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開着車來了,吳儀紅向他招招手,讓車停在倉庫門口。
“老王,小馬家裡有事急需箱酒,街上沒買到,就先用倉庫的吧,等節後上班了,讓他補上。”吳儀紅示意馬小樂進屋去搬了箱酒,又從口袋裡摸出那盒煙塞給老王,“老王,這事就你知道,別說出去啊,雖然小馬日後會還上的,可畢竟影響不好。”
“知道知道。”這事老王心知肚明,哪裡會說出去,拿了煙就笑呵呵地上了車子。
“吳主任,謝謝了啊,還是剛纔所說的,等有機會的啊。”馬小樂拉開車門,跨了一條腿進去,又回頭擠眉弄眼地道:“機會多多嘛。”
吳儀紅嘴角露出一絲笑,很隱晦。
路上積雪太多,車子並不太好走。好在老王經驗豐富,還算是順利地到達了小南莊村,不過時間已經接近晌午了。
車子停在村中心大街,引來好多人看。
馬小樂覺得臉上很有光,拉開車門走出來時特意朝四周看了看,神氣十足。好一陣子,他纔對老王說:“王師傅,你看時間不早了,喝兩杯再走吧,酒菜都準備好了。”
“不了不了,值班呢,說有事就有事,耽誤不得。”老王是啥眼色,看到馬小樂如此神態,有心成人之美,便走下車來,抱起那箱酒對他說:“馬秘書,你帶個路吧,我把酒給你送回去,順便認個門兒。”
馬小樂一看老王的樣子,沒有虛假之意,便也不推辭,昂首走在前面,穿過小巷子把老王領回家中。
村裡的幹部來個幾個,徐紅旗、高得勝,還有幾個生產隊長在打撲克。範寶發、劉長喜都還沒來,顧美玉也沒來。
一進院門,馬小樂就從老王手裡接過酒箱子,非拉着他等吃午飯不可。
老王怎麼也不同意,馬小樂見挽留不住,忙叫馬長根逮了只老母雞,要老王稍回家燉了吃。
老王開始不要,最後也笑呵呵地接過,提到車屁股後頭放了進去,然後和馬小樂打了個招呼,鑽進車裡就一溜煙地走了。
“小樂,官越做越大了啊,來來回回都有小車送了。”好熱鬧的村民上前搭着訕。
馬小樂聽得高興,掏出煙來散了一排,“哪裡哪裡,順路車呢。”
“啥順路車啊,這冰硬雪厚的,還順路車呢,就是專門送你回來的麼。”
“就是,小樂你是不是怕咱跟着沾光吶。”
……
七嘴八舌的話,馬小樂聽了心裡就琢磨開了,孃的,被他們這麼一說,以後回家還不好意思騎自行車了呢。看來吳儀紅那個女人還得處好了,回村就得讓她安排車子。
回到家裡,牌場還在繼續,不過劉長喜已經來了,就缺範寶發和顧美玉。馬小樂對這兩個人還真是有點感冒:一個仗着女兒擺架子,一個舌頭又長又騷,個個都看不順眼。不過他還不能有任何表情,得耐着性子,要不顯得肚量太小。
倒數第二個來的是顧美玉,穿了個印花的紅襖,馬小樂突然覺得很俗氣,以前看她在村裡是婦女主任,那是高在上的,現在已經低在下了。他覺得之所以有這種看法,不是因爲他到鄉里工作的緣故,而是他更多地看到了顧美玉不上路的另一面。這一點,她比起柳淑英來真的是差很多。柳淑英,就是現在看她,還是那麼典樸俏麗,沒有喧譁與浮光,只有那份不變的恬美,永不褪色,靜謐而富有引力,隨時都會被她掠去。
眼前的顧美玉似乎很自賞,不知是因爲地上積雪容易打滑的緣故,還是因爲她覺得自己是衆人的目光所聚,走起路來竟竟扭扭捏捏。
“喲,顧主任來了啊,先屋裡坐去。”胡愛英見顧美玉來了,熱情地打着招呼。
“哎喲,這大過年的,要嫂子忙活了。”顧美玉客氣地哈哈着,進了屋就環視了一圈打牌的男人。
這下馬小樂算是明白了她走路爲啥扭捏,心思不正,這女人啊,一打扮,心自亂。
馬小樂看着顧美玉,想像着她在吳儀紅面前說他不行時的得意樣子,真想把她拖進裡屋好好地證實一番給她看看。
正想得解恨時,範寶發進來了,肩上披着個二大衣,也不伸袖子,還端着個茶杯,跟大領導似的。
“哎呀,範支書,可把你等來了。”馬小樂很不情願地滿臉帶笑迎上去。
“哎,沒法子,家裡有點事,耽誤了會。”範寶發一副反客爲主的口氣,“看看人齊了麼,開始吧。”
“齊了,就等你範支書了。”劉長喜指揮高得勝與徐紅旗擺好了凳子,招呼着入座。
酒席開始,老規矩,舉杯同飲兩盅。接下來就是相互敬酒,範寶發穩坐釣魚臺,只等着別人端起酒杯敬他。
這一點馬小樂有些看不過,可人家實力擺在那裡了,女兒在市報社,未來的親家在市委宣傳部,那可不是一般的實力。就因爲這關係,範寶發去鄉里開會時,在馮義善面前都不低頭。
“範支書,來,我敬你三杯,以前在村裡多得裡照顧了,心裡頭感激着呢。”馬小樂不是倔頭子,知道曲意逢迎,人活着不就得八面玲瓏左右逢源嘛,不能跟自己過去不,看着不順眼的東西也不能倔着。
“馬秘書,哪有敬酒敬單數的,三杯。不行,再來三杯,六六大順,吉利啊。”劉長喜好鬧酒,就怕別人喝得少。
酒桌上不怕喝多,就怕喝少。劉長喜的話一出口,立刻引來一陣附和。馬小樂也想把範寶發灌倒,說行,六杯就六杯。
範寶發在得意的頭上,哪有拒絕的道理,一氣呵成,六杯下肚。
衆人平時也對範寶發陡然的目空一切有點兒反感,不就是女兒一下子躥蹦到市裡了麼,用得着那麼顯擺。所以,範寶發就成了灌酒的對象,大家找着理由向他敬酒,結果酒席還沒進行到一半,他就歪了,還打翻一盤菜,弄了自己一身髒。
範寶發一倒,酒桌上立刻掀起了新的高氵朝,這纔算是真正開懷暢飲。
馬小樂作爲主人,自是不能和劉長喜他們一樣,灌倒範寶發就萬事大吉,他還得照顧一點,否則是說不過去的。
範寶發醉得的確太厲害了,臉色蠟黃,手腳冰涼。看這情勢,必須把他送回去上牀歇着。
可誰送呢,大家都喝得面紅耳赤,都不想抽身。馬小樂呵呵笑了,看來範寶發這老傢伙真的是糊塗了,咋就混到這個地步了呢。爲什麼說好事會變壞事,範棗妮的事對範寶發來說是好事,可他沒把握好炫耀的尺度,結果疏遠了大傢伙,就成了壞事。
最後,馬小樂自己架着範寶發送他。恰好,這會大傢伙把矛頭對準了顧美玉,非讓她喝幾杯不行。
此時的顧美玉已經不能再喝了,她知道,如果撐下去,沒準就要當場嘔吐,那可絕對不行。於是,她趕忙站起身來,說要幫忙送範寶發,便跟着馬小樂去了。
範寶發的女人趙臘梅不在家,年初二閒着沒事,家裡又待不住,只有出去串門子。
顧美玉掏了範寶發褲腰上的鑰匙,開了院門。馬小樂扶着範寶發進去了,她跟在後頭,猶豫了下,也跟了進去。
範寶發被馬小樂仍在牀上的時候,跟死豬一樣,只是“呼呼”地喘着粗氣。
“給他脫衣服不。”顧美玉看着範寶發的髒衣角問。
“那得脫,省得把棉被弄髒了,拆洗起來麻煩。”馬小樂開始拽範寶發的鞋子。
顧美玉站着沒動,只是瞅着馬小樂忙活。
“顧主任,幫幫忙啊,咋傻愣地站着。”馬小樂被範寶發的腳臭薰得不行,遮着鼻子對顧美玉說。
“我,我咋伸手囁,我是女人啊。”顧美玉裝起了淑賢。
馬小樂不聽倒好,一聽還來氣,你顧美玉咋這麼假正經。女人不能伸手,可站在旁邊看又算啥。
“不就脫個大棉襖嘛,還用我動手。”顧美玉見馬小樂眼神不對,乾脆抱起了膀子繼續說道:“再說了,你有力氣不使,留着幹嘛呢。”
這話鑽進了耳朵,馬小樂覺得顧美玉着實是可惡,看來今天得讓她見識一下真相了。
“顧大主任,走,到西屋去,今天非要你嘗下厲害一下不可,堵住你的嘴,省得你亂說。”馬小樂像個挑戰的武士。
西屋是範棗妮住的,收拾得很乾淨。馬小樂進去就聞到一股清新的味兒,這種味兒他曾經在金朵身上聞到過,也許這就是大姑娘的味道,不是女人的。
顧美玉半信半疑地跟在後面進來,“你能證實個啥啊。”
馬小樂的心思還在範棗妮身上,他看了看牀前的桌子,上面有很多書,這讓他心生一陣酸楚,當初自己咋就沒好好上學呢。再看看牀,是木牀,很結實的那種,還架了一頂淺藍色的蚊帳,蚊帳上方鋪了一層報紙,可以擋住屋頂上落下來的灰塵。蚊帳裡面,被子疊得整整齊齊,用一個大牀單蒙着。
“你到底還能幹點啥不。”顧美玉有點急躁。
“別把牀弄邋遢了。”馬小樂不多說,伸手扳過顧美玉。
行事方式多的是,不一定就要在牀上。
良久,當顧美玉走出範寶發家院門的時候,渾身輕飄發軟,只有一種感覺,叫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