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等多大會兒功夫，趙國陽就看到二次冶煉的整個過程。
二次冶煉，在行業之中也叫爐外精煉，它和連鑄技術是相輔相成的關係。
連鑄技術的運用，在九十年代已經不是什麼太複雜的工藝，大部分的鋼種都能由連鑄技術組織生產。
但是二次冶煉和連鑄技術的共同運動，在國內還是極爲少見的。
二次冶煉的優點很多，除了效率高之外，它還能提供溫度均勻、合金成分準確、純淨度高的鋼水，使連鑄坯的內部夾渣，氣孔，中心偏析等缺陷明顯得到了改善。
眼前沙鋼集團的二次冶煉技術，顯然已經掌握到了精髓。
在趙國陽看來，基本上和自己前世瞭解的過程沒多大區別。
一旁的陳國林在觀察整個過程的時候，不忘對趙國陽講解道：“趙研究員，咱們現在看到的就是二次冶煉之後的連鑄工藝，你看這些鋼水，正在進行脫碳、脫氣的真空冶煉，很快就能出爐了……”
趙國陽點了點頭，對陳部長的話表示認可。
不過，在看到鋼水在已經慢慢要冷卻，卻又立刻進入二次加熱的狀態之後，趙國陽忍不住皺起了眉毛。
陳國林一直注意着趙國陽的神態，此時看到他眉頭微鎖，陳國林就是一怔。
“趙研究員，您是覺得哪方面有什麼不妥嗎？”他忍不住開口問道。
趙國陽呼出了一口濁氣，對身邊的陳國林、夏春明二人點了點頭道：“陳部長、夏主任，我想我已經找到鑄胚上有裂紋的問題所在了。”
“啊？”聽了這話，夏春明當時就有些懵圈。
他並不知道趙國陽的來頭，因此就感覺這個年輕人似乎有些誇大其詞了。
夏春明心裡冷笑一聲，不動聲色的開口道：“趙研究員是吧，您這麼快就看出問題所在了嗎？真是了不起啊。”
“那麼，您能否給大家夥兒講解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也好讓我們長點見識啊……”
趙國陽自然能聽出這位夏主任的言下之意，他的意思是說：叫你聲研究員還真當自己多大能耐，你個小青年能懂什麼，不過是譁衆取寵罷了。
這位嘴上說是要趙國陽讓大家長見識，實際上他根本就不信趙國陽能說出個子醜寅卯來。
面對夏春明的質疑，趙國陽倒是非常鎮定，淡淡開口道：“夏主任，這個不着急，待會兒肯定會給大家講解一下，不過眼下這一批鑄胚已經快出爐了，咱們還是先看看它們是否還是有問題吧。”
看着夏春明臉上的疑惑之色，趙國陽就補充了一句道：“據我估測，這一批鑄胚，還是有問題的！”
趙國陽說出這話的時候，那邊的資深操作工老朱就有些不樂意了。
剛剛這道工序從頭到尾他都是親自操作，根本就沒讓小關再來動手。
假如這一次出爐的鑄胚，還是有問題的話，那不就等於打自己的臉了？
思忖至此，老朱就悶哼一聲道：“哼，我倒是和這位趙研究員的看法不大一樣。我覺得這次的鑄胚，肯定能合格！”
趙國陽聞言，只是笑了笑，沒有和他多做辯駁。
在他看來，事實勝於雄辯，待會兒鑄胚出爐之後，一看就能說明問題。
不多時，完成冷卻之後的鑄胚正式出爐了，夏主任、老朱等人，也紛紛圍攏了過去。
“看看，我說的吧。這一次我親自動手的，肯定就沒問題！”老朱看了一眼鑄胚，自負滿滿的說道。
冷眼旁觀的趙國陽咳嗽一聲，也沒說什麼，揚手指向了鑄胚其中一處不太顯眼的位置。
衆人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鑄胚上那隱隱若現的一絲裂紋。
“啊！這……怎麼會這樣！”看到這處裂紋，老朱的臉色一下就垮了下來。
旁邊夏春明的臉上也是青一陣、紅一陣，不知道說什麼纔好。
至於之前被冤枉了的年輕工人小關，則是一臉敬仰的看向趙國陽，對他幫自己洗刷冤屈十分感激。
此時此刻，情況已經很明朗了。
顯然，趙國陽剛剛說的沒錯。沙鋼集團的這道二次冶煉的工藝上，確實出了點問題。
過了片刻，衆人才漸漸緩過神來。
陳國林強忍着心中的疑竇，轉頭看向趙國陽道：“趙研究員，我現在對你的先知先覺真的是五體投地了。你快和我們說說，到底是什麼原因，導致這些裂紋產生呢？”
趙國陽輕輕頷首，指了指面前的鑄胚，一五一十的講解道：“是這樣的，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Q345，Q235，20這三種鋼材的含碳量應該是在0.17～0.24範圍之內吧，朱師傅？”
看到趙國陽的目光射過來，這位老朱師傅臉上的肌肉就抖了抖。
他有些不明所以的回答道：“是啊，趙研究員你說的沒錯。這三種材質的含碳量大致都在這個區間，算是鋼材裡比較高的……”
趙國陽點了點頭，繼續講解道：“朱師傅說的沒錯，由於含碳量過高的原因，因此在這三種鋼材的冶金過程中，有時候容易出現一種包晶結構。”
“這種結構出現之後，對鋼材內部的裂紋敏感性加大，就很容易在鑄胚上留下裂紋。”
趙國陽頓了頓繼續說道：“因此，在二次冶煉的過程中，一定要注意溫度和水量的調節，還要控制好鑄坯表面溫度的回升。”
說到這裡，趙國陽就對夏春明說道：“剛剛我看朱師傅操作的時候，動作很熟練，但是這道工序，可不是一個人能夠搞定的。”
“朱師傅需要一個助手，隨時留意着溫度和水量的變化才行。這樣，才能避免鑄胚表面溫度的回升。”
“就好像朱師傅剛剛全神貫注在二次冶煉的時候，小關師傅就可以協助他觀察一下溫度、水量的變化，這樣，基本上就可以做到萬無一失了！”
趙國陽的一番話說完之後，所有人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夏春明最爲積極，他直接對老朱做了個手勢道：“快快，老朱。按照趙研究員教的方法，咱們再試一次。”
“如果能夠把這個問題給解決了，那對咱們這三種基本鋼材的生產，是一個大大的利好啊！說不定，申廠長知道我們生產工藝得到改進優化之後，還要嘉獎我們一番呢！”
一聽說有嘉獎，老朱和小關立馬就來了精神。
二人對視一眼，老朱就對小關說道：“小關，這次還是我來控制二次冶煉，你來幫我把控溫度和水量！行不行，咱們就看這一遭了！”
“沒問題，朱師傅，包在我身上！”聽着師傅對自己說話態度變了，小關心裡就像吃了蜜一樣甜。
在二人按部就班的開始第二輪冶煉的時候，肖若愚就忍不住湊到趙國陽的身邊，低聲對他說道：“靠，國陽，你這傢伙也太玄乎了吧？連我現在的專業鋼鐵冶煉，你都懂得這麼多？還讓不讓人活了！”
趙國陽用胳膊肘推了肖若愚一把，壓低了聲音說道：“你小子別沒個正文，好好看看人家車間的兩位師傅，到底是怎麼鍊鋼的。”
接下來的事，基本上就沒有什麼懸念的了。
隨着新出爐的一批鑄胚冷卻之後，衆人在其上面，果然再也找不到一絲裂紋了。
再次確認之後，夏春明看向趙國陽的時候就是一陣長吁短嘆。
他略帶幾分歉意的和趙國陽握了握手道：“趙研究員，你是在太厲害了，簡直就是我的偶像啊！”
聽着這位說相聲似的話語，趙國陽就感覺有些尷尬。
“夏主任，您太過獎了，事實上，這種工業技術並不複雜，只需要專門派出一個人，來從旁協助就好。”
“呵呵，不管怎麼說，今天這件事國陽你是真的幫了我們沙鋼集團的大忙。回頭，我一定到我們申廠長那兒，給你申請了一個技術改進獎勵，務必保證你能拿到一筆獎金！”陳國林也忍不住插口說道。
“獎金的話，就不必了吧。”
趙國陽不以爲意的笑了一聲道，“其實吧，我也就是出個點子。真正解決問題的是朱師傅和小關師傅，我可不敢居功。”
衆人見趙國陽的話不似作僞，當下都有些異樣。
陳國林的眼中是欣賞，夏春明的眼中驚訝和釋然。
至於肖若愚，則是用一股哀怨的眼神盯着趙國陽看了半晌，害得趙國陽以爲他犯了什麼病了呢。
一直到結束參觀的時候，肖若愚還忍不住把趙國陽拉到一邊詢問。
“國陽，我說你是不是書看多了，人變傻了啊。咱們廠裡的技術改進獎勵，數額可是不菲，四位數打底，五位數也正常。”
聽着肖若愚話裡的埋怨，趙國陽就對他擺了擺手，沒有多說什麼。
……
晚上的宴席，是在沙鋼集團賓館頂樓舉行的。
申廠長在聽陳國林加油添醋的說下午車間發生的事之後，握着趙國陽的手就是一陣讚許。
最終，和趙國陽確認了下次見面的大概時間，讓他不管鈮鉭礦那邊有沒有消息，儘快過來好好聊聊。
對於申廠長的邀請，趙國陽自然是痛快的答應下來了。
一時間，酒桌上的氣氛，也變得更加融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