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廬裡三間房子,合鷺一間,欺世一間,所以,羽弗弘爾跟閭轅一間。
暖榻上,閭轅依然賊笑兮兮,摟着羽弗弘爾很不規矩。
羽弗弘爾一把掐住他的命根:“你再用這根東西捅我,我就讓你斷子絕孫!”
閭轅一邊叫“斷了、斷了”一邊縮到一邊去,委屈道:“這麼久了,你怎麼一點都不懂人家的心意?”
羽弗弘爾將他踢到地上去:“我懂你這人不要臉!”
閭轅一把拽住他:“就一次!”
羽弗弘爾翻身起來,連拖帶拉,將閭轅拽到門外,指着他胯下高聳的東西:“給我滾!回來不要再讓我看見這根混賬東西!”然後甩門,將閭轅關在了冰冷的門外。
閭轅痛苦地捂着那個地方滾在門外無聲哀叫。無法,只好灰溜溜地來到茅廬外面,對着漫天雪景深吸了口氣,再長長地嘆出來,爲自己遲遲不得“性福”的遭遇默哀。
後面有人笑道:“看你一副喪氣模樣,定不是爲了散步纔出來的罷。”
閭轅再嘆口氣,也不回頭,向遙遠朦朧的月亮道:“我本將心託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說完又嘆一口。
欺世走上前來與對方並肩,取笑道:“原來是被人趕出來的。”
閭轅偏頭看他:“你非得這麼直接?無聲勝有聲的道理你不懂?”
欺世這次從面具裡笑出聲來了:“我還以爲我們是那種‘活該你倒黴’‘若是你死了,我會大笑三天’的交情吶,難道不是?”
閭轅想起來小時候的戲言,樂得大笑:“我就知道你記仇。我幾歲說過的話了,你還記着。”
欺世看着他,仍是笑:“你小兔崽子說過的每一句話,做過的每一件事我可都記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要逃可得早打算好了。”
閭轅笑着搖頭:“記得好啊,清楚明白才讓人安心,不像有的人,你連他的心在想什麼都不知道,整日裡自己苦惱,自己煩心。”
說這話的閭轅,臉上透出一股成熟的落寞,墨如點漆的眼裡更顯得暗沉,長髮如綢,形影孑然。渺渺明月裡,是膺天命而御四海的天降神人,或是離九霄而哀自生的落地凡子?此情此景,這個平日狡黠潑皮的人,竟是若有若無地揮灑着屬於他的男人氣概。
欺世被他的光芒刺得痛了,眯起眼,心想:若是此番景象讓屋裡那人見了,不知作何感想?怎也不會讓這人念出“明月照溝渠”的詩句罷?他看得久了,眼睛承受不住,偏移開來,再笑:“才發現你小子是真的長大了。”
閭轅回過頭,活脫脫一個成熟男子的模樣,說不出來的沉穩睿智:“我可是二十五的人了,平常人家,孩子都能跳着跑着叫‘爹孃’了,我還能小嗎?”
欺世覺得不可思議:“原來你知道自己長大了啊?”
閭轅被逗得笑了:“你這話什麼意思?我難道還是當年那個,站在櫃子上跟你比高低的懵懂小兒?”
對方此時說話應對大方,措辭有度,連語氣裡也分明顯示着自己是“大人”一個,混不似平日胡蠻撒潑的痞子模樣,任誰看了,都毫不懷疑,這就是當年譽滿天下的“閭小合鷺”。
欺世卻是不解:“那你還要裝模作樣?就你如今這般,‘明月’能不爲你折心嗎?”
閭轅先是靦腆一笑:“我那是情不自禁。”再渭然長嘆,“我不想讓弘爾覺得他與我之間有距離。七年歲月阻隔的東西可不少。”
欺世看着他,眼裡不可自抑地散出屢屢精光:“沒想到你也會在意年輩之別。”
閭轅可是苦笑了:“越在乎一個人,越不容許有一絲間隙。我也到這時才徹底明白。”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欺世輕聲調侃,“情愛從來使人心竭神衰。你倒是陷得深了。”
閭轅不置可否地繼續看他的明月。
欺世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笑出來,連面具上也看出來他的笑意:“你跟他不過相差七歲,便惶惶不可終日,若是如我這般,與你相差二十不止的,你豈不得扼頸自裁?”
閭轅這回反倒哈哈大笑,神明清爽:“若真這樣,我反倒自在了。”
欺世奇道:“爲何?”
閭轅兩眼炯炯有神:“若是比我年長,我可以放開手腳胡鬧撒嬌,任他怒笑打罵,也得從心裡寵着我。”
欺世聞言,若有所思:“原來你在意的根本不是年齡,而是對方的態度。”
閭轅斜眼,嗤之以鼻:“年齡算什麼,若是真心喜歡,管他是沒長牙的還是掉光了牙的。”
“哦?這麼說,就算是我,你也不介意?”一把中氣十足的老年嗓音橫空而來。
閭轅一邊撫着心臟跳開,一邊吼道:“死老頭你毛病!這種把戲幾十年不厭煩!!”
合鷺樂呵呵地揹着手,慢慢從陰影裡出來,看着閭轅的表情,捻鬚欣賞:“多鍛鍊鍛鍊,到了你師兄的境界,可就不怕驚嚇了。”
閭轅看看一旁神情自若的欺世,咬牙切齒:“你們兩個妖怪!”這倒與羽弗弘爾的評價不謀而合。
合鷺仰天呵呵大笑:“小兔崽子還沒回我話吶,是否像我這種年紀,你也不介意啊?”眼中竟然透出一股強烈的期待。
閭轅背上一陣惡寒:“你這種妖怪,我巴不得收了爲民除害!”
合鷺竟然孩子一般俯到欺世肩上,委屈道:“這小兔崽子不喜歡我……”
這妖怪真是噁心死人了!閭轅二十五年來第一次感到,認識這個老頭真是人生第一大污點。於是抽身往屋裡走。
合鷺在他背後問道:“你明日下山?”
閭轅停住,回首,想了一下,點點頭。
欺世一旁笑道:“這麼快?我以爲我的出現至少能讓你呆三天呢。”
閭轅臉微微一紅:“本是這麼想來着,可怎也不能讓我爹在宮裡爲難。”廟堂高居,滿身枷鎖,可不是件稀疏平常的事。
合鷺捻鬚點頭:“大司馬這個位子是難當了點。無妨,你下山後得空可到煙花後巷來,我和你師兄短日裡都會住那兒。”
閭轅一聽,來神了,頓時兩眼放光,三步並兩步地跳回兩人面前:“師父您要下山了?欺世也一起?不騙我??!”
合鷺不高興了,兩根手指屈起就往閭轅頭上敲:“混賬話!騙你我能有什麼好處?”
閭轅聽了也不高興起來:“就是說,有好處的時候,絕對會騙我了?”
合鷺捻鬚想了想:“也不能一概而騙,還得看什麼樣的好處。做官還分個品級高低,好處也不能沒有大小優劣不是?”
閭轅腦上青筋暴起,心裡直罵:這缺德的死老頭兒!忽然一想,問:“師父您不和我一起回府裡去住?”
合鷺銀眉一翻:“我帶着你師兄能到那裡去嗎?況且,我可不想再看見你父親那張臉。不過四、五十歲的人,繃得比我老頭子還難看,憋死人了。”
閭轅哈哈大笑,說得好!又想到了什麼,突然一臉淫笑:“可爲什麼偏到煙花後巷去啊?師父您這把年紀能承受得了嗎?”
這下可輪到合鷺暴起了一把青筋,擡手一巴掌拍下去,怒道:“小兔崽子什麼不好,腦子裡淨裝些不乾不淨的東西!!”
閭轅被他一把拍到地上,着實疼得厲害,這死老頭手勁還是這麼大。
欺世扶起他,輕聲道:“你就不該當面拆穿他,他那張老臉怎麼掛?”
閭轅與他對視,恍然大悟:哦~~~~~~~原來如此~~~
兩人背地裡賊笑一輪,同時感慨,難怪這人三十五歲時急流勇退,連開朝丞相的位子都不要,堅決辭官。廟堂森嚴,怎比得上桃源芳香,豔草四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