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用一個下午時間講述的邏輯全部崩塌,高命親眼看到了他心中的怪物,那不是因爲壓力產生的幻覺,是真實存在的一段血肉枝杈!
高命也很想認爲一切都是假的,可他感受到了傷口被撕裂的劇痛。
那一節枝杈彷彿擁有意識和思維,它好像也察覺到自己傷到了高命,動作變得輕柔,葉脈之上一條條紅線如人體充血般亮起,它似乎是想要通過這種方式和高命交流。
血肉之間在相互呼應,高命的肉體先於混亂的意識給出了答案,他們是一體的。
跳動的心臟好似動員的鼓點,血肉枝杈得到允許,開始瘋狂生長,從高命的五臟六腑鑽出,爬滿了病牀,緊接着爬上牆壁和各種醫療器械,最後鑽進了天花板和地面。
濃郁的肉香刺激着高命的每一條神經,他隱約聽見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
“高命!醒一醒!醒一醒!你死在這裡,我可怎麼辦啊!”
病房的門被撞開,耳邊的聲音被醫生和護士的尖叫取代。
看向門口,外面的光亮照進漆黑如怪物巢穴般的病房,把這裡的醜陋完全展現在所有人眼中。
高命印象當中,這裡的護士和醫生都是非常好的人,對待病人很有耐心,臉上永遠帶着笑容,很有人文關懷,像那種虐待患者的情況在這裡根本不存在。
血肉枝杈從管道鑽出,刺穿了護工和護士的脖頸,他們臉上的笑容定格在了高命的記憶裡,精神病院裡沉積的溫馨、關懷和治癒染上了血色,到處都是慘叫。
掙脫了束縛帶,高命被血肉樹杈包裹着離開了病房,他看見所有美好被撕碎,自己就好像電影裡那個最殘忍、邪惡的反派。
肆無忌憚的殺戮,毀掉美好和快樂,醫院帶來康復和新生,他卻只是一味的破壞,將希望的火苗不斷撲滅。
不過隨着血肉樹杈生長,越來越多的病房門被打開,高命看到了一個個面容呆滯的患者,他們曾經也擁有自己的生活,擁有屬於自己的喜怒哀樂,可現在他們好像被治成了聽話的木偶,臉上永遠只有一個表情,那就是無意義的傻笑。
人生本就不是完全由喜悅構成,歡愉帶來的刺激會不斷減弱,喜悅的極限同樣有可能會觸碰到死亡。
在不同的病房裡高命看見了不同的患者,301裡住着一個俊朗年輕人,他瘋瘋癲癲,滿嘴之乎者也,自稱是唐宅的大少爺,要迎娶喜宅的掌上明珠;302裡躺着一個蓬頭垢面的畫家,他拿着柔軟的勺子,一點點在牆壁上剮蹭出女孩和花的輪廓。
再往後看,一連串的病房裡,住滿了活在喜悅中的靈魂,他們的人生被扭曲,他們的夢境裡只剩下畸形的喜悅。
“哈哈哈,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血肉枝杈貫穿了高命的身體,撕裂了他的皮膚,紮根進了每一個病房,刺進了每一位患者的心中!
所有病患的表情都發生了變化,他們那癡癡傻傻的喜悅很快被痛苦取代,血肉巨樹鑽進了它們每一個人的喜夢裡。
在最後一位患者被血肉枝杈“寄生”後,精神病院下面傳來轟隆隆的聲響,似乎這片世界的地基被挖空。
頭頂的燈晃動幾下後掉落,牆壁倒塌,整個病院變成血色的時候,高命猛地睜開了眼睛……
喜線崩斷,高命七竅流血,肚子上也開了一個大洞,他癱倒在喜廟一層,枕着滿地的喜帖。
“高命!你可算是醒了!”傅書彷彿肉墊般墊在高命身下,他身上的血肉異化已經停止,神龕關閉,血肉鬼神早已消失。
“在我昏迷的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事情?”高命現在連動一下手指都很難,只能先耐心等待身體恢復。
“你什麼都不知道嗎?我還以爲一切都在你預料之中呢!剛纔白誇你了!”傅書很是驚訝:“喜神的根基就是喜廟裡這無數喜帖,它們每一張都代表一個沾染有喜氣的噩夢,你之前沉淪在了噩夢當中,我一直焦急呼喊,但沒有任何作用。我眼睜睜看着你的意識不斷沉淪,可就在你快要喪失身體控制權的時候,你的血肉深處長出了散發着肉香的枝杈。”
“肉里長出來的?”
“對!它們無法突破深層噩夢的屏障,所以不能離開你的身體。”傅書表情古怪:“巧合的是,那些喜帖代表的噩夢應該只能算是中層噩夢,喜夫人希望那些噩夢困住你的意識,把那些噩夢主動送你的身體,結果被這些血肉枝杈鑽了空子,它們瘋狂侵佔那些噩夢,最後將你給救了出來。”
滿地喜帖變得皺皺巴巴,紅色褪去,一片慘白,好好一座喜廟現在搞得跟剛辦完喪事一樣。
“真是想不到,你還對我隱藏了一手,現在喜神根基被毀,你的神奪了大半喜仙的心,你血肉異化的枝杈佔據了喜廟囤積的所有噩夢,只要再吃掉附身在白凰身上的喜神主意識,你就是折夢鎮新的喜神了!”傅書興奮了起來,來之前他根本沒想到高命能走到這一步:“妙啊,你的絕望剋制喜悅,你把同伴的身體當做暫時困住喜神意識的陷阱,你學會了釋夢法,在自己的噩夢裡可以無視喜神的規則,最後還隱藏了蠶食噩夢的底牌,你小子是不是從救我那一刻就開始計劃了?我也是你謀算的一環?”
閉着嘴巴,高命沒有搭理傅書,他在感受自己身體發生的變化。
血肉巨樹暫時還無法進入折夢鎮噩夢,因爲高命曾吞下血肉果實,所以它只能以高命爲媒介和座標。
血肉枝杈困在高命皮膚下面,它侵佔了那些喜帖代表的噩夢後,將一絲絲粉紅色的液體注入了高命身體當中。
以前的高命運氣不能算很差,但絕對跟好沾不上邊,可隨着那些粉色液體浸透身體,他不僅對絕望和痛苦的承受能力變得更強,隱隱的連運勢都變好了一些,眉眼之間少了一絲沉鬱,多了一分慈善。
“轟!”
恰在此時,夜空中響起一聲驚雷,下起了淅淅瀝瀝的血雨,傅書張着嘴巴,眼神轉動:“折夢鎮上的神死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