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黑人並沒有走遠，而是走到下一個十字路口，站在路邊，從兜裡掏出一盒煙，點燃，看着剛纔扔菸頭的位置，有一搭沒一搭的抽着。
過了好一會兒，在扔菸頭的位置，在黑暗中，突兀地出現了一朵亮光。
這些社區的基礎設施建設並不算好，路燈燈光昏暗，讓這一朵亮光格外明顯。
是乾燥的落葉堆起火了！
看見那拳頭大小的火光，兩個黑人鬆了一口氣，然後彼此對視一眼，對着手裡的煙猛吸一口。
一口老煙過肺，然後又被狠狠吐出。
看着吐到彼此臉上的煙霧，兩個黑人嘿嘿一笑，再次將手中菸頭扔向旁邊，扔進乾燥的落葉堆中。
扔完菸頭，兩個黑人瀟灑轉身，大踏步走向下一個路口，然後又在下一個路口停下，盯着剛剛扔掉菸頭的地方，再次掏出煙，點燃，有一搭沒一搭的抽了起來。
在這兩個人向東，走過八個十字路口的社區，七八輛摩托車正在街道上飛馳。
摩托車上的人，無論男男女女，無論黑或白，都扎着髒辮，正隨着摩托車的咆哮聲，發出一聲聲的尖叫。
在尖叫中，摩托車上的人拿起手邊的瓶子，用打火機點燃，然後用力砸向路邊，砸向那些落葉，砸向那些樹木，砸向那些沒有人居住的房子。
和扔菸頭的兩個黑人相比，這些人砸出的瓶子威力更大，因爲這些瓶子裡面裝的都是汽油，都是一個個的莫洛托夫雞尾酒。
瓶子破碎，瓶子裡的汽油飛濺，然後瞬間被火光點燃。
看到路邊的落葉，樹木，房屋被點燃，摩托車上的人再次發出尖叫，也變得更加興奮。
掌控摩托車的人瘋狂擰動油門，讓摩托車發動機發出更加猛烈的嘶吼，發動機的咆哮，讓摩托車上的人也愈加興奮，然後，是更多的莫洛托夫雞尾酒被扔出。
與此同時，洛杉磯警察局，接線員瑪麗百無聊賴地坐在電話機旁邊，右手搭在桌面，左手拿着塗抹指甲油的刷子，小心翼翼地塗抹着右手。
“這個紅色太豔麗了！不符合我的氣質。”
“這個綠色又不太亮，不夠吸引目光。”
“藍色……藍色深了一點點……”
“珍珠粉加少了，可是珍珠粉那麼貴，好煩啊！”
今天是平安夜，她很不幸，她成了那個值班的倒黴鬼。
作爲一個女性，瑪麗很不理解，爲什麼警察局的那些男人，在平安夜一點都不主動，看見她這麼一個美麗的尤物值班，居然都沒說替她一個班。
真是夠了。
那些廢物男人。
一想到平安夜自己還要上班，而那些廢物男人可以回到家裡，和自己的老婆，和自己的孩子，享受平安夜晚餐，享受美味佳餚，瑪麗就覺得自己的心好痛。
心一痛，她就想洗把臉。
哎！
嘆一口氣，瑪麗坐起身，邁開她60公分的長腿，挪動着她300磅的身體，慢慢往衛生間走去。
在衛生間待了大約半個小時，解決完生理問題，又化了一個妝，瑪麗這才美美地走出衛生間，重新回到工位。
辦公桌上，那五臺電話正叮叮叮的響着，在寂靜的辦公室裡，很煩。
瑪麗不是很想接，正準備伸手將話筒拿起，然後製造電話佔線時，她又鬼使神差的停下了。
她想找個人聊聊。
她今年已經35歲，已經不再年輕。
但是她渴望愛情，渴望泰坦尼克號男女主之間那樣的愛情。
她希望有一個人，開着保時捷，緩緩在她面前停下，然後從嘴邊拿下那一朵叼着的紅色玫瑰花，緩緩放到她眼前，然後又用極其紳士的語調問道：
“美麗的小姐，我可以和你共進晚餐嗎？”
這是瑪麗的夢，她知道這是一個夢。
所以，她一直沒能把那些話說出口，也許今天，在這個平安夜，她可以把自己這些壓在心裡的話說出口。
然後，繼續上班。
深吸一口氣，右手食指落到左邊第2部電話上，將話筒拿起，放到耳邊。
又輕輕呼出一口氣，瑪麗用盡可能溫柔的語調，向電話裡問道：
“你好，這裡是洛杉磯警局，我是值班接線員瑪麗，請問我有什麼能夠幫到您嗎？”
下一秒，一個驚慌失措的男聲從電話中傳出：
“我這裡是漢密爾頓大街星光福克斯社區17號住宅，我們這裡着火了，我們需要救助！”
着火。
聽見是這個原因來電，瑪麗臉上露出一抹失望，在腦海中回憶了一下關於接警處理的預案，她柔聲回答道：
“尊敬的先生，這裡是洛杉磯警局，不是消防局。”
“如果您需要撲滅火災，請聯繫消防局，或者聯繫社區消防員。”
“不過您在聯繫消防局之前，需要先搞清楚您是否購買了消防保險，如果沒有購買消防保險，我建議您直接實施自救。”
“最後我需要提醒您一點，警察局沒有救治火災的義務。”
“祝您生活愉快！”
說完這句話，不等電話裡的人開口，馬瑪麗直接掛掉電話，將這部電話的話筒放到旁邊，保持佔線狀態後，她又拿起了左邊第1部電話。
這一次，電話裡是一個驚慌失措的女聲：
“我們這裡着火了，我們需要救……”
電話中的女人還沒來得及說完話，就被瑪麗開口打斷：
“尊敬的女士，我需要提醒你一點，資本主義國家的警察局，沒有救助火災的義務！”
“如果您購買了房屋消防保險，那您可以直接聯繫保險公司，還有消防局。”
“保險公司人員到場，會和消防局配合，消防局負責滅火，保險公司人員負責給這一次的消防服務付費。”
“如果你沒有購買，那麼抱歉。”
“祝您生活愉快，健康舒心。”
嘟嘟嘟——
把這一部電話也搞成佔線狀態後，瑪麗又一次伸手，但這一次她沒有接起電話，而是在拿起話筒後又快速將話筒放回電話機上，將電話人工掛斷。
掛斷後，她又將話筒拿起來放到一邊，讓這一部電話也處於佔線狀態。
幾秒鐘的功夫，她面前的五部電話全都處於佔線狀態，不管外面的人怎麼打，都只會得到一個對方正在通話中的提示。
做完這一切，她又開始塗指甲油，只不過這一次，沒有人打擾，可以塗得很認真。
等她將兩隻手的指甲油打理完，時間已經到了深夜3點。
這時候，正是一個人最疲憊的時候，爲了緩解疲憊，瑪麗不得不站起身來，活動一下。
在辦公室裡走了兩圈，疲憊沒有緩解，反而更重了。
不得已，她只能走向窗戶，準備拉開窗戶呼吸一口新鮮空氣，但是百葉窗窗簾拉開的一瞬間，一抹異樣的橘紅就從窗外照進房間。
下一秒，她就看清楚了窗外。
窗外依舊被夜色籠罩，但是，在夜色之下，是一片燃燒的紅。
滾滾濃煙，洶涌的烈火，將原本安靜祥和的洛杉磯，變成了一片地獄。
原本安靜的街道上，不知何時已經站滿了人，在人流之中，是因爲人流而不能前進的車輛，司機瘋狂按動喇叭，想要用喇叭驅散人羣，可人實在是太多，司機按動的喇叭沒有任何用處。
反而還惹怒了身邊的那些人，大半夜被火災驚醒，手忙腳亂衝出家門，身上什麼都沒帶，只有那一身薄薄的衣物。
可那薄薄的衣物並不能阻擋十二月底的嚴寒，所以，這些人也格外暴躁。
聽見喇叭聲，周圍的人毫不猶豫地彎腰，尋找可以砸車的任何東西。
磚頭，木棍，皮靴……
總之，抓到什麼就拿什麼當武器，然後狠狠的砸向這些按喇叭的車。
車輛被砸，開車的司機也毫不退縮，直接從車輛後座掏出槍，對着砸車的人就是一槍。
槍聲響起，混亂開始蔓延。
看着窗外亂糟糟的畫面，瑪麗深吸一口氣，轉身，衝向工位，然後抓起工位上的手機，還有手提包，以百米衝刺般的速度衝出警察局，衝向停車場，發動汽車，往家裡快速衝去。
她居住的房子距離警察局並不遠，開車只有大約20分鐘的路程。
而且是半個小時的直路。
好在這條路不是主幹道，路上行人不多，雖然有車，但大家都在想着逃命，都在往外跑，所以還算順暢。
20分鐘的路，瑪麗只開了15分鐘。
當熟悉的街道名稱路線牌出現在她眼前時，她只感覺天都塌了。
社區着火了！
社區裡面，那些原本最讓人津津樂道的樹木，現在全都淹沒在火海之中，助長了火勢。
被這些蒼翠的樹木擁抱的房子，此刻也全都淹沒在火海之中。
清風拂過，將火焰吹成各種形狀，如同野牛，如同野狗，又如同惡魔。
搖曳的火焰背靠黑暗，向瑪麗吐出舌頭，似乎是在嘲笑她的愚蠢。
在這一刻，這個30多歲，200多斤的女人徹底崩潰，撲通一聲跪到地上，手忙腳亂地掏出手機，又手忙腳亂地撥通警察局電話。
可是，電話佔線，怎麼打都打不通。
嘟嘟嘟的忙音，還有那溫柔的提示音，也讓瑪麗清醒過來，她連忙掛斷電話，將電話打給消防局。
消防局的接線員接得很快，但是，話很討厭：
“你好，歡迎致電洛杉磯消防局，請問我應該稱呼您爲先生，還是女士，又或者是——”
接線員的聲音很靈動，還帶着一點點俏皮，聽聲音，應該是一個很美麗的女子。
可是，瑪麗並沒有心情欣賞這個女人的聲音，呼吸了一口因爲火焰燃燒而變得焦灼的空氣，她哽咽着哭喊道：
“我的房子着火了，需要消防局救援！”
聽見房子着火，電話另一邊的接線員立馬來了精神，連聲音也變得尖銳不少：
“哦？這位美麗的小姐，你房子着火了嗎？”
“麻煩你報一下準確的地址，還有聯繫人，我這邊查詢一下，好聯繫消防人員到現場。”
瑪麗快速報了自己的地址，還有自己的電話，末了，她又在電話中催促，讓消防員快一點過來。
催促完，也沒有掛電話。
而對面的接線員好像也忘了一般，也沒有掛電話。
時間過去了幾分鐘，在呼嘯着風聲，還有火焰燃燒的噼啪聲中，沒有聽見消防車的聲音，瑪麗急了。
她將還沒有掛斷的電話湊到耳邊，語氣不善地對話筒質問道：
“爲什麼還沒有消防車過來？”
剛質問完畢，接線員甜美的聲音也緊隨其後響起：
“尊敬的瑪麗小姐，抱歉，剛剛我覈對了一下您的地址和聯繫人，發現您並沒有購買消防保險。”
“而且您的個人經濟支出，並不足以覆蓋消防費用，所以，消防局無法爲您派出消防員，請您諒解。”
“鑑於目前洛杉磯火災情況嚴重，我建議您可以聯合社區的鄰居，互相救助，先滅火帶動後滅火。”
“祝您生活愉快！”
“對了，如果您需要快速滅火，那您現在可以聯繫保險公司，購買一份消防保險。”
“這樣，您就可以在消防保險生效後給我們打電話，讓我們的消防員前往現場進行救火！”
“在等待保險公司的這段時間，我個人建議您拿手機拍下一些照片，記錄這美好的時刻。”
“畢竟，凌晨3點的洛杉磯，看到的人還挺少。”
嘟嘟嘟——
電話忙音響起，聽着電話裡傳來的聲音，跪在地上的瑪麗只能擡起手，雙手捂住腦袋，強迫自己不去看燃燒的房屋。
可是，她又忍不住看。
因爲那是她想盡辦法，動用了各種手段，才從自己丈夫那裡訛來的房子。
可是現在，什麼都沒了。
什麼都沒了！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旁邊傳來，她擡起頭，卻發現是一羣身穿橘黃色衣服的消防員。
他們正推着裝有消防管道的推車，急急忙忙地往社區裡面走。
看見這些消防員，瑪麗那顆落下去的心又提了起來，三兩步跑過去，在這些消防員面前，大聲說道：“我需要你們的幫助，求求你們幫我救一下房子。”
對面，領頭的消防員只是淡淡的掃一眼，就發出新的命令：“繞開她，去救其他人。”
消防員中間，有兩個年輕一點的人面露難色，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領隊開口打斷：
“想想911那些同事！”
此話一出，面露難色的年輕人眼神在一瞬間變得堅定，彎下腰，推着推車快速往前。
看着這些堅定離開的背影，瑪麗撲通一聲又跪到地上，放聲哭嚎起來。
哭着哭着，她緩緩站起身，步履踉蹌，但是又異常堅定地走向燃燒的房屋。
走到房屋面前，無視了那些帶着火焰的材料，推開還在火焰中艱難困守的房門，然後，又一步走進房間。
擡手關閉房門，隔絕了兩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