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景輝的問題,將江遠都給幹沉默了。
老實講,牛場裡有藝術品這種事,江遠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捫心自問,如果江富鎮同志腦一抽,手一抖,莫名其妙的買點什麼藝術品回來,放在牛場裡絕對不稀奇。
但換一個角度來說,就算是江富鎮會將藝術品放在牛場裡,那也是因爲他喜歡泡在牛場裡,而不是因爲他有了牛場就將藝術品放在裡面。
而正常喜歡藝術品的牛場主,怎麼可能將張大千的畫放在牛場這樣的環境裡?溫度溼度都難以控制不說,牛場的環境也不適合欣賞字畫吧。
不過,江遠此前都沒有考慮這些問題。他的破案思路就是技術,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就是莽。
有指紋幹指紋,有足跡幹足跡,其他的工具痕跡,又或者血跡、骨頭、全屍半屍什麼的,都可以是江遠偵破的突破口。除此以外,江遠的圖偵技能在最近一年的時間裡也迅速發展,或者用獲得來形容也可以。
就這套組合拳打下來,正常的罪犯是真的扛不過的。
警匪對抗在國內是很不公平的,尤其是最近這些年,別說匪幫和會道門了,黑社會都給乾的差不多了。沒有組織在背後,一般的犯罪分子想要沉澱一下技術,發展一下個人能力什麼的,幾乎是沒什麼機會的。
江遠轉頭看向柳景輝,道:“柳處講講案子?”
柳景輝擺擺手:“信息太少了,我就是提醒一句。我剛纔問的問題,可以找牛場的人詢問一下,看看他們是什麼時候把畫買回來的,什麼時候放牛場的。”
江遠點點頭,道:“那就按照柳處的辦法,王大隊?”
“我給隊裡打個電話。”王志豪立即掏出手機,現場打電話。
禮堂內的警員們都開始放聲議論起來。
不管是騙保,還是內部作案,其實都隱含着一個很讓人感興趣的點,那就是預謀作案。
時至今日,普通警察遇到的預謀作案是越來越少了,多的是激情作案,而這個案子眼見有複雜化的趨勢,大家都可勁的猜測起來。
王志豪拿着手機,本來是想避一下人的,見現場氣氛都烘托到這裡了,乾脆就現場撥回隊裡,下令道:“老周,你帶三個人去牧健牛場,給他們做一個詳盡的筆錄,有必要的話,就把人給帶回來……”
王志豪細細叮囑了幾句,全然沒有避着人,底下的一票刑警聽着竟是蠻帶感的——原來別人家的大隊長也是這樣子的,那我就瞑目了——大約是這樣的感覺。
等他說完了,江遠這邊接過話頭來,道:“現在來看,這個案子是有點東西的,既然如此,咱們就按順序處理這個案子。第一個,先排查一下熟人作案的情況,王大隊,這牛場工作的25人的人際關係的名單有嗎?”
“有一個,我再發一封郵件給您。”王志豪來見江遠的時候就是做好心理建設的,現在就按對待副廳的標準來了。
“傳星。”江遠也不用自己看郵件,再轉頭道:“你把這25個人給大家分配一下,咱們現在有差不多200多號人吧,一個組10個人,各組分析人際關係的名單,各組寫一個報告交上來吧。恩……太忙的,晚上有工作的可以不參加,各自組隊就行了。”
就現在的警力分配,想組一個200多人的專案組容易,想組200多人的隊伍就研究25個人的人際關係,那種就生一兩個小孩的家庭,遇到滅門慘案都不太夠得上。
王志豪聽着江遠的命令也沒吭聲。
江遠這麼安排,顯然是不限於調查他給的名單了。10幾個人研究牛場的一個人……王志豪這個大隊長,手底下也就是十幾號人。
所以,看開一點的話,人家調查名單擴充,也是理所當然的,調查出他沒有調查出來的情況,也是理所當然的。
至於說看不開的地方——其實也由不得王志豪看不開。就像是之前說的,警察是師醫公里面最社會化的成員,也就是最看得開的人羣。
這個世界上,經常看不開的是老師,他們也是師醫公最脫離社會的人羣,不用面對紛繁複雜的環境,身邊環繞的又是健康陽光的學生羣體,所以有資格看不慣看不開且憤世嫉俗。
警察是見過死人,並且能真切的看到人是怎麼死的,甚至能看到看不開的人是什麼樣的下場。
見到的慘事越多,對於平時的一些小事情小矛盾就越能看得開,見到的幸事越多,對於平時的一些小事情小矛盾反而越看不開……
禮堂裡的刑警們挺積極的。
一方面,就這麼聽課挺枯燥的,雖然大家是主動來接受培訓的,但就像是網上花錢買課的人一樣,買課容易自學難,現在有點事可以做,反而讓人覺得輕鬆舒適。
另一方面,來參加培訓的警員都是偏機靈的,這會兒被江遠分組安排了工作,自然有人想着要出彩。而任何一個組裡,有這麼一個人,勝負欲就起來了。
紀律部隊都鼓勵勝負欲,任何比賽,哪怕沒有任何意義,但只要是比賽,紀律部隊的成員自然就會爭強好勝起來,假如拉屎拉得快可以上小黑板,廁所的地板上將沒有一顆菸頭。
禮堂裡很快嗡嗡的吵了起來。
25隊人有多有少的,各有各的排查套路,江遠也不管這些,自顧自的坐在臺上看卷宗裡的圖片和視頻。
現在人的人際關係基本是藏不住的,除非是假身份,或者長居深山,否則,通話記錄是永不刪除的,微信記錄亦如此,要是願意稍微費點功夫,還能提取出微信的聊天記錄,本人刪除掉的,服務器端也還是存着的。
至於開房記錄什麼的更是簡單,隨便一名警察在警務通上都能查得到,再要複雜一點的,就好像疫情期間的“時空重合”和“時空伴隨者”,基本可以把一個人在一個時期的行爲軌跡查的底掉,就看具體要查的多細緻了。
像是今次的調查,因爲調查的人數過多,顯然就會查的格外細緻。
很快,就有人開始將嫌疑人的名單遞上來了。
不用江遠規定,王傳星就已經將此前專案組用過的通知,發在了培訓人員的大羣裡,這裡面,就包括詢問相關人員的規矩。
這麼多人組隊,自然不能誰想打電話詢問相關人員,就直接打電話過去,萬一打草驚蛇就一切白費了。再者,電話詢問最多隻能問一些散碎事,關乎利益的,哪怕你表明身份,對方不說的還是不說,平白浪費了第一次訊問的機會。
因此,在場各組民警將捋出來的嫌疑人名單交給王傳星,王傳星再轉給王志豪,後者自然會組織在家的人員,前去調查。
到晚飯時間,一個名單的十幾名嫌疑人,就全被調查了一遍。
“目前來看,名單裡的,沒有明顯的作案跡象,其中包括兩名刑滿釋放人員,都有比較牢靠的不在場證明。”王傳星再將名單彙總給江遠,並特意說到:“立元市局聽說是您接手了案子,讓技偵也介入了,也沒有發現。”
“這就有點意思了。”柳景輝這時候過來,道:“熟人作案才符合自然進入的狀態,如果不是熟人作案的話,要麼是內部人員配合外部人員作案,要麼,就得是非常專業的竊賊了,價值幾百上千萬的藝術品,倒也值。”
“但沒法解釋牛場裡放張大千的問題。”王志豪這時候反過來道:“這麼算的話,牛場主是不是有最大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