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在衆人猝不及防中迅速延展,令人難以置信的景象仿如夢中般美輪美奐的世界——如此呈現在衆衛士眼前。
世界在扭曲。
原本緊密排陣的,在齒輪與精準切割的土塊運行中重新排列組合,如同章魚伸展觸鬚,將人送去更遠的地方。磚塊從牆體中跳了出來,吹着哨子,最大塊的指揮,依次甩動長長的尾巴,眨眼間組成了一圈又一圈的迷宮。
“陣法!”
趙初哲又驚又怒。
此等秘法不知花費了他多少功夫才得來,都還不及熟練,怎麼會有人——
“向我——”
靠攏。
命令沒能傳到手下的耳朵裡。
他們被分割開了。
…………
……
滴答。
滴…答…
滴…
答。
手持瓜錘的白袍衛士行走在潮溼的金屬甬道。
嶙峋剝落的牆體上,入目盡是深色鏽蝕的管道。曲折蜿蜒,深入頭頂,或又從某個拐角彈出來,呲呲噴着白霧。
他聽見艱澀刺耳,令人牙酸的金鐵摩擦聲。
時有潮黏的灰塵簌簌而落。
“…出來!”
從沒有受過真正‘訓練’,和真正的、強大儀式者對抗訓練的衛士顯然不清楚:當一個不會運用「場」的儀式者,落到敵人的「場」裡,究竟如何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出來!”
這條陰暗潮溼的金屬甬道彷彿沒有頭。
他拐了又拐,直行後接着直行。
他嘗試過筆直走,或總朝一個方向轉,甚至停留在原地,砸開那些如線頭一樣複雜編織的管道。
空蕩的甬道里似乎只有他一個…
不對!
他聽見了踩水的聲音。
衛士猛地轉頭,就在身後不遠處,一個頭戴面具的黑袍人正扣動扳機!
槍口射出的火焰瞬間照亮了這片黑暗的空間!
一個人身犬頭的怪物。
巨大的噪音在金屬通道里彈射,幾乎炸碎了他的耳膜。衛士一矮身,懸懸避開鉛丸,揮着瓜錘衝了上去!
槍械小道耳。
一旦拉近了距離,沒有人能擋得住他這一錘。
作爲羲君(聖焰)九等(一環)術士,意志力越強,他的力量就越強大。不僅擁有遠超凡人的耐力,哪怕身體受損,也可以持續戰鬥——無論何種絕境。
持槍偷襲的鼠輩…
衛士露出殘忍笑容,幾乎可以預見對方手足無措的模樣了——
金錘臨頭,腦漿崩裂!
“休走!”
他步子又快又重,踏碎水光,彷彿徑直而來的猛虎!
嘭——!
鐘鳴般的錘擊敲裂了金屬牆。
連帶一條黑黢黢的斗篷。
“…你能逃到哪兒去?”
衛士甩了個錘花,朝那翻滾中的影子接連甩去!
雙手並持的錘擊又快又狠,絕不給那面具人分毫喘息時機,連綿不斷的進攻如海浪一樣,只待一個踉蹌,便打的胸骨凹陷,折手斷腿。
狼臉面具人向後翻了幾下,彎刀在狹窄的金鐵牆壁中綻出火光。
“看來趙大人說對了。他們確是意圖…”
面具人歪了歪頭,似乎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只等一個金錘落地的空隙,腰肢擰轉,欺身而上!
刀鋒沿着弧線蹭過錘尖,接着是手,腳掌。
意識到對方企圖踏着武器近身,憨壯衛士面露恐色,心中暗笑。
他鬆開了錘柄。
緊接着,徒手朝彎刀抓去!
刀光照出一副金屬打造的手套。
嘎吱。
他就這樣捏住了刀刃,一點點收緊手掌,眼看着它捲了刃,碎了尖,又被扯着一點點拉近…
“來!”
衛士大吼一聲,全身的肌肉過電般炸開!
巨大的力量不由人反應便將那彎刀拽了回來,連帶那頭戴面具的消瘦人影。
衛士撕碎鐵刀,雙臂大開,猛地撲了上去!
只要落到他懷裡,就要把它全身骨頭都碾碎…碾個粉碎!
手無寸鐵的黑衣人慌忙而退,無措時分出一柄匕首,直直投射來。
衛士側頭輕鬆避開。
‘這就是窮途末——’
咔嚓。
時間彷彿凝滯了。
他眼睜睜看着那柄匕首掠過自己的耳鬢,緩緩朝身後去,而眼前倒退的影子卻驟然停步,不聲不響炸成一團紛飛的晝塵。
耳後傳來呼嘯。
有人接住了匕首。
反手順着他耳朵貫進腦袋,把裡面的漿水攪了個天翻地覆…
撲通。
“…飛…飛飛飛雷…”
什麼來着?
哈莉妲正握匕首,想不起來先生告訴她的這個名字了…
總之。
自己算完成任務了吧?
她用小靴子尖兒踢了踢還在彈動肢體的白袍,仰起頭,眼尾垂了垂。
露出一抹厭惡。
又髒又蠢。
…………
……
滴答。
滴…答…
趙初哲橫刀碎步,在金屬走廊中半點半點挪着。
陣法的出現打破了他原本的計劃。
作爲媧神信徒(獸羣)六等(四環),原本他該通過役使契約生物,引動狼羣,徹底將這村子圍起來——來自第八等(二環)的「野性」讓他更加能感知到危機…
眼下。
每一步都毛骨悚然。
呼…
將多餘的氣體吹出肚皮,趙初哲如同一袋乾癟的水囊般‘瘦’了下去——第八等(二環)「隱匿」。
屏住呼吸,減緩心跳,甚至在一定程度上改變形體。
「獸羣」是最好的捕獵者,尤其…
在黑暗中。
呼…
他越來越‘瘦’,直到快要拎不住那口彎刀。
他的靈魂感知不到契約的野獸,那頭作爲頭狼的,此時此刻不知被‘移動’到了什麼地方——章玉裁,圖吉,怎麼會勾連叛黨?
沒錯。
趙初哲沒法不往叛黨這邊想。
一個村子裡竟藏着能施展「陣法」的術士。
密林中的,村子裡的。
自己歪打正着,莫非章玉裁和圖吉真和叛黨有牽扯…
趙初哲警惕地挪動靴底,每一步都在‘滴答’落下後開始,波紋擴散前結束。這需要非同一般的身體素質與掌控力,而第七等(三環)的「荒野行者」與「動物軀體」,帶給了他現在的一切。
他會把這些叛黨的腦袋砍下來。
然後。
踏着他們的腦袋直上青雲。
忽明忽暗間。
一道模糊的影子正提着長裙款款而來。
“你幹什麼非要插一手。”
藏匿在陰影裡的綠眼小姐有些不高興:“我自己就能解決他。”
“操縱野獸,動物軀體,你面對的至少是三環…或者四環,‘暴徒’小姐,雖然這些人的知識實在匱乏。”
仙德爾捋了捋灰髮,朝那提刀而來的男人微微屈膝,目不斜視:“沒有我,你還是會死在這兒…我倒不在意你的死活,範西塔特。可羅蘭不能失去一個好用的僕人…和生活中的樂趣源泉。”
蘿絲彈了彈金幣,冷笑:“以你的智慧永遠無法理解我和羅蘭之間的關係。”
仙德爾驚訝:“你竟然談到了智慧,難以置信。”
“你他媽——”
沒有時間說話。
趙初哲衝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