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啊？伯爵大人？”
伯恩斯的表情彷彿一個小孩要買玩具卻被家長無情拒絕。
他滿以爲保羅會大加讚許並全力支持他展開這一領域的研究，沒想到對方讚許歸讚許，最後卻澆了他一頭冷水。
“這個事情比較複雜，一句兩句說不清楚。”
保羅一臉爲難，不知道該怎麼向伯恩斯解釋，而且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正確的。
“首先，用蒸汽作爲動力雖然原理很簡單，但是我試着推導了一下，還有很多技術上的細節需要解決，一時半會兒是搞不出來的。”
伯恩斯一臉堅毅地說：“您說得沒錯，但是我已經做好面對這些困難的充分心理準備。”
“但是我可等不起啊，明年機械廠的研發任務將會十分繁重，我有許多想法需要你們去實現，可不能被一個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搞定的蒸汽機給絆住。再說了，蒸汽機出現在現在這個時候並不一定合適……”
伯恩斯很奇怪，“您這是什麼意思？風車和水車受限於天氣和地理的因素太大了，但如果造出蒸汽機來，像鍊鐵廠這樣的工廠就可以遍地開花了。”
保羅搖搖頭，“建那麼多的鍊鐵廠有什麼用？”
“太有用了啊？鍊鐵廠多了，您的領地就可以出產更多的鐵了。”
“我要那麼多的鐵有什麼用？”
“這……這……”
伯恩斯感覺十分荒謬，伯爵難道不知道大量的鐵意味着什麼嗎？但是礙於對方的身份，他又不好明說。
“您可以自己用或者賣給別人啊，打造武器、農具，不都用得到鐵嗎？”
“話是這樣說沒錯，但是我們參觀的那座鍊鐵廠如果按照計劃建設完畢，它的產量滿足阿爾達和拜爾丁兩地的需求已經綽綽有餘，而且還能大量地賣往別的領地。我之所以升級鍊鐵技術，是因爲領地裡的農業以及其他行業的發展需要消耗比以前更多的鐵，還有就是南方的叛亂能讓我們撈一筆，但是無論是我們領地還是周圍的其他領地，每年對鐵的需求都是有上限的，南方的叛亂也遲早會打完。如果一味地增加產量，多產出的鐵就會賣不出去，只能堆在倉庫裡生鏽，最後因爲沒有利潤只好關閉鍊鐵廠，折騰了一頓後僅僅保留了幾座能夠滿足供需平衡的廠子，而這中間的過程卻投入了無數的人力、財力成本。”
伯恩斯啞口無言，“這……”
“你看，在沒有那麼大的需求之前，爲什麼要投入太多的資源去研發什麼蒸汽機呢？阿爾達和拜爾丁現有的水利條件足夠讓我們建好幾座鍊鐵廠了。”
“但是如果我們把蒸汽機和收割機結合起來，還能用於農業啊！”
“還是和鍊鐵一樣的道理，生產了太多的糧食，卻沒有那麼多的人口去吃掉，糧食就會降價。對城裡人而言有豐富而又便宜的糧食的確是好事，但是對鄉下那些生產糧食的人可不是好事。”
“格萊曼大人，這個世界永遠不缺飢餓的人。”
“那又怎樣？他們有錢買嗎？難道我還要大發善心地自掏路費把糧食送到那些一無所有的人手上？”
“……”
“好吧，格萊曼大人，您說得有道理。”
伯恩斯看樣子是被說服到了。
其實保羅還有一個顧慮沒有說出來，在他的規劃中，將來肯定是以發展工業爲主的，這其中關鍵的一步是要將超過一半的人口轉變爲工業人口，如果出現太超前的東西，一臺機器就能頂替好幾十個人去幹活，反而會影響工業人口的轉換速度，現在好不容易培養出來了一批正兒八經的工人，難道再讓他們回去種地。
保羅記得前世課本中有介紹，英國在工業革命後就爆發過大規模的“搗毀機器”運動，原因就是機器的效率太高導致大量工人失業。
雖然可以控制機器和工廠的數量以不超出當前的社會需求，但是這樣勢必導致整個社會的結構不夠“工業化”，人口仍然以農業爲主。
而那寥寥幾座嚴重依賴機器的工廠則成爲保羅手中力量的關鍵節點，一旦這些節點因爲某些原因被摧毀，他又無法立刻恢復，只能退化成剛剛甦醒記憶時的那個小領主水平。
所以，他寧可保持一些“落後”的生產力，也要先把“工業人口”維持住，並藉助社會對工業產品需求的增長，逐漸地把農業人口轉換過來，這樣即使因爲戰爭等原因損失掉一部分，剩下的那部分還能繼續進行工業生產。
也是基於同樣的原因，他下意識地排斥對這個世界的神秘力量的利用，在見識到菈荻和那個秘法會巫師的表現後，保羅不是沒想過能否藉助魔法這種神秘的力量發展工業，但是在於女顧問幾番交談後，他放棄了這個想法。
首先，魔法實在是太玄奧了，連法師自己都搞不清是怎麼回事，而且他從菈荻口中瞭解到的那些法術也沒有能幫助他的東西。
其次，保羅不希望過於依賴法師這個羣體，先不說現在以教會對法師的態度可能會給自己招來麻煩，即使某天法師的身份合法化了，而且他們也有辦法促成這個世界的生產力大爆發，那麼法師對魔法這種先進生產力的壟斷勢必會形成一個可怕的階層。
根據女顧問的說法，魔法這種東西對天分的要求極高，甚至可能跟血統有點聯繫，不像是科學與技術，再笨的人只要勤奮努力就能掌握個大概。
而且以法師相對稀少的數量，同樣會成爲牽一髮而動全身、出個意外就會導致整個工業體系崩潰的‘關鍵節點’。
從起點開始就要選好道路，一旦路線錯了，再改動的代價可就大了，特別是在利益集團形成之後。
他還是希望這個社會能夠儘量公平一點的。
所以，保羅定下了自己對於魔法的態度基調：現階段以防範爲主，等到自己有能力進一步接觸後，可以研究、可以利用，但絕不能依賴，只有在需求迫切而又找不到常規的替代手段時，纔去藉助魔法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