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殷如行的好友能和蘇雷的親妹妹,這兩人如果能喜結緣,無疑是蘇離最爲喜聞樂見的。.
但是請注意,是‘喜,結良緣。做到這一個‘喜,字,至少要雙方都心甘情願吧。
蘇離就是這樣認爲的。作爲朋友,她不願看着殷如行在被矇蔽的情形下和自己的二哥相逢。正如蘇雷有權利知道蘇晨做了什麼的真相一樣。殷如行同樣有權利知道,鄢都人在揹着她商議什麼。
殷如行獨自走在返回宅邸的路上,這條街道上民居較多,高大的槐樹從青瓦牆頭仲展出枝椏,綠色的葉片間藏着幾朵零星的細小花苞。青石井臺邊,三三兩兩的女子圍在一處洗衣,風兒不時送來她們的嬉笑聲。很顯然,山雨欲來的局勢並沒有打擾到平民們寧靜的生活
她料到羅楓寒會背地裡有謀劃,只是懶得去計較。她下意識認爲羅楓寒不會做出‘牛不喝水強按頭,的事情來。對於鄢都來說,一個殷如行當然比不得蘇雷重要。但對羅楓寒本人來說,殷如行的價值和爭取到蘇雷軍隊的援助,似乎難分高下。
東寰島面積龐大,城池衆多。誰也不知道要歷多久的戰爭才能掌握全島。在此長久的戰亂之中,羅楓寒個人可能遭受的危險無疑會層出不窮,防不勝防。連她都知道強化自身的武力值纔是對自己最好的保護,羅楓寒又怎麼會不懂這個道理?所以,只要她不觸及他的底線·他也不會觸及她的。
內功心法的秘密,蘇離不知道。纔會將後果想的很嚴重,認爲鄢都會出賣她換取蘇雷的軍隊。沒有羅楓寒一定會,但是羅楓寒在,他就會將手段壓制到最溫和程度。出賣她,顯然不划算。殷如行估計了一下,他應該更樂於看見自己先和蘇雷冰釋前嫌,然後再一步步逐漸增加感情。循序漸進,在充滿變數的無限可能中引誘對方·纔是羅楓寒最拿手的好戲。
昨天在書房說的那些話,細想想也就不奇怪了。
殷如行在街上轉了很久,纔回到府中。
將買來的東西放好,換了身輕便衣服,提着長劍去了練武場。
先來一套拳法活動筋骨。接着便是長劍出鞘,海風呼嘯,潮水翻涌,劍鋒遊走,浪濤綿綿不絕,卷出千堆雪。
“好!”武場邊緣·方印然激動的睜大了眼睛,在殷如行最後一個劍勢收手後發出大聲的喝彩。
“這是觀瀾劍法?”他驚訝的詢問,隨後又感嘆:“當然是觀瀾劍法,師妹能把這套劍法使成這樣,怪不得師父說你靈性過人。”說到此,他抽出自己的劍,眼中帶出幾分狂熱:“師妹,我們切磋切磋?”
殷如行猶豫道:“好是好。.只是我現在還不能做到收放自如,和差距過大的對手比試沒什麼,自然能控制住不傷了他們。可和師兄這樣的高手相搏·就怕會收不住手了。到時不是傷了師兄,就是傷了我自己。”
“這個好辦。”聽她這樣一說,方印然更加躍躍欲試:“我去叫了寧師叔來·有危險了,讓寧師叔拉開我們不就行了。”
殷如行沒有意見,方印然調頭就跑,不多時,不光拉了寧湛來。後面還跟着來了另幾位師兄。
“小師妹,我們可是來見識‘黑羅剎,的本事的。”爲首的齊師兄春風滿面的打趣,“別客氣,把本事都拿出來·儘管狠揍印然這小子一頓。”
寧湛微微點了點頭·硬邦邦的也說了一句:“回來後還沒來得及檢查你的進度,正好使出來看看。”
殷如行見安全措施到位·也就不再多少,對着方印然挽了個劍花:“方師兄·那就承讓了。”
“師妹承讓。”方印然也抽出自己的劍,抱拳行禮,站定到她對面,神情凝肅起來。
殷如行見狀不再客氣,剛剛練習的感覺還在,長劍一擡,如同延伸出來的手臂,靈活的刺向對手。方印然毫不示弱,舉劍接住。兩人的身形都是飛快,頃刻間身影快速移動交換,短短五秒,已是兇險的過手好幾招。
方印然雖然不像殷如行那樣長期派遣在外,然而這三年也不是閉門造車,一柄劍施展的婉若游龍,角度刁鑽。
殷如行則是殺氣盈然,在對敵經驗上,她比對手要豐富的多,一招一式沒有任何花招,走最簡單的路線,達到最直接的目的。
兩個人都從對方身上看見了自己的缺點,方印然的感觸最多,他沒有經歷過大規模的戰鬥廝殺,招式上還有些僵死。殷如行則是老毛病,放得出去收不回來,一開始她還能控制劍,到後面就是劍和殺意控制她了。
方印然冷汗涔涔,這種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戰鬥顯然給了他極大的壓力。觀戰的幾人都是識貨的,不約而同的認爲此次機會難得,應該趁機壓榨出方印然的潛力。於是,寧湛老神在在的袖手旁觀。直到看見殷如行的劍刺進了他的心口……
“當”的一聲,劍尖遭受到巨大的襲擊,一顆小石子被彈出去的同時,劍仞也偏離了心臟部位,劃破了方印然的衣服。殷如行滿身冷汗,她已經用最大的力量控制了,劍勢刺中的力道本就不強,於是,一擊之下撞偏,連傷口都沒有刺破對方,只割破了幾層布料。
然而方印然眼裡可不是這樣,劍尖刺向心口的一剎那,他全身的血都是凝住
“師妹,你太狠了!”回過神來,他捂着破碎的衣服怪叫,“要是寧師叔慢一步,我就被你宰了!”
殷如行垂着腦袋道歉:“對不起,我收不住。”
方印然臉色白的可怕嘴脣抖了兩下。
齊師兄過來拍了一下他的肩:“師妹做的沒錯,戰場之上,不殺人就要被人殺,誰還和你講客氣呢。師妹使出這樣的劍法,那是她在生死歷練中磨練出來的。你沒被鍛鍊過,難道很光彩嗎?生死一線是最激發潛力的,今兒這一回你有感觸了吧,還不回去好好領會領會。”說罷,對着寧湛抱歉了一聲幾個師兄齊心合力,架着方印然離開了。
“擡起頭來。”人都走光了,寧湛開口道。
殷如行頓了頓,緩緩擡起頭。
寧湛眉頭頃刻間緊皺。果然不出他所料,殷如行的一雙眼睛裡,不是殺意凜然的戰意,而是茫然,極度恐懼後的茫然。
她不是因爲想要勝利而戰鬥,她是因爲不想死而殺人。這兩個目標,區別大了問題也大了。
當對手實力在她之下時,這種恐懼被很好的遮蓋住。她可以遊刃有餘的使出最完美的劍招。當對手勢均力敵,或者強於她時,這種恐懼就侵佔了她的神智。
怪不得。他就說呢,以她的靈性,怎麼會一直控制不住劍?原來,根源在這裡。
不能怪她。這是拔苗助長帶來的危害。如果不是一味強求的生死歷練,磨練技藝,而是循序漸進的同時磨礪內心,這種問題並不難解決。但是現在……
寧湛第一次對着羅楓寒有了隱隱的怨懟。他知道他毀掉的是什麼嗎?這樣的殷如行即便是內功精進到了最後一層,也很容易心靈崩潰。
作爲師父,他應該義不容辭的替徒弟化解掉這種危機。但是……
寧湛有些束手無策起來。他本不善言辭更勿論開導人。男子天性好戰,心思大而化之,呼朋喚友的開導些時日就有顯著之效。可殷如行是女子,偏又心思重。他不知道怎麼樣才能開導她。
“你在怕什麼?”想了半天,寧湛問出一句忒沒有營養的話。
“什麼都怕。”好在殷如行對自己的結症也有幾分瞭解,她聽懂了寧湛的意思,茫然的道:“我一無所有,唯一能依仗的就是這身武藝。只是這身武藝也不是萬能的。總有比我更厲害的對手。”所以想要不恐懼,就得將武功練的更好。要武功更好就得學會控制劍勢。而她的控制不住是因爲恐懼。於是,這成了一個循環的矛盾恐懼,永遠存在。
這是一種潛意識,平時看不出來。但是在夜晚,不受控制的夢境一遍又一遍的展現各種危險,她一次次的落入敵手、被害被殺。用心理學的話來說,夢境中那個不停害怕着的她,纔是真正的本我。
這個問題如果在現代。她可以去做心理治療。但是在天元,別說心理醫生,對這種潛意識的瞭解,恐怕都沒有人有她多。
寧湛嘆了一口氣。如今之計,只能先讓她心神放鬆,心情愉快,便道:“在五地城主共同商議出結論之前,這段時間裡沒什麼大事。你可以見見朋友,去附近風景秀美的地方散散心,買些自己喜歡的物品。儘量讓自己心情愉快些。錢不夠的話,我這裡有。”
殷如行眼睛瞬間亮了:“我可以去別的地方?”
“是。如果不遠的話······”寧湛話說到一半,就見她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心中不忍,改口問道:“你想去哪裡?”
殷如行用那雙大而黑的眼睛望着他,提出另一個看似不相干的問題:“去東寰島後,戰爭會持續多久?”
寧湛遲疑道:“很難說,那裡局勢混亂,雖然有些情報,具體情形卻一定有誤差。總要個三五年吧,基本控制大局。”
“三五年基本控制大局啊。”她低低的重複了一聲,認真的道:“也就是說,三五年,或者更長的時間裡,我們都不能再回到這裡了。那麼,如果可以,我想請個假,去一趟出雲山。”
“出雲山?”
“就是我最初來到這裡的地方。”殷如行解釋,“東出雲山脈腳下,壽家村。”
寧湛的眉毛緊緊鎖住:“爲什麼想去那裡?那是祺地的地界。”
殷如行輕聲道:“因爲那裡是我在天元最開始的出發之地。我想去看看,有沒有我家鄉的人再次來過,有沒有什麼線索。”
“你想回去?”寧湛飛快的問道。
殷如行立刻道:“不是現在就回去。你放心,我答應鄢都的事一定會做到。我會遵守承若,在完成之前不會離開的。我就是想去看看,因爲如果現在不去,會有很久不能去了。如果你們不放心,可以派人跟着我,我不會偷溜走的。”
寧湛沉默不語。
殷如行等了很久,失望溢滿了眼眸:“不行嗎,那就······算了。”她落寞的垂下頭,轉身離去。
“等等。”寧湛閉了閉眼睛,復睜開喚住她:“不要急,我會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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