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慕寒將車停在了酒莊附近的一個樹林掩映處。
他換上了一身夜行衣,黑色的衛衣比墨還濃,黑色的長褲比夜還深,一雙精深的鷹眸警惕而肅殺的味道噴薄而出。
他雖然着急於解救藍婉玉,可也不是毛頭小子,在無法掌握酒莊內部情況以及增援之前,他是不會輕易行動的。
等支援趕來之前,他從酒莊後方的牆壁爬了上去,站在黑暗的高處觀察着裡面的情況。
遠處一幢二層小樓,只有一扇窗戶裡的燈光是亮着的,一層有三間亮燈,還有身影閃過。大門口,站着三五個巡邏的黑影,至於在暗處還有沒有設下埋伏還需要進一步的觀察。
小樓左側三十米的平地上停着三輛越野車和一輛黑色的轎跑。
涔冷的脣角勾起一抹刀刃出鞘的鋒利弧度,一目瞭然的地理環境,他不知道何先偉爲什麼會選擇這裡當自己的藏身之所,不是太低估了他顧慕寒的能力就是太掉以輕心了。
折回車內,等了大約二十分鐘後,伊蘭特派來協助他的人手也趕到了。
兩頭人匯合之後,經過一番排兵佈陣,各自都領到屬於自己的職務,那些人專業而迅速地消失在黑暗中。
顧慕寒留下了兩個他從前有過照面的練家子,他們也給他提供了一個有力的武器——手槍!
在國外持槍只需要有證即可,倒也算不得上是什麼大事,更別提伊蘭特從前還是混黑的,弄這些東西簡直輕而易舉,別說是手槍,就是重型武器都能給他整出幾個來!
在法國那十年,顧慕寒和伊蘭特閒暇玩耍得最多的遊戲就是比賽射擊,通過那樣的活動認識了不少槍械知識,同時也練就了一手好槍法!
先潛入到酒莊裡的打手已經跟何先偉的護院打了起來,打鬥聲雖然不大,但在寂靜的夜裡就顯得尤爲清晰,很快,潛藏在酒莊四面八方的巡衛和保鏢就涌了上來,跟他們的人展開來一場激烈的廝殺。
不知是誰開了槍,當顧慕寒從另一邊潛到小樓後時,樓前已經是一陣火光四射,哀叫聲一個比一個慘烈!
顧慕寒也顧不得其他,甩了飛鉤掛上樓頂,沿着陡直的牆壁爬到了二樓,跟隨他的倆人動作也十分利索,幾乎是同時達到二層。
按照他之前的計劃,要把這二樓所有房間都搜一遍,他怕藍婉玉還沒走成,那麼她就應該離何先偉不遠。
打開門,走廊裡靜悄悄的,一個鬼影都沒有,或許所有人都被樓下的打鬥聲吸引了去,也好,更方便他們做事!
他用手勢向那二人示意彼此分管的幾間屋子,三人分頭行動,兩分鐘之後,三人又回到之前的屋子裡匯合。
一問才知這幢小樓了根本就沒有半點女人的影子,正在顧慕寒犯難之際,房門忽然被人打來了!
屋裡大亮,隨後,幾個扛着ak的保鏢護着何先偉走了進來!
“世侄,來得真快啊!”何先偉的聲音略帶幾分嘲諷,掃了一眼大開的窗戶,冷笑,“來就來吧,我這不是隨時都在恭候你的光臨嗎,幹嘛有門不走非要爬牆啊?”
顧慕寒正了正臉色,冷哼道,“我妻子呢?”
他說罷,便旋身走到一張沙發上坐下,慵懶地搭着二郎腿,冷冰冰地看着何先偉。
何先偉也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也盯着顧慕寒看了一會,揚手讓身後的幾人放下了槍械。
他也好整以暇地坐在一張皮椅上,與顧慕寒相互不讓地目光對峙着。很難想像,在明顯自己的人佔優勢的情況下,顧慕寒還能表現得那般鎮定和充滿攻擊性,也是令他刮目相看的!
其實他打心底還是覺得顧慕寒是個有爲的大好青年,只是從他有了自主能力開始,他就與自己站在了不一樣的對立面,纔會讓他越發覺得討厭,恐怕黎市或景凨,永遠不能同時容納他們倆人,必然要在今天晚上分出個勝負了!
“先叔,我最後問你一次,我妻子呢?”顧慕寒冰冷若霜的聲音狠狠投向何先偉,天知道,他現在要用多大的力氣才能忍住自己的情緒,要不是藍婉玉還在他手裡,這一刻,他已經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何先偉悠閒一笑,不緊不慢地叼着菸斗抽着煙。
“那你的意思,我在電話裡跟你說的事,你是拒絕咯?”
顧慕寒劍眉一挑,刀刻的俊臉上流露出與生俱來的王者之風,“那你以爲呢,別說是我顧家的,就是我顧家給你的,我也不會讓你輕易地帶走!”
何先偉呵笑,“這麼說來,你是不想要你妻子的命了?”
“我說過你若是敢動她一根毫毛我會讓你全家陪葬,有本事你試試!”說這話時,他微眯的眼角,閃過了一抹冰凌的鋒芒。
何先偉的笑臉一瞬就收了,露出幾分狠厲來。
“好啊,那就看看你的命到底有多大!”他就不信層層設計下,顧慕寒還能逃出去!
話音落下的同時,何先偉已經憤然起身,一把奪過身後某人的長槍,不偏不倚地對上了顧慕寒的胸膛。
顧慕寒眼角微微地眯起,而臉上卻顯露出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像是很怕他開槍,雙手乖乖地豎了起來。
何先偉一聲冷笑,“也就這點出息!”
“沒人不怕死啊,你不怕嗎?”顧慕寒笑語中卻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鬼魅氣息。
“比起死,我更怕沒錢的日子,我出身的時代,整個國家都窮得叮噹響,我是靠自己一點一點的打拼纔有的今天,你根本不會明白沒錢的日子有多難過,本來我已經賺夠了養老的錢,要不是因爲你,我不會一無所有……”
“所以,你一直認爲你失去一切是因爲我,而不是你貪得無厭?”顧慕寒冷笑地插進嘴道,“養老的錢?呵,你還沒賺夠嗎,是在幫你的子孫後代做打算吧?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就算你賺得金山銀山也不夠敗家的他們揮霍,你死了之後,他們會因爲這些鉅額財產整天陷在算計和陰謀裡,那些錢不會讓他們幸福,只會讓他們更加不懂珍惜,甚至爲了這些錢互相殘殺,你這是愛他們還是害他們,想必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吧!”
“閉嘴,什麼時候輪到你來給我說教?”何先偉怒目騰騰地打斷他的話,他不想承認顧慕寒說對了他心裡最擔心的事情,一張老臉上滿是漲紅的怒焰,但情緒和控制力明顯有了波動!
而就在這時,兩顆子彈突然射出,準確無誤地正中兩名保鏢的頭。
在場的人幾乎都沒有看見顧慕寒的手槍是放在什麼地方,更沒看見他是如何拿起槍的,總之,兩個手拿武器的保鏢已經倒下了,身後的牆上,妖紅的血液像煙花一般爆裂開來……
何先偉的人都還來不及反應,顧慕寒就帶着那二人急速飛身到長沙發之後,沙發被他順勢扳倒用作掩護,再把掩藏的路線拉到另外一個鋼質吧檯後方!
下一秒,子彈就開始不停地朝着沙發招呼過去,很快,沙發就被打得千瘡百孔,飛絮和海綿在空中淒涼地飛舞着,充斥着房間到處都是。
顧慕寒脣邊揚起了一抹肅殺的冷笑,將下一個轉移的位置看好,右臂才揚起,又是準確的擊中兩個人的要害……
“在那邊,給我打,狠狠地打!”何先偉的聲音在震耳欲聾的槍聲中響起根本就微不足道,但他此刻難掩羞憤的情緒是不容小覷的,率先將牆頭調轉,對着顧慕寒身前的鋼製吧檯狠狠地開着槍!
他或許是第一次碰這種東西,後座力讓他打出的子彈跟想要射擊的位置稍有偏差……
其他保鏢的槍法則顯得凌厲許多,急速猛攻的樣子,那鋼質的吧檯看來也抵擋不了多久就要被射穿了,顧慕寒倒也淡定,估摸着時間,看到之前現撤走的倆人分別從不同的角度對着那些毫無防備的保鏢開槍,又是幾個悶聲倒地,長槍的子彈沿着牆壁一路射到了天花板之後才偃旗息鼓!
顧慕寒長長地嘆了口氣,他並不是一個嗜血的人,他愛好和平,喜歡過平淡無漂泊的日子,可事實總與夢想背道而馳,越是簡單的想法越是奢望。
原來練槍只是爲了鍛鍊凝注力和健身,沒想到有一天它會給自己的雙手帶來鮮血,一種強烈的自我譴責充斥了全身,可是除了這個辦法他也不知道還能用什麼來制服已經喪心病狂的何先偉!
初次較量,顧慕寒獲得了全勝,槍聲漸漸停止了,屋子裡除了何先偉不知所蹤,那些保鏢一個沒落全都死在了他們的槍口下。
三人準備撤出這間屋子,怕何先偉出去搬救兵,而房間裡的情況已經不夠他們躲藏了。
這不,纔剛滑下索道,窗戶上就冒出了個人頭,接着槍林彈雨地往下掃射,那二人眼見情況不妙,立馬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用身體擋住了飛來的子彈,掩護顧慕寒離開!
“該死!”
看着那二人奮不顧身地爲自己而犧牲,顧慕寒的心頭滑過了一絲疼痛和愧疚,眼底染上了復仇的猩紅,全身散發着野性……
他快速地將自己躲藏在一顆大樹之後,瞟了一眼不知何時被流彈所傷到的手臂,舉起手槍,將窗口狙擊的保鏢爆頭,再以迅猛的速度穿過樹林,直到最深處,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方歇腳,以便等待時機。
不一會,樹林之外又響起了一陣槍聲和轟鳴聲,他藉着外頭微弱的光看過去,是他的支援部隊跟何先偉的保鏢幹上了,短短的幾分鐘,外頭已經躺下了十幾具屍體,有被槍奪了命的,也有被手榴彈炸飛的……
他被鮮血染紅的眸光沉穩的掃視了一下四周,確定了再沒有潛在危險之後,握緊手裡的手槍,邁開長腳走了出去。
何先偉在酒莊裡的勢力似乎被消減一空了,只是仍舊見不到他的人,他有些憂心的同時也不禁暗暗地鬆了口氣。
如果他死了,藍婉玉的下落就再沒人知道;如果他死了,他的父親會難過,他良心上也過不去!
他帶着倖存下來的人轉到了樓前,見那四輛車還在。
他舉起手槍朝天鳴示!
“何先偉,你給我出來!”厲喝聲響徹了整個酒莊。
只是,迴應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他現在沒什麼心情去管何先偉躲在哪裡,吩咐了幾個人去找他,自己則帶着另一夥人開始在酒莊地毯式地搜尋藍婉玉的下落。
這時,伊蘭特的電話打了過來。
“gu,我覺得這邊的情況不對啊,從南區到特洛伊路程也不長,怎麼都一個多小時了還沒回來,不會是……”
“是嗎,那她就應該還在酒莊!”顧慕寒倒是先想到這個,眸光一閃,“你回來的路是不是隻有一條,如果是,你乾脆過來吧。”
“好!”
掛了電話,顧慕寒脣邊露出了一抹輕鬆的笑容,體力也在瞬間回覆不少,只要知道她在自己身邊,他就有信心把她找到,沒有何先偉明示又如何?
當他隨手推開一間房的大門,黑暗中忽然有個冰冷的東西抵住他的太陽穴,憑感覺,那應該是個槍口!
緊握槍托的手忽然收緊,而本來就寫滿戾氣的深眸也被巨大的憤怒染成了殷紅色。
“聰明的話,就放下你手裡的槍,叫你那些人全部退出酒莊!”
隨着何先偉陰冷的話語迸出,他手裡的槍口也往顧慕寒額角用力地頂了頂。
“就憑你現在什麼都沒有,你能攔得住我?”
顧慕寒撒旦一般陰鷙的聲音從菲薄的脣角溢出,話音未落,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轉身,有力的右手擊打上何先偉的右臂,他開槍的方向被撞偏了,顧慕寒成功地脫身。
接下來,槍戰再一次開始,何先偉子彈打在牆壁上,塵土飛揚,落在物件上,發出金屬相撞刺耳的聲響。
顧慕寒並不急於與他對戰,只是左躲右閃地將他的槍內的子彈耗盡,不多時,槍聲停止了。
他從暗中走出來,脣角輕輕地揚高,眼中的冰芒更深了一分,他看到何先偉在明白自己失去反抗能力之後,見着他拿着手槍出現就跟見了鬼似的,整張臉都蒼白了。
這時,天空裡積壓的陰霾終於化成了雨,豆大的雨滴落下來,幾秒鐘之內,越來越急,“啪啪啪……”地刷新着整個天地,樓外那些還來不及處理的屍體,粘稠的血液也被雨水一下子沖刷開去了……
世界,彷彿重新洗牌一樣!
“你……你居然死不了,爲什麼!”他驚詫地眸子恨不得要從眼眶裡瞪凸出來,失敗者的眼神裡,噙着太多複雜的神情,有仇恨也有害怕!
“何先偉,你做了太多造孽的事,該收手了,否則連老天爺都不會放過你的。”顧慕寒冷眼看着他,微帶唏噓地感嘆道。
何先偉仰頭蒼涼的大笑起來,不收手他還能怎麼樣呢?小建在剛纔的槍戰裡被打死,所有僱傭來的保鏢和殺手也未能倖免,剩下他一個人,年老體邁,思維混沌,拿什麼來跟如日中天的顧慕寒抗衡?
是他被仇恨矇蔽了心智,以爲是天衣無縫的計劃,不曾想,風雲早已變色,冰火劈開的天地裡,只有讓他赴死的沼澤而非浴火重生的機遇。
他頹敗的臉上寫滿了痛苦,心如死灰地折身坐在一張椅子上,手裡的菸斗放在嘴邊,卻始終沒有抽吸的動作。
“藍婉玉呢?”顧慕寒也不想跟他廢話,更不想看他在這裡上演什麼難過、後悔的戲碼,他現在滿身心想的都是自己的妻子!
何先偉冷笑了一聲,語氣平淡卻又帶着讓人抓狂的瘋癲。
“我不知道,又不是我安排她走的,而帶她走的人都已經被你打死了!”
“你……”顧慕寒平靜地臉上立刻蒙上一層憤怒,上前一把揪住何先偉的衣領,殺氣騰騰的怒顏壓向他,呵斥道,“你是不是不信我會殺了你啊,說,把藍婉玉關哪了?”
何先偉淡然地擡起眼睛看着眼前爲愛發瘋的男人,呵笑,“就算你把我殺了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當然,在這件事上他還能讓顧慕寒暴跳如雷,也算是一點安慰了!
顧慕寒濃墨一般的眉峰蹙緊,一把將行如槁木的何先偉甩開,火速衝出了房間。
皇天不負有心人,像這種老式的酒莊一般都會有地下酒窖,在仔細地排查之後,他們從工廠的倉庫後門的露天花園裡發現了一條通向地下的樓梯。
抱着最後一絲希望衝到門邊,兩指寬的鐵鏈將木門緊鎖着。
他不假思索地對着鐵鎖打了幾槍,鎖柄和鎖釦應聲而斷,幾人同心協力的用身體將沉重的木門撞開!
當他繞過轉角,便看見坐在走廊地上奄奄一息的藍婉玉。
那一刻,他的心就像被人狠狠地撕裂成兩瓣,中間還不斷地往外滲血……
他不知道自己是用怎樣速度衝到她面前的,在她身體倒下的前一秒,他將她緊緊地抱住,她冰涼的氣溫由他的手掌一直傳入他的心裡,從未有過的心痛讓他的呼吸都窒滯了。
才幾天的時間,她就瘦了好多,不安的眼簾,睫毛如蝶翼無力展翅一般垂下,一向粉嫩的脣瓣已經泛起蒼白,一張失去溫度的小臉蒼白如紙,幾乎失去了生氣。
“老婆……”
手臂一收,低沉而哽咽地喚着她,試圖叫醒她,可是她只是沉睡着,像個永遠都不會醒來的睡公主。
“別怕,我來了,我來帶你回家!”
他附脣在她耳邊輕聲說着,一把將她抱起,向着門外快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