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言雪致歉的話語一出,路小西只覺心臟又砰通一墜,這一瞬間跳動劇烈。
她暗忖她想的果然沒有錯,歐言雪刻意選擇獨自留下來,是想跟她交好。
總體而言,她還是有些意外加感動的。
她知道,從前的歐言雪,再怎麼針對她、懷疑她,爲的人都是歐言峰。而且在她不順的事情,歐言雪不是一個落井下石的人,會向她伸出友好的援手。
從小她就喜歡讀書,記得從前在一本書裡讀到過這樣一番話:人是世界上最寶貴的生物。在日常生活中,把心放寬,學會感恩,做到尊重他人、理解他人、幫助他人,自然而然,就會擁有一個好的心態、一段好的人緣、一個好的家庭、一份好的事業。
歐言雪說完清澈如泉的眼眸仍舊盯着路小西,充滿期盼,希望得到原諒的期盼。
路小西又笑了,不過,這會兒她的笑與以往不同。以往她都笑得很燦爛,咧開小嘴,小臉兒變成一朵花。這會兒她笑得很含蓄,毫不張揚,靦腆的連牙齒都沒有露出來。
她的腦子裡,彷彿斟酌了一陣,纔對歐言雪說,“言雪,算了吧,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而且我從來沒有怪你,沒有記恨你,我知道你做什麼都是爲了歐家,爲了言峰。”
路小西說話的時候,歐言雪也瞅着她的神情,仔細觀察着她臉色的變化。
路小西整個人的模樣,看上去始終很認真、很誠懇、很坦蕩。這使得歐言雪深信不疑,剛纔路小西說的就是真心話。路小西確實沒有怪過她。
因此,歐言雪又覺得欣喜,覺得身心舒坦和輕鬆了好多。
“那太好了,嫂子,謝謝你!”歐言雪也真誠的向路小西道謝,用力的對她點頭。
她感激路小西,發自肺腑的感激。她開始信服。她哥哥的眼光沒有錯。路小西是一個乖巧懂事、善解人意的好女孩。從前她跟路小西接觸不多,所以沒有發現,今天第一次這麼平靜的面對路小西。她便發現了。
路小西又輕輕搖頭,急着對歐言雪說,“言雪,你不要跟我客氣。不要忘記了,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
這時候,路小西一本正經的表情又把歐言雪逗笑了。因爲她愈是一本正經,愈顯得稚嫩可愛。
“嗯,那好。小西。小嫂子,以後我不跟你客氣了,我們是一家人……”歐言雪高興的說。到了這一刻。之前積聚在她心上的凌亂、緊張、忐忑,蕩然消散。無影無蹤。
“乖。”路小西說,雖然歐言雪比她大,但她說這個字說習慣了。
對於歐言雪今天的行爲,她的內心除開驚喜,此外還產生了一些感慨。她清楚,歐言雪這麼做,必然是受了歐言峰和端芷魚的影響。歐言峰和端芷魚看重她們母女,以致歐言雪默默的反思。
衆所周知,歐言雪是歐家大小姐,是被歐建國捧在手心的一顆明珠,自小嬌生慣養、心高氣傲,從來不肯輕易低頭,不肯輕易服輸。唯獨今天,歐言雪異乎尋常,主動向她低頭,向她承認錯誤。
人世間,最爲忠貞的是愛情,最爲珍貴的是友情,而最爲難捨的是親情。骨肉相連、血濃於水,永遠都不會錯。
歐茁淇還被歐言雪抱着,還樂此不疲的睡着。
歐言雪又低頭瞅她,伸手小心翼翼握起她的小手,一臉甜美的笑着。
歐言雪還聲音輕柔的哄着她,“淇淇淇淇,我們家的小公主,快點長大,長大了姑姑給你買好多好多漂亮的衣服,買好多好多可愛的布娃娃,每天都帶你玩,讓你成爲這世上最快樂最幸福的小朋友……”
路小西始終半躺着,一邊觀賞着歐言雪和歐茁淇,一邊愜意而滿足的笑。
突然之間,她又替自己總結。她已經守得雲開見月明瞭,一切暴風雨都過去了。接下來她的人生,全部都是大晴天。
歐言峰宴請高家人吃飯,這一頓,去的人都吃得無比開心、無比自在。
至於原因,還是因爲端芷魚和顧瑤合好了。她們不再像從前那番,她們相處融洽了,自然而然,她們的親人跟着更加融洽了。
吃飯之前,歐言峰額外點了一份外賣,服務生給打好包,然後他命師梵送回ious醫院,送給歐言雪吃。
路小西生產才幾天,好多食物都不能吃。
今天中午她吃的東西,依然是端芷魚和歐言雪從海邊別墅帶過來的,包括口味清淡的炒菜、乾溼適中的白米飯……
張颯經常抽空到路小西的病房。
下午一點多鐘,歐言峰和端芷魚還沒有回來,張颯又來到路小西的病房,一來陪陪路小西,二來找她說說話。
由於她來了,歐言雪正好脫一會身,去裡間睡午覺。
看見路小西的幸福,張颯感到非常高興。同時,還有一些羨慕。
從進入病房開始,張颯一直在笑,不過,她微擰的眉心出賣了她,透露出了她真實的心情。
路小西深深的察覺了,此時的張颯,心裡掛着事,並非真正的開心。
“颯颯,你怎麼啦?是不是師益的情況……”當張颯在她的牀邊坐下,她便疑惑的問。
目前她能想到的,令張颯不開心的因素,只有師益的情況。
然而,師益已經醒過來好多天了,並且記憶慢慢恢復,傷勢幾乎痊癒,下週就可以出院……
不,不對,不對,令張颯不開心的因素,不是師益的情況。
頃刻間。路小西大徹大悟,心中不禁又油生一絲不安,她不知道他們到底怎麼回事。
“颯颯,你跟師益是不是吵架了?他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路小西又補充xing的問道張颯。
見自己的心事被路小西發現了,張颯不再僞裝和隱瞞。畢竟她來這裡,本來就是想找路小西聊天的。
張颯收斂笑容後無聲一嘆,又咬咬chun。顯得有些難堪的告訴路小西。“那會兒師益,他突然……突然……”
“他突然怎麼回事?啊?颯颯你快點說,快點說呀!”路小西的求知yu和好奇心徹底被勾起。更加想知道了。
她還準備坐起身來,嚴肅的聽張颯講。
結果張颯又驚慌的把她按住,安撫她說,“小西你別動。好好給我躺着,躺着。其實也沒什麼。只是那會兒,他突然給了我一張卡,卡上有好幾千萬。”
路小西心情再次鎮定下來,纖細如畫的柳葉眉皺了一皺。更加詫異了。
“這不很好嗎?颯颯,你們都還沒有結婚,他便將財產上交。交由你保管,你有什麼不開心的?”路小西天真的說。
否則以她結構簡單的腦袋。真的想不到爲什麼,爲什麼好好的,師益要給張颯那麼多錢。
張颯見路小西誤解了,又連連搖頭,一臉無奈和無辜,焦急衝路小西解釋說,“不是不是,他給我錢,不是這個意思。”
路小西又懵了懵,眉頭皺得更緊,回過神後又吞吞吐吐問張颯,“那他……他是什麼意思?”
張颯又沉聲一嘆,無力而緩慢的說:“他說那裡面的錢都給我,感謝我這幾個月對他的照顧。至於以後,他不再需要我的照顧。”
“啊?怎麼會這樣?”路小西一怔,嚇得張大了嘴巴,吃驚不小。
張颯又趕緊將右手的食指豎在嘴邊,對她做着“噓”的手勢。張颯示意她小聲點,別讓裡間的歐言雪聽到了。
若被歐言雪知道,她會很沒面子的。
路小西原本的好心情又沒了,思緒又開始七上八下,充滿慌亂和擔憂。
“他想幹嘛?師益想幹嘛?”路小西追問。張颯要她小聲,她便努力把聲音放到最小,幾近嘶聲。
張颯白淨的面龐又黑下一層,又哽咽着,一字一句說:“他還說,這輩子都會記得我的好。可惜,他不愛我,所以沒法跟我一直走下去。”
“什麼?”因爲張颯的神情、張颯的話語,路小西的心口又涌上一陣寒流,她只覺全身冰涼冰涼。
“颯颯,這……這是真的嗎?這……這怎麼可能?”路小西失聲問。
她不相信,不相信師益會是這樣的人。
師益昏迷了三個月,一醒來,誰都不記得,唯獨記得張颯,他怎麼可能不愛張颯?
很明顯,師益在撒謊,他不可能不愛張颯。
至於他不要張颯,一定有苦衷,絕對有苦衷,百分百有苦衷……
張颯一向堅強的可怕。這會兒她不僅沒哭,反而還冷冷一笑,安慰路小西說,“算了吧,小西,你也別怪他了。本來來這裡,就是我的一廂情願,是我自願的,與他無關。”
張颯愈是壓抑,路小西愈發能夠體會得到她心裡的難受。
張颯的一隻手搭在chuang上,她伸出一隻手,輕輕的握着它。
這兩年以來,她最害怕兩件事。一件是歐言峰亂,另一件是張颯亂。因爲這兩個人一亂,自然而然,她的世界跟着全亂了。
“颯颯,師益一定有苦衷,不然他不會這麼做,你不要急,不要胡思亂想……”路小西的小臉兒也蒼白了,一動不動盯着張颯,還不停的點着頭。
張颯極力抑制,不讓自己內心的失落流露出來。儘管如此,她的笑容還是越來越苦澀,明亮眼眸中凌厲的光芒漸漸變得黯淡。
她說:“其實這個結果,我早就料想到了。他不愛我,我早就知道了,從前的從前,就知道了。而我的不開心,並不是因爲他不愛我,而是因爲我討厭他這樣。他憑什麼給我錢?他以爲我照顧他是爲了錢?”
路小西聽她說話,聽着聽着,心口又泛過一陣酸,極爲不是滋味。
“颯颯,你不要這樣,真的不要這樣。我會跟言峰說,讓他悄悄問問師益。”路小西輕聲說,又搖了搖她的手。
張颯再也按捺不住,眼中兩行眼淚掉下來,滑落在她俊俏的臉頰,說:“不用了。這是我的事情,我一個人的事情,小西,你們不要管我的事情,不要去問他。”張颯說。
張颯說完又拭了拭眼淚,目光冷冷的盯着路小西,眼神透着倔強。
她討厭被人同情、討厭被人可憐、討厭被人幫忙。
“颯颯……颯颯……”路小西還想勸她,可是yu言又止,不知道該怎麼勸起。
張颯又咬了咬chun,把眼角和臉頰的淚水徹底拭乾,又十分緩慢、十分艱難的說:“小西,你別擔心我了,我沒事,真的沒事……”
“這一切,從頭到尾都與他無關,都是我自己一個人的事情,看見他完整的活過來了,我已經很有成就感了,不敢再奢求什麼了……”
“他的錢我不會要,等淇淇滿月了,我便離開悉尼,回國過回自己從前的生活,當這一切不曾發生……”
張颯聲音很嘶、很虛,若不是路小西豎起了耳朵,仔仔細細在聽,根本就沒法聽清楚她在講什麼。
“不說了。小西,謝謝你。不說了。”張颯察覺到自己失態了,又低下了頭,緊抿雙chun,什麼都不說了。
她甚至開始逃避路小西的目光,不再與路小西對視。因爲對視久了,她心裡的“鬼怪”會無所遁形,然後路小西會發現。
路小西會發現,她很愛師益、很在乎師益、很捨不得師益。
“颯颯,你放心,你不讓我和言峰管,那我和言峰就不管。師益不要你,有的是男人要你。你這麼優秀,這麼漂亮。”路小西說。
張颯心情難過,她便假裝依了張颯,不停的哄着張颯。
張颯是一個死要面子的人,她便維護她的面子,不讓她難堪,不讓她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