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愛雲的強烈反應,嚴重超出了孫少平的預料,雖然在來省城的路上,他考慮過不順利的情況,但是他從沒想到,曉霞的媽媽對於煤礦竟然如此排斥,甚至到了厭惡的地步!
不過,如果站在徐愛雲的角度,並結合雙方的生活環境、社會地位、社交圈子等條件,似乎她的反應也是可以理解的,因爲在世人的眼中,田曉霞絕對算得上是天之嬌女,就算她失憶了,在世俗的觀念中,她的家庭也不允許墜入社會的最底層,否則整個家庭會顏面掃地。
當然了,這些規則只能是“潛規則”,存在於人們的思想當中,有人甚至不會意識到它的存在,更沒有人會公開宣示,尤其是對於所謂的“上層”人士來說,更是如此。如果要打破這種規則,沒有非凡的勇氣和智慧,是不可能辦到的。
舉一個類似的例子,當年潤葉與向前的婚禮上,田福堂作爲雙水村的頭面人物,還有當縣革委會副主任的弟弟,他仍然會感到無所適從,這就是無形的差距,不需要有人公開宣佈,可它就是存在於人們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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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因爲這種無形的壓力,迫使孫少平一時之間無言以對,胸口就如壓了一塊巨石,鬱悶到了極點!不過,孫少平畢竟不同於田福堂,他不僅有知識、有文化,更重要的是他年輕!俗話說,寧欺白頭翁,莫欺少年窮!年輕就意味着機會和無數的可能,尤其是銳意進取的年輕人來說,完全可以有藐視一切的勇氣!
“不!……誰也不能阻止我!……絕對不能!……”望着曉霞即將消失的背影,孫少平似乎終於找到了突破口,仰天怒吼,接着他化爲一陣風似的,迅速追了上去。
“阿姨……請你等一下,我想跟曉霞好好聊一聊……畢竟我來省城……就是來看曉霞的……當然還有您和福軍叔。”狂跑了一陣,孫少平的心反而平靜了下來,決定先站穩住徐愛雲再說,否則他根本不可能有機會接觸曉霞。
看着上氣不接下氣的孫少平,出於禮儀,徐愛雲覺得自己似乎做得有點過了,同時她對孫少平喚醒曉霞多少也抱有一點點僥倖,所以她嘆息道:“別怪阿姨的態度不好,最近這些日子,我跟你福軍叔,經歷了常人無法想象的精神風暴,由滿懷希望到絕望,精神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孫少平趕忙應道:“完全能理解,無論誰遇上這種情況,都不可能保持平常心。您跟福軍叔也別太難過,我相信曉霞一定會慢慢好起來的!肯定會的!”
看在孫少平還算懂事的份上,徐愛雲沒有再趕孫少平走,而是默認了他來看望曉霞。不久後,孫少平跟隨徐愛雲和曉霞回到了家,或許是在家裡的緣故,曉霞的膽子大了不少,她開始好奇地打量孫少平,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
孫少平見狀,趁機溫和地說道:“曉霞,你是不是想起一點點了?我們曾經是最好的朋友哦!我們一起學習、一起散步、一起聊起人生和理想……還有一起遊戲,多美好啊!我們曾經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約定……”
“一起遊戲?好啊!你能陪我捉迷藏嗎?玩‘老狼幾點鐘’的遊戲也可以,還有搭公主的城堡,我也很喜歡……”曉霞的臉上烏雲盡去,瞬間充滿了陽光。
聽了曉霞的“孩子話”,孫少平的心彷彿被尖刀刺中,痛徹心扉,難過到了極點,眼淚不由自主地涌了出來,他含糊地應道:“沒問題,我也很喜歡……統統都很喜歡……”
曉霞突然捧着孫少平的臉,小心翼翼地幫他抹去眼淚,天真地說道:“少平哥哥不哭,你也是個勇敢的孩子。另外,一會我們玩遊戲的時候,我可以讓你贏一次,怎麼樣?你不是說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嗎?只有好朋友,我才讓哦。”
孫少平握着曉霞的手,強行止住淚水,擠出滿臉笑容:“是的,我們是世界上最好的朋友,我哭是因爲又見到了最好的朋友,太激動了……”
曉霞隨手在裙子上一抹,興奮地說道:“我們先玩十局……不,是二十局捉迷藏!然後是‘老狼幾點鐘’……”
對於孫少平來說,別說玩這些簡單的遊戲了,就是曉霞一直騎在他頭上,讓他做牛做馬,他也心甘情願……很快,孫少平就融入了新角色當中,非常認真地陪曉霞玩起了遊戲,慢慢地他甚至忘記了他們在玩小孩子的遊戲,他們彷彿穿越到了童年,玩高興了,兩人開心地一起笑,失敗了,兩人都很沮喪,然後一起努力想辦法,爭取重新取得成功……
徐愛雲開始還沒有在意,後來她無意間發現兩個大人玩小孩遊戲,竟然可以玩得那麼投入、那麼認真、那麼專注,她心中第一次感到慚愧,覺得自己一直沒有把心裡的包袱放下,所以她一次也沒有認真陪曉霞玩過,沒有帶給曉霞快樂,每次她都是強顏歡笑,敷衍了事,無意當中,相當於又傷害了曉霞……
想起曉霞剛回來時無助的樣子,徐愛雲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淚流滿面……不過,徐愛雲是愛面子的人,也是有身份的人,她心中明白,也不會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來。
三人吃過午飯,徐愛雲幾乎是匆匆逃離家門的,其實作爲醫生的她明白,曉霞這種情況,保持樂觀的心情非常重要,就算不一定對恢復記憶有作用,至少也可以讓曉霞的身心更健康。
傍晚的時候,田福軍和徐愛雲一起回家,正準備開門的時候,被曉霞的聲音震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