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那些癡肥癡肥的錦鯉,天命樓終究少了點活潑和靈性。
盧樂天看着那一池子繚繞着白汽的碧水就有說不出的抑鬱。
王仁山正在和他商議着事情。
“沒想到聖上會給裴雲蕖崇文館的教習和石山書院的監事之位,按她目前的表現來說,加入我們天命樓是夠資格的。只是宇文山獄和韋袖青覺得綠眸此舉無異於和三皇子決裂,我們若是招攬裴雲蕖,必定會引起李氏的注意,所以他們不同意。”
“不同意也好。”
盧樂天點了點頭。
一提到裴雲蕖和那綠眸,他最近就顯得有些沉默寡言。
他之所以能夠成爲這天命樓的首腦人物之一,主要是因爲他對很多事情判斷極準。
之前綠眸的挑戰信剛剛到滄浪劍宗,他就嗤之以鼻,覺得綠眸完犢子了。
但綠眸到了長安之後,劍挑裴府,弄得滄浪劍宗馬上如臨大敵,連崔氏都將崔白塔直接送入了滄浪劍宗。
滄浪劍宗對於修行者的判斷不會有差錯。
那麼可想而知,判斷錯誤的就是他了。
“盧公子,王公子。”
正在此時,一道身影掠入了這座小院。
“杜清婉說在七巧街那裡見到了晉氏的人,有一個就是晉鐵。”
“晉鐵正巧來了永樂坊?”
盧樂天和王仁山互相看了一眼,頓時跟着那道身影掠了出去。
……
此晉鐵非那晉鐵。
爲了身材顯得相似,喬黃雲還讓顧留白在衣衫裡面穿了一件軟甲,腳下的靴子裡也加了個墊子。
這樣一來,顧留白的身型就和晉鐵比較像了。
跟在他身後不遠處的裴雲蕖、上官昭儀和五皇子,也各自換了衣衫,變成了晉氏隨從的模樣。
五皇子是在幽州就見識過喬黃雲的易容手段,但第一次見識喬黃雲易容手段的上官昭儀,真的是有種大開眼界之感。
眼下的五皇子變成了一個面色蠟黃,四十來歲的男子,她湊近着看都看不出什麼破綻。
這還是易容術嗎,簡直就是換頭術。
“這位兄臺,可是晉鐵?”
顧留白還在看路呢,冷不丁來了個文質彬彬的白衫少年,對着他行了一禮。
顧留白一愣,旋即反應過來我是晉鐵,他便模仿着晉鐵沉靜的模樣,沉聲道:“正是。”
還沒來得及問這少年是誰,結果那少年已經歡呼雀躍的對着後方不遠處喊了起來,“姐,真的是晉鐵。”
“??”
顧留白丈二摸不着頭腦,順着這少年的目光看去,只見走過來一名身穿翠綠色錦衣的少女。
這少女一頭長髮分外的黑,身姿婀娜,膚如凝脂,光潔瑩潤的鵝蛋臉上柳眉杏眼,瑤鼻櫻脣,也是個少見的美人,而且有些莫名的威嚴,一看就出自權貴人家。
“這是杜清婉。”上官昭儀的聲音馬上傳入了顧留白的耳廓,“這是長安杜氏門閥長女。”
“標準的地頭蛇啊!”
顧留白十分清楚,這種世代在長安的門閥,在長安的根基,那就不是其餘州域的門閥所能相比的。別的不說,在長安的耳目就肯定比別的門閥要多得多,更不用說長安城裡有多少沾親帶故的親戚。
“沒個禮數!”
杜清婉走上前來,狠狠看了那少年一眼,呵斥了一句,同時對着顧留白行了一禮,“晉先生最近名滿長安,我弟弟見着先生高興,一時有些孟浪,先生莫怪。”
“我晉鐵名滿長安了?”顧留白雖然知道這少女是客套話,但還是差點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他好不容易憋住笑,顯出些得色,回了一禮,道:“不知這位小姐和公子是?”
“我父親是杜南風。”杜清婉道:“我叫杜清婉。”
她點了點那名顯得有些調皮的少年,“他是我四弟,叫做杜天鵬。”
“原來是杜氏的小姐和公子。”顧留白裝得也像,馬上大吃一驚,又行了一禮,“不知有何見教?”
杜清婉此時已經聽到身後不遠處的破空聲,她心知盧樂天等人已經趕了過來,便微微一笑,道:“我有一衆好友,對晉先生已經仰慕許久,今日既然正好撞見,不知晉先生是否不吝指教,讓我們見識見識晉先生的劍技?”
“盧樂天、王仁山…”這個時候上官昭儀上前兩步,輕聲在顧留白耳邊說道。
“天命樓?是了,倒是忘記這些人經常在永樂坊活動。”
顧留白頓時樂了。
崔氏的兩名厲害修行者正巧住在永樂坊。
一心想着找崔氏這兩名修行者探探崔氏的對敵法門,倒是忘記了這些個長安才俊搞的天命樓就在永樂坊。
結果現在倒好,我晉鐵樹大招風,還沒來得及和崔氏的人見着面,結果這幫子人倒是想和我比試比試?
這幫子人哪是對晉鐵感興趣,分明就想通過稱稱晉鐵的分量,來判斷顧十五的實力到底如何。
這送上門來的好處爲啥不收?
他原本就想和長安的好手們多練練,畢竟長安乃天下修行者匯聚之所,七品修行者隨處可見之地。別的不說,光是上官昭儀來的那一晚上,白素素和那個叫什麼黑羊的修行者,兩個人展現出來的詭奇手段,別的地方就真的很難見到。
不過他面上還是裝出了爲難的模樣,“杜小姐,倒不是不給你面子,只是今天被兩個崔氏的修行者約了,他們想看看我的劍招,你們也知道,我們許州晉氏和清河崔氏無法相提並論,我若是去得晚了,崔氏的人肯定要爲難我,到時候指不定說沒和我約,接着肯定還要用陰招對付我。”
那杜天鵬倒真的是心直口快,杜清婉還未開口,他就馬上點頭道:“不錯,清河崔氏那幫子人最陰了,姐,要不別難爲他了,讓他去和崔氏見了面再說。”
“你閉嘴。”杜清婉聽到顧留白說要和崔氏的人比劍,心中頓時一喜,但聽到杜天鵬這麼說,她頓時又怒了,狠狠瞪了杜天鵬一眼之後,她看着顧留白,認真道:“晉先生不必多慮,我們等會就陪着先生去崔氏那些人門上,他們必定要給我們幾分薄面。”
見着顧留白似乎還舉棋不定的模樣,她便微微一笑,指着已經過來的盧樂天和王仁山道:“那兩位分別是盧氏和王氏的公子,我們三個一起去,崔氏要是給你難堪,那就是自己找難堪。”
“盧樂天,王仁山?”顧留白看着那兩名英姿勃發的年輕人,頓時樂了。
他馬上就行了一禮,沉聲道:“那就靠諸位做主了。”
“原來是崔氏的人找他過去,也從他身上看看綠眸的真正分量?”盧樂天聽着杜清婉輕聲說了兩句,便也反應過來這是怎麼一回事。
“那不正好,都不用我們的人出手了。”他略一沉吟,道,“我們帶他過去便是。”
“那怎麼行,要看也是我們先看。”杜清婉卻不同意。
“這哪裡還有個先後的,不是一樣看。”盧樂天和王仁山聽着忍不住發笑。
杜清婉堅持道:“還是不一樣的,若是這晉鐵實力不堪,我們這些人勞師動衆的送他過去,到時候不要被崔氏的人恥笑。”
盧樂天和王仁山一愣,頓時覺得有些道理。
杜清婉又道,“而且我都已經和他說好了。”
盧樂天也不糾結,對着身後不遠處一名青衫劍師點了點頭,“程吃虎,你試試他。”
“程吃虎,盧氏供奉,雖是七品,但非尋常七品,自幼神力,所以他所用的劍也是罕見的重劍。他是昇平劍場的教習之一,修的劍法是揉合了棍法的瘋魔三十六劍。”上官昭儀看着那名青衫劍師,就如數家珍,輕聲給顧留白說了這人的路數。
顧留白看着這青衫劍師雖然面相普通,身材也看似普通,但渾身的筋骨關節就看似和尋常人不一樣,尤其指骨關節都比尋常人粗壯不少。
聽到重劍二字,他的目光就不由得落在這人左手單手提着的劍上,果然,這人的劍鞘是黑檀木所制,劍鞘就分外的寬厚,尤其劍柄直接就是一坨子的寒鐵打造。
尋常的劍哪怕爲了追求堅韌,劍柄若是直接也用金鐵打造,也會偷輕,採用鏤空或是夾鍛等方式,但這人的劍柄卻是實打實的一塊。
若是沒個天生神力,要使這樣的劍,就不知道會有多笨拙。
“晉鐵,咱叫程吃虎,咱們看看各自手段,點到爲止。”這青衫劍師面相普通,路人臉,但一開口說話,倒是渾身的豪氣。
顧留白當下說了個好字,轉頭卻又不放心的看着杜清婉和盧樂天等人說道,“一會誤了時辰,還請諸位給我做主。”
“終究小家子氣。”盧樂天在心中嘀咕了一句,面上卻是和藹的很,他揮了揮手,淡然一笑,道:“放心用劍便是,不要吝嗇真氣,等會消耗得多,我們會給你一些靈藥。”
“還有這等好事?”
顧留白樂了。
他當下就抽出了自己的劍,對着程吃虎道:“程兄,請!”
程吃虎也不廢話,慢吞吞的拔劍。
“這是劍麼?”
裴雲蕖一看程吃虎的劍就忍不住吐槽,“這是扁擔還是門板兒?”
程吃虎的劍黑黝黝的,表面也都是木紋般的符紋,黯淡無光,以她的標準來說是沒個賣相。
但這柄劍厚是真的厚,寬也真的寬。
裴雲蕖覺得段艾的那小腰身也最多和這劍差不多。
“我去!”
但程吃虎真的一動,她就頓時覺得這不是什麼扁擔和門板兒,就像是一柄斧子。
程吃虎朝着顧留白一跳過去,不只是右手的劍朝着顧留白砍,左手的劍鞘也是朝着顧留白亂打。
風聲可怖,呼呼作響,就像是掄了兩把斧子一樣。
杜清婉早已安排下去,街道兩頭已經斷了行人,但對於長安街巷裡的人而言,這種比劍也並非難得一見的事情,很多人便在街道兩頭和兩邊的房屋看起了熱鬧。
此時這程吃虎一出手,頓時一片喝彩聲。
不管看得看得懂,這風聲響亮,看上去就威風凜凜。
“這哪是黑檀木劍鞘,明明就是面上貼了黑檀木。”顧留白一聽那風聲就覺得不對。
這程吃虎的劍鞘恐怕都有個幾十斤的分量。
若是在平時,這種對手也不太難應付。
顧留白的身法快,繞着這程吃虎砍就行。
但今日裡他是晉鐵,他戰鬥起來得比較像晉鐵。
腦海裡剛剛浮現出當日晉鐵和自己對戰時的模樣,顧留白就朝着側邊一個大跳,接着手中長劍連揮帶點,孔雀開屏般撒出一片劍影就朝着晉鐵的肩膀和腰身捲去。
“好!”
街巷中也瞬間爆發如雷般的喝彩聲。
這一片劍光煞是好看,看熱鬧的人都覺得厲害。
程吃虎嘿嘿一笑,也不閃避,左手的劍鞘和右手的長劍揮舞着就往那一片劍光砸。
隨着他真氣的激盪,捲動的空氣真的如同風雷轟鳴,劍鞘和長劍之間的元氣互相擠壓,烏光沉沉,倒真像是一個大門板子朝着顧留白拍了下去。
顧留白及時抽劍,劍身距離那烏沉的元氣還有一尺多得距離,卻都感覺到劍身好像被一些石頭壓住了一樣,發沉。
他劍身微微下沉,整個手腕翻卷過來,真氣噴涌之間,手中的劍光如一條大魚尾巴不斷搖擺,頃刻間叮叮叮叮連響,劍尖不斷刺擊在程吃虎的劍鞘和劍身上。
程吃虎原本是進勢,此時劍尖如電不斷襲來,他反而被逼退了一步,劍身和劍鞘不斷拍打,這纔將顧留白的劍光盡數封住。
杜天鵬看得目瞪口呆,“姐,晉鐵厲害啊!”
杜清婉這個時候沒罵他,而是忍不住和盧樂天、王仁山互相看了一眼。
晉鐵果然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