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算是什麼心情。
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形容自己這時候的心情。
天海七明月面對着眼前之人，從未想過他會一開始就這麼想.
“原來你是打算去做什麼？”
“.重要麼？”榊原樂輕聲反問一句。
“當然重要.我想知道你的回答。”
榊原樂的視線在她的面龐上多停留一秒，搖搖頭，並主動甩開她的手，“七明月，事情是如何如何，已經不重要。”
“那你認爲重要的是什麼？是伱在讓大家都不再需要你之後，一個人選擇承擔所有然後獨自離開？這樣對你會有什麼好處.？好的永遠留給別人，那你自己呢？”
天海七明月完全明白了。
在自己徹底生氣之後，這傢伙清楚以他自身的性格，會不斷讓他身邊的人變得難受，變得痛苦。
姐姐、鈴、之雪、自己.都是如此。
所以.他纔會在那之後故意對自己說出那些過分的話來，並不斷鼓勵和培養鈴與之雪的成長，圓滿姐姐的夢。
這混蛋就是明白他本身的錯誤，並清楚這些錯誤沒辦法解決，無論選哪一邊都會傷害另一邊.所以他纔會在大家的後背推上一把手，並在自己厭惡他的時候，所有人不再需要他的時候.默默遠去。
“.蠢貨。”
這種想要一個人把所有負面情緒都扛下並帶走的人，天海七明月想了半天，最終也只能找出這個詞來形容他。
“.又罵我？”
“罵的就是你這個蠢貨，蠢貨。”
雖說是有點心累，但都到現在了，七明月還是這樣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榊原樂聽着更加心累，更加難受。
“行了行了，既然這麼討厭我，那你就別在我面前說這麼多了，你讓我一個人——”
路燈下，榊原樂話還沒說完，在擡起頭時，看見了天海七明月眼眶內的那點些許晶瑩。
這，這怎麼還哭上了？
況且，她可是七明月啊，她這人能哭的？
榊原樂發現，天海七明月那直盯着自己的眼裡，有的不僅是淚花，還有那隨着她眼睛顫動，她內心沒有表達出來的真情實感。
這算什麼.？
捨不得自己？
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在她的視角里，還不夠她生氣的？
榊原樂並非想要逃離她們的身邊，而是他在幾人的身邊，只會讓幾人次次鬧出不愉快的事情來。這給大家帶來傷痛，也讓大家心中的傷口無法彌補.
既然七明月都如此討厭自己了，既然鈴、之雪、琉璃都因爲自己有過一次次受到的傷害。
那麼，便讓“她們都不再需要自己陪同在身邊”，讓她們“能夠靠着她們自己幸福快樂的向前生活”.這樣，就足夠了。
“.那你，又怎麼辦？”天海七明月在泰晤士河畔，再次把這個問題問了出來。
自己該怎麼辦.？
老實說，自己貌似從來都沒有認真去想過，也沒有認真去做過這個問題。
上輩子嘛，苦哈哈的，也沒個能喜歡自己的人。
嗯.也大概是因爲這層關係，自己纔會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去照顧身邊沒有被愛過的傢伙。想給與她們溫暖與關心。
這也相當於是在救贖過去苦哈哈的自己吧。
不想要她們落得如同自己上輩子一般的悲慘境地。
自己應該怎麼辦.？
真沒有想過，或者說，只要能夠幫助陷入自己同等境地的人，自己就能在其中收穫幸福和拯救。
就和孤兒院長大的孩子，未來成家立業不想要自己的孩子也變成孤兒，是同樣的心情。
“你這傢伙.總是這樣。”
“什麼我總是這樣七明月你這傢伙還不是一樣有臭毛病？毒舌，還傲嬌，還特清高.明明難受的要死了，也還在嘴硬，非要說自己沒事。沒事？你真沒事我還不知道？還一邊說着討厭我，一邊跑來英國和我玩扮演遊戲好玩麼？既然你討厭我，爲什麼不走遠一點？”
“因爲你這個傢伙，永遠都是這種混蛋樣子。”
“我怎麼？”
榊原樂話音都還沒有落下，就感受到有個什麼東西撞進自己的懷裡。
他低頭一看.自己的手，已經下意識地放在了那頭亞麻色的秀髮上，而她，已經將腦袋放在了自己的肩上，腦袋相互交錯，一呼一吸間滿是熟悉的青蘋果的清香。
沒有言語，只有河畔呼呼而來的風聲。
這大概，就是天海七明月想用實際行動，傳達給自己她此刻內心的想法。
——還是，不希望你離開。
她緊緊抱着自己腰，雙手通過動作所訴說出的言語，也就是如此清晰了。
不過，榊原樂並沒覺得這有什麼溫馨的。
要知道一兩個小時前，自己還在牀頭和她吵得不可開交。
那種已經疏遠了許久的關係，此刻再次如此接近，榊原樂只是感覺到很不適應。
他輕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
“.之前說討厭我的可是你。”
“我必須糾正你一點，先說討厭這個詞的，是你。我只是說無法再接受你這個無限氾濫的同情心。”天海七明月在榊原樂的肩膀上冷靜地說。
“可七月你不也因爲這份同情心而獲得你一生中最期盼的事物？”榊原樂雙手向外張開，沒有選擇主動去抱她。
“.”
“那這也不能成爲你要接受其他女人的理由。我無法接受你這傢伙選擇違背承諾”
聽到這句近乎於細語般的話
榊原樂再次聽出了她過去心中存在着的不安全感.
爲什麼七月會這麼沒有安全感.？
現在倒是不難猜出了.她害怕被拋棄就像是過去母親將她一個人丟在鄉村站臺一樣。
明明是一個孤僻且清高的人內心中真正害怕的，居然是孤獨。
七月也是這麼一個矛盾的人。
“.你這麼抱着我，是不想要我離開？”
“.”
“不說話就當做是你默認了。”
“.”
“我這爛人有什麼值得懷念的？感情，感情負責不了。人，人又滿足不了。還要不停去沾花惹草，你這麼優秀，你離開我，不是會過得更好麼？”
“.”
榊原樂等了好久，都看到路燈那頭的天海九琉璃在朝自己微笑了。
他嘆了口氣，迴避了視線。
“.在出發來英國的時候，姑姑對我說了一句話。”
“什麼話？”
“生氣的時候，人永遠只會看到事物壞的一面。正如在吵架時，所有人都會把對方過去的不是拿出來重複一遍一樣，在爭吵之中，必須把對方貶低得一文不值，藉此來奠定自己的勝利。”
“.七明月想借這個來說什麼？”
“這是不理智的。因爲放大了最壞的一面，只會讓過去好的一面也跟着消失掉.很多事情並不是不能挽回，只是一時被不理智衝昏了頭腦罷了。而我需要償還給你的，你帶給我的事物，我永遠也還不清”
“.”
聽到這裡，榊原樂不免感慨起來。
七月其實就是在說小時候自己給她的那一次關照吧？
她的感情太深太深了，也因爲她明白她自己的性格，而一直都沒有過安全感。
“不只是一開始，還有某人在我生日那天只送給我的禮物”
“.”
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應該說七月，用情過深嗎？
表面上她看起來最不看重感情，但其實她纔是所有人當中，最需要感情的人？
“.也不知道那天是誰說不需要禮物來着。”
“醜的，不需要。”
“還在嘴硬。要換那時候我給七月你送個醜的，你也會收吧。畢竟哪個女生有那麼傻，這個年齡段還那麼喜歡鯊魚玩偶。”
“不需要就是不需要。”
“還在嘴硬.不過也罷，不嘴硬就不是七月你了。誰不知道你這傢伙是刀子嘴豆腐心。是不是聽姑姑說什麼我要尋死就急匆匆跑來英國找我？誰要死啊，只是單純覺得累了，想要出去，自己去找找有沒有什麼其他可以令我開心的地方。”
榊原樂擡起頭來，繁星佈滿夜空。
“其實我都想好了，我會去一家偏僻的孤兒院待着。平時就幫裡面孩子們做做飯、補習補習功課什麼的，我想讓他們明白，他們不必羨慕正常的家庭。在這個大家族裡面，人人都是兄弟姐妹，人人都會互相扶持，人人都會互相前進。大家沒有什麼冷嘲熱諷，也從不去嘲笑家裡人的缺點，而是友善地去包容，友善地去帶着他成長改變。”
“.還真就是你的風格。”天海七明月說。
“哈哈，那不然呢？大家能對我說一聲謝謝，我就挺滿足的了。”
“也難怪之前在孤兒院的時候，那羣孩子會那麼喜歡你。”
“.嗯，我這人別的不說，還是挺招小孩子喜歡的。”
聊了聊天。
氣氛，確實緩和了不少。
“但是.”
榊原樂主動推開了天海七明月，“七月.僅有這些，並不能代表我做的錯事不存在——”
話說到一半，就被一個纖細的食指給抵住了嘴。
天海七明月伸着手，她儘管眼眶是有點微紅，但仍舊是平時的那副三無臉：
“我知道你想說些什麼？你認爲你做的錯事不能當做不存在，你做的在我們身邊會導致我們一次又一次受到傷害。但這些，又何嘗不是兄長你的傲慢？
“看看後面的姐姐，想想現在的鈴，回憶回憶如今的之雪.她們哪個不是在你好的一面下有了今天這幅模樣？有了不一樣的成長？
“鈴沒了你，一定不會在那個家庭環境下成長得如此優秀。
“之雪沒了你，也還在老家裡渾渾噩噩地度過着每一天。
“姐姐沒了你，現在只會在母親操控下，完成母親藝術界的明星夢。
“她們都是因爲兄長你，而有了現如今的光芒。”
天海七明月眼裡閃爍着明潤的光，語氣也隨之柔和起來。
“兄長，事情永遠不要只看到壞的一面，任何事都有好有壞。即便她們、我都會在一些時候覺得你是混蛋，可這並不代表你的好，就此消失。如果不是因爲你對大家的好，我們也根本不會相聚在一起，在一段段曲折卻又有着樂趣的生活中，體驗着不一樣的人生。
“鈴要是知道你會離開她的身邊，她絕對會哭得最慘，並拋下所有工作，不顧一切地想要找到你。對她來說，十幾年的經歷，你就是她的人生對之雪、對姐姐、對我而言也同樣如此。
“兄長，你拯救我們的同時，我們.也會同樣在意你。
“兄長，你在大家心中的位置，遠比你想的，要重要得多得多。”
河畔的風，吹拂着少女亞麻色的髮絲。
榊原樂看着她真切的面龐，天藍色的潤色眼眸，喉嚨在跟隨着身旁的水面，輕輕滾動。
他不知道爲何，淺淺笑了起來。
由心笑了起來。
然後就被打斷了。
“當然，這有一個前提。”天海七明月雙手抱胸。
“什麼.？”榊原樂愕然於這溫馨時刻還不到片刻就被打斷。
“解釋清楚，你爲什麼會選擇將之雪帶回去，又打算怎麼安置她。”
“.還真是大小姐風範，高高在上的。”
“這點不應該問麼？”
“是是是，天海二小姐，您當然應該問。不過按照二小姐的意思，是想找我複合？抱歉，我不答應。”
“.準確來說，是明白你這傢伙沒有那麼自私之後，我要收回之前的話——等等，你什麼意思？”
“哪有剛分手還沒三個月就要複合的啊，我覺得平日少了點束縛也挺好的。”
“.你，是不是覺得我說的那些話還不夠多？要不要我再說一遍.？”
“.”榊原樂只是想開個玩笑，卻沒想到天海七明月居然再度關心起了自己。
見到天海七明月難得如此真誠，他也沒了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手握拳抵嘴，咳嗽兩聲後說道：
“咳咳，放心好了，我真沒什麼尋死的意思。從一開始就是想着要自己出去找點事做而已。”
天海七明月用半閉的眼簾直盯着他，“說得這麼輕巧，根本就是想揹着大家遠走高飛。”
“.別在意這些細節了。另外，七月關於之雪的事情，你現在這麼看了？”
天海七明月先是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然後雙手抱胸，說道：
“之雪的事情本來就不是你或者她一個人的錯。我也從未恨過她什麼的，只是覺得你之前的那些行爲，我無法接受。”
“現在呢？”
“現在也很窩火.但既然鈴都說她自己不結婚，我還能不明白她什麼意思？現如今只不過是再多一個鈴罷了”
天海七明月說着說着，又自己把雙手放下，再嘆了口氣說道，“上次隨口的迴應被之雪當了真，也是我的錯。也因爲那件事情，之雪的問題提前浮出水面不過既然兄長你能搞定爺爺，那麼想必後續也就沒那麼多事了。另外，要不是兄長你和父親以及爺爺據理力爭，我和姐姐在後面也沒辦法過得那麼舒服，從這一點上，還是要謝謝你的。”
“和好啦？”
在後面觀望許久的天海九琉璃這時候出現在了妹妹身後，她見到兩人如今能夠如此冷靜交流，已經無比高興了。
“看吧看吧，樂君，我就說七月是因爲擔心你！才急急忙忙從東京跟着我過來的吧。”
“.”榊原樂多看了和天海七明月打扮一模一樣的天海九琉璃，想起來今天晚上的事，“今天，一整天——”
天海九琉璃笑着解釋：“上午是我，下午是七月！然後浴室的是我，在酒店門口和樂君聊天的.其實是七月哦。”
那個丟自己高跟鞋的，是七月.？！
“.”
“樂君被騙了吧。分辨不出來？”
“.以後別這麼玩了，我認不出。”
“認不出來只能是某人的問題。”天海七明月插了一嘴。
天海九琉璃抱着妹妹的手臂，微笑：“不是挺有意思的？另外，樂君，今天晚上七月住哪？不能讓她單獨開一個酒店房間吧，晚上我和她聊聊天也挺好的。”
“.我睡沙發。”
“不睡一起？”
“.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