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默默？”有人在耳邊輕聲喊她。
“嗯？”沈默然懶洋洋地睜開眼睛。
劉靜俯下身親下她的額頭，把她抱起來，“小懶豬，太陽公公曬屁股了，該起牀了。”
“可是我還想睡覺……”小小的她趴在媽媽的肩頭，不滿地咕噥。
“今天可不行。”劉靜帶她去衛生間，把她放在椅子上，給她擠牙膏，“我們要去陸叔叔家裡，忘記了嗎？”
小默然揉着眼睛，“哦……”
“陸叔叔家有個哥哥，你還記得他嗎？”
沈默然接過牙刷，“哥哥？”
“對啊，然哥哥，你忘了他嗎？以前你們見過的。”媽媽笑着問。
沈默然歪着頭想了會兒，搖頭。
劉靜拍拍她的小腦袋，“沒關係，等會兒你就能見到他了，以後你可以跟着然哥哥玩兒。”
吃過早餐，劉靜一手牽着她，一手拉着行李箱下了樓。樓下停了一輛汽車，看到她們出來，司機上前幫忙把行李箱放進後備箱，劉靜抱着沈默然坐上車。
“默默，以後你就住在陸叔叔和閔姨家裡了。”劉靜有絲沉重地道。
沈爸爸治病花光了家裡所有的積蓄，劉靜沒有工作，而她想要給女兒一個安穩的生活，正好沈爸爸跟陸昊是好友，兩家人交情好，陸昊和閔婕提出來，他們可以幫忙照顧沈默然。
雖然這是她們早商量好的，可沈默然到底才四歲多，這麼小的孩子最離不開的就是父母，沈默然抱着劉靜的脖子，可憐地問：“媽媽，你不要我了嗎？”
聽着女兒委屈的聲音，劉靜一下子紅了眼眶，她抱緊她，“默默，你是媽媽的寶貝，媽媽怎麼會捨得不要你呢？乖，你平時住在陸叔叔家裡，媽媽一有空就會去看你的。”
陸家，漂亮得就像童話裡的宮殿。
“默默，這麼久沒見了，想我了沒？”閔婕很喜歡沈默然，她一直想要個女兒，可惜因爲身體的原因，她不能再生一個，她把沈默然當親女兒一樣疼愛。
沈默然也喜歡她，她甜甜地說：“很想。”
陸昊在旁邊笑，“想陸叔叔了沒？”
“想了！”
“有多想呢？”
沈默然雙手伸開，比劃了下，“這麼想！”
大人們被她的純真逗笑了。
看到樓梯口的人，閔婕喊他，“陸然，快過來。”
沈默然的目光望過去。
清俊的少年，陽光在他身上鍍了一層好漂亮的金色。
閔婕低頭對懷裡的沈默然說：“默默，這是陸然，你就叫他然哥哥吧。”
沈默然站到地上，像是發現什麼秘密一樣，高興地說：“我的名字裡面也有一個然字！”
“對啊，默默和然哥哥的名字有一個字是相同的，這表示你們很有緣分啊。”閔婕笑着道。
沈默然不懂什麼叫緣分，她走到陸然面前，絲毫不介意這位大哥哥面無表情，“然哥哥，我叫沈默然，大家都喊我默默。”
陸然那時候十歲，看着眼前粉嫩的小丫頭，他下意識地皺了眉。
他不喜歡柔柔弱弱的小女生。
和長輩們打過招呼，他轉身上樓。
沈默然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
然哥哥怎麼不理他呢？
閔婕說：“默默，去找然哥哥玩兒吧，他平時都是一個人，以後你就陪着他吧。”
對那時候的她來說，這就像一個神聖的任務，她要陪着然哥哥，讓他開心。
她衝閔婕笑笑，露出兩個可愛的梨渦，然後邁着小短腿去追陸然，“然哥哥，等等我……”
劉靜抹下眼角，“默默以後就麻煩你們照顧了。”
閔婕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吧。”
陸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微微滯了滯。
從那天起，陸然多了一個甩都甩不掉的小尾巴，沈默然，他都不知道這個小丫頭怎麼能這麼黏人，他走哪兒，她跟到哪兒，一口一個然哥哥，不過她的聲音挺好聽的。
但是這也不能讓他接受這個煩人的小尾巴。
他喜歡運動，每天早上會起來跑步。沈默然知道他這一習慣後，愛睡懶覺的小丫頭居然破天荒地早起，跟着他去跑步。
陸然個子高，腿長，沈默然跟不上他的速度，往往跑一小會兒她就落後一大截。
“然哥哥，你等等我嘛！然哥哥！”
她在後頭一直喊他，陸然絲毫沒減速的跡象。
沈默然停下來歇口氣，又開始跑。她的視線直端端黏在陸然背上，沒注意腳下，結果踩到個小石頭，一滑，慘兮兮地摔倒了。
陸然聽見身後小丫頭的慘叫聲。
他停下來，回過頭看。
沈默然趴在地上，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陸然認命地倒回去。
“能站起來嗎？”
沈默然眼裡包着淚，咬脣，點點頭。
她雖然小，倒是挺勇敢的，手都破皮了卻硬是忍着沒掉眼淚。
看她顫顫巍巍地爬起來，陸然轉身背對她，蹲下去，“我揹你。”
前所未有的待遇，沈默然呆呆地盯着他的後腦，不敢輕舉妄動。
直到陸然再度開口，她才小心翼翼地靠過去，兩隻小胳膊緊緊地圈住他的脖子，免得自己掉下去。
陸然被她勒得有點難受，“你手鬆開一點。”
“哦……”她動了動手，卻還是抱那麼緊。
陸然滿頭黑線，揹着她回屋去。
“然哥哥，謝謝你。”她小聲對他說。
陸然微滯。
她上的學前班和陸然的小學是在一個學校裡，兩個不同的區域，學前班放學早，每次她都要等着陸然放學一起回陸家。
“陸然，你妹妹又來了。”放學後，走到校門口，男同學看到那個小小的身影便笑着對陸然說。
陸然擡眼，“她不是我妹妹。”
男同學癟嘴，不是他妹妹能這麼黏他嗎？
看到他出來了，沈默然向他揮揮手，站在原地等他。
陸然走過去。
她用小小的手去拉他的手，開心地說：“然哥哥，我們回家吧。”
在陸家，沈默然過得很開心，她以爲自己能一直這麼開心，直到有一天，媽媽突然出了車禍。
“你媽媽死了。”閔姨冷冷地對她說。
爸爸去世的時候，她還小，不太明白，現在她七歲多，她已經知道，死了，就是永遠也見不到了。
那天晚上她哭得很傷心。
陸然抱着她。
在她哭累了快要睡過去時，他在她耳邊輕聲說：“默默，以後你還有我。”
那是他第一次叫她默默。
她睜着紅腫的眼睛看着他，“然哥哥，你會離開我嗎？”
他堅定地說：“不會。”
可是僅僅幾天之後，他食言了。
沈默然站在客廳裡，看着陸家的傭人把進進出出地把行李搬上車。
陸然跟着閔婕走下樓梯，兩個人都臉色都很不好看。
一直疼愛她的閔姨冷冰冰地說：“你外婆過會兒會來接你，你自己在這裡等她吧。”
“那你們呢？”她不解地問。
閔婕沒回答她，而是看着陸然，“走吧。”
沈默然轉眸望着他，“然哥哥……”
陸然看了她一眼，眸光冰冷。
沈默然縮了縮。
陸然一言不發地跟着閔婕往外走。
“然哥哥！”沈默然追上去拉着他的手，急急地問：“你要去哪裡？”
“與你無關！”
“你不要我了嗎？你不要默默了嗎？”他不是說過，他不會離開她的嗎？
陸然眼底閃過一絲掙扎，卻很快被恨意所覆蓋，他推了她一把，沈默然一下子沒站穩，跌倒了，當時天下着大雨，豆大般的雨滴打得她睜不開眼。陸然居高臨下用冰冷的眼神看着她，一字一頓，說出這一生他最後悔的一句話。
“沈默然，我永遠也不想再看到你！”
他決絕轉身。
沈默然顧不得渾身被淋溼，她追上去，“然哥哥，不要丟下我，求求你，別不要我！”
陸然充耳不聞，他坐上車。
閔婕吩咐司機開車。
“然哥哥！然哥哥！爲什麼你不要默默了！”七歲多的她，跟在車子後面，邊跑邊哭。
因爲雨下得太大，司機車開得比較慢。
她的呼喊，他聽得一清二楚。
每一聲，如利刃，狠狠剜着他的心，血肉模糊。
“停車！”他厲聲道。
司機被嚇了一跳。
閔婕沉下臉，“陸然，別忘了你爸爸怎麼死的！”
陸然一滯。
他攥緊了雙手，痛與恨在眼底交織。
閔婕命令司機，“開快點，別磨磨蹭蹭的！”
司機照辦。
車子加速，離她越來越遠。
“然哥哥……”沈默然嗓子都喊啞了，可他卻不曾停留。
來到十字路口，正好是紅燈。
汽車早已消失無蹤，沈默然也已經筋疲力竭，她站在路中央，眼淚和雨水融爲一體。
身後有刺耳的汽車鳴笛聲。
她回過身。
前後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她小小的身體撞上疾馳而來的卡車。
痛，從四肢百骸炸開。
她不甘地望着他離去的方向，眼裡流出血淚……
“沫沫，沫沫……”熟悉的，帶着焦急的輕喚將她從回憶裡喚醒。
舒沫緩緩睜開眼，被淚水模糊的視線，他的臉也跟着看不清楚了。
可她知道，他是誰。
舒沫擡起手，冰涼的手心貼着他的臉頰，晶瑩的淚珠順着眼角滑落，“然哥哥，爲什麼你不要默默了？”
陸先生會被恨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