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怎麼會這樣?你受到懲罰了?”
面對李悅的詢問,神使微微搖頭。
“我不是罪人,沒有什麼需要懲罰的。”
“喝吧,後面的路會越來越難走。”
李悅猶豫了片刻,還是接過了神使遞來的水,喝了一口。
做完了這些,穿着黑袍的神使就要轉身離開,李悅開口問道:
“大人,冒昧問一句……這條路還要走多久結束?”
神使沉默了好一會兒,沒有迴應她,就這樣離開了。
隊伍繼續往前,死的人也越來越多。
他們穿過了荒地,又到了沼澤,穿過了沼澤,又撞入荊棘……這條路很長,長到李悅已經記不清自己這是第幾次來到荒地,又趟入沼澤了。
死去的人越來越多,李悅擡頭的時候,鎖鏈前方只能看見一個小小的黑點。
隊伍裡還有人,但已所剩無幾。
這一次,隊伍走了足足兩月。
再停下來時,李悅已經精神恍惚,目光呆滯。
並非她身體撐不住了,事實上,在神水的滋養下,李悅的軀殼已經比這個世界的正常人強上不少,哪怕是腳踝處血痕累累,哪怕是渾身骨瘦如柴,她仍然能撐得住。
可長時間在頭頂灰色大日的正面照射下,李悅覺得自己身體深處某個地方好像正在……變質。
再一次回想起曾經,她發現自己的許多記憶宛如常年封存的畫卷,已經開始褪色了。
坐在地上,李悅低頭看着自己被鐐銬鎖住的雙腳,面無表情地從傷口處撕下一攤早已經磨爛的肉皮。
她已經麻木到感受不到什麼疼痛了。
就在她清理腳踝處的爛肉時,一雙帶着黑色手套的手突然出現,拿着一把鑰匙,準確地插入了她腳踝上的鎖孔。
接着,只聽到:咔——
很輕微的一聲聲響,李悅便看見自己的腳踝鎖鏈被打開了。
她錯愕地擡起頭,望着眼前的黑衣神使,結結巴巴地問道:
“贖罪之旅……已經到結束了嗎?”
爲她開鎖的神使猶豫了極爲短暫的一剎,回道:
“這條路,其實根本沒有盡頭。”
李悅愣住,被炙烤地黢黑的眉宇間寫着一抹訝異:
“沒有盡頭,那……贖罪的意義何在?”
神使的面容隱藏在了黑袍之中,像是一個不見底的洞淵。
“沒有盡頭,所以也不是【贖罪】。”
“這是【朝聖】。”
“你們不是旅途的【主角】,你們只是朝聖途上所用的【祭品】。”
神使的話讓李悅的眸子爍過了難以置信的震撼神色。
他拿出了神水,緩緩滴在了李悅的腳踝傷口處,那些森森白骨外立刻生長出了道道血絲,痛癢之感似清波玦浪襲上了她的大腦皮層。
那是新生的感覺。
“那你……爲什麼要救我?”
李悅嘴脣張合,表情茫然。
神使凝視着她,冷漠的聲音多了些柔和。
“我一直以爲,你們是罪人,拿你們作爲獻祭給【神】的祭品再合適不過……可現在,我才忽然意識到,【罪人】是我們。”
神使自說自話,李悅根本聽不懂。
但對方已經拉住了她的胳膊,帶着她朝着一個遠離隊伍的方向走去。
李悅嚇住,說道:
“我不能逃走!”
“否則其他人都會因我而死!”
神使頭也不回:
“沒有你,他們也會死,我跟你講過,你們是【祭品】,所以……無論怎樣,他們最後都會死。”
“而且,我沒有能力救下所有人。”
“時間緊迫,快走吧。”
李悅身形搖搖晃晃,她焦急地朝着遠處看了一眼,可最終在神使的勸說下,她還是跟着神使離開了。
她跟着神使,一路走了很遠很遠,終於忍不住問道:
“大人,爲什麼要救我?”
神使:
“我已經回答過你了。”
李悅搖頭,前面的神使沒回頭,腳步不停,她更像是自說自話:
“不,不是一個問題。”
“我的意思是,爲什麼要救我,不去救其他人?”
神使撥開了路邊的荊棘叢,反問道:
“你更希望我去救其他人?”
李悅抿了抿裂開的嘴脣:
“我只是覺得……我這樣的人,不值得救。”
神使停下了腳步,他到底還是回頭看了一眼李悅:
“之前隊伍停過幾次,我去看過其他人……局裡一直告訴我們,你們都是一羣罪大惡極的死刑犯,我跟着這個隊伍朝聖過幾次,沒有了解過任何一個死刑犯。”
“你是第一個。”
李悅看着神使,半天說不出話。
神使凝視着李悅,又說道:
“因爲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
“嗯,我不該看它們的。”
神使轉而又改口道:
“不,幸虧我看了它們一眼。”
“所以,我覺得你不是壞人。”
李悅自嘲一聲:
“我這樣的,都不算壞人嗎?”
神使:
“你陷在過去太深了。”
“走吧……他們不會輕易放手的,讓他們抓住,我們都會死。”
李悅看着神使的背影,一邊跟着,一邊柔聲問道:
“大人,怎麼稱呼您?”
神使肅穆地回道:
“法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