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顏有甦醒的預兆了,歐陽瑅皓與哈牧杜青告別,瀟灑倩倩午夜時去了瞭寨塔守夜,所以沒能道別。哈牧杜青給了瑅皓一個魅影,讓魅影帶瑅皓去找時質權。
臨走時,哈牧杜青隨口說了一句:“記得替我和倩倩向予澤姑娘問好!”或許是哈牧杜青隨口一句但聽到“予澤”這個名字,歐陽瑅皓的心口還是一震,她是叱閱門允回峰的弟子,妖籍,八千年前便已墮入輪迴……
“一定”歐陽瑅皓沒有回頭看哈牧杜青,他不想再耽誤找書書的進程,要知道,予澤是哈牧杜青和瀟灑倩倩的“媒人”,有的事解釋不清還是不要解釋得好。
從綠植地到雪地,隨魅影的腳步,歐陽瑅皓找到了時質權的居地——雪下洞穴。時質權聽到封印夢魘的方位聲音頗大,便派人去查看,還好他們及時趕到,與夢者一同壓下大山。而後時質權又親自帶瑅皓去到一個寒冰洞,裡面躺着的竟是夢舀!據下屬言道,是在回來的路上救下的。瑅皓走近開視瞳,夢舀的外傷基本痊癒,但是內傷嚴重且還在惡化,心脈、脾臟幾乎崩潰,像是被擠爆的。
“長老,在下能否請教您一個問題”歐陽瑅皓看得出,面前這位白髮爲人正直又熱心,所以他得虛心求教。
“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可是當瑅皓剛提及“夢境”兩字,時質權便用手拍了怕瑅皓的手臂,讓他緘言。
“隨我來”
——
白色的冰晶鑲滿了整個洞穴,幾株發着綠光的植物斜插在牆壁、地面的裂縫中,沒有風他們的葉片卻在搖曳。時質權讓屬下都退到外面守着,誰也不準放進來。
“矢倚公主我已經找到了,她正在經歷夢境,你要去看看嗎?”
矢倚公主?這個稱呼……歐陽瑅皓正視時質權,擡手將視野中的白髮擋住,原來是老朋友——連染。
“連染兄,你怎會……”歐陽瑅皓頗爲疑惑,連染因爲殺害天族皇子“栩”而被通緝,瑅皓最後一次見他是在人界的小樵山(與妖界臨近的地方,屬人界管轄區)
“老弟,你這磨磨唧唧的性格怎還是沒變啊,矢倚公主你是看,還是不看,給我個準話!”連染心想,要是再問下去我可不知道要抖出些什麼事兒。這招叫先發制人。
歐陽瑅皓自然是要去找書書的,最後他只問了這麼一句:“你真是夢染?”
“這不廢話嘛,我和小唐在總閣還見過一面呢”連染催促着歐陽瑅皓趕緊入夢,這句話像是應付瑅皓隨口說的,但是那語調又不像沒經過腦子……莫不是——故意的?罷,書書要緊。
連染運靈幻化出一面風鏡,與之前綠瑩在荒漠幻化的那面自然是相比不了,但有也其四分之一了。
——
書書落在一片花海中,是真實的花與海。那些五彩斑斕的無葉花卉紮根的海底,夜裡的花含苞沉睡,莖隨暗流遊動,暗潮倏爾轉向,一條短小白光沿花莖向上衝刺,多數衝到一半也就暗淡了,只有少數能觸及花苞。動靜之間維持的那種平衡讓眼前這幅畫變得“舒暢”,歐陽瑅皓感到前所未有的放鬆,連染斜眼瞟到瑅皓的表情,自己的臉也不自覺抽動了一下。
就在歐陽瑅皓有些望神時,顏顯現出來,他帶着一身的暗白色光澤把整個大海染成了破曉時的白晝。花開時,睡了一夜的大海打着哈欠申起懶腰,魚蝦鯨豚蟹蚌螺貝,生命帶着七彩的光從花莖中涌出與久違的大海擁抱,然後嬉戲打鬧着。書書被裝在浮漚裡,站在大海中,光怪陸離的世界讓書書有些眼花繚亂,但她忍不住要將所有美景收於眼下。突然,顏手一揮,天拉黑了臉,花苞正緩慢閉合,動物們一時間瘋狂地逃竄,爭搶着進入花苞,這一擠便有動物遺留在外。它們隨着光與聲音聚在一起,漫無目的地環遊着。暗流轉個方向——花海安靜了。
書書走近一株藍色的花,她抱着花托將頭輕放在花苞上,霎時暗流奔涌,連染祭出氏巖盒(巖取堅硬之意,氏氏巖盒機關最簡且硬度名列前茅,“氏巖盒”是對氏氏的尊名)罩着自己與瑅皓,顏也變成了精靈回到羽扇暫避大浪。書書的浮漚將要吹散,但她依然緊握花托,像是在嘗試與花卉溝通!突然,一把帶着黑光的長劍劃過海浪直插書書抱着的花苞,黑劍觸及花苞,花苞隨劍端碎成藍色的粼浪,書書卻依然在堅持着什麼,是與花卉溝通嗎?因爲那些已經消失的生命?因爲那些或將消失的生命?
“不行!”歐陽瑅皓看着劍越來越靠近書書,它就是衝着書書來的!歐陽瑅皓狠不下心來——就像十多天前在靈蘅夢境的楚凌佩一樣——他們歷經萬年,看透世間生生死死,可那時那刻,他們都狠不下心來!若面前這人不是書書而是個素未謀面之人呢?
“你下不去手,只有我來”
“你爲蒼生生而生,爲蒼生生而死。在面對變相的蒼生時,你根本沒有自我。別再自欺欺人”
“我覺得神守、天涯、叱閱門、天族、隱界這些已經將你完全束縛住了,這千年來困住你的不僅僅是一個夢離,還有這些所謂的責任”
歐陽瑅皓猛然轉頭,身後卻只有一個被他驚嚇了的連染,可是那聲音何其明朗,就像綠瑩此時此刻就站在他身邊一樣。
“幽蘅!”一柄藍澤長劍破空而出,綠瑩說得沒錯,不論面前之人是誰,他歐陽瑅皓根本不能看着生命就這樣消逝,仁慈是他的本性,有何錯?
“幽蘅,是我啊”長劍聽到黑劍的聲音立即化爲人形停下,顏感應到歐陽瑅皓瞬間的急切便站出,眼前書書前額與黑劍之間的距離唯有一粒米長度!千鈞一髮之際,顏衝破眉間花月印,紫光以波瞬間覆蓋方圓百里海域——時間延止。顏化作精靈飛到黑劍旁,“誓界靈花劍!”原來如此,顏收起“術靈”,時間恢復,黑劍穿過書書的眉宇,一束燦爛的黃白日光從她眉間直衝雲霄,花又開了。它們吐出七彩的生靈和泡泡,白晝來臨。書書從泡泡的幻影中看見了自己眉間的一柄黃澤,喚出長劍卻是白身,紋是海浪,那朵帶着碎片半消的海中花印刻在長劍一側,另一側是泡泡,劍身陰文纂刻上古符文,運法或運靈時周身方起黃澤。
“瑅皓哥哥!”書書提劍向歐陽瑅皓快跑而去,幽蘅和顏拂袖隱去。
“這可是一把能斬斷夢境與現實的劍,靈法雙用,收好”連染提醒書書的時候歐陽瑅皓正開視瞳看書書這把劍是何來歷——是把上古神劍卻是首次結契。歐陽瑅皓心想這一定是閣內安排好的,正側身要問問連染爲何是書書時,連染連忙推脫:“我就是個做事的,別問我!”說完便隱去了。
“瑅皓哥哥,他好像很怕你問他問題誒”
“不,他不怕”歐陽瑅皓露出“狡黠”的笑容,心想,此地無銀三百兩。
書書將夢境劈開一道裂口,兩人方纔離去,等兩人離開,顏顯形落到海底,靠着自身的光澤去尋找消失的海中花根莖,他一路用暗光靠近那些植物,摸摸索索終於找到了,就在顏費力拔出花根時,幽蘅從他身後一把奪了過去,由於身高優勢,幽蘅“贏得”根莖。
“切!切!切!小爺不稀罕,送你了!”
“多謝”
滋養靈器的原生靈一般會被靈器自身吸收,很少有保留完整的,原生靈用於修復真傷(比如主人歷天劫時使用靈器擋傷害)靈器的這類損傷大多不可修復,以此來限制劍靈等的修爲持續增長,原生靈這才被重視起來,對於幽蘅這類老傢伙來說,原生靈能助他們達到更高階的突破,豈能放手。再說說這靈花劍,它生在一片無窮無盡的海花中,當花卉儲滿白質靈,它將帶着苞中所有生靈化爲一縷原生靈,所以它不在意這一點靈氣。
——
回到現實,連染帶兩人回到安置夢舀的寒冰洞。請來診治的殷山精靈正在吩咐注意事項,看到時質權時,精靈撲哧着翅膀站到他肩上,揪着時質權的耳垂教訓道:“提升修爲要慢慢來!慢慢來!你看這孩子被你們逼得,靈把整個脾臟都撐暴啦”
時質權連聲應道“好說”二字,然後將精靈託在自己手中安撫。世間衆多精靈均是修靈,因其年歲較長,所以長依附一族或一域,所依大多是靈脩門派或像人、天、妖這樣的地域,殷雪山上的精靈便是依附此地域的一族,與白貓長期合作。白貓爲其提供廢棄妖靈,它們爲白貓族療傷,而這位名叫“蠻蠻”的殷雪山精靈與這位名叫“連染”的“時質權”有着莫大關係。
“書書,你還好嗎?要長老幫你看看嗎?”歐陽瑅皓上下打量書書,他沒看出任何端倪。
“叫我‘蠻蠻’就好,我們這裡沒那麼多禮數”蠻蠻圍着書書轉了一圈,也沒發現什麼問題。
時質權將蠻蠻送走,然後開出一片夢境讓書書與靈花劍多磨合磨合,歐陽瑅皓派顏悄悄跟着書書以應對突發事件。
“喲,我們瑅皓哥哥什麼時候這樣細心了?怎麼不躲着書書啦?”時質權只是想開個玩笑,卻踩着炸彈了。書書知道他沒有在,瑅皓又避而不談,她猜到了些什麼,但是心中又懷着渺小的希望。
“安心去吧,先自保才能保護別人”書書強忍着所有情感向歐陽瑅皓小撒嬌,那一瞬間歐陽瑅皓彷彿回到了從前,他想再伸手去摸摸她的頭,記憶中的那時他還在希望她能快點長大。
“小妹,快去吧”連染推了書書一把。終於,剩下的兩個人能好好說說話了,移步廳室。
“這具身軀的主人早已亡故,但是他身份特殊,或說對閣內很有用處,所以保留着,九千年前我被派到此處掌控這具身軀,路是既定的,那就按照要求完整走下去,對誰都沒有壞處,言盡於此,切莫追問”連染的表情十分嚴肅,歐陽瑅皓壓低眼皮盯着他講完。
“誰說我是要知道這件事了”
“哈?”連染眼神戰術性迴避,又不自覺飲茶迴避尷尬。
“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已故之人罷了,無歸處,這裡便是我的棲息地”
而後,連染還是擋不住嘴,據其言辭深意,夢舀是被靈力強盛的人強佔了身軀,那處縮聚陣本身不穩定,是要在封印結束之後借強大的靈力顛覆成夢境的,但是夢舀並未提前壓制此地妖靈,導致陣法提前顛覆。強佔之人只是想着毀了縮聚陣,它會顛覆令對方始料未及,這纔有瞬間空擋讓夢舀的靈識掙脫壓制,兩者相互抗衡方纔保下夢舀的性命。
但當歐陽瑅皓問及是何人爲之時,連染只說未知。歐陽瑅皓心想,莫不是又要問他?連染常徘徊在憶夢閣與外界之間,年歲長久之後分不清何事該說何事不該說,於是歐陽瑅皓想從他口中知道一些事的時候常問一些相關的問題,而後連染便會不經意說出真相,連染也就“怕了”這位好友。但是這次,連染明確地回答瑅皓:“不知道。”
或許是總閣的安排,或許是出的意外,又或許是有人故意爲之,這跟連染沒有半分關係,以歐陽和書書的修爲總不會讓自己吃啞巴虧,所以他緘言。可是……
“罷了,罷了,且提醒一句,就一句——他了解夢,至少能在你們之前察覺到白日入夢的陣法”
歐陽瑅皓已是感激不已,遂不再追問。
而後等書書出夢,三人去封印地。夢者們加入封印的行列,他們腳踩引靈陣,通過肢體將靈一路傳到三人體內,而時質權帶來的白貓接替了原夢者的職位——護法並壓制妖靈。
隨着妖界的封印完成,這段大約一個月的旅程也走到了最後,他們各自的任務也臨近尾聲,從憶夢閣到隱界,再到人界、魔界、妖界,五個地方、五段故事、五場人生,之後就要回到自己的生活了。
“少閣主不在總閣,總長使傳令不用回去覆命,那接下來你們打算去哪?”連染遣散自己的族人後才問道。
歐陽瑅皓自然是回百狼谷,找天奇道和裴曜,書書本來是要回師門閉關,但是現在她有些猶豫了。
“瑅皓哥哥,我想去‘神渡口’(天界與妖界相交的地方)看看”
連染和瑅皓相顧無言,書書有些尷尬,強笑着說她一個人也可以去。
“走吧”歐陽瑅皓喚出幽蘅,嗦一下竄入雲霄,書書淺笑跟了上去。
“人的心沒有長在中間所以‘偏愛’得理所當然,好運”時質權望着兩人離去時在天空劃出的兩道劍軌感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