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狗不擋道——
“你……”聽着這話無疑是讓金萱怒火中燒，可礙於對方的身份，便又說不出什麼過分的話來。
咬牙切齒了好半天，終究是沒有罵下去。
本來在宮裡就沒有幾個交好的人，這敏惠郡主又正是出風頭的時期，要是和她鬧得不愉快，對自己半點好處都沒有。
就在她衡量利害的時候，飄搖已經雲淡風輕地從她身邊走過，撫摸着懷裡的小牧羊犬，看也不再看金萱一眼。
對於今日的見面，飄搖並沒有多放在心上，在她看來，不值一提的人，連記都沒有必要去記。
可金萱卻是將這筆賬記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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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真想清楚了，不再考慮考慮？你要知道，去邊境可不是鬧着玩的，你如果只是一時衝動，現在返回也還來得及……”
“孟離芝，在你看來我就這麼不靠譜麼？你以爲我拿這種事情當兒戲的？既然我決定了要去那麼就是要去，二哥回來，那麼邊境那兒便又只剩下父親了，你知道我已經多久沒有見過父親了？能與他並肩作戰，倒也算是光榮。爲我孟家爭光的事，爲什麼不幹。”
“就你這半大小子還想着上了戰場就是光榮了？你果然只有十七歲的智商，還沒打一次仗，就以爲能光宗耀祖了。”孟離芝望着站在跟前的少年，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你熟讀兵法，沒有親身經歷也只不過是紙上談兵，你有一腔抱負，這我不反對，可一時腦子熱，那麼我就要反對了。”
“說到底你還不就是嫌我小？所以你看不起我！”孟夜紫咬牙啓齒，“你直說不就好了麼？還拐彎抹角作甚？”
“對，我就是看不起你這才十七歲的年紀，跟那些將士們比你還太嫩了，孟家雖是武將世家，可你不能否認的是你自小養尊處優，去軍營要吃多少苦頭，你有沒有心理準備？”孟離芝伸手彈了一下他的頭，“過三年，等你弱冠之年了再去，這三年好好習武，我讓太子去陛下那裡請旨，就這樣吧。”
孟離芝說着，望了一眼身邊的鳳青黎，“沒有問題吧？”
鳳青黎朝她淡淡一笑，“你們若是決定了，那麼便沒有問題……”
“我用不着你們這樣，君子一言快馬一鞭，要歷練去軍營在歷練也不遲。”孟夜紫神色堅定，“我回府裡就收拾東西，過幾日就出發。”
“孟夜紫！”孟離芝低喝一聲，似乎對他的話十分不滿。
她想方設法的勸說，還不是因爲看他太過年輕，只擔心他吃不消，他倒好，一點不領情，態度惡劣。
早該知道他的脾氣又臭又硬，可她卻還是想能夠說服他。
“孟離芝，我的將來是我自己決定，即使你是我的姐姐，卻也不能幫着我做決定。”孟夜紫說到這兒，擡起頭深深望了孟離芝一眼，“我又何嘗不知道你是爲了我好，但是，我卻還是要去，三姐姐，不用再勸了，就這樣吧，我忽然想起來了，四皇子找我還有事呢，我就先失陪了。”
孟夜紫說完，也不再管孟離芝說什麼，轉過身乾脆地便走了。
留下孟離芝在身後跳腳。
“好了，既然這是他自己的意思，你便不用再替他操心了。”鳳青黎望着似乎有些抓狂的孟離芝，輕挑眉頭，“其實有一句話他說得對，他的人生，還是應該他自己做決定的，你即使是她的姐姐，也不應該幫他做決定。”
孟離芝默然。
似乎，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有些鬱悶地走出了東宮，謝絕了鳳青黎的陪伴，她一個人在路上走着，無聊地踢着石子。
迄今爲止，她的親人，似乎只有孟羅帛和孟夜紫這麼兩人，其他的兄弟姐妹可以算是可有可無，那麼大的孟家，細細算來，能信得過的也就她身邊的那麼幾個人。
孟家老夫人，那位老祖母，與她一點也不親近，此人可忽略不計，那位有戰神之稱號的父親，到現在爲止還一面都沒見上，自然是談不上什麼感情，於是孟夜紫和孟羅帛便是她除了鳳青黎之外，最親近的人了。
現在阿紫就要離開雲州了，難免有些替他憂心。
可他說的也確實有道理，他自己的路，自然是要他自己決定怎麼走的，她要是干涉，也就未免管的太多了一些。
“也許我的想法真的是錯誤的。”她自語了一句，而後嘆息一聲。
阿紫年紀雖小，脾氣雖硬，可他卻也夠倔強，也許，他的選擇真的是對的呢。
一路漫不經心地走着，忽然耳邊一動，身後有異樣的動靜——
那是衣衫在空氣中翻飛的聲音。
什麼人？
孟離芝忽的轉過了身，只來得及看見一道飄遠的黑影，朝着南面的方向去了。
孟離芝立即追了上去。
鬼鬼祟祟的，這人若不是個賊，也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孟離芝追着那人直到了御花園，這裡頭多得是綠樹花圃，倒真是個藏人的好地方。
她認真傾聽着耳邊的動靜，在御花園裡尋找着那黑影，卻沒有想到，聽到了她十分熟悉的一道聲音——
“我把殿下單獨叫了過來，我三姐姐可有懷疑什麼？”
這正是阿紫的聲音。
他在和誰說話？
孟離芝朝着聲音的來源處看去，正是水波粼粼的鯉魚池邊的一座花圃裡。
孟離芝悄悄挪了過去，湊近了聽。
“你三姐姐那時候已經離開了，自然是懷疑不到什麼的。”又是十分熟悉的聲音，來自鳳青黎。
孟離芝躲在花圃後面，聽得愣了。
孟夜紫和鳳青黎在悄悄議論着什麼？而且聽起來，似乎還不能讓她知道。
“那便好了。”孟夜紫淡淡道，“此番將殿下叫出來，除了對殿下救下了小綺表示感謝之外，還有一個問題想要問殿下。”
鳳青黎沒有說話，似乎是在等着孟夜紫問出來。
“我自然知道太子殿下要把我調離雲州去墨陽的原因，無非就是看我不順眼，殿下心裡早就清楚我對殿下有成見，殿下是擔心我會在三姐姐面前亂說話是麼？”孟夜紫似乎是笑了一下，“如此看來，殿下你是對自己不信任呢，還是對三姐姐不信任呢？”
孟離芝聽着二人的對話，只覺得自己是聽錯了。
孟夜紫被派遣去邊境的真正原因，竟然不是因爲皇帝真的賞識他，而是因爲鳳青黎故意這麼做？
可鳳青黎卻爲什麼要這麼做？這兩人之間的過節，她竟然一直不知道，他們究竟都隱瞞了她些什麼。
“這並不是信任不信任的問題。”鳳青黎的聲音淡淡的，聽不出喜怒，“你與曲雲飛的心思，以爲本宮就不知道麼，曲雲飛和你，都曾在她面前提過讓她不要與本宮在一起，而你們的理由也都十分可笑，神秘難測這就是你們的藉口，雖然本宮不認爲你們說這些能對本宮有什麼影響，你三姐姐也不會放在心上，可本宮爲什麼要給你們機會讓你們不斷挑刺呢。”
“我身爲她的弟弟，爲她着想又有什麼錯。”孟夜紫的聲線冷冷的，“殿下，既然敢做，爲何要怕別人說，永嘉皇后，殿下的生母，她的病逝當真與殿下一點關係都沒有？”
“孟夜紫，本宮對你已經是極度寬容，若你再提起此事，本宮不確定還能不能對你繼續寬容下去。”鳳青黎語調平靜，卻似乎暗藏一絲洶涌，“明明可以裝作不知道的事，看在離芝的面子上，本宮也願意裝一回傻，你卻偏偏要捅破了。”
“難道我說的不對麼！”孟夜紫的聲線忽的拔高了，“永嘉皇后性格柔善，又是你親生母親，你卻連她都能加害，我不管這其中有什麼隱情，我只知道，殿下已經犯不仁不孝……”
“如果你是認爲只憑這個便可以斷定我是冷血無情之人，以後會對不住你三姐，那你也未免太過迂腐。”鳳青黎打斷孟夜紫的話，淡淡道，“本宮沒有必要與你解釋，你若是要告訴你三姐，那麼你去說就是了，且看她聽不聽你的，此去墨陽邊境，你好自爲之。”
“不勞殿下掛心。”孟夜紫冷冷地說了一句，轉身邁步離開。
孟離芝將一切對話聽在耳中，只覺得心裡發涼。
對永嘉皇后的死，她倒沒有多少感覺，是不是鳳青黎害死，她也不想管。她在意的是，僅僅是因爲阿紫對他有意見，當着自己的面說了那麼幾句，便被他調到邊境了。
孟夜紫和曲雲飛，只不過說了那麼兩句，她也並沒有放在心上，鳳青黎這麼做，何必。
本來她是追着那神秘人來的，可是卻聽見了這麼一番對話，而那神秘人早就不知哪裡去了，莫非他的出現，僅僅是把自己引來，聽孟夜紫二人的對話？
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不管那神秘人是誰，總之，她聽了這兩人的對話，心裡很不舒坦。
餘光瞥見不遠處一道黑色的背影，正是孟夜紫的，那麼鳳青黎，應該還沒有離開。
孟離芝此刻忽然很想衝出去問一問他，而下一刻，又聽見他的聲音響起——
“去查一查，孟夜紫平時都與什麼人來往密切，最經常出入的地方是哪裡。”
“是。”
“還有，但凡是宮裡再有人提及永嘉皇后，拔去舌頭。”
“是。”
“曲府金府以及孟府，再加派人手盯緊一些，一旦有什麼異常情況，立即彙報。”
“殿下且放心，每一家的家僕裡，都至少有兩名東宮探子。”
……
孟離芝緩緩邁出了花圃，終究是沒有去問。
僅僅是因爲這麼一番對話，還影響不到她對鳳青黎的感情，可也是這麼一番對話，讓她有些生氣。
男人之間解決問題，從來都是不希望女人插手的，比如他和孟夜紫，兩人偷偷說的這些話，便是背對着她的。
鳳青黎和孟夜紫之間，與其說是誤會，倒不如說是兩個人都各自看對方不順眼，孟夜紫認爲鳳青黎是冷酷無情之人，自己與他在一起不合適，而鳳青黎則是對孟夜紫在自己面前說的話十分介意，想把他調離雲州，短時間之內不得回來。
這兩人之間，如果僅僅是靠她從中勸說，想要他們冰釋前嫌似乎不大可能了。即使當着她的面和解了，背地裡又不知道會搞什麼花樣，而孟夜紫註定是鬥不過鳳青黎的，可他又脾氣倔強不願認輸。
孟離芝揉了揉眉心。
也許，還有一個辦法。
“六弟六弟，你真的要走了麼？”孟府內，孟羅帛咬脣望着對面的少年，看了一眼牀邊正在幫忙收拾行裝的硃砂，“你這麼一走，什麼時候回來啊。”
“我也不知道，一兩年也可能，三年五載也有可能，與戎國的戰役，父親都打了將近兩年了，我怕是沒有那麼快回來。”孟夜紫道，“我若不在，你們可要保重。”
“三年五載，你開什麼玩笑！”孟羅帛瞪眼，“三年五載你再回來，小綺都嫁人了，你以爲她能等你多久？”
孟夜紫沉默了。
說到曲綺冰，就不得不想起關於她被綵衣教捉走那事。
其實她當真被綵衣教教徒追過，可卻很幸運的，逃往孟府門口的時候，被混入孟府當家僕的東宮暗衛救了下來，而後將這件事上報了鳳青黎，鳳青黎並沒有將曲綺冰放回去，而是關在了東宮一間屋子裡，曲綺冰不知道救她的是誰，也不知道被關在哪裡，而鳳青黎暫時軟禁她，也是爲了想要與自己談條件，因爲他知道自己的心思，打心裡不願意他和三姐姐在一起，他便覺得自己很是礙眼，存心要讓自己認爲曲綺冰真的被捉了，讓自己好好着急一番。
鳳青黎對待他委實不道德，可鳳青黎也沒有想到的就是因爲這麼件事，孟離芝竟然會制定了計劃潛進綵衣教。
於是鳳青黎不得不想辦法也潛進去助援，再計劃讓他帶領着援兵殺入，讓這一個功勞順理成章地落在他和孟離芝頭上，藉着這個機會，將他調出雲州城。
孟夜紫無奈一笑，要論智謀，自己確實差了鳳青黎不是一絲半點，不過他卻不後悔自己頂撞他的那些話，原本有孟離芝在，他可以尋求她的幫助，讓鳳青黎不要將自己調去墨陽，可他卻又不想這麼做。不僅僅是因爲他真的想去歷練，更是因爲，曾經有人和他說過，邊境的戰士，是最讓人欽佩的。
“孟夜紫！”身後響起一道熟悉的少女聲音，孟夜紫回過頭，看見的便是一個綠衣少女正站在門口，叉着腰看他，“是不是因爲我說我敬重那些駐守邊境的將軍，所以你就要去邊境了？”
“你想多了。”孟夜紫冷哼一聲，“你算哪根蘿蔔哪根蔥，憑什麼我去邊境就得是因爲你？”
孟羅帛在一邊聽的翻白眼，都什麼時候還鬥嘴，這麼一走就是一年半年都看不見了，還不說點好聽的話。
而同樣這麼想的還有站在門口的曲綺冰，她伸出手指着孟夜紫，抖啊抖，“你你你……你說些中聽的話能死麼？你都要走了，你會很久很久看不見我了，我告訴你孟夜紫，最多三年，三年後我就十九歲了都，你要是還不回來，我就嫁人去了！”
“那你嫁吧。”孟夜紫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
孟羅帛和曲綺冰同時瞪大了眼。
可孟夜紫的話沒有說完，“要是那個時候你真的嫁了，我就扮成強盜去搶親。”
說這話的時候，正好孟離芝從門外走了進來，一下子笑出了聲，“這主意不錯，到時候搶不過的話，你三姐姐給你幫忙。”
“這還差不多。”曲綺冰笑了，“硃砂，離芝姐，再加上蘿蔔，這下可有三個證人在場，你可不能抵賴。”
“我孟夜紫像是會抵賴的人麼？”孟夜紫輕哼一聲，將腰間掛着的玉佩取下，走到曲綺冰身前，放進她的掌心裡，“這是父親給我的，我戴在身上十幾年，現在送給你，你可得保管好了。”
曲綺冰將玉佩捏緊了，朝他重重點頭，“嗯！”
與衆人告別之後，孟夜紫便啓程了。
目送着孟夜紫上了馬車離開，孟離芝勾了勾脣，回到自己的院子裡，到了臥室前，將門打了開，門內，四名女子正拿着麻繩，將一名黑衣男子捆成了麻花狀。
“三小姐，你綁我作甚。”妙霜面無表情。
要不是因爲對孟離芝不設防，他也不會傻傻地喝下了摻了迷藥的桃花釀，到現在被這幾個根本就不是他對手的女人捆成這樣。
孟離芝只朝他笑了一笑，而後望向雨潔，“東西收拾的怎麼樣了？”
“全都收拾好了。”雨潔一臉振奮，“我早就聽說了軍營很好玩，小姐咱們什麼時候出發？”
“你們要去哪？”妙霜難得呆滯，“軍營？”
“是啊。”孟離芝朝他笑了笑，“你身上的迷藥一個時辰以後就會失效，妙霜，保重了。”
“你們不能去！”妙霜萬年不變的表情難得豐富了起來，“你們當去邊境是兒戲麼？”
可不管他怎麼說，孟離芝都不再搭理他了，一行五人，各自拎着包袱離開了。
東宮。
一襲雪色錦衣的男子正站立在桌前描繪着一副女子丹青，卻忽有一道黑影掠到了跟前——
“殿下，大事不好，孟三小姐收拾了行裝要去墨陽！”
“咔”的一聲，似乎是什麼東西裂了，暗衛擡起頭，便見太子手中的毛筆斷成了兩截，而後是可以將空氣都凍得凝結的聲音響起，“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