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向東打電話給市長，他打的是市長辦公室的電話，市長接了電話。他說，我是李向東，你有個事，過去向你彙報。於是，他又看到了市長那敗軍之將的神態。他依然雙手扶着沙發的扶手，癱在坐在沙發上，一臉頹廢，暗淡無光，雙目遊離無神。
李向東說：“我有個大學同學，是省城一家大型國企的總經理，說想來我們這投資，我想，你是不是陪他吃餐飯，認識認識，談一談？”
他還不想把真相告訴市長，擔心市長一氣之下，拒絕見面。
市長擺擺手說：“這些什麼國企老總，拿着國家的錢，拿攥着國家的指示，到處喝五喝六的，就像跑江湖的騙子，四處招搖撞騙，根本就沒想要辦正事。你去見他吧！讓我靜一靜。”
李向東說：“他是正處級的，我一副處級的見他，好像不合他們的規舉。”
他說，你知道，他們那些單位，很講究這種級別對應。
市長說：“什麼狗屁正處級？企業哪來的什麼行政級別？他們就會唬人，根本就把我們當傻瓜，高興了跟你談，不高興了拍拍屁股走人，一句交代也沒有。”
他說，我算是看透這個什麼招商引資了。其實，就是個政府要飯的大乞丐，叫人家行行好啊！叫人家掏錢來投資啊！
他說，有時候，覺得自己還不如乞丐，乞丐討不到飯，就自己餓肚子，這政府乞丐，討不到飯還不行，還要捱批評。
李向東不想聽他這麼些牢騷，更不會插嘴接他的話。
這市長，遇到挫折滿嘴胡言亂語泄氣話，但真要有人和他爭這最能出政績的招商引資工作，說不準，就在心裡給你記上一筆了。
李向東還是按自己的思路說自己的。
他說：“其實，我是希望你去的，如果，你真的沒時間，我就只能請求市委書記了。”
市長擡起頭看着他。
李向東故意停頓了一下。他給市長充足的思考時間，他要讓他意識到，他李向東是大家都知道的市委書記的人，他要叫市委書記接待那個同學，應該是沒多大問題的，但是，他十分尊重你市長，讓你出這個面。這就說明，他李向東並不是那種狐假虎威，仗勢欺人，不把你市長放在眼裡的，雖然，未必和你市長一條心，但他還是願意和你接近的。
市長明白了李向東的意思，他在跟着老領導混了這麼些年，這點粗淺的道理不會看不懂。
他問：“你那同學來過我們這裡嗎？”
李向東說：“我也不清楚。”
他說，你是知道的，我一直不過問招商引資的事，都有是些什麼人來洽談，我一點都不清楚。
他說，市政府的日常工作這一攤就夠我忙的。我能應付好這一攤，給你把好關，讓你一心一意撲在招商引資上，我已經感到很吃力了。
他說，所以，我這同學說想要來搞投資，我就想，還是讓你市長出面好，我還不不參與爲妙。
李向東把自己要說的話都說出去了，把自己要表的決心都表了。他要讓市長知道，他還是聽從市長的安排，踏踏實實做好自己的工作，根本無心想和市長搶什麼功。
顯然，市長聽得心裡很舒服，臉上有了笑容，滿意地說：“好吧，我去見他吧！”
李向東說：“我這同學，酒量很厲害，你小心點。”
他又送給市長一個溫馨提示。
市長說：“謝謝！我會把握分寸的。”
李向東心裡暗喜，感覺到自己的努力終於有白費。
市長和陳堅見面時，兩人都愣了一下。那是在酒店裡。李向東先一步到的，剛坐下，陳堅就進來了，頭梳很油光發亮，已顯禿頂的頭額發着紅光，肥嘟嘟的臉，一副很滋潤的樣子。他一見李向東，就用食指指着他說，李向東，樣子沒怎麼變嗎？只是比以前成熟了，青年的時候，你是靚仔的典型，現在是成熟男人的典型。一定殺傷了不少靚女吧？
李向東說：“我可是員！”
陳堅說：“員就吃素的了？”
李向東說：“員大多是清貧的，你這種有錢人的形像，才讓現在的女孩子着迷。”
陳堅說：“我也是員。”
李向東笑着說：“我是真正的。”
陳堅問：“那我就是混進來的了？”
李向東說：“差不多，差不多！”
兩人就握手，就擁抱。
李向東說：“你還是不長個。”
比李向東矮半個頭的陳堅說：“受壓迫啊！”
李向東問：“家裡的？”
陳堅說：“是啊！是啊！所以，才永無翻身之日。”
李向東知道，當初，陳堅爲了能夠留在省城，死纏爛打地追一個廳級幹部的女兒。那女孩子，人長得還可以，可就是刁蠻任性，常常在大街上叉着腰吆喝陳堅。後來，陳堅告訴李向東就是因爲他作了那廳級幹部的女婿，這仕途就一路的順，哪一年，他不想在市政府機關裡捱清貧了，就轉到了現在這家國企當副總，兩年後，轉正，手裡握着百多億資產。他說，人這頭順，那頭就倒黴。在外面風風光光，在家裡，卻屬於第五把手。李向東不解，問怎麼是第五呢？他說，家裡還養了一隻貓一隻狗。它們的地位比我還高。李向東“哈哈”大笑。
陳堅說：“把你的名片拿出來，讓我看看你混得怎麼樣？”
李向東就把名片遞給他。他看了說：“不錯嗎？還可以嗎？在這麼個小地方，能混到個市長助理，已經很不簡單了。”
他突然問：“不會也是受家庭壓迫的人，走老岳父路線吧？”
李向東說：“窮苦孩子出身，一手一腳打出來的。”
陳堅說：“這幾年，搞校慶，你怎麼都不露面？”
李向東說：“我們小地方的人，怕羞，別敢去見人啊！”
陳堅說：“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你別小看這種聚會。這種聚會，對你的政治生涯是很有幫助的。”
他說，你知道嗎？我們同學中，最高職務的已經當廳長了，副廳有好幾個，處長就不用說了。這可是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
他說，現在什麼感情最深？同學感情最深。誰最能幫你？同學最能幫你。大家多聯繫，多走動，哪一天，你需要幫忙，廳長副廳長們一個電話，你這副處長還不升上去？
他說，我們一個宿舍的那個誰，睡門口那張牀的，提正處提了幾次，都沒下文，去年回去參加了一次校慶，哈哈，我們的廳長同學和他那頂頭上司竟是中央黨校的同學，一個電話過去，這問題就解決了。在官場上混，這上面得有人。
李向東說：“先別扯那麼遠，就講眼前，我這同學，你幫不幫？”
陳堅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道他是談投資的事，就笑了，說：“你這可是活學活用啊！”
他說：“閒話免提，你先把我殺倒再說。”
李向東就說：“拿酒來！我們血戰一場！”
陳堅說：“我們好像還沒互相比試過？”
李向東說：“就今天比試比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