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臨端起茶盞,如舊用杯蓋撥開浮在水面上的茶葉。“清醇飄香。”
“皇上喜歡,就是這盞茶的福氣了。”雪衣眸子裡只有笑意,嘴角微微彎起的弧度剛剛好。
徐天心則沉靜的看着皇帝的手,順手端起了自己那一杯茶放在了脣邊。
“朕記得。剛入宮的時候,最喜歡天心烹的竹葉茶。簡單的竹葉,加以冬日冰柱滴下的寒水,便有一股清新凜冽的香氣。不是這些看似名貴的茶可以媲美。”奉臨並不急着喝
倒是徐天心輕呷了一口,柔軟的脣瓣沾上了溫潤的茶湯。“皇上還記得。可惜今冬宮裡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後來皇上又帶着皇貴妃出了宮,臣妾便沒有興致再做這樣的事情了。”
“是麼!”奉臨輕輕吹散了熱氣。
“自然是。”徐天心似笑非笑的說:“漠良是臣妾與皇上相遇的地方,皇上何以不帶臣妾同往?是擔心臣妾出了宮,便不會再回來了麼?”
“差不多!”奉臨凝眉看着她,眸子裡一閃一閃的光叫人看不懂。“好不容易纔帶你回來,怎麼能輕易放你走?”
徐天心只是笑:“皇上再不喝,茶涼了香氣也就散了。”
奉臨點頭。輕輕的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
只是這一口,雪衣脣邊就浮現了笑意。萬萬沒有想到,一切竟然來的這麼快。
皇上一死,皇后馬上會站出來輔佐新君登基。
即便她們不能奪回自己的江山,重建家園。也總能爲死者報仇。
但是,怎麼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
“好了,朕還有摺子要看。無事別老是悶在宮裡,春乏秋困的,多出去走動走動也是好的。”奉臨起身,臨走前不忘握了握徐天心的手。
“恭送皇上……”徐天心的雙腿止不住的顫抖。
“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雪衣趕緊關上門,難以置信的看着她:“我明明就把毒……茶沒有經過任何人的手。”
徐天心也不知道爲什麼會出現如此詭異的一幕。“毒藥呢?在哪裡?”
“我去拿。”雪衣戰戰兢兢的推開門,發覺皇貴妃就站在門外。“皇貴妃娘娘,您怎麼……”
“找這個?”嚴一凌拿出一個綠色的小瓶子。
雪衣身子一顫,連忙就要搶。
嚴一凌握在掌中,並沒有叫她奪去。斤陣私弟。
“若不是我提防着,叫楚月偷偷跟着你們來。她又愛玩,在廚房裡翻騰的時候找到這個,想來現在,你們已經身首異處了。”嚴一凌一把推了雪衣進來。隨即吩咐身後的素惜:“不許任何人靠近。”
“是。”素惜的眉頭比麻花擰的還用力:“奴婢明白。”
走了進去。嚴一凌坐在了方纔皇帝做過的位置。“天心,我一直以爲你心思縝密,不會冒險做沒有把握的事,這一次爲什麼這麼激進?”
“不是我激進,是皇貴妃你越來越八面玲瓏了。連雪衣藏在廚房裡的毒藥也能一瞬間就找到,這未免太讓人不好想。”
徐天心笑彎了脣:“該不會是防賊一樣的防着我吧?”
“你想多了。”嚴一凌澹澹的看着她:“其實你們入宮的時間也不短了。這期間,你有很多次機會,都能下手。想要皇上的命,並非就真的不容易。但是你有沒有想過,爲什麼時至今日,皇上都好好的?”
“不懂。”徐天心不知道她想說什麼。
“也許你的本心,根本就不想殺死皇上呢?”嚴一凌這麼說不是沒有根據的。
否則她進來的時候,徐天心不會顫的那麼厲害,還滿頭的冷汗。
雪衣不敢相信的看着皇貴妃的臉,半晌沒有說話。
“這絕不可能,皇貴妃。你以爲每個人都是你麼!”徐天心纔不覺得自己會對那個卑鄙的皇帝心存仁慈。
“你不用向我證明什麼,也不用解釋什麼。我只是想知道,到底雲嬪拿什麼威脅你,她的目的又是什麼?”嚴一凌很好奇。
“這事似乎和你沒有什麼關係。”徐天心不想多說。
“是沒什麼關係。但我知道被人掐着脖子的滋味不好受。”嚴一凌看着她,緩緩的說:“並且,憑我對皇上爲數不多的瞭解來看,皇上今天過來,一定是聽到了什麼風聲。自從皇后的事情被程俊揭穿,皇上便暗中除掉了許多人。他在後宮的佈防,只可能越來越嚴密。”
這一點倒是說的很準確。
徐天心心裡有些害怕。倒不是怕死,而是怕……
“算了,你不想說就算了。”嚴一凌嘆了口氣:“我已經提醒了你們,好自爲之。”
“謝謝。”徐天心這兩個字說的格外真誠。
等皇貴妃走了,她才問雪衣:“雲嬪送消息入宮的事,一定是被皇上發覺了。咱們現在的一舉一動,都在皇上的掌控之中。或者說,皇上已經知道了咱們想要隱藏難的秘密。”
雪衣也有同感。“既然如此,那也就沒有什麼好隱瞞下去的了。”
“別!”徐天心搖頭:“我雖然不知道皇上爲什麼不揭穿,但既然他沒有行動,咱們也不要妄動。現在,所有的事情都擱置,也不要再聯絡咱們在宮外的人了。”
沒有別的辦法,也只好如此。
“你放心我不會衝動了。”雪衣看着她,已經下定了決心。無論怎麼樣,都要讓天心和遙光平安的離開這裡。否則,她欠她們的,一輩子都還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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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一凌從棲心宮離開,就直接去了蒼穹殿。
小侯子說皇上正在書房,有要緊的摺子批覆,便請了她前往偏殿歇息。
然而轉身的功夫,皇上就來了。
“這時候,你不是該去課堂看看奉舉的字寫得怎麼樣了?”奉臨輕哂的笑着,?袍上銀線繡成的?鱗閃閃發光。
“臣妾聽說皇上去了棲心宮,便來瞧瞧。”嚴一凌倒也不避諱。
“怎麼?”奉臨凝視她的雙眸:“擔心朕陪了天心冷落你麼!”
嚴一凌纔沒有這份興致:“皇上不是說過,她不是顏瑜公主麼!”
“聽到了什麼風聲?”奉臨凝眉,臉色微微有些變。
“皇上,今天不說這個好不好?”嚴一凌起身拉着他走到椅子上坐下,繞到身後,輕輕的爲他捏了捏肩。
這手藝是和素惜學的,假以時日,開始變得似模似樣。
奉臨很受用,虛着眼睛靜靜的享受這樣曼妙的時光。“本來答應你過些日子就回母家探望,沒想到一耽擱,就拖到現在。碧兒,不如朕這幾日就讓人去準備。回頭帶着嚴卿和住在嚴鈺回家看看。”
“嚴鈺……”嚴一凌有好幾天沒去過小院,不知道楚月把他調教的怎麼樣了。
方纔急匆匆的請楚月過來,換走徐天心的毒藥,一時情急也沒顧得上問。
“朕去小院看見他被纏成那個樣子,也着實於心不忍。”奉臨嘆了口氣:“蘇嬪被擼劫出宮,你是怕放了他出去,他會滿處去找吧!”
“嗯!”嚴一凌點頭:“臣妾就是見不得嚴鈺那副樣子。”
“你看看這個。”奉臨把握在手裡的摺子遞給她。
“是什麼?”嚴一凌停了手,接過來打開。
“朕打算昭告天下,蘇嬪疾病暴死,宮裡再沒有蘇憐兒這個人了。”奉臨平靜的說。
畢竟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喜歡過那個女子。所以她是生是死,在或者不在,對他而言沒有半點影響。反倒是碧兒和嚴鈺,總是爲這個女人心神不寧的。
“皇上這麼做,是爲了讓臣妾安心吧!”嚴一凌放下了摺子,輕輕的笑起來。
“自然是。”奉臨把手搭在她的手背上,擱在自己的肩頭。“既然天底下再也沒有蘇憐兒這個人,那嚴鈺就算真的找到了她,要帶她遠走高飛,也就不是過錯了。”
這事放在朝中,那些老臣若是知道了,必然鬧得天翻地覆。
但對嚴家來說,無疑是個天大的恩惠。
嚴一凌自然是很高興的。“皇上這麼做,算是徹底的解除了臣妾的顧慮。但有一點,臣妾不太明白。”
“你問就是。”
“皇上既然和嚴鈺有言在先,蘇憐兒願意跟他走,你便開恩。可現在蘇憐兒並不願意,而是被迫離開了皇宮,您爲何不下嚴旨不許嚴鈺再動這樣的心思,反而是要給他這樣一個厚恩呢?”
難道就因爲皇上想展示對她的恩寵有多深?
嚴一凌纔不會這麼想。
“很簡單,因爲朕懂嚴鈺的心思。”奉臨凝眉,篤定的說:“就算是朕下了嚴旨,叫他不許再見蘇氏,也管不住他的心。與其生拉硬扯的要把他拽回來,倒不如叫他去求證,去證明,那個人根本就不合適他。唯有他自己想明白了,纔會真正願意放手。也才能真正的叫你不再擔心。否則,楚月就得捆着他一輩子了。”
“他倒是想,憑什麼呢!楚月好好的一個姑娘,如何要斷送在他的魔掌裡!”嚴一凌忽然覺得皇上也是個性情中人。只不過這情太多了,就忙不過來。纔會處處顯得那麼冷漠那麼薄情。
“呵呵!”奉臨笑着把她拉進懷裡:“有些事是很難說的。”
就好比當年,碧兒明明先對奉擎動了心,最終卻被他攬入懷裡。
“皇上偷着笑什麼?”嚴一凌覺得他的表情怪怪的。
“沒什麼!”奉臨只笑不語,輕輕的閉上眼睛。
卷二:浮華解盡,患難相持 第二百六十三章:府中半日 補週日第三更
“皇貴妃回趟母家,好大的陣仗。”良妃在吊月樓前,一站就站了半個時辰。“我數着光是那些捧着禮品的侍婢就足足有八十八人,還不算護駕的御前戍衛和執事的內侍監。這是比着皇后娘娘的依仗在炫耀恩寵啊!”
卷芯嘆了口氣:“奴婢聽說好些東西,都是皇上着意加上的。”
“是麼!”良妃不動聲色的勾脣。臉上卻完全看不出笑意。“那就更能說明皇貴妃恩寵之盛,冷宮裡轉了一圈,就成了皇上的心頭肉了。”
“娘娘,咱們還是回宮吧。”卷芯勸道:“看了也是生氣,倒不如回宮歇歇清閒。”
“你懂什麼!”良妃白她一眼:“臥薪嚐膽你聽過沒有。本宮若不好好記着她的顯赫,又怎麼能時時刻刻激勵自己上進,好好把這顆釘子給拔掉。”
卷芯點了點頭:“奴婢知道娘娘心裡苦,但功夫不負有心人,早晚能如願以償的。”
“這還差不多。”良妃嘆了口氣:“但是晚不如早,再等就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了。走,咱們去樺嬪宮裡。“
“是。”卷芯扶着良妃的手,一步一步從吊月樓走下去。
隨着宮門“吱呀”的敞開。嚴一凌覺得空氣都變得新鮮起來。
這回可好了,能光明正大的出宮,再不用擔心一路上暗殺什麼的詭計。
皇上派了御前侍衛陪護,又是在皇城之中,想必沒有比這更安全的了。
唯一美中不足。就是沒帶上奉舉。不過有章嬤嬤照顧,楊絮又時時關懷,一定不會有事的。
“想什麼呢?”原來發呆的不是隻有嚴一凌,還有同坐在御輦裡的楚月。“怎麼呆呆的?”
楚月搖了搖頭,嘟着嘴說:“等下回皇貴妃府上,是不是就得替嚴鈺鬆綁了?我怕繩子一剪斷,他人就不見蹤影了。”
“現在不要緊了。”嚴一凌笑着說:“後宮本來就沒有將蘇嬪被擼劫的事情鬧大,風波沒擴散道前朝去。現在皇上又下了詔書,蘇嬪已經是暴斃而亡。即便嚴鈺逃走,找到她,也不會再掀起什麼波瀾。”
“哎呀,你怎麼不明白呢!”楚月急的直撓頭。“我是仿效你說的什麼療法,想幫他徹底忘了那個賤人。治療才進行了一半,這麼一來,不是前功盡棄了。”
“呵呵。”嚴一凌看她認真的樣子,心裡就有數了。“說來說去。你是捨不得我哥哥對麼?”
楚月眉頭蹙緊。連連搖頭:“你扯太遠了吧!我可是將軍府嫡出的二小姐,我是那種虎頭蛇尾,馬馬虎虎的人麼!要做就做到最好!”
“嗯!”嚴一凌點頭:“你放心,我一定幫你看着他,不讓他從你眼皮子底下溜走,直到他徹底忘記蘇憐兒。”
“這還差不多。”楚月這一個月沒幹別的,就是天天折騰嚴鈺來着。
弄得嚴鈺只要聽見她的聲音,就會情不自禁的腿軟。
不多時,御輦停在了嚴府門外。
嚴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迎在府門外。
嚴卿急得不行,早早就撩開了簾子,含着淚往外看。
車剛停穩,她便急匆匆的下來,走到御輦旁邊:“姐姐,咱們到家了。”
嚴一凌就着素惜的手也跟着下來,記憶裡的嚴府似乎一切都還是原樣。
“微臣協同全家,給皇貴妃娘娘請安。給嚴妃娘娘請安。”
迎上來的正是嚴將軍嚴嘯川。
“爹,娘,快快請起。”嚴一凌叫的有些彆扭,但從他們臉上的喜悅,她也能感受到親人久別重逢的那種幸福。
“爹,娘……”話還沒說完,嚴卿就已經淚落如雨。
“碧兒、卿兒……”嚴夫人早已淚眼婆娑。
“好了,回來就好!”嚴嘯川手肘碰了碰夫人,笑着說:“女兒回府是天大的好事,有什麼話,還是進門再說。”
“是。老爺說的是。”嚴夫人止住了眼淚,拉着兩個女兒的手不願意鬆開。嘴上卻恭敬的說:“兩位娘娘,快裡面請。茶和糕點早就準備好了,都是你們從前最喜歡的。”
楚月則趁着他們說話的功夫,極不情願的走到了最後一輛車上。皺着眉頭解開了嚴鈺腳上的繩子。“我可警告你,咱們說好的,你絕不能跑。”
嚴鈺點頭,礙於嘴裡塞着布,他也只能點頭。
極不情願的將他手上的繩子解開,楚月攥緊了他的右臂。
“你幹什麼!”嚴鈺自己拿下堵着嘴的布,一臉不高興的問。“幹嘛拉拉扯扯的。”斤陣引巴。
“你以爲我喜歡和你拉拉扯扯的?”楚月沒給他好臉色,我這不是怕你沒入府就跑了麼!心裡這麼想,嘴上卻說:“我可是第一次來皇貴妃家裡做客,好奇不行麼,怕迷路不行麼!總得拉上個認識路的。”
“嚴府沒有你想象中那麼大,也並不是迷宮!”嚴鈺推了推她:“你鬆開,這個樣子讓我爹孃看見了,還當是我不檢點,隨隨便便就帶女人回來呢!”
“我呸!”楚月氣得有些胸悶:“你不檢點是你的事,我可是看着皇貴妃的面子纔來的。誰要跟你回家!”
兩個人在車裡說的熱鬧。
小廝看最後這輛馬車半晌沒下來人,不免着急的伸進頭來。不看還好,自家大少爺正和個姑娘在車上拉拉扯扯,這要是傳出去了,像什麼話啊!
“大……大少爺,您……您還下不下來?”
“嗯哼。”嚴鈺清了清嗓子,認真的說:“下來,我怎麼不下來!”
邊說還邊嫌棄的推了推楚月:“你自己在車上玩吧!我先回家了。”
“憑什麼!你去哪兒我就非去哪兒不可!”楚月咬牙切?的追上了他!
“我去茅廁呢!”
“我給你遞草紙!”楚月咬着牙說。
兩個人剛興沖沖的闖進來,嚴嘯川的臉頓時就變了顏色。“嚴鈺!你還有臉回來!”
嚴夫人趕緊站起來攔着:“老爺,女兒回府大好的日子,親戚朋友們都在,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
“他幹出的事,是能叫咱們好好說的麼!”嚴嘯川黑着臉,恨鐵不成鋼的等着嚴鈺:“嚴家的臉都讓你丟光了。虧得爲父我先後幾次叫人送信給你,卻偏偏還是罵不醒你!”
嚴一凌嘆了口氣:“爹,事情都過去了。好不好,哥哥這次隨皇上平定西南,也立下不少功勞,沒給咱們嚴家丟臉。”
“就是就是。”嚴夫人連忙打着圓場。不經意的轉過臉去,正好看見楚月站在身旁。
“這姑娘亭亭玉立的,真是好看。你誰家的千金啊?”
楚月的確是個好姑娘,聽嚴夫人這麼誇獎,紅脣一抿,輕盈盈的行了個禮。“司空楚月拜見嚴老將軍,拜見嚴夫人。”
“司空家的?”嚴嘯川眼底閃過一絲狐疑:“司空贇是你什麼人。”
“正是家嚴。”楚月對答有禮。
嚴嘯川虛眼一看,不免點頭:“是將門出來的千金,猶自帶着一股英氣。看來,你爹的本事都傳給你了。”
“嚴老將軍過獎了。”楚月謙和而笑:“在您面前,不過是花拳繡腿而已。”
“姑娘快坐。”嚴夫人顯然也很喜歡楚月:“有什麼喜歡的糕點隨便嚐嚐。”
“謝夫人。”楚月揚了揚眉,目光落在嚴鈺的臉上。
如大家閨秀一般的楚月,嚴鈺還從來沒見過。
不過被她這麼一攪合,嚴嘯川也沒有方纔那麼生氣了。“皇上不允你再返回駐地,決意留你與皇城效力,你如何打算?”
嚴鈺見父親把話題又扯回自己身上,不免皺眉:“自然是聽從皇上的吩咐,身爲臣子,自己能有什麼打算?”
“你……”嚴嘯川被他頂的肺疼!“不是看在你兩位妹妹難得回府的份兒上……”
嚴一凌只是笑。
嚴卿則嘆了又嘆:“爹,您就別操心了,哥哥會有分寸的。”
“是啊是啊!”嚴夫人笑逐顏開:“咱們這一家子,好不容易能聚在一起吃頓飯。這些話呀,留着飯後慢慢再說不遲。”
說話的功夫,她便吩咐府中的婆子準備午膳。
“賓客親朋們都在堂中飲茶,好歹你也去陪一下。我許久沒見兩個女兒,就在這裡和她們說說體己話。”嚴夫人拉着楚月的手:“你也陪我們說說話可好!”
“是,夫人。”楚月斜眼睨了嚴鈺,心想,你可千萬別給我趁機溜走。
嚴鈺會意的點了點頭,就聽見楚月問。
“夫人,府上的廚房可有新鮮的蘿蔔麼?您家大少爺最喜歡喝蘿蔔汁蘿蔔湯了。回頭,我親自去準備。”
“你放心,答應你的事情我一定做到!”嚴鈺縮了縮肩,衝嚴夫人嘿嘿一笑:“娘,你別聽她亂說,我纔不要吃蘿蔔呢!”
說完一溜煙似的不見了人影。
“這孩子!”嚴夫人笑得拉着楚月的手,又握住了嚴碧。“你們不在府裡,這府中可真是靜的厲害。真盼着你哥哥能早點懂事,成家立業,也給咱們家添個孫兒。你瞧你二伯父家去年初才生了個第二個小孫子,這過了年都能滿地跑了。”
“行了,娘,這些話你多對着哥哥唸叨,比和我們說有用。”嚴卿笑着使了個眼色。
嚴一凌連忙點頭:“可不是麼!再說了娘,有時候緣分的事情就是這麼爲妙。誰又能說的好呢!”
嚴夫人不住點頭:“要是將來的兒媳,能像楚月姑娘這麼端莊清秀,那可真是咱們嚴家的福氣了。”
楚月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起來:“夫人,我哪裡有這麼好呢!”
“甚好,甚好!”嚴夫人笑得合不攏嘴,隱約是覺得,這姑娘便是和鈺兒最有緣的。
卷二:浮華解盡,患難相持 第二百六十四章:母家遇險 補週日第四更~
嚴府的午膳準備的格外豐富。
在嚴一凌一再的堅持下,嚴嘯川和嚴夫人才居於主席的位置安坐。
出席的人自然都是嚴家有頭有臉的人物,足足坐滿了三張桌子。
先後有人向她和嚴卿敬酒,不一會兒,便覺得微有些醉意了。
管家跟着傳菜的婆子們進來。獨獨走到嚴鈺旁邊,附耳說了幾句什麼。斤陣莊扛。
嚴鈺便點了頭,起身就要出去。
“什麼事?”嚴嘯川敏覺,臉色不那麼好看。
“得知我今天隨着兩位妹妹回府,子路過來瞧我。”嚴鈺所說的子路,是朝中武將的兒子,也是他的發小。“府上人多,我這就請他先回去,過兩日再登門致歉。”
“嗯。”聽嚴鈺說的在理,嚴嘯川頷首應允。“速去速回。”
楚月總覺得事情沒有他說的這麼簡單。但礙於在場的人多,她也不好像在宮裡那樣,不管不顧就追出去。只能忍着沒有動。
嚴卿夾了一塊碧玉糕放在她面前的碟子裡:“嚐嚐這個,我哥哥最喜歡吃。”
“嚴妃想多了。”楚月吃了一口:“他喜歡我不一定喜歡,不過這個糕真的不錯。”
兩人相視一笑,楚月便沒有再去想嚴鈺的事。
只是直到用完了午膳,嚴鈺都沒有回來。
嚴一凌有些累了。便叫素惜陪着她回房。
嚴夫人自然也跟着來了。“碧兒,是不是累着了?”
“娘,來坐。”嚴一凌熱絡的握着她的手,坐在自己身邊。“也不是累,可能是好久沒有這麼高興,一時忘形就多喝了幾杯。酒氣有點上頭了。”
素惜輕微欠身:“夫人陪小姐多聊一會兒,奴婢這就去準備醒酒湯。”
“有勞你了。”嚴夫人和藹的說:“這麼些年,都是你在照顧陪伴。”
臉一紅,素惜連忙搖頭:“這些都是奴婢應當的。夫人這麼說,奴婢怎麼受得起。奴婢告退。”
目送素惜出去,嚴一凌溫然笑道:“娘說的是,這些年也多虧了素惜。”
“宮中……”嚴夫人不敢把險惡兩個字掛在嘴上,只是眼眶微紅:“得知你被廢黜的那日,娘嚇得都沒魂了。還以爲,我的女兒一輩子都要在那種地方捱過……幸虧,幸虧上天眷顧。”
看着嚴夫人眼裡的淚水那樣渾濁。嚴一凌心裡很不是滋味。“娘。都過去了。現在皇上待我極好。舉兒又聽話。宮裡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過。就是擔心你們的身子。”
嚴夫人擦着眼淚:“卿兒她自小就最羨慕你。娘萬萬沒想到她也有入宮的心思。可娘知道,她性子拗,一定也沒少讓你受委屈。”
“不會的。卿兒對我很好,也幫了我不少。”嚴一凌握着她的手,柔柔的說:“姐妹同心,宮裡的日子纔不會那麼寂寞。”
“唉!”嚴夫人重重的點頭:“爲娘沒有別的心願,只盼着你們平平安安,能過上舒心的日子也就是了。”
“娘。”嚴一凌依偎在她懷裡,格外的溫暖。
“可憐我的外孫女,我們的小公主……”本來,她是不想提這件事勾起女兒心中的痛。可一看見嚴碧,嚴夫人就忍不住落淚。“那麼好的孩子,就這麼白白的沒有了……”
嚴卿輕咳了一聲,才慢慢走進來。
席間她也喝了不少酒,酒意略濃,雙頰生緋。這時候的她。眼裡憑添了幾分迷離。“娘,好好的,怎麼又說這些傷心的事。”
嚴夫人抹了一把淚,連忙點頭:“是了是了,如今你是妃主,你姐姐是皇貴妃,爲娘能養育這樣兩個優秀的女兒,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
嚴卿湊近她身邊,饒是撒嬌一般的笑道:“姐姐最得皇上聖心,早晚會爲皇上再添幾個小阿哥小公主,娘還愁沒有外孫女麼!”
“是啊是啊!”嚴夫人笑着擦去淚水:“娘盼望着你們都能有自己的孩子。倒不是爲了什麼恩寵什麼風頭,只是將來有個依傍就好。”
兩個人圍着嚴夫人又說了好多話,時而哭時而笑,訴不盡宮裡宮外親人相隔的愁苦。
素惜端着醒酒湯返回來,見楚月一個人站在門外,不免奇怪。“司空小姐是要見小姐麼?怎麼不進去?”
“嚴夫人和嚴妃正陪皇貴妃說話呢!”楚月臉上的笑容有點冷。
“怎麼了?”素惜看她有些不對勁:“出什麼事了,還是二小姐你哪裡不舒服?”
“沒有!”楚月儘量讓自己笑得很輕鬆:“可能是……方纔喝了些酒。”
“不是。”素惜將手裡的醒酒湯交給府中的丫頭端進去,拉着她的手問:“到底出了什麼事?您不必瞞着我。”
楚月看了她一眼,嘆了口氣:“嚴鈺,跑了。”
“什麼?”素惜心頭一震:“大少爺真的……”
跑字還沒說出口,楚月就捂住了她的嘴:“你別這麼大聲好不好,要是讓皇貴妃聽見了,必然又要生氣。激怒了嚴老將軍,那闔府上下都要被驚動。連管家都不敢再進來回報呢!”
“可是萬一現在不說,他闖出禍來不是更糟?”素惜心裡不安,好好的回府也這麼多是非。
“碧兒……”
“姐姐……”
“娘娘,娘娘您怎麼了……”
兩個人正說着話,屋裡忽然吵嚷起來。
“出事了?”楚月趕緊領着素惜往裡走。
只見嚴一凌閉目不醒,脣邊還有鮮血往下落。
“這碗裡是什麼?”嚴卿驚恐的看着素惜。
“是奴婢熬的解酒湯,不會有錯的,是奴婢親手熬得。”素惜忽然想起了什麼,瞪着跪在牀邊的小侍婢:“是她,除了奴婢唯一碰過這碗的就只有她!”
“沒有啊,奴婢是冤枉的!”小丫頭嚇得面無血色:“奴婢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這麼做。”
“先別吵了。”楚月看了一眼那丫頭,定了定神。“夫人,勞煩您穩住這房裡伺候的人,不許透出風去,讓人和人知道皇貴妃出事。”
嚴卿點了點頭:“對,這件事決不能走漏風聲。素惜,你去找隨行的侍衛,偷偷請馮靖宇過來。這會兒他應該出宮回覆了。”
“是。”素惜沉了一口氣,儘量不讓臉上露出痕跡。
“別人問起,就說皇貴妃娘娘不勝酒力,已經睡下了。”嚴卿囑咐她:“別叫旁人過來。”
“是,奴婢知道了。”素惜趕緊出去,一刻也不敢耽誤。
嚴夫人嚇得臉色蒼白:“碧兒,你醒醒,別嚇唬娘。”
稍微定了定心,她瞥了一眼屋裡伺候的丫鬟們:“聽着,誰都不許說出去。不管是誰問起,只說皇貴妃是歇下了,懂麼!”
“是。”丫鬟們也沒見過這樣的情形,自然是嚇得不敢吭氣。
嚴卿和楚月一個拿着銀簪子,一個端着碗,仔細攪了攪皇貴妃沒有喝完的醒酒湯,發覺銀子並沒有變色。
“看樣子不像是這湯的問題。”楚月疑惑的不行。“如果不是湯有問題,那會是什麼?”
嚴卿也想不明白:“席間所有的飯菜大家都是用的一樣的。如果有問題,就不可能只是姐姐出事。除非……”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腦海裡閃過,嚴卿端起那隻碗就要喝。
“別,卿兒,你不能。”嚴夫人迅速的起身,作勢就要奪下她手裡的碗。“要是你再有什麼事可怎麼辦?”
“娘,我懷疑咱們的飯菜叫人做了手腳,而這種毒一定要混合了這碗醒酒湯才能發作。”嚴卿皺着眉頭認真的說:“也就是說,單獨吃一樣東西不會有事,兩樣加在一起卻能致命。”
嚴夫人相信她猜得不錯:“娘也是怕這個。你姐姐已經……你要是再有事,咱們家可怎麼辦?卿兒,聽孃的,放下藥碗,等太醫來了,必然會有更好的辦法。”
嚴卿點一點頭:“娘說的是,是我太着急了。”
就在嚴卿放下湯碗的那個瞬間,嚴夫人忽然搶過碗,一仰脖兒把碗裡的醒酒湯喝了個乾淨。
“娘!”嚴卿嚇得臉色蒼白,腿軟的差點跌坐在地上。“您這是爲什麼?”
“娘不能看着你們冒險,不能看着你們有事。如果確定這醒酒湯裡有問題,那便先讓娘爲你姐姐試藥。”嚴夫人含着淚說:“別人都以爲娘有你們兩個女兒多麼的驕傲。實際上,他們是沒看見娘有多麼擔心,幾乎沒有一晚能睡個安穩覺。”
“對不起,娘。”嚴卿心裡很痛,當初她不該執意留在宮裡,也許她安安穩穩的找個人嫁了,就不會讓娘這麼憂心了。
“怎麼樣娘,您哪裡不舒服?”嚴卿哭着問。
同樣,心裡不光是害怕,怨恨也在一點一點的吞噬着她。
要皇貴妃死在自己的母家,這麼卑鄙的法子,宮裡頭還有幾個人能想出來!
楚月自小就沒有娘,看到這一幕已然哭成了淚人。“夫人,您怎麼樣,千萬要撐着。”
嚴夫人仔細的感覺了一下,竟然身上沒有一處不舒服。“好像,這醒酒湯並沒有事。”
“沒事?”兩人奇怪的對視了一眼。
“那姐姐怎麼會……”嚴卿仔細的看着牀上昏過去的姐姐,發覺她的脣瓣的確已經呈現了烏黑的顏色。“那姐姐誒到底是中了什麼毒?還有什麼人能在衆目睽睽之下,對她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