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暫時來說,也只能這樣維持默契的平衡現狀,走一步看一步了。唐曉嵐暗暗嘆了口氣,撇開了心底這點患得患失的念頭。她不相信自己跟駱志遠會產生利益糾葛,一旦真到了那個份上,她寧可捨棄這份產業,也不願意跟自己喜歡的人“兵刃相見”。
另一方面,駱志遠能理解唐曉嵐對光明公司的特殊感情。只是不破不立,今天的打亂是爲了明天的發展,一個光明公司的存在其實是微不足道的,未來呈現在唐曉嵐眼前的將是一個輻射多個產業領域、主業與輔業並舉的大集團,無論是資產還是市場何止擴大了數倍,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駱志遠沒有勸慰她什麼,他知道唐曉嵐會想通的。而事實上,唐曉嵐不過是片刻的感慨,僅此而已。
“捨得,捨得,有舍纔有得嘛。”駱志遠笑着,半開了一句玩笑,“不過是左手往右手倒,還是自己的東西,姐你不會想不明白這個道理吧?”
“少跟姐貧嘴!我不過是感慨幾句罷了。”唐曉嵐嗔道,旋即神色一肅:“志遠,我還是想保留光明公司,哪怕是一個空殼,也留下來,作爲一個紀念吧。”
駱志遠搖搖頭,“姐,光明公司怎麼能是一個空殼呢。我的思路是讓光明公司專心做物資採購的生意,一方面繼續保有進出口的業務,另一方面,日後我們改組集團,就讓光明公司來承擔集團內部企業物資的採購……”
駱志遠的話還沒有說完,唐曉嵐就眼前一亮:“對呀,這樣可以將公司的利潤攤薄,變相提升企業財務成本,實現合理避稅。”
但唐曉嵐馬上又意味深長地追加了一句:“你讓老耿去經營置業公司,難道不怕他變成第二個馬剛、不聽招呼?老耿這個人,可比馬剛更難纏喲。”
唐曉嵐這話半真半假半開玩笑。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老耿也是她創業之初加盟光明公司的,對她很是忠誠,一方面她不能不用對自己忠誠的人,但另一方面這些對她忠誠的人卻又不肯聽駱志遠的“招呼”,讓她爲難且尷尬萬分。
“姐,你多心了。我能搞定林美娟和馬剛,就一樣能搞定這個老耿!況且,他們對你這個董事長忠誠就是對公司忠誠,幾乎沒有差別。至於我和他們之間的關係,慢慢磨合吧。”駱志遠不以爲意地聳聳肩,“我想,他們會慢慢轉變思路的。只要姐你別誤會我要架空你就行喲!”
“你要是能把公司經營好,我樂得清閒。可如果你不稱職,我這個董事長可有權隨時罷免了你。”既然駱志遠開起了玩笑,唐曉嵐也不甘示弱順勢迴應起來。兩人用這種開玩笑的方式,坦誠相待,將那一絲還未滋生出來的芥蒂徹底消弭,也算是防患於未然了。
兩人都是“聰明人”,心胸、視野、氣度均超於常人,任何問題只要坦誠,就都會從容化解。溝通,是一門學問,縱然是以兩人這種親密的私交和合作關係,也需要一定的溝通技巧和方法。
當然,這取決於唐曉嵐對駱志遠越來越深的信任,還有越來越難以迴避的個人情感。而駱志遠,從一開始就抱着“互利共贏”的原則,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奪唐曉嵐的權、跟她爭什麼。他今天的強勢是爲了更好的掌控企業,將來,他會完完整整地將一個運行良好的集團企業交還給唐曉嵐,而他自己,將功成身退、全身心地投身官場,以圖實現自己更高層面的政治抱負。
前世的時候,他能在無比艱難的情境下殺出重圍,最不濟也混上了一個副縣長;這一生,擁有各種資源和優勢條件,他將擁有一個更廣闊的舞臺去展現個人才智,在仕途上走得更高、更遠。
只是現在,他沒有將自己的真實心態跟唐曉嵐說。多說無益,不如付諸行動。
“志遠,我真是越來越不敢相信,你腦子裡這些東西是從哪裡來的?要說你從沒有幹過企業,誰能相信?”唐曉嵐嘆了一口氣,凝視着駱志遠,目光清澈而溫柔,“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商業天才,無師自通、天生就會?”
在資本運作和商業經營上,唐曉嵐擁有強大的自信。但這麼久以來,駱志遠這個原本她心目中的“毛頭小子”和“門外漢”逐步以實際行動,充分向她展示了他高人一籌的商業頭腦和管理思路,在很多問題上,縱然是她也有點自愧不如。
其實唐曉嵐有些妄自菲薄了、摻雜了過分的個人感情因素,論起企業管理的經驗,駱志遠絕比不上她;駱志遠勝在具有前瞻的思維和創新的思路,以及通過重生信息優勢對於市場的精準研判,這是唐曉嵐所不及的。還有一點,那就是對於世態人心的把握上,駱志遠也勝過唐曉嵐。
駱志遠嘿嘿笑了起來,“過獎過獎,吾輩正是天才!”
唐曉嵐一瞪眼,“說你胖還就喘上了,臭美!”
正說話間,唐秀華端着一盤麻婆豆腐走出廚房,笑着招呼道:“行了,你們兩個就別在討論公司的事情了,趕緊過來吃飯!”
……
第二天一大早,公司總經理辦公室主任宋愛娟就帶着幾個下屬在公司辦公樓前懸掛起了鞭炮,噼裡啪啦地放了起來,作爲對出租車公司手續辦結的慶祝。駱志遠去上班的時候,辦公樓前滿是一地紅色的鞭炮紙屑,空氣中瀰漫着濃烈的火藥氣息,宋愛娟正招呼人清掃現場。
駱志遠向宋愛娟幾個人點點頭,微笑致意,然後擦肩而過。
在走廊上,他迎面遇到了財務部的兩個女會計。要是往日,兩女頂多也就是隨口喊一聲“駱總”,然後就揚長而去了;但如今,兩女卻停下腳步站在一側,畢恭畢敬地打着招呼,“早上好,駱總!”
“你們好。”駱志遠也報以微笑。他知道自己的“敲山震虎”之策已經取得一定的效果,他其實並不需要公司的人對他如何如何敬畏,而只要工作態度和執行力。八小時之外,你可以發牢騷、甚至是罵娘,但在公事和8小時之內,他這個總經理安排交代的工作,必須不折不扣地貫徹落實。
駱志遠進了自己的辦公室,正在給屋內的一盆綠油油的吊蘭澆水,夏侯明禮匆匆敲門走了進來。
“駱總,什麼時候安排中層應聘初次入選人員的面試呢?”夏侯明禮一屁股坐在駱志遠辦公室內的沙發上,“他們問得緊,我個人也感覺儘快選拔確定人員到崗,讓各部門開展工作,有利於公司的發展。”
駱志遠掃了夏侯明禮一眼,心道你說得都是廢話,當然要儘快選拔到位,但是中層人選非常關鍵,一旦一個部門委任非人,將會直接毀了這個部門,成爲破壞公司發展的絆腳石。所以,駱志遠寧可暫時讓人員不到位,先讓手頭上這些人磨練磨合、將公司初創的“頭三腳”踢出一個開門紅再說。
寧缺毋濫,必須慎之又慎。
“夏侯書記,是這樣,你跟他們解釋一下,馬上要過春節了,我要集中精力抓跟俄國人的易貨貿易、要去莫斯科一趟,暫時抽不出精力來面試中層幹部,先讓他們等候幾天吧,等過了春節之後,我們集中面試,給他們一個公開、公正、公平競爭的機會。”駱志遠笑着輕輕道。
夏侯明禮沒有想到駱志遠竟然是這樣的態度——而在此之前,駱志遠分明安排他要儘快完成、確保人員到崗到位,怎麼短短几天之間,他的態度就大相徑庭了呢?
夏侯明禮心裡略有不滿,不過卻沒有表現出來,答應下來起身告辭。
望着夏侯明禮離去的背影,駱志遠長出了一口氣。他的確是改變了主意,臨時做出了決定。之所以如此,不是因爲他朝令夕改,而是因爲他看到了公司內部派系初成的不良苗頭。在他沒有把現有這些人整合成爲一體之前,他覺得不宜進新人,從而把這潭水攪得更混。
轉過身去,他望向了窗外。
前世的時候,他總覺得官場複雜、人心難測,稍有不慎就會落入各種急流險灘,甚至萬劫不復。而這一生,親自辦起了企業,他猛然發現,商場與官場其實有共通之處,企業內部的爾虞我詐和蠅營狗苟,不比官場少。
說是掌控一個企業,其實說到底還是掌控一羣各懷心思、性格不同、能力不一的人。能讓這羣人擰成一股繩、勁往一處使,很是考驗掌控者的水平。在官場,這需要權力的震懾;而在商場,則更多需要管理策略和利益共同體的構建引導。
“哎……”駱志遠輕嘆一聲,轉身走回了自己的辦公桌後面。
對他來說,緊張繁忙的一天又開始了。他的日程表安排得滿滿的,工作一項接着一項,公司初創還未穩定下來,他必須要事事親力親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