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百年孤獨(上)

一塊龍肉,被割出來,喂進依韻嘴裡。

爲什麼魚肉裡面,沒有青草?爲什麼魚肉裡面,沒有魚刺……

噢,我想起來了,我在一頭龍的身上,吃的是龍肉……

我在哪裡?

我在的地方,就應該是靈魂所在的地方……

噢,我想起來了,我在流沙裡,喜兒在流沙邊緣,看着我。她追了我幾天幾夜,我也不停的跑了幾天幾夜……她不顧一切的要殺死我,但是,我不高興讓她稱心如意……

我死在流沙中,而不是她手上,我很高興讓她不能稱心如意……可是,她跳了過來……那一刻,夕陽的餘暉落在她臉上,我從沒覺得,一個女人原來可以美……她的心,美的如此讓人心動。她可以死,可以輸,卻絕不允許自己被畏懼戰勝。在這個世界,許許多多的失去都可以重來,只有心敗了,難以重來。

肚子又餓了……

龍,靜靜趴在尾巴上,看着身上那一顆,它眼裡渺小的紫點,在鼓搗着什麼……

漫天紅雲,夾雜紅電,濃郁的千丈殺氣,喜兒渾身上下不斷溢出滾滾深紅色煙霧般的殺氣。

天山童姥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頭,這,是她教出來的徒弟……

“喜兒,領悟了折梅手就該讓江湖各派知道靈鷲宮之威,去,清殺華山、血刀、少林三派練功洞!”

“弟子遵命。”

“喜兒,華山劍宗弟子近日張狂非常,去,殺了劍宗封不平!”

“是。”

“喜兒,莫她們真是一羣飯桶、廢物!這麼久了還完不成本尊交待的試練,倘若三天之內還不能完成,就不準傳授她們八荒六合唯我獨尊神功,本尊的神功,不傳廢物!”

“……是。”

血刀門,莫等一衆靈鷲宮弟子,躲藏在安全的角落,聽着外頭,喜兒獨自一個人面對血刀門弟子圍攻的廝殺聲音。這是她們的試練任務,卻遠遠超出她們的能力範疇,天山童姥總是對弟子要求格外嚴厲,於是,這樣的任務,總是喜兒代做,卻讓她們在安全的地方靜靜躲着……

當莫她們被喜兒叫上走的時候,她們看見,喜兒渾身上下,全是深淺不一的刀傷,可是,喜兒只是笑着催促她們快走。“來得及,來得及回去向師尊覆命的……”

“喜兒,衆多弟子中,爲師最器重的就是你。江湖殘酷,弱肉強食,人不自強,必死無疑。樂兒,容兒她們資質雖佳,卻無實戰本領,爲師看在你的份上才傳她們天山六陽掌,月兒活脫脫就是個懵懂的孩子,本尊最討厭的就是這種弟子!”

“請師尊開恩,子弟一定加倍努力!”

“好——去殺了少林寺方丈,他竟敢說爲師乃邪魔!真正該死!”

“弟子遵命!”

……

“哼!逆徒,本尊當年要你殺人,就是要看你能撐到何時纔會倒下!本尊眼裡,從沒有他人,只有本尊自己!本尊絕不允許自己反被一手教養的惡狗咬死!今日,你這隻惡狗該死了——”天山童姥雙掌急動,功力提升到極限,爆發的內力,直引得大地陣陣轟鳴,出現千丈龜裂痕跡。“你那魔功飄渺無痕本尊早已看透了!”

涌動的內勁,驟然形成無數道金光閃閃的、道道印刻生死兩字的能量符,直充斥了千丈空間之內。每道符之間,均被金光連接,將喜兒完全包圍其中,不留絲毫空隙!

“逆徒!”天山童姥一聲怒吼,雙掌揮動,千丈內的生死符驟然收縮,紛紛朝中央的喜兒聚攏……

紅光,飛閃。

一道深紅色的圓柱形能量,瞬間將怒吼着的天山童姥吞沒!

紅光中,天山童姥的身體急速扭曲,被無向的力量拉扯變形。“逆徒——本尊絕不讓你好過!”在紅光能量中掙扎的天山童姥憤怒不甘的吼叫着,無數道金光生死符,連環不絕的飛向喜兒……

天山童姥的必殺絕技,灌注了完全的內力,那密不透風的陣勢,讓喜兒無從閃躲逃避的限制作用……這是她在地獄領悟的,必定戰勝喜兒的絕技。只是,她沒有想到,喜兒的殺氣到底有多強,人間的殺氣極限,限制了喜兒殺氣的真正力量。

天山童姥死在魔滅之下,魔滅的速度,超過了她的預計和想像……但,連綿不絕的金光生死符,卻依舊紛飛喜兒。

紅色的拳掌勁氣,四面八方、層層疊疊的推開,一層層,一片片的金光生死符被轟碎……

龍肉,在紫霄炎中烤熟。

我,到底在哪裡……依韻又在繼續思考着,始終沒有答案的問題……

紅色的拳掌氣勁,終於衰竭。

城牆上,妲己望着孔宣,霸天唯恐孔宣出手相救。“族長,這是他們師徒之間的戰鬥,不該插手!”

妲己不這麼想。“孔宣,她有恩於我族!”

“若非師徒私事,我必然全力相救。”

妲己沉默,她知道,驕傲的孔宣有他自己的準則,無人能夠改變的絕對準則。不管怎麼勸說,都不可能改變,就如孔宣對鎖魔場的人一視同仁的善那樣,不容勸說。

九隻狐尾展開,妲己飛出城牆,流星般撞入城外,金光生死符的包圍網之中。她無法在地獄施展法術,但是,她可以用身體去消弭天山童姥臨死前施展的絕技殺傷力。

一道道金光生死符打在她身上,炸開,帶着她的血肉,在天空,灑成了鮮紅的煙花……城牆上的孔宣,輕輕閉上眼睛,不忍看,更不能出手。“你是害了她啊,妲己……”

原本還在不放棄抵抗着金光生死符攻擊的喜兒,突然一掌出手。

巨大的、紅色的飄渺無痕碎星掌掌勁橫空飛出,穿過數百丈距離,打在妲己身上。掌勁帶着推勁,沒有別的破壞力,卻消耗了喜兒僅剩不多的內力。妲己的身體,被掌勁擊的急速拋飛回了城牆上,被孔宣一把接在懷裡。

“呵呵呵呵……我的,戰鬥,結果,我承受……”

妲己驚愕,難以理解的看着金光包圍的中央,那條深紅色的身影。

她的內力已經耗盡,天山童姥的內力,本就比她更深厚。金光生死符,一張張的打在喜兒那看似單薄的身體上,爆炸,連綿不絕的爆炸金光中,血肉,紛飛……

“爲、爲什麼……”妲己的臉上,情不自禁的涌出熱淚。

“因爲,她可以死,可以輸,卻絕不允許自己畏懼曾經選擇的結果。”孔宣望着金光中炸開的,霧氣般的血色煙花,低聲喃喃。

總是妲己在爲孔宣解釋爲什麼,這一刻,卻反了過來。看着爆炸不覺的金光,妲己恍然,喃喃輕問。“孔宣,這就是你們的驕傲嗎?”

龍。

擡起了頭頸。

一雙深紫色的眼眸,緩緩移到‘山頂’上,依韻身旁。

那裡,被劍挖開了深達八十丈的傷口,北落紫霄劍正割開塊肉,串在劍身上,帶着飛出肉坑。

依韻拿着龍肉,用紫霄炎烤熟,在面前那雙巨大的深紫色龍目注視下,一口一口的吃着。

龍明白了,難怪它會覺得這裡有點奇怪的、不舒服的感覺。

龍舌,在肉坑舔過。肉坑中,突然燃燒起旺盛的、紫色的火焰,瞬間,深達八十丈的傷口癒合。

龍口,緩緩張開,露出兩排深紫色的龍牙。在依韻眼裡,任何一顆牙,都如泰山般巨大。

“渺小的人類,你手裡拿的,是不是牙齒上掉落的碎片?”陰冷的聲音,在寂靜的空間中,反覆迴響……如一陣陣不絕於耳的驚雷,震的依韻雙耳,生疼。

龍口中,下排的一顆深紫色龍牙頂端,缺少了十分不起眼的一點點。

依韻跳到龍嘴邊,施展輕功,踏着龍牙,如攀登高山般奔馳到那顆龍牙的頂端。那裡,的確缺了一點點。北落紫霄放進去,完美的契合在了一起。

依韻抽出北落紫霄,一躍跳離龍牙,輕飄飄的落回在一直呆的位置。

“是。你要?”

“不——”驚雷的聲音,險些震破了依韻的耳膜。“渺小的人類,你在找什麼?”自龍口中涌出的氣流,形成激烈的龍捲風,險些將依韻吹飛。

“靈魂。”

龍頭,緩緩下垂,片刻,又搭在尾巴上,那雙深紫色的眼睛,卻仍舊靜靜注視着依韻。“渺小的人類,都喜歡思考無聊的問題。”

依韻沉默,吃罷龍肉,繼續自修着武功,思考着沒有答案的問題。渺小孱弱的求生,與這頭從不曾知道何爲存亡威脅的強大生物之間,難以溝通。

它,無法理解弱小者眼中的一切,也沒必要去了解那是怎樣的;如人,不會思考螞蟻生存的道理。人和螞蟻能交談對生命的感受和認知嗎?

我,在哪裡……

噢,我想起來了,我在冰火島,傾聽着小昭那深入靈魂的歌聲……靈魂?是了,要找的靈魂,在小昭的歌聲裡嗎?

最後一層金光生死符,也在瀰漫的血霧中爆炸……

“她還活着!”山嶽之王,伸出巨大的、石頭組成的手臂,抓進血霧之中。披散的長髮,覆蓋了喜兒全身,她的頭臉,全在黑髮之下。她仍舊站着,靜靜站在山嶽之王的石掌之上。

“呵呵呵呵……師尊,弟子,還是,沒死……”

妲己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我,在哪裡?

深紫色的光亮,驟然閃動,覆蓋了依韻全身,一把聲音,在他耳畔響起。

‘北落紫宵總決達到三百級,凝固特效瞬劍,凝固特效劍氣凝聚如意,凝固特效輕劍無重,凝固特效加速,凝固特效強制穿越,凝固特效瞬影移動,凝固特效輕身無重,新增凝固特效踏虛如地。內功提升速度屬性150,提升根骨屬性提升150,膽識屬性提升150,提升敏捷80。

內力屬性:極,凝聚度五十級,無相生相剋屬性;北落紫霄炎.懾龍,六十級,提升根骨、力量、速度、敏捷各60;特殊稱號‘北落紫宵殺戮魔王’提升內力凝聚度五級。

忘我殺境成功融會千億殺氣力量,進化爲忘我殺境.魔殺噬魂,佛法無懼;無上北落紫霄極劍尊,內力附帶凝固特效,連鎖焚化特效經歷封魔界洗禮成功進化爲噬魂焚化特效,陰屬性內力凝聚度提升十級,陰屬性內力固化提升300%,全屬性提升80;意境特效:如意掌控周遭一切低於本身意境級別的殺氣存在,凡殺道之劍,盡握於手;紫霧劍氣特效凝固長存,十級;殺劍魂劍陣隨主獲得千億殺氣力量,進化爲殺劍魂陣.噬魂。’

我在這裡多久了?

忘了,但我記得,清楚的記得,斬斷鎖魔鏈的三年前,北落紫霄總決是二百二十級。

難道……我已經在這裡,很多、很多年了?

深紫色的龍目,靜靜注視着‘山頂’渺小的身影。

依韻邁步,踏着虛空,意念至時,虛空突如實地。他一步步,踏着虛空,卻如同踏着實地,一步步的,隨意的在虛空中移走。

人間江湖的時候,江湖高手都修煉武功、內功,極少有人將一套絕學總決的所有武功持之以恆的長久一起修煉。因此,江湖中沒有人比他和喜兒的輕功更高。

北落紫霄總決的三百級輕功,如今帶來了新增的特效‘踏虛如地’。飛行術在他面前,徹底變成了毫無價值的神通。踏步虛空如實地,讓他能夠在任何高度的虛空奔走、移動,利索如在大地上,迅快也如同在大地上。而消耗的內力,也如大地上那般,少的幾乎不值得一提。

依韻擡頭,望着頭頂上、紫色的天空。

許久,許久的望着……

龍,張口。

一條赤着的身影,在龍舌上奔跑。

跑的很快,卻又很慢。因爲好像不會輕功,就那麼跑,當然快不了。

龍頭,擡起,舌頭,伸到虛空中站着的,依韻面前。龍舌上的身影,在依韻面前,清晰。

那是一個雙臂抱着胸口,臉色泛紅的女子。而且,不是NPC。依韻從真空袋裡取出件許久不用的深紫色戰魂長袍,丟給龍舌上站着的,赤身的女子。

女子紅着臉,道謝接過,飛快穿上。“燭龍說你能帶我離開這裡?”

依韻沉默的注視着這個女子。

“請你帶我離開!我自從進入渾沌紀元開始就在這裡,喊天喊地都沒用,系統也不理……求燭龍,它卻說不能帶我出去,說他的身體在外面一動,氣流形成的龍捲風就會席捲天地,它眼睛的紫光,會焚燒大地……”

女子絮絮叨叨的,忙不迭的說着,也不在乎眼前的依韻,一直沉默的神情。

她是個不幸的人,也不知道是否系統出錯,曾經在這裡發瘋、發狂。曾經在在燭龍呼吸的氣流中被撕裂而亡,可是重生後,仍舊在這裡!後來,在她的求助下,在燭龍的肚子裡住下,燭龍用自身的能量維繫了她孱弱的生命,讓她能夠在沒有食物和飲水的情況下一直活着。

她曾經幻想,能從燭龍身上學到什麼本事,然後離開這裡。後來她明白,她錯了。燭龍不會武功,也不會什麼法術神通。唯一帶給她的力量,就是燭龍之怒——紫霄炎。

女子一直住在燭龍肚子裡,無所事事的修煉紫霄炎。外面的一切她都不知道,一直這麼過着。直到剛纔,燭龍突然告訴他,這裡來了個人類,來了很久,那個人類能帶她離開這裡。

她才知道,燭龍的肚子外面,有一個人類。她激動不已的跑出來,顧不得赤着身體的窘態。

“現在不走。”依韻說着,落回燭龍的身體上,繼續自修武功。

“爲、爲什麼?你不想快點離開這裡?”女子詫異莫名,不能理解依韻的想法,落在這樣的地方,就是天大的不幸!怎麼會能走而不願意走呢?

依韻自顧自修着武功,繼續找尋着,始終找不到的、靈魂。

他不想跟這個女子浪費口舌,要讓她明白他爲什麼不急着走,需要說很多、很多的話。

“你、你倒是說句話呀!什麼時候走?能不能帶我一起走?”女子急的團團轉。

“走時帶你。”依韻說完這句話,繼續沉默。任女子如何繞着他轉悠,不停的追問爲什麼,也不再理會。

女子在這裡,除了紫霄炎外,唯一學會的就是,強大的承受能力。在這種地方,如果學不會這種本事,那隻能變成瘋子。事實上,她曾經瘋過,又恢復正常,如此反反覆覆不知道多少次後,終於再也沒有瘋。

“燭龍老爺爺,他這人怎麼這樣呀?他爲什麼不離開呀!”

“也許他也喜歡呆在這裡。”

“誰會跟你一樣喜歡一個人呆在這種鬼地方呀!胡說——”女子憤憤握拳,衝燭龍大叫。

燭龍開口形成的激盪氣流和聲音的震動,彷彿對她沒有任何影響。

“他說,在找靈魂,可是這很無聊,我想了很久,覺得他不是在思考這麼無聊的事情,而是喜歡這裡。”

“那你快告訴他靈魂在哪裡呀,我想快點離開這裡!”女子聽的莫名其妙,只想快點離開。

“在他身上。”

女子愕然,半晌,扭頭,看看盤膝坐着的依韻,滿臉的迷惑不解。“那他爲什麼還要找?”

龍頭,緩緩下垂,放在尾巴上,靜靜的注視着‘山頂’上的兩個渺小的人類。

女子輕輕推了把依韻。“喂,燭龍老爺爺都說了,靈魂就在你身上呀!你還找什麼呢?你是不是瘋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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