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李奇踏上冰川，打了個寒噤，發現不僅包裹着身體的骨盔骨甲失去了保溫效果，連帶冥岸巡禮那層靈魂屏障也變薄了。
更奇異的是，原本只要他關注那層屏障，阿麗珊的記憶碎片就會涌出來，現在卻沒了動靜。
畢竟是死神的神座啊……
死神的神國就是亡者之域，這片冰川跟小紅帽的赤紅神座一樣，是整個神國的中樞。即便神位空懸，這裡依舊蓄積着浩蕩神力。
手中舉着的冥河誓約散發出瑩綠光暈，神侍列成的長牆讓開一個缺口，李奇無暇多想，跨過缺口，走向前方還在噴吐着冰渣和霧氣的山峰。
他沒有注意到，一直如雕塑般的神侍都轉過身，默默的注視着他。
沿着環山的冰道，李奇把鐮刀當作手杖，頂着狂亂而凜冽的風暴，艱辛的一步步前行。走着走着，背上一輕，隨手從冥土中翻出的披風飛到了空中，很快由一抹鮮紅變成一個紅點，消失不見。
回頭仰望，李奇一愣，原本直抵天頂的冰山變成了小山丘，再轉幾圈就能抵達山頂。
再往外看，時空彷彿在這裡錯亂了，跟剛纔一樣，像是在雲中俯瞰大地，浩瀚的亡者之域盡覽眼底。
冰川外，騎士王、殭屍王、縫合王與黑龍王正鏖戰不休，原本高大如山巒的身軀，此刻也縮小到跟他差不多尺寸，李奇感覺伸手就能摸到騎士王的後腦勺。
更近之處，淺綠光河成了細細的溪流，向那片草原上的野火壓去。奧圖，敏絲以及所有赤紅亡靈，正在做最後一戰。
李奇恍惚出神，一縷歌聲自心底升起。
“當我永別了戰友的時候……”
“好象那雪崩飛滾萬丈……”
“啊～～～”
“親愛的戰友……”
“我再不能見到你雄偉的身影……”
“和藹的臉龐……”
來自童年時代爺爺書房裡的熟悉旋律，由一個更熟悉的嗓音唱出來。
“你走調了……”
李奇壓住想哭的感覺，在心底這麼說。
是小紅帽！
大概是神座空空，成了探出海面的礁石，小紅帽和他的靈魂連線恢復了。
“你讓我這個零零後唱出六十年代的腔調那怎麼可能啊！新時代新演繹懂嗎！？”
小紅帽惱怒的嚷着，渾沒注意自己露了老底：“剛恢復連線就感覺到你心情這麼沉重，趕緊翻出這首歌現學現唱給你減壓，你還一點不領情！”
聽你元氣滿滿的嚷嚷就是最好的減壓啊……
李奇深呼吸，苦笑道：“那真謝謝了，不過建議你別把心思放在這上面，咱們有得忙了。”
將眼下的情況打包發送給小紅帽，她叫了一聲臥槽，壓低聲音：“炸了？怪不得剛纔感覺有點晃呢。”
李奇繼續邁步，此時他已經能看到山頂上的景象，那是一張由無數骷髏頭壘砌而成的座椅。仔細再看，骷髏頭延伸而下，沒入寒冰中，整座冰山其實都是由骷髏頭堆起來的。
“是啊，上一個炸了”，李奇停下步子，感覺踏上山頂就不會再被被冰刀般的寒風剮着身心，可他不敢貿然邁出那一步。
他嘀咕道：“所以，現在我真的要高喊女神保佑了。”
“等等你別動，我感受一下”，小紅帽仔細感應他的狀況：“你現在站的位置，就相當我坐着的沙發那個地方，是整個神座的核心區域。我能感應到神力在自動編織，應該是那些神侍在幹。神力……啊，至高死亡之力，真是可怕。”
“山頂應該就跟我的華表一樣，是將各種與死亡相關的力量凝練成至高死亡之力的地方，而且還是最上一層的神力池，死神是強大神祇啊……”
小紅帽唸叨了好一陣，終於想起正事：“千萬別踏上去！一上去就會觸發一連串的檢定，第一項檢定應該就是看你是不是亡靈。如果不是，就把你變成亡靈。”
然後她顯得很爲難：“該死，不去直接觸摸的話我也沒辦法對死亡之力做進一步分析，再找到可以破解的漏洞。現在這股力量的管理員權限應該是空白的，只要能找到漏洞，就算有自動糾錯的機制，也能讓你在一段時間裡掌控死亡之力，當幾秒鐘甚至幾分鐘的死神。”
李奇記起了往事，提醒道：“當初你把尤贊弄上了神國……”
“閉嘴！”
小紅帽羞惱的道：“那些糗事我早忘了！你爲什麼還要記得那麼清楚！？”
李奇嘆道：“我不是說這個，是想說……”
“那、那也是糗事！”
小紅帽的語氣變得慌慌張張的，不知道想起了什麼。
好好感應我的想法啊！
李奇毛了：“我是說尤贊爲什麼那時候能蹲在你的華表上，舒服得像在泡三溫暖！？照着那個原理來不就行了？”
“哦哦，是說這個啊！”
小紅帽先是尷尬，再假裝發火：“有什麼想法先把自己思路整理好啊！這個那個的，你是不是男人？”
可惜我現在不是奇麗……
李奇無語，總感覺小紅帽又回到最初那會的狀態了，很不靠譜的樣子。
“還抱怨我不靠譜！”
小紅帽真怒了：“你不在上面都兩個月了，什麼事全是我兜着！就跟你養了只喵星人光顧着擼一樣，吃喝拉撒的活全丟給我了！”
“巨人王又弄了一頭龍將在神隕高原攪風攪雨，只知道驅使幽靈玩下毒附身抽魂之類的爛招，我正忙着碼代碼搞定用赤紅神力定向探測幽靈的事，感應到你馬上就丟下了。我是女神啊可以一心多用的，可對你我從來都是一心一意……把你的歪念頭抹掉！”
李奇趕緊哄她：“是是是，女神你神恩浩蕩，法力無邊，冰雪聰明，剛纔我說的您應該一點就通。”
“那是當然”，小紅帽哼道：“我明白你的打算，不過那時候我是新生神祇，尤贊是傳奇，背後還有蒼白之主撐腰，力量對比沒有像現在這麼懸殊。”
李奇問：“不能一擊脫離嗎？”
小紅帽隨口道：“這誰知道？萬一你插進去就拔不出來了呢？”
楞了楞，又說：“也對啊，我先使勁拉着你，你真拔不出來我就拔你，嗯，這麼幹應該沒問題！”
李奇捂臉，我不認識這個女人……不，女神。
在兩人有心無心的節操大甩賣裡，行動方案出爐了。
小紅帽需要李奇直接觸摸死神的神座，這是異常危險的。李奇的計劃是一擊脫離，順帶將裹在靈魂上的至高死亡之力傳遞給小紅帽。基於當初尤贊上了赤紅神座吞噬赤紅神力的前例，理論上這麼做是沒問題的。
如果情況危急，既然靈魂連線恢復了，小紅帽完全可以將李奇的靈魂拉回神國，當然李奇就得品嚐一次魂體分離的痛苦，並且再度變成遊魂。雖然這會製造出一堆不知道該如何收拾的爛攤子，但總比變成亡靈留在亡者之域要好那麼一點。
“等等我給你織個神力護套，到時候拉你會方便點”，小紅帽開始在他靈魂裡鼓搗，然後咦了一聲，接着大怒：“怎麼還有個女人！？”
之前跟小紅帽通訊不暢，惜字如金，這事也沒仔細說。
等李奇涌出一連串念頭，她才恍然：“終亡之主的聖女……”
小紅帽憤憤的道：“那個傢伙，就知道他沒人味，凡人的命對他來說就是幾個字節的一段數據。”
她再道：“現在她保護不了你的靈魂了，我把她剝掉吧。”
想到阿麗珊的陪伴，再想到還留在冥河對岸，大墓地裡的屍體，李奇心緒複雜的低嘆。
小紅帽嘀咕着“戰略儲備肉是徹底沒了”，純粹的赤紅神力涌入，將那層包裹着李奇靈魂的屏障揭開。
已經無比習慣的一層柔軟離他而去，還牽起了自己靈魂上的絲縷關聯，再被赤紅神力切割，那一瞬間李奇痛得身心激顫。
小紅帽安慰道：“忍忍，剛脫毛的時候都是這樣。”
謝謝你，把悽婉深沉的事情弄得這麼接地氣，心裡還真的好過了一點。
一切準備就緒，這時候天邊的黑龍王被三打一，已經招架不住，發出震天的哀鳴。赤紅亡靈匯成的光河，也正跟煉獄亡靈的野火相撞，戰線上光芒閃爍，如星河熠熠。
李奇收回摸着山頂骨骸的手，看着手掌上的血肉急速腐化，露出白森森骨頭，再蒙上一層灰褐色的時光蝕痕。
這是真的，又不是真的。正在腐化的是他靈魂中的一部分，如果不制止這種腐化，這就是真的。
赤紅神力流轉，將浸入靈魂的至高死亡之力抽走，因爲很微弱，這個過程很快，李奇也沒感受到太大的痛苦。
銀白光暈在手上蔓延，手掌漸漸生出血肉，恢復如初，剛纔的一幕恍若幻覺。
“能成”，小紅帽鬆了口氣：“接下來我得跟尤贊一起分析，再加上你從蒼白之主那得來的資料，找到至高死亡之力的權限漏洞。”
她不確定的道：“大概……需要兩三天吧。”
“這不……”
李奇正想說這不現實，喀魯扎哪會給出兩三天時間。
空間猛烈震盪，即便是山頂神座都搖曳不定，骷髏座椅上，幾顆頭骨咕嚕嚕滾了下來。接着冰山一側，大片寒冰轟然崩裂，變作碎冰洪流傾瀉而下。
世界驟然變得通亮，李奇感覺前方炸了一顆氫彈，下意識的閉上眼睛。一個騎着戰馬，外形跟騎士王沒多大分別的身影輪廓，依舊清晰的燒灼進眼底。
“親愛的羅蘭，看看你現在可憐又可悲的樣子吧，你連我半路撿的野狗都打不過了。”
恐怖的聲音迴盪在整個亡者之域裡，最初聽起來只是高亢，接着卻如細密而尖利的毛刷，在耳膜甚至心口上使勁摩擦，說不出的難受。似乎恨不得點燃自己，燒掉理智才能忘記這種感覺。
強光消退，一個人馬滾滾燃燒着的騎士，浮在遠處的空中，用火焰大劍指向冰川下的騎士王。
“哦，抱歉，你忘記自己是誰了，等等……”
那個騎士給李奇的感覺跟騎士王差不多，都有點不着調。
“你們還沒有搞定死神的神座嗎，陌生人？”
騎士用譏諷的口吻說：“真是讓我失望啊，我還以爲可以再殺一次死神呢。”
自空間各處角落，連綿響起驚呼，都在叫着一個名字……
“喀魯扎！”
騎士在馬上行了一個古時的禮節：“是的，我就是魔王喀魯扎。不過很快，整個世界都會用另一個名字稱呼我，冥火之主卡米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