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們的裝扮,應該是彝族人。”
段氏湊在窗邊,看了眼路旁的十幾個人,低聲對顧伽羅說道。
“彝族?”顧伽羅對這些少數民族沒有太多的研究,她只在後世呆了四年,雖看了許多書,卻還沒有達到萬事通的地步。
所以,西南夷族在她印象中都差不多,服飾什麼的更瞧不出區別來。
段氏見顧伽羅滿眼疑惑,並不意外,細細跟她解釋。
她就以打頭女子的服飾來給顧伽羅‘科普’,什麼銀飾肩披,什麼銀飾釦飾,什麼銀飾腰圍,逐一分說了一番。
顧伽羅聽得饒有興致,女人嘛,天生對衣服首飾感興趣。
有了後世的生活經驗和知識,她雖不至於像彼時的許多貴婦那般,一提起西南夷族就會覺得是茹毛飲血的野人,但還是沒想到這些夷族也會有如此講究的衣飾。
瞧那彝族女子身上穿戴的首飾,做工很是精巧,單論技藝,並不比中原的匠人差。
而且吧,那些首飾做得很有意思,同樣是項圈百家鎖,漢家的百家鎖下一般最多隻有三個流蘇,但那女子佩戴的百家鎖卻足足有五個流蘇,且每一條流蘇下面又垂了兩三個流蘇,並以精巧的小玩意兒點綴。
那麼多銀質的小物件兒湊在一起,叮叮噹噹的很是喜慶。
wWW ☢TTKΛN ☢c○ “……想不到夷族的衣飾也有這麼多的講究,”
顧伽羅緩緩點頭,目光卻始終在那女子身上打轉。
不知爲何,她總覺得那妙齡少女似乎對自己這一行人有敵意。
段氏笑着說道:“顧大奶奶有所不知,彝族也是個有着悠久歷史的民族……”不要總覺得人家是化外之民。
“喂。你們可曾看到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人?”
被顧伽羅和段氏討論的年輕女子一指齊謹之的某個護衛,用生硬的漢語問道:“他個子不高不矮,長得不胖不瘦,麪皮兒白淨,一身的書卷氣,一看便是很有學問的樣子!”
那女子正好指着的是護衛隊長齊大勇。
齊大勇是齊謹之的親兵,曾經跟他在西南大營呆了兩年。對西南各民族的情況也略有了解。
齊大勇打眼一看便知道這女子出身不俗。家中少說是個頭領,也就沒有計較她的失禮,回了句:“不曾。”
那女子皺眉。仔細看了看齊謹之這一行人,繼續問道:“你們是什麼人?準備去哪裡?”
如果她沒有看錯的話,馬車車廂上分明掛着齊家的徽標,齊這個姓氏。她是無比的憎恨。
今番出門,她是爲了找人。可如果碰到了仇人,她不介意順手報個仇。
齊大勇上過戰場,對殺氣有種天生的直覺,他感覺到這女子身上散發出來的惡意。忍不住心生警覺,不動聲色的回道:“我們大人是朝廷任命的官員,前往烏蒙赴任。”
“烏蒙?”
那女子一臉怪異。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齊大勇,“那邊都——算了。你們漢人向來狡詐,或許能應付得了呢。”
烏蒙都快要被樑王佔據了,大齊朝廷的人居然還敢去赴任?
嘖嘖,去了就是送死的命啊。
對於註定要死的人,那女子沒了關注的心思,一揮手,領着十幾個手下策馬離去。
“哎,你倒是把話說清楚啊!”
齊大勇伸出爾康手,無語望着官道上的一溜黃土,暗罵一句:沒規矩,真真是個蠻女!
馬車車隊繼續前行,齊大勇坐在馬上想了想,最後還是驅馬來到齊謹之的馬車旁,低聲道:“大爺,小的有事回稟。”
齊謹之正在跟孟復談論雲南的事務,聽了這話,頓了頓,擡手掀起車窗簾子:“何事?”
齊大勇小聲將那女子的話重複了一遍,然後道:“那蠻女提到烏蒙的時候,神情有些古怪,小的懷疑,是不是那裡出了什麼事。”
方纔有人問路,齊謹之也聽到了,不過他並沒有放在心上。
倒是齊大勇的話,引起了他的注意,“哦?她還說什麼了?”
齊大勇撓了撓頭:“哦,她最後還小聲的說了句‘送死’什麼的。”
送死?
齊謹之蹙眉。這是第二次有人‘提醒’他小心了。
“好,我知道了,”齊謹之擺擺手,將齊大勇打發下去。
然後轉頭看向孟復,沉聲道:“孟主簿怎麼看?”
孟復摸着脣上的兩撇鬍須,思忖良久,方道:“大人曾在西南練過兵,應該知道前朝樑逆的事情。”
齊謹之點點頭。
齊高祖起兵推翻前朝暴政,前朝樑王統治西南各部,後來被大齊趕到了雲南一帶。
齊高祖不是不想徹底蕩平樑逆,只是那時遼東戰場吃緊,相較於北方草原上的幾個大敵,西南樑王那點子兵力根本算不得什麼。
而等齊高祖平定的遼東、西北等心腹大敵後,他老人家也上了歲數,然後是針對開國功勳的大清洗,將許多能征善戰的老將殺了個乾淨,再然後高祖爺也病逝了。
新皇登基,最初幾年不改政令,待一切安定下來,又發生了太子、蜀王奪嫡大戰,朝廷黨爭得厲害,一時也顧不上西南的那點子小動亂。
京城風雲變幻,朝政時有變亂,給了樑逆苟活的機會,幾十年下來,老樑王死了,小樑王繼承了父業。
小樑王在西南長大,自幼便習慣了山林生活,且他比老樑王性情殘暴,也更有野心,總想着恢復祖業。即便不能佔據整個大齊,好歹也要將西南這一片土地圈到自己的勢力範圍內。
所以,最近幾年,小樑王勾結當地土司,挑起夷族和漢族的矛盾,偷襲西南大營。各種小動作很是頻繁。
去年西南會發生小範圍的叛亂,導火索固然是齊勤之射殺了威寧宣撫使的嫡子,而其中卻不乏小樑王的蠱惑、煽動!
“卑職推測,樑逆有可能出兵襲擾了烏蒙縣城。”
孟復聯繫雲南的近況、以及方纔那古怪女人的話,略帶擔憂的說道。
“……”齊謹之沒說什麼,但他的表情已經認可了孟復的猜測。
當初離京的時候,齊令先就和齊謹之說過。西南早晚會有一戰。而他心裡也早就做好了跟樑逆作戰的準備。
可乍聞此事,齊謹之還是有些意外以及隱隱的擔心。
此次他可不是孤身一人前往,他的妻子也在隊列之中啊。
齊謹之不自覺的扭頭看了看後面的馬車。眼中閃過一抹愧疚。
孟復很明白齊謹之的心情,其實他更苦逼,他的父母親長如今還在京裡‘做客’哪。
爲了父母,爲了自己的前程。孟復深深吸了口氣,道:“其實也沒什麼。據卑職所知,樑逆所轄部衆並不多,直屬兵士不超過三千人。唯一可慮的是當地土司和豪紳。”
俗話說鐵打的土司、流水的皇朝,中原朝代更迭。皇帝換了一茬又一茬,可西南的那些土司們卻是祖傳父、父傳子,基本上就沒有太大的改變。
齊謹之想要在雲南建功立業。就不得不跟土司們打交道。
但這些人……孟復不禁搖了搖頭,真心不好對付啊。
“我雖在西南呆過幾年。可主要是在西南大營,對雲南的情況並不瞭解,”
齊謹之實事求是,也不怕自曝其短,虛心求教道,“烏蒙各部都有哪些土司?有幾家豪紳?還請孟主簿詳細說與我聽。”
孟復當然不會隱瞞,拿出一張紙,列出了幾個名字,逐一給齊謹之講解。
接下來的行程很是順利。
出了四川,進入雲南,路過石門關的時候,齊謹之特意命齊大勇等護衛多加小心。
早早的派出人去前方探路,尤其是路過山隘的時候,更是無比謹慎。
不過,他們並沒有遇到唐知縣所說的‘悍匪’,一行人順順利利的進入了雲南境內。
這日上午,馬車車隊經過一處僻靜的山林,轉過山口的時候,忽然聽到了隱隱的喊殺聲。
頭前開路的護衛趕忙勒住繮繩,其中一人撥轉馬頭,飛快的跑到後面回稟齊謹之。
“派兩個伶俐的人過去看看,”
齊謹之早就有了心理準備,是以聽聞前方有爭鬥,也並不驚訝,淡定的吩咐道。
齊大勇答應一聲,親自選了兩個機靈的人去探路,自己則帶領衆弟兄,提高警惕的護衛着車隊。
“咦,前方這是怎麼了?可是遇到什麼情況了?”
顧伽羅跟周娘子、段氏兩人坐在一起吃茶聊天,忽然發現馬車停了下來,不禁擔心的問道。
外頭的護衛聽到聲音,趕忙回道:“好叫大奶奶知道,前頭似是有些紛爭,大爺已經命人去查看了。大奶奶還請安心。”
顧伽羅點點頭,他們帶了這麼多護衛,只要不是大批的敵軍偷襲,應該不會出什麼大事。
然而就在顧伽羅放下心來準備繼續跟兩位女眷吃茶的時候,一個淒厲的喊聲由遠及近,“救命啊,救命!”
齊謹之起身出了車廂,不等人來攙扶,自己一個縱身跳下馬車,“怎麼回事?”
齊家這多麼護衛,怎麼會讓一個陌生人一路喊着救命衝過來?
齊大勇策馬跑到前頭,直接攔住那渾身是血的男子,厲聲問道:“來者何人?”
那人一抹臉上的血,哭喊道:“某、某是烏蒙的驛丞,有十萬火急的消息要送往府城,不想半途遇到了流寇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