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似發現我們眼神不對,在我臉上掃了一眼,又說,那次上樑時,木匠師傅知道這上樑出過兩次事,所以,格外上心,每做一個儀式都是如履薄冰。
但,終究還是沒能阻止杯具的發生,在上樑吟詞時,那木匠師傅忽然從上面跳了下來,也不曉得是命大,還是咋回事,愣是沒死,不過,卻落了一個癱瘓,終身只能在牀上度過。
聽完這話,我立馬問:“你確定那木匠師傅是跳下來的?”
他嗯了一聲,“的確是跳下來,當時我就在下面,看的格外真切,絕對是跳下來的。”
“爲什麼要跳?”那小卓警察插話道。
王潤學搖了搖頭,說:“我去他家查過,那木匠師傅並沒有自殺的傾向,相反,他比任何人都怕死,因爲他的兒媳婦快臨產了,眼瞧就要當爺爺了,不可能選在這個時候跳下來。”
他說的頗有道理,像這種情況,不可能跳樓,那唯一的解釋是,這房頂應該有古怪。
剛生出這個念頭,一直在邊上爲說話的資大元陡然開口了,他說:“王老闆,照你這麼說,你家王陽明的死,很有可能跟這事有關,他背後那幾十個手掌印就是最好的證明。”
王潤學一笑,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可以這麼理解,但你們倘若不能查清這件事,王某人只好心狠做一會歹人,拉着令公子給我兒做個伴,也讓我兒在黃泉路上不寂寞。”
“你…。”那資大元氣急了,衝了過去。
王潤學面色一冷,“如果你認爲暴力能解決問題,大可衝上來打我,王某人絕不還手。但,前提是你得負得起這個責任。”
那資大元一聽,原本舉起的手,悻悻地放了下來,一臉憤怒地盯着王潤學,氣的牙齒直打顫,令我沒想到的是,他媳婦卻顯得有幾分冷靜,而是將眼神朝我拋了過來,問我有沒有辦法查出來。
我苦笑一聲,就目前這種情況而言,想要查清王陽明爲什麼會死,唯有到房頂去看看,但這房頂並不是說上便能上,唯有上樑才能踩到那個地方,平常若踩上去,那就是對土地大老爺不敬。
說句行內話,無論是木匠還是鬼匠,我們一致認爲,房屋是建在地面,而地面歸當地的土地大老爺所管。所以,一般建房之前,都得打陰陽卦,向土地大老爺請示,詢問他老人家是否同意,也就是俗稱的拜碼頭。
如果陰陽卦顯示的是寶卦,也就意味着土地大老爺同意了,這房子才能建。
而在建房子時,工匠們跟土地大老爺有條不成文的規定,不能肆意踐踏房頂。原因在於,這房頂是土地大老爺在陽間的臉,一旦踐踏上去了,那就是踩在土地大老爺臉上。
但,從建築學來說,一般建房,都得橫一條房樑於房頂之上,以此加固整棟房子,令其固若金湯。
可,前面又說了,房頂不能肆意踐踏,現在又得在房頂橫一條房樑,那咋辦呢?
辦法就是弄個上樑儀式,去討好土地大老爺,而中國自古以來就被稱爲禮儀之邦,凡事都講究禮儀,所以,這上樑也有上樑的禮儀。
民間認爲,上樑是否順利,不僅關係到房屋結構是否牢固,還關係到居住者跟土地大老爺的關係以及今後是否興旺發達,也正是如此,每逢‘上樑’都要舉行濃重的儀式,而整個上樑儀式中,又都是圍繞‘正樑’進行的。
說到‘正樑’,這裡面又分很多種,普通民用住房,一般只有一根樑,被稱爲‘正樑’。而一些宮殿寺廟,卻有大大小小的數十根樑,那些樑按照所屬作用不一樣,又分了好幾種。
其中一種是柱樑,起支撐作用,一般立在門口、屋中的位置。還有一種是棟樑,也是起支撐作用,分佈房屋牆壁內,也有脊檁之稱。
最後一種是檁(lin),起平衡的作用,架在樑頭的位置。隨着樑頭所在的位置不同,叫法也不同,如在在屋檐邊,則稱爲檐檁,在正樑附近,則叫脊檁。
而我們農村蓋房子,只有一根正樑,儀式要簡單的多,先是精心選樑,這選樑又分經濟條件,家境好的,一般是用檀香木,這種木材堅固、防蟲、奇香,再配上薰香,能讓房內常年香氣怡人,古時候的皇宮,用的就是檀香木做正樑。
家境不好的,只能採用杉木,這種木頭經濟實惠,樹形長且直,大多數家庭都是採用這種木材做正樑。
當然,這選樑是東家自家的事,也不值得說道,真正值得說道的是,這個上樑儀式,必須得由鬼匠來做。說白了,鬼匠懂點偏門東西,能更好的跟土地大老爺打好關係,但,鬼匠的數量不及木匠萬分之一,最後,一些東家實在找不着鬼匠了,只能找木匠來做,演變到現在,木匠也少了,就連一些泥水匠也能幹這活了。
不過,現在的房屋基本上都是整體結構了,連上樑這個動作都省了下來,但,上樑的儀式卻保存至今。
衆所周知,中國是大國,地域廣闊,民族衆多,各地習俗有所不同,有十里不同俗的說法。但,在上樑這個儀式中,各族都是十分隆重,整個過程大致上分五步,祭樑、上樑、接包、拋樑、伺匠。
這五個步驟,即便到了今日,無論是大城市,還是鄉村,都還能看到一些影子。
閒話少扯,言歸正傳。
我把心裡的想法告訴資大元媳婦,她聽後,就說:“你替王老闆上樑,不就行了麼?”
我瞥了她一眼,冷笑道:“您打的好主意,替王老闆家上樑的三個木匠師傅都出事了,您讓我上去,這不是把我往火坑推麼?”
說着,我罷了罷手,直接拒絕她的提議了。
那婦人又說:“錢,我給你很多錢!”
我瞪了她一眼,冷聲道:“那你覺得我這條命能值多少錢?三千?五千?還是八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