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雪天中,回了一趟老家
飛機從羽田機場起飛。
當飛雪消失,巨大機場上連番閃爍的燈光也驀然消失不見,榊原樂知道,這會兒民用客機已經上升進了8000米以上的高空,進入了平流層。
他一直在回想天海九琉璃站在登機口目送自己上飛機的樣子。
她大概是真的很愛自己吧,所以纔會在今天還需要上學的前提下,4點鐘起牀幫自己整理衣服,從家一路陪送到機場,直至飛機徹底起飛。
起飛時,榊原樂還特意往後方的航站樓看了一眼。
即便隔了相當長的一段距離,在望過去的時候,他的腦海裡還會莫名幻想出一位亞麻色長髮少女她站在人際來往的航站樓內,視線透過高大的玻璃幕牆,仰望着一架飛機緩緩升空,直至這架飛機徹底消失在她的視野之中。
這種感情莫名到來,或許能稱之爲被愛的感覺。
總之,榊原樂此時坐在飛機上,也開始有點想九琉璃了即便纔出發不到十分鐘。
“爲什麼一臉惆悵?”
“有麼?”
“你就是有!還有,爲什麼九琉璃和七明月要過來送你?”
面對怨氣叢生的榊原鈴,榊原樂笑道:“準確來說,她們是來送我們的,天海叔不是也起牀來送我們了?”
“送我們是順帶,送老媽纔是最重要的!九琉璃和七明月也一樣,送我是順帶,具體送誰”榊原鈴雙手交叉,“不用我多說了吧。”
榊原樂看着她有些氣鼓鼓的臉,只覺得可愛:“吃醋了?”
“我纔沒有吃醋,誰、誰稀罕吃你的醋。”榊原鈴伸手去推開他的臉。
榊原樂強頂着她推阻的手道:“這多正常,普普通通的兄妹情罷了,這證明我們感情要好。”
“什麼叫做感情要好?”
“比如你總喜歡讓我摸頭?”
“我,我那只是.”
“只是啥?”
榊原鈴像是含了鼓氣低下頭,在安靜了兩到三秒後,擡起頭來,怒視他:“再問我,再問我,我、我就不理你了!”
榊原樂看到她可愛的圓臉,心中止不住地產生想要微笑的想法。
看來女孩子在不知道用什麼理由反駁的時候。
總是會用“我不理你了!”重新佔據上風。
有點兒無理取鬧的感覺。
可對於阿鈴來說,妹妹的這種無理取鬧,反而會顯得她很可愛。
因爲這證明着她沒能反駁自己的話,有一層默認的含義。
好吧,好吧,敗給你了。
誰讓你是我妹妹。
如此這樣想着,榊原樂安靜了下來。
榊原鈴意識到自己的話確實起作用了後,也沒了想要說話的意思。
客機從東京羽田機場到四國島松山市的航程大概在一個半小時左右,不算長。
榊原鈴應該是早上匆匆忙忙被喊醒的緣故,榊原樂與她聊了沒兩句她便睡着了。
小腦袋一落一落地,最後還是靠在了榊原樂的肩膀上。
看見她睡得相當舒服的模樣、小巧發亮的鼻尖。
榊原樂不禁心想,有個哥哥還是挺舒服的嘛,至少睡覺的時候還會有一個可以靠的地方。
“阿鈴,阿鈴,醒一醒。”
“唔?到了嗎?”
“不是,航空餐,你要不要吃。”
榊原鈴在他的腿上伸了伸腰,“啊~~航空餐不好吃吧,你吃就好了。”
“有牛排哦。”
“真噠?!”榊原鈴一下子就蹭了起來,差點撞到椅子後置的塑料小桌板,可還是難掩她想吃東西的熱情,“哪裡哪裡。”
“拿去,給你留着的。”
“真好.等等,你都吃了才叫我?”榊原鈴看到了一份打開的便當盒。那便當盒裡的牛排不易反飛。
“這樣我不是就可以吃兩份牛排了?”
榊原鈴皺眉:盯。
榊原樂又轉眼拿出了一份裝了兩份牛排的塑料便當盒:“行了行了,都給你留着,我沒吃。”
瞅見有兩份牛排可以吃,榊原鈴頓時喜出望外,開心到抱住他的手,用腦袋去蹭他的胳膊:
“我哥對我真好.”
榊原樂擺出嫌棄的模樣,推開她:“少來少來,你快吃你的。”
“我太感動了。”
“行了行了。媽的那份也給你了,反正知道你就吃肉吃得多。”
“嗚嗚,都太好了。”
瞅見阿鈴開開心心地開始吃東西,榊原樂趁這時間也把自己便當盒裡的其他配菜搭配一小點意麪吃完,還沒吃到一般,一小塊牛排就出現在了面前。
“幹嘛?”
“餵你啊,快張開。”
榊原樂順口就吃掉。
榊原鈴笑着說:“怎麼樣,是不是很好吃,是不是突然覺得有個妹妹超幸福的!”
榊原樂邊咀嚼邊說道:“這牛排按理說,本來就是我的。”
“這怎麼能一樣呢!”她說,“吃一個人特意給自己留的牛排和吃兩份牛排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意思是——?”
“我餵你吃的牛排和你自己吃牛排的感覺也完全不一樣!嘻嘻,知道了吧,是不是有個妹妹餵你吃東西,心窩子頓時感覺暖暖的啦。”
“有點感覺。”
“怎麼纔有點,是很強烈的好不好。那我再餵你一塊。”
榊原樂盯着再次到來的牛排,腦袋往後退:“.怎麼我忽然感覺我像是你小時候的玩具?你以前也老是拿個綠葉片餵給你的娃娃,說什麼哥哥快吃飯,不然要餓肚子,等你吃飽了,等下就不要吃飯了,我全幫你吃了!”
“什麼嘛!我哪有那麼壞!”
“別說沒有哈。”
飛機在四國島的松山市落下。
位於整個國家的南半部,以盛產橘子聞名。
愛媛橘就從這裡出來。
榊原樂的老家就在松山市下屬的愛媛縣。
時間不過才早上7點45,天空飄着細細的雪。飛機降落時,還能看見窗外漂盪着幾隻渡輪的瀨戶內海,不是記憶中的那一片蔚藍,而是雪天中帶有一抹獨特冰冷的灰色。
下飛機時老媽叮囑着兩兄妹把衣服穿厚點,然後就帶着兩人先在航站樓內吃拉麪。
飛機場的餐飲店,換做以前,榊原樂絕不敢吃。
剛離開家鄉去東京那陣,從來沒見過繁華的小阿鈴,在機場看到了許許多多透明櫥窗呈裝的食物。橘紅的暖色調燈光無一將那些漢堡麪包照得光澤誘人。
店裡面還坐了衣服精緻又幹淨的一家人,那一家人的小女孩正在父母的注視下抱着一個漢堡一口一口地吃着,臉上還都帶了笑容。媽媽還伸手幫那晃着腳丫吃東西的小女孩牽了牽袖口。
小阿鈴眼巴巴地望着櫥窗裡的漢堡,望着那一家人,也很想吃,但立刻被老爹兩句罵了回去。
‘這裡面的東西那麼貴,把你賣了拿來買啊?’
小阿鈴雖說調皮,但最怕的就是老爹,躲在哥哥身後默默低頭不敢說話。
榊原樂本不願意回憶起這些,可發現阿鈴在吃拉麪的時候望着店外似曾相識的景色,便忍不住問道:
“感覺怎麼樣?”
“什麼?”榊原鈴回過頭。
“回到以前來過的地方總有點感覺吧。”
“感覺?其實也沒什麼感覺.說起這個我就想到混蛋老爹!”
天海美和端着拉麪坐了過來,坐姿也很有講究,“突然提他做什麼。”
“媽你不討厭他麼?”
天海美和望了眼窗外,彷彿在那光潔的瓷磚地板上,看見了以前風風火火,大包小包朝東京搬去的四口人:“是討厭,但現在都過去了,他是死是活我也不關心。”
“那也應該很討厭吧?”
天海美和抱着熱茶笑道:“阿鈴你那有點恨他了,我之前也是這麼想的,可現在看來,他走了反倒更合適一點。”
“患難見真情嘛。”榊原鈴說着,還特意去看了榊原樂一眼。
“看我做什麼,覺得你哥很好?”
榊原鈴小嘴一撅:“還好啦還好。”
“當着媽的面承認一下又沒什麼,你承認一句,我現在就給你買漢堡去。”
“略略略!”榊原鈴拉下臉皮,對他做了一個鬼臉,“我自己買得起!”
“你剛纔在飛機上自己說的,有一個人幫你買感覺會完全不一樣。是這個意思吧?”
“是這個意思,但不適用於現在!”
“話說你都吃三塊牛排了,還吃得下拉麪?”
“那~麼小的牛排,夠誰吃啊。”
“豬。”
“哼,那你就是豬老哥。豬老哥!”
“哈哈哈,豬老妹也好不到哪裡去。”
“去去去,別打擾我吃拉麪,煩死掉了。”
“那我這面裡的叉燒~~”
“我要——!”
“不給——”
“哼,討厭死了!討厭鬼!”
說罷,還捏起了拳頭打了榊原樂兩下。
天海美和在對面相當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兩個孩子。
她現在真心覺得那個混賬走了纔好,沒影響到他們成長到現在這個模樣。
外婆在家門口摔了一跤後背鄰里送到了市區。
老婆子一直說着什麼醫院太貴了太貴了,想着要走,還是鄰居對她說美和和兩個外孫要來看她,她才安心在醫院住下。
吃了早飯,天海美和帶着兩人在市區買了花和水果禮物,然後纔來醫院。
一到病房,老太太見到兩個外孫便開心地笑了出來。
“外婆。”
老太太連忙應着,還從病牀上坐了起來,“來了就好來了就好。”
天海美和抱着東西走在最後,進屋後,老太太還很惋惜花這錢作甚。
榊原樂:“外婆看起來面色挺好的。”
“那不是!”
老太太這樣應着,又招呼榊原樂走到她的牀邊,拉着他是左瞧瞧右瞅瞅。
“好孩子。”
還很滿意地點頭。
天海美和放下花,笑着問:“媽你這麼看阿樂做什麼?”
“好好好,孩子帥氣好多,也長高了,還長得像你,這很好。反正我是一點兒沒看出那混賬的影子。”
老太太對老爹中了彩票選擇拋家棄子的行爲氣到吐血。
是真氣到吐血。
當時還進了醫院。
“那混賬當初娶你的時候怎麼說來着的?怎麼承諾來着的?”
天海美和只能笑着應付着媽媽的話。
老太太談起他,總是會連着說一大串的話。
說那人是當初這麼請求自己的,又說怎麼請求老頭子的,還說結婚的時候他自己要怎麼怎麼樣。
結果自然是什麼都沒做到。
老太太又把榊原樂和榊原鈴拉了過來,愧疚的對他們道着歉。
說之前他們在東京的時候沒能幫到他們,很抱歉。
家裡沒什麼錢能給他們,很抱歉。
不知道應該怎麼幫忙,也很抱歉。
榊原樂知道外婆家是真沒什麼錢,因爲外婆家的錢基本都在結婚那天都拿給老媽了,就給自己和外公留了點生活費。還騙老媽說家裡還留了年輕時候務農攢下來的幾十萬円,夠花,讓她不要擔心。
這筆錢最後當然是被那個混賬老爹給賭博花掉了。
還真是可憐外公外婆一片父母心。
天海美和:“對了,媽,怎麼沒看到爸?他跑哪去了?”
“他?”老太太唸叨了起來,“你當初不是給家裡打了很多錢?老頭子旅遊去了,他還要帶我走,我是一點不想走,家裡的菜還要有人收呢!要去明年去。”
“啊?爸跑去旅遊了?!媽你怎麼不跟着去?”
“我不想去,我不想去。我讓他實在是想出去走一轉,就自己出去玩玩。”
“外公不回來?”榊原鈴問。
“他是說要回來,不知道到哪兒了。”
“那外婆不要緊吧?”
“不要緊,就是些老毛病,說你們要回來看我一眼,我還驚了呢!這點小事弄得着這麼興師動衆麼,不過看一眼也好.美和你再婚了?”
天海美和尷尬地笑了笑:“是的。”
“新男人什麼樣?什麼性格?姓什麼?”
“媽,之前不是告訴過你麼。”
“哦,好像是說過,姓天海是吧。電話裡說不清,你給我具體說說,再把出生年月日什麼的都說說,我幫你算算你們倆合不合。”
“這個就不用了吧,茂典人很好,就是和我一樣,工作忙了點。”
榊原美代子拉着女兒的手說:“忙了點也不能忘了顧家啊,工作到最後也是爲了一個家,家沒了,工作到頭也是一場空!”
之後,老媽和外婆嘮叨了大半天的天海叔。
從家底到她的兩個女兒,都問了清楚。
在聽說天海叔有兩個女兒,還都比榊原樂小後,老太太連忙對榊原樂叮囑道:“阿樂不要偏心了。”
還說鈴纔是他親妹妹,要記得念着阿鈴。阿鈴也要好好對哥哥。
說得榊原鈴是開心得不行。
還說老太太慧眼識玉。
“阿樂偏心過沒有?”
“有嘞!那雙胞胎好漂亮好漂亮的!”
老太太頓時換了副眼色,又拉着榊原樂細聲細語教育了一頓。
無非就是說要多關注一下阿鈴,弄得榊原樂尷尬的不行。
“阿樂明年就十八了吧?有沒有心儀的?”
“這”
“那就是有了。”
這時候榊原樂能說心儀的對象就是九琉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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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在老太太面前還真說不太出口。
“那天海家,很有錢吧?”
老媽回答:“是挺有錢。”
“那爲什麼會看上你呢?”
“媽,這個,我三言兩語也解釋不清楚,總之我和茂典也認識了很久。他的事務所就在我們餐廳樓上,每天中午都能看到他。”
“律師?”
“對。”
“律師,律師挺好,很體面。有照片不?”
“媽你等等。”
天海美和將手機拿了出來,給老太太翻看照片,順便也把天海兩姐妹的照片翻了出來。
“這是他的女兒?”
“嗯。”
“長這麼漂亮?”
“啊?有什麼問題嗎?”
“換以前我那個村子,這麼漂亮的姑娘是要被有錢人家強娶走的!我見過的幾家大神社的巫女也沒她們這麼漂亮。她們頭髮顏色不像是本地人。”
“她們有一點混血。”
“這樣麼。”
和外婆聊了一大堆的內容,直到醫生到來,叮囑大家說是要檢查一下外婆狀況。
榊原樂便和阿鈴一起走出了病房。
“外婆看起來挺精神的嘛!”
“狀態不錯,”榊原樂說,“就是老人家三高,還有關節炎,你別看她和我們談話談得好好的,沒準腿痛着呢。”
“你以後是不是也會變老?”
“咋。”
“我年齡可以比你小哦,你要是老得走不動路了,哼哼,喊我一聲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幫你端端屎尿盆子。”
榊原樂凌亂了:“什麼跟什麼啊。”
醫生幾分鐘後出門,說是要帶着老太太具體檢查一下。
又等了一個小時左右,檢查結果出來了。
主治醫生拿着一份報告單,在會診室內把三人喊到了一起。
“你們就是病人家屬對吧?”
天海美和點頭:“是的。”
“病人目前問題不算小,但也不算大。昏倒的原因是高血壓,注意讓老人少吃點高鹽份的食物。我們在做檢查的時候,還在腿部查出了關節炎,這是老人常見疾病。病人特殊的地方就在於骨頭旁長了一顆良性腫瘤,需要做個切除手術。”
“良性?那是不是意味着不切也可以?我媽她有些牴觸做手術。”
“能理解,但良性腫瘤不意味着它能一直保持,它也會擴散朝惡性腫瘤發展,我的建議還是趁早切了好。”
“明白了。”
“所以,你們的意見是?”
“切吧。”
外婆要做一個小手術,榊原樂這段時間自然也不能回東京了。
本打算就在市區住住酒店,可外婆總放心不下她地裡的菜,怕被今年的早雪給凍死了。
再加上老媽也有回老家看兩眼的打算,榊原樂也就跟着回了愛媛縣,到了一處靠海的小城鎮。
然後又坐30分鐘左右的車到了老家。
這裡大不相同了。
通了水泥路,電線杆也多了起來。
至少榊原樂沒看到小時候的泥濘路了。村子裡的房子也多是兩層樓的一戶建,間隔相當開闊,沒一點擁擠感。
門口那座沒有護欄的小石橋還在,泉水也還在從山上流下。
這倒是讓榊原樂有了點老家的感覺。
整理房間和睡覺的地方一直到了深夜。
沒什麼時間再欣賞老家的環境,榊原樂洗完澡後匆匆睡了覺。
翌日清晨起牀,天空的雪好像又大了許多。
外婆的家沒有空調,榊原樂只得抱着被子從地鋪上哆嗦着起牀穿衣服上廁所。
穿了棉襖還覺得冷,便去燒了點白開水來喝。
熱氣升騰,望着窗外飄零的皚皚白雪,呷一口白開水,榊原樂愜意地從胸前中哈出了一個熱氣。
“舒坦。”
哆哆。
突然而至的敲門聲讓榊原樂不由朝狹窄的玄關看去。
奇怪,誰會在這大雪天來找外婆?
榊原樂也沒多想什麼,抖了抖身上的冷氣,一隻手捏着熱水茶杯,打開了門。
呼~
冷風頓時從門的縫隙中鑽了進來。
而門的外面,站着一位圍了條純白圍巾的米色風衣少女。
她戴着白色綿手套,雙手正常垂落而下,沒有戴帽子的緣故,亞麻色的長髮被白雪染得像是撒了一層厚厚的晶鹽,在青色的清晨天空下散發着潔淨的光澤。
那精緻到如畫筆勾勒而出的美麗小臉也像是被白雪濯染,有着難以描述的純淨。
單薄的背影映着雪白的山脊,雪白的田野,雪白的電線杆,雪白的電線
她就這麼十分有格調地站在門外,默默地看着自己。
天藍色的眼眸凝睇着自己,倒映出自己的樣子。
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只是這麼看着自己
榊原樂愣住了,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眼睛花了?
他揉了揉眼睛,怕自己是看錯。
可再仔細一看,少女依然站在外面。
“你怎麼會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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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