歷過了這麼多的事情之後,的確他感到自己丟掉了許多東西,而這些東西已經讓他失去姑姑和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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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小雅躺在牀上,眼前漆黑一片,只有窗簾的縫隙處有些微弱的光亮。
旁邊傳來了久久均勻的呼吸聲。
她失眠了,是因爲陽陽傳過來的消息而失眠了。
人心真的很難猜測,她也真的不願意相信自己聽到的是事實,寧可相信這只不過是陽陽的胡亂猜測和添油加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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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夢小雅很早的就起來了,當她安頓好一切,準備送天天上學的時候。
“小雅……”
她聽到了媽媽在房間裡叫自己。
“天天,你先在車裡等下我,我去看看外婆有什麼事情。”夢小雅輕輕的拍了拍天天的肩膀,然後轉身向媽媽的房間走去。
她輕輕的推開了門“媽,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陸露此刻躺在牀上,臉上的神情顯得有些難受,她用很微弱的聲音說:“小雅,我感覺身體有些不太舒服。”
夢小雅走到媽媽的牀邊,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額頭,沒有什麼發燒的反應。
但是她看到媽媽的確顯得很難受。
本來媽媽回來就是匆匆忙忙的,雖然身體有所好轉,但是身體畢竟還是虛弱的。尤其是回家的這幾天沒有進行過系統的治療,只是吃了些醫生給開的藥而已。
見媽媽這個樣子,決定不管媽媽同不同意,還是要讓她從新住回醫院,這樣纔是對她最好的。
想到這裡,她走出臥室把安妮叫了過來,兩個人幫着媽媽從牀上扶起來,穿好衣服坐在輪椅上。
“媽,我這就送你去醫院。”夢小雅說着,推着陸露向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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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你在前面的路口把我放下來就可以了。”天天伸出小手指了指距離他們車不遠的右邊路口。
天天下了車,夢小雅不忘叮囑了他一句:“寶貝,注意安全。”
天天揹着小書包回過頭向夢小雅招了招手:“媽媽也要注意安全。”
在去往醫院的路上,夢小雅看到媽媽坐在後面又沉沉的睡着了。
很快的,她開着車就到了醫院的大廳裡。
打開車門,招呼過兩個醫生幫她將媽媽從車上扶下來,接着推着媽媽去了急診室進行檢查。
夢小雅在急診室外的長凳上焦急的等待着。
過了一個多小時,醫生從裡面走了出來。
“醫生,我媽媽的情況怎麼樣?”
“夢小姐,你媽媽由於離開醫院後沒有接受繼續的治療,導致本來已經開始好轉的病情,出現了反覆的狀況。”
夢小雅心裡猛地一揪,神情變得很緊張:“請問醫生,我媽媽的病情是不是又嚴重了?”
醫生輕輕的搖了搖頭:“夢小姐,你送來的還算及時。不過你不能讓她再擅自離開醫院了。不然後果我們很難做出保證。”
“放心吧醫生,不會再有下次了。一切都聽你們的安排。”
醫生直接將陸露從急診室推出來,直接送到了重症監護室。
這已經不用讓言天錦在做什麼安排了,他們早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
夢小雅看着媽媽,她還在沉沉的睡着。
她覺得自己真的有些後悔那天沒有阻止媽媽不要離開這裡。
不過讓她感到安心的是,媽媽不會因爲這次意外和疏忽身體再出現其他的損傷。
這兩天,看來媽媽都會在監護室裡度過了。
夢小雅憂心忡忡的從病房裡出來,不由得又想起了孩子們告訴給她的話。
“咔吧。”隔壁的監護室門響了,一個人走了出來。
那人扭頭一看夢小雅正站在走廊的窗戶邊,就不由得一愣。
“小雅,你怎麼會在這裡?”
夢小雅此刻思維正是一片的混亂,她轉頭一看莫錦城正一臉關切的看着自己。
“乾爹。”夢小雅轉身跟他打了一聲招呼。
莫錦城點了點頭,然後看了看她身後的監護室,他心裡多少也明白了一些。
“你媽媽她的身體……對於那天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莫錦城帶着一臉的歉意。
夢小雅微微的一笑:“乾爹,你也不必自責。我媽媽的病和你們沒有關係。對了,慧潔阿姨她的身體怎麼樣了?”
說道于慧潔,莫錦城輕輕的嘆了口氣:“她是老毛病又犯了,不過還好已經得到了控制,醫生說讓她在這裡多休息幾天。”
“哦。”夢小雅輕聲應了一聲,然後轉過頭看着窗外再也沒有什麼話說了。
雖然媽媽口頭上表達了她不在對慧潔阿姨繼續追究了,但是心裡的這道坎也不是能那麼容易就邁過去的,這道坎不光在陸露的心裡,就連夢小雅的心裡也同樣有。
只不過她對於這樣的切膚之痛感受的並不明顯,畢竟那時候的她並沒有任何的意識,而且她對於慧潔的怨,也只是因爲媽媽這些年所受的苦。
“小雅,你現在有時間嗎,我想和你聊幾句。就像是父親和女兒之間的那種聊天。”
在莫錦城的心裡,無形中把言天錦和夢小雅都當作了自己的兒女,但是除此之外還看做了自己的兒媳和自己的女婿。
在面對于慧潔的事情上,莫錦城想盡快的將他們的心結打開,這樣于慧潔的心裡也能感到好受一些,這畢竟也算是她心理壓力大的誘因。
夢小雅短暫的想了一下,然後轉過頭對莫錦城點了點頭:“乾爹,那咱們下去吧。”
莫錦城和夢小雅兩個人漫步在醫院樓下的草坪上,上午的風柔和的吹拂在兩個人的臉上。
“小雅,我再次對慧潔當初對你和你媽媽犯下的錯事說聲對不起。”
夢小雅低着頭跟在他的身後,在聽到他的這句話之後漸漸的停下了腳步:“乾爹,這件事情我不想再提了。而且我媽媽也表示出對這件事情她也不想再追究了。”
莫錦城聽到這句話算是放下些心了,但是他覺得應該還要和夢小雅好好的聊上幾句:“小雅,其實對於慧潔在二十多年前犯下的錯事,我多少也有些瞭解。那個時候,她雖然已經是言政天的人,而且天錦也不小了,但是她一直受着言政天的折磨,整天精神都顯得十分恍惚。這不是因爲我要袒護她纔會這樣說。”
夢小雅擡頭看着莫錦城,她其實在心底裡也不願意相信慧潔阿姨當初的舉動是有意的。
但是聽到了莫錦城的解釋之後,她仍然有些不能接受:“乾爹,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覺得這不能作爲她當年丟掉我的理由。難道說一個人只要精神恍惚,就能做了錯事不用負責任嗎?”
“難道說慧潔她這二十幾年來心理受到的創傷,身體上所付出的代價還少嗎?”莫錦城說話的時候顯得情緒有些激動:“小雅,你知不知道:在你丟失後的幾天裡,慧潔她每天都像是丟了魂一樣,每天我都陪在她身邊,她則是每天重複的在丟你那天走過的大街小巷裡尋找。甚至那個時候我都有些擔心她會不會就此得了精神病。到了後來,直到有一天她滿手是血的跑到我那裡,她的身子都子啊不斷的顫抖,一直重複的說着她殺了她的兒子。”
夢小雅不由得心裡一驚,沒想到這兩件事會是前後腳發生的。
莫錦城長長的嘆了口氣:“我想慧潔那會真的是瘋了,不然怎麼會那麼狠心的對天錦下得去手呢。我那時候就決定不能再讓她回到言家去,本來她就是被言政天搶走的,如今她對兒子下毒手之後,要是再送她回去的話,那她肯定會沒有命的。於是我就把她給藏了起來。在此期間我還聽到了言政天還在黑白兩道上都下了花紅,誓要殺了慧潔。我見事情不妙,託人在夜裡送我和慧潔偷渡去了沙巴。”
“乾爹,沒想到在那件事之後又衍生出了這麼多的事情。但是我不明白慧潔阿姨怎麼會變成這樣。我也聽媽媽說過曾經她們在一起的故事。可是在她的口中,慧潔阿姨一項性格開朗,愛說愛笑的。但是回想起我第一次見到慧潔阿姨的時候,她已經像現在這個樣子了。”夢小雅也把自己心中的疑問一股腦的說了出來。
她覺得於慧潔的性格突變,肯定是有原因的。
“小雅,你說的沒錯,慧潔她的性格的確是受到了很大的變化,我很早就發現了,但是那個時候她已經是言政天的人了。我已經沒有辦法去幫助她了。”莫錦城顯得有些惋惜,也有些懊悔。
此刻,夢小雅突然想起了昨天孩子告訴她的話,她試探的又問莫錦城:“乾爹,自從慧潔阿姨嫁給言老爺之後,她經常和誰來往你知道嗎?”
言天錦皺着眉頭想了想:“慧潔她一直和你媽媽還有現在的言夫人宋心鈺關係最好。要說最好的話,那也應該是你媽媽。不然她那個時候爲什麼會要把你託付給慧潔照看呢。不過在你丟失前的幾天,我曾經也去找過慧潔。不怕你笑話,那時候雖然她嫁給了言政天,但是我和她還保持着來往,但不是那種關係,而是像朋友一樣的。我剛進後臺,就見宋心鈺從慧潔的化妝間裡急匆匆的走了出來,當時我還問過她。”
夢小雅聽到這裡,精神立刻緊繃了起來。
莫錦城對於以往的回憶,讓夢小雅打起了萬分的精神,憑着自己的職業習慣,抓取着他每一句話裡可能出現的點點線索。
莫錦城接着說:“當我走進後臺去找慧潔的時候,發現宋心鈺從她的化妝間裡走了出來。我問她是不是來找慧潔的。她說是來幫慧潔找點東西。”
夢小雅聽到這裡,眉頭微微皺起,慢慢的點了點頭。或許這就是一個關鍵的線索。
接着她問:“乾爹,慧潔阿姨的頭痛病什麼時候發現的呢?”
“這個病已經很久了,好像是就是從你丟了之後發現的。這個病一直折騰了她二十多年啊,如果說她丟掉你要受到懲罰的話,那麼這個病或許就是在懲罰她了。其實我想讓這個病痛放在我的身上,她已經夠痛苦了。”
莫錦城說着,他的眼圈有些紅了。
在夢小雅的印象裡,乾爹是一個多麼堅強的男人。
但是一說到關於慧潔阿姨的事情之後,他就變得有些脆弱了。
如果說每個人都有弱點的話,那麼慧潔阿姨就是他的弱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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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小雅守在媽媽的病牀旁,陸露的呼吸聲顯得十分均勻。
夢小雅不由得再次響起剛纔乾爹和自己在草坪上的那段對話。
結合了孩子們跟她講述的事情,頓時讓她感到有些不寒而慄。
如果說自己的丟失,是一場陰謀的話,那麼誰是最大的受益者?
是宋心鈺嗎?從表面自己掌握的情況來看,似乎的確是這樣。
但是她無法想象,都是共過患難的好姐妹,難道說在利益面前就變得世俗了?不僅如此,還變得恐怖了。
這個時候,陸露有了知覺,她微微的動了動手。
夢小雅急忙伸手緊緊的抓住媽媽的手:“媽,我在你的身邊。”
“小雅,我這是在哪裡?”陸露的聲音顯得有些虛弱。
“媽,你現在醫院裡。沒關係的,醫生給你檢查過之後說問題不大。好好的配合治療,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恢復的。”
陸露緩緩的點了點頭:“小雅,對不起。都怪媽媽不好。”
夢小雅聽了媽媽的話,心裡就像是被刀子刺了一下。
此刻她的心情就如同莫錦城說的那樣,看着自己所愛的受着痛苦,真想讓這痛苦由自己承擔一樣。
“媽,你別這麼說。都是女兒的錯,沒有把你照顧好。”夢小雅說着,眼裡滴出眼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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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夢小雅開着車趕往事務所。
一路上,她的心沉重的有些透不過氣來。
不凡律師事務所的茶水間裡,夢小雅的手一直放在咖啡機的按鈕處,
她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的鏡子。
“瑜瑜,我看你的臉色不怎麼好,是家裡出了什麼事情了嗎?”這時候雲不凡端着空杯子從辦公間走了進來,看到她這副樣子便問道。
夢小雅猛地回過神來:“沒,沒出什麼事情。”她說着,拿杯子的手抽了回來,轉身就要往外走。
“瑜瑜,你還說沒事。你看看手裡的杯子。”雲不凡站在一旁提示道。
夢小雅低頭一看,自己的杯子依舊是空的。
雲不凡從她的手裡將被子接了過去:“瑜瑜你這樣的狀態會很影響工作的。怎麼這些天突然對我有些見外了?”
“不凡,對不起。家裡的事情最近真的是搞得我有些筋疲力盡了。一宗接一宗的事情真的有些頭痛。”夢小雅說着,重新接了一杯咖啡。
雲不凡擰着眉頭想了想說:“既然這樣,不如我就給你乾脆放個長假好了,什麼時候你覺得可以來上班了,再回來也不遲。你看這樣的安排怎麼樣?”
夢小雅轉過頭感激的看着雲不凡:“不凡,真的是太感謝你了。”
雲不凡擺了擺手:“咱們之間還用的着感謝來感謝去的嗎。從即刻起就算是你的假期開始了,快去忙你的事情去吧。”
從律師事務所出來,夢小雅突然覺得關於自己丟走的這件事情有些無從查起。
畢竟這都發生了二十多年了,而且當事人也只有媽媽、慧潔阿姨和玲姨三個人。
雖然乾爹提供了一些線索,但卻是杯水車薪。
算了,不去想那麼多事情了,眼下還是先多陪陪媽媽好了。
媽媽的這一病,雖然醫生說情況還好,夢小雅的心裡卻還是一個勁的在打鼓。
開着車再次回到了醫院裡,走在通往媽媽病房的走廊裡,前面的一個男人的身影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那個男人身材高挑,穿着一身做工考究的西裝。不用看容貌,夢小雅都能猜得出來是言天錦。
他在於慧潔的病房門口來回踱着步。
夢小雅心裡知道,他這是在做着心理鬥爭。畢竟這麼多年來,他幾乎沒有和于慧潔說過什麼話,有過什麼交集。
面對着媽媽于慧潔可要比面對言政天更加的有難度。因爲于慧潔纔是最終重重傷害他的那個人。
言天錦最終還是決定自己一走了之,當他剛邁開了第一步的時候,他的胳膊被一隻白皙柔弱的手拉住了。
言天錦停下腳步,轉身向身後一看:“是你?”
夢小雅默默地點了點頭。
言天錦緊鎖的眉頭在看到夢小雅的那一刻,舒展了許多:“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跟我來。”
說着他伸手牽過夢小雅的手向醫院外面走去。
又是這片草地,上午她剛在這裡從莫錦城那裡得到了一些關於自己身世的線索。
“聽說你媽媽身體……”言天錦牽着夢小雅的手,並沒有放下的意思,他們肩並着肩,如果不知情的人看上去,他們儼然就是一對情侶。
“她還好,醫生說需要再進行一次系統治療。你爲什麼不進去看她?”夢小雅又反問了一句。
言天錦沒有做聲,只是牽着夢小雅的手沿着小路往前走。
現在的天氣已經很暖了,但是夢小雅從手上感覺到的只有寒冷。
“我知道,你的內心裡正在做着激烈的鬥爭。去,或者不去。”
言天錦停下腳步,轉身低頭看着夢小雅。而夢小雅卻不敢仰頭看着言天錦。
她把頭低着,但是她能感覺到那雙帶着炙熱的眸子正在看着自己。
“你怎麼知道的?繼續說下去,我很有興趣想知道你到底瞭解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