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風翎早就有所察覺。
她原本是個冷情的人，最近卻時不時因身邊人的生死而受到觸動。
貓鷹的死，帶來的衝擊更爲明顯。
她不知道這種轉變是好還是壞，心中難免會迷惘，自我越是強大，便越是覺得圍繞身邊的這些生命無比脆弱，彷彿自己稍不留神，她、他或者它就會死去。
生命是一場旅途，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終點，風翎自己也一樣。
她從不畏懼死亡，生死一線的處境只會讓她的腎上腺素和多巴胺飆升，但是現在，她開始厭惡死亡了。
李青和葉崢互相看了眼對方。
沉默片刻，李青緩緩開口：“人會變……很正常吧？如果說受到卡牌的影響，我想，我應該也算變了？我本來就對各種文化感興趣，持有卦師卡牌後，我對古代傳說和神秘學的興趣更濃厚了。”
葉崢想了想，點頭道：“那我應該也變了，我喜歡秩序，喜歡一切有計劃有安排井然有序，討厭臨時變卦或者所謂的驚喜，持有熾天使之後，我眼裡更加容不下沙子，一旦計劃出現變動我就會忍不住煩躁。”
風翎回神，笑着說：“那照你們的意思，我原本就是一個具有母性的人，卡牌只是強化了這一點，並沒有改變我？”
“當然，至少我見過的監察員裡，沒有任何人被卡牌重塑人格。”葉崢語氣果斷地說道，“影響或多或少會存在，但是活成一個怎樣的人，永遠取決於你自己的意志。”
“自己的意志……”風翎思索着。
這種過於深沉的問題，她從來沒想過。
葉崢暗暗衝李青使眼色，彷彿在說：你也講兩句。
“呃……”李青努力的搜腸刮肚。
他大約能理解葉崢的緊張，風翎的能力太強，所以思想觀念上有任何不對勁的苗頭，都要及時調整、修正，避免風翎鑽進牛角尖。
李青揣着袖子說：“母性……母性，從東方哲學角度來看，老子認爲母性是宇宙本源之道，‘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母性是先天地生的永恆存在，滋養萬物，超越了生理屬性和性別侷限，此外，道家通過‘貴雌守弱’的理念消解父權社會的剛強崇拜，《道德經》批判‘強梁者不得其死’，老子提出‘知其雄，守其雌’，這正是一種看似退守實則蘊含以柔克剛的生存智慧。”
葉崢：“…………”
風翎：“…………”
李青繼續說：“值得思考的是，西方哲學完全與之相反，父權哲思貫穿了整個西方思想史，亞里士多德提出男性天生優越論，認爲女性是未完成的男性，奧古斯丁認爲‘女性是迅速生長的雜草’，康德在《判斷力批判》中否定女性具有理性能力，黑格爾將家庭領域定義爲女性自然歸宿……西方父權哲學具有強烈的排他性與暴力性，東方則強調陰陽動態平衡，所以我以爲，在不遠的未來，東方道家的母本主義思想將會越來越受到重視。”
風翎想打斷他，“這些和我……”
沒什麼關係吧？
“你不用有太多顧慮，雖然從作戰角度來看，母性似乎是一種不必要的品質，但是母性宛如大地的包容與堅韌，悲憫弱小、承載萬物的特性，都會讓你變得更加強大。”李青說完，用充滿真誠的眼神，深深看着風翎。
葉崢在一旁默然扶額。
風翎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默然片刻，她說：“時間不早了，我們走吧？救援隊還在峽谷外面等我們。”
“走吧。”葉崢點頭。
一行人收拾東西準備離開神殿，走之前需要處理貓鷹的屍體。
風翎讓新孵化出的風箏飄下來，噴出藍焰將屍體火化。
她沒有留下貓鷹身上的任何物件做紀念，牙齒、羽毛，全都燒了個乾淨。一陣風吹過，骨灰被吹散，沒了痕跡。
李青怕風翎傷感，幾步走到她身邊說：“除了東西方哲學對母性的不同觀點，榮格學派的大母神原型也很值得我們思考……”
“好了，”風翎打斷他，實在不想聽他叨叨那些繁雜的理論，“我雖然沒讀過那麼多著作，也不懂哲學，但是我知道母親河。”
“啊？”李青愣了愣。
風翎無奈的瞥他一眼，“你不知道嗎？能被稱作母親河的河流，不僅會滋養萬物，也會收割無數生靈，所以母性不止有你說的包容、堅韌、悲憫，母性是生死兩面。”
李青聞言怔然。
風翎沒在意，轉身就走，並與身邊的葉崢吐槽：“道長一聊起這些就滔滔不絕，攔都攔不住……”
葉崢深有同感，“原來他每天捧着手機搜資料，是研究這些東西。”
李青：“…………”
他默默消化內心的波濤洶涌，十幾秒後才邁開步伐，跟上前面兩個女人。
他震驚的原因是，自己剛纔提出的大母神原型，說的恰恰是母性兼具生與死的雙重力量。
他閱讀了許多，思考了許多，學習了許多，可是風翎不用學，她天生就懂。
這不禁讓他想起大母神原型理論中的一句名言：
“成爲自己的母親，是心理完整的終極考驗。”
或許，母巢這張卡牌，天生就該屬於風翎。
李青望着前方的背影，心中默道：無論發生什麼，我會一直看着你，看着你成爲你自己。
…………
……
離開峽谷已經是後半夜，救援隊收拾行囊返程離開，漫天星辰一路相伴。
黃毅帶領的救援隊沒有在外面乾等，風翎孵化生命體的時候，救援隊在峽谷外圍清理殘餘的污染體。
迷宮裡的污染體已經所剩無幾，污染會停止擴散，但這片土地何時纔會恢復生機，仍然是一個未知數。
離開迷宮區域後，手機、電腦等設備陸續恢復信號。
救援隊與埃希亞軍隊會合，距離天亮還有兩三個小時，隊伍在這裡停留，稍作休整。
風翎找到黃毅，向他辭行。
救援隊結束任務後，隊員們會返回各自的國家，而她不打算回去，她要繼續攻略迷宮，提升實力，以應付來自星星會的威脅。
黃毅語氣官方的和她道別：“污染氾濫，救援會成爲常態，你的實力很強，監察局以後應該還會向你發出邀約，期待能再次與你合作。”
風翎點頭應道：“好的好的~”
萊蘭德走過來，看了眼風翎，又看向黃毅，表情不自然地問：“長官，能幫我開一個私人頻道嗎？我有話想單獨和愛莎說。”
李青：啊哈！原來我是女主的攝像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