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雲低頭欣賞了一會兒，忽然擡頭衝他笑道：“你等下哦，我也有禮物要送你。”
“嗯？我也有新年禮物嗎？”齊豫嘴角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心中的喜悅感就像是一條涓涓細流，慢慢滲入了他原本有些低落的心。
“當然啦！”宋雲清悅的聲音從樓梯口傳來，一路向上，她“蹬蹬蹬”地跑上樓，差點就忘了上次她逛街還給齊豫買了一件毛衣，自己最近真是看書看太多了，人都看傻了。
從壁櫥裡的購物袋中拿出一件黑色的羊絨毛衣，宋雲的目光觸到了裡頭的手套襪子，這是給媽媽的新年禮物，她垂下了眼，昨日齊爺爺說的話又開始在她腦海中迴響，甩甩頭，她關上櫥門，也將滿心的思緒一併關了起來，徑直走下樓去。
“這是送你的，怎麼樣？”宋雲對着齊豫展示着自己手中的毛衣，對着他高大的身形來回比劃着。
宋雲低頭看着毛衣，齊豫卻低頭看着她，帥氣的笑容毫不吝嗇地噙在嘴角，這是小云第一次給他買衣服，第一次像這樣比着他的肩頭，就像很久以前他看見奶奶對爺爺做的那樣。
那一幕在他心裡珍藏了好多好多年，記憶裡的光暈溫暖又晃眼，記憶中爺爺的表情溢滿幸福和愛意，那也是他無比羨慕的一幕，而現在的自己竟然也擁有了，這一刻他感到無比的滿足和幸運，修長的雙臂一伸，將宋雲連人帶衣緊緊擁入懷中。
“謝謝你，小云，我很開心。”齊豫輕嗅着她的髮香，幾乎就要沉溺其中。
宋雲勾起好看的脣，任他擁着，過了好一會兒才又道：“你快去試試。”
“好。”在她耳邊低沉道，齊豫鬆開她，拿起毛衣當着她的面換起了衣服。
黑色略有些寬鬆的毛衣穿在他的身上，別有一番味道，帥氣得要命，宋雲對自己的眼光很滿意，來回看了會，笑容燦爛，“大小正好，而且很適合你。”
“我很喜歡。”齊豫再次擁住她，心中的喜悅不言而喻。
兩人在沙發上坐下，齊豫拿過筆記本放在腿上，和宋雲兩個人研究起了旅遊的攻略，突然手機鈴聲響起，他起身走到一旁接起電話，那端傳來齊母開心的聲音。
“豫兒啊，明天到家裡來吃年夜飯啊。”齊母一改往日的尖利，這次的聲音透着濃濃的喜悅。
齊豫停頓了很久，甚至往宋雲那邊看了一眼才生硬道：“什麼時候家裡也開始吃年夜飯了？”
“哎呀，這有什麼開始不開始的，一家人嘛想吃就吃，更何況琳琳馬上要去美國了。”齊母語速很快地說着。
齊豫的內心有些動搖起來，原本家裡是從來不辦年夜飯這麼麻煩的東西的，偶爾在外面吃了他也是走個過場，但是在他心中到底還是有親情的，，更何況是在自己家裡吃，這竟讓他的內心深處有些隱隱的期待，腦中那個畫面始終揮之不去，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包餃子做菜，這是他始終都渴望着的。
然而齊母接下去的一句話卻令他猶如跌落冰窟，徹底
粉粹了他美好的期望，“對了，你把安安也叫來啊，大家一起吃熱鬧熱鬧。”
“不必了，我沒空。”齊豫臉黑得徹底，眼眸就像凝着冰霜似的寒冷，不等對方回答，他重重掛掉了電話。
那邊的宋雲聽到聲響，扭過頭看他，見他面色不善便擔心地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齊豫疲憊地捏捏鼻樑走了過去，仰面躺在沙發上，閉着眼睛問道，“下午打算做什麼？”
宋雲眼睛不離電腦，頭也不回地說：“打算去趟醫院，看看我媽媽。”
齊豫聞言直起身子，“我陪你一起去吧，現在過年，醫院裡的人肯定很少。”
“不用了。”宋雲關上電腦，低着頭，手指撥弄着胸前的吊墜。
“小云，我不放心。”齊豫微皺起眉頭。
“豫，我晚上不回來了。”宋雲依舊低着頭，突然說道，“我想陪我媽過年。”
“你是說要在醫院過夜？我不同意。”齊豫眉頭疊得更緊，想也不想地拒絕，現在晚上的溫度低得嚇人，去醫院過夜，還不該生病了，“不行，絕對不行。”
宋雲站起身面對他，臉上帶着淡淡的悲傷，“豫，我已經決定了，我想一個人和媽媽待在一起。”
“小云……”齊豫起身拉住她，臉上凝着不解。
宋雲柔柔地笑了笑，掙脫開他的手，向書房走去：“我去看會兒書。”說完頭也不回去步入書房，關上房門。
餘下外面的齊豫靜靜地站着，良久才坐到沙發上，他雙手抱住頭，心中升起的無力感幾乎要把他吞噬，這種不安熟悉而又強烈。
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書房內卻還是沒有動靜，齊豫也失了胃口，這種淡淡的無形的氣壓籠罩在屋內，令他快要發瘋了。
他幾步走到書房門口想開門進去，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反反覆覆，最後乾脆放棄，索性穿上大衣圍上圍巾，開門走了出去，他需要新鮮的空氣令他的腦袋冷靜冷靜。
限量版布加迪威龍咆哮着衝出門外，引起的聲音令宋雲起身，她走到窗邊，看到的是消失在外面的黑色車身，豫，對不起，她在心裡默默道，有時候她也很討厭自己的這種情緒，可偏偏控制不住，虐己虐人。
其實待在書房的一個多小時裡，她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看看時間已經是下午了，宋雲走到樓上換好衣服，開車到了附近唯一一家還開着的咖啡店裡隨便吃了點東西，又打包了好些吃食，這才前往醫院。
綠洲醫院冷冷清清，在這熱鬧的充滿年味的氛圍裡就像是一處被人遺忘的角落，大多數的醫生和護士都回家了，只留下值班的一兩名，整個醫院冷清得像是另外一個世界。
在導醫臺登記好，宋雲徑直走到母親的病房門口推門而入，入目的還是和此前來的時候一模一樣的場景，似乎時間的流逝對它來說並沒有什麼影響，她走到柳挽的病牀旁坐下，看着母親宛若熟睡般的容顏，腦中想起齊老爺子的話。
那場火是引發一切悲劇的源頭，她夢中曾出現過的場景恐怕就是那場大火，身處其中的恐懼和絕望是多麼的真實，深埋在她的心底，她忘了，她就這麼簡單地將這些遺忘了，那些爸爸媽媽經歷過的痛苦和掙扎，她卻輕輕鬆鬆地忘卻了。
宋雲哽咽着拿出帽子戴在媽媽的頭上，棕紅的顏色彷彿是這一片白色世界中的唯一色彩，連帶媽媽的樣子也好像有些不一樣了，彷彿下一秒就會醒過來跟她打招呼般，笑着說“小云兒，你來了。”
她又繞到牀尾，輕輕揭起被子的一角，雙手揉着母親有些冷意的腳，捂熱了再替她穿上襪子，又揉着母親的腿和手臂，慢慢地，一下一下地。
“媽，你怎麼這麼傻？你難道沒有想過我會怎麼樣嗎？”宋雲的淚水緩緩滴落，她幾乎泣不成聲，就算她那時已經長大，可是讓她怎麼承受這一切，長大了難道就理所應當地堅強了嗎？
這個問題壓在她心裡很久了，她曾想過，如果媽媽醒了她一定要問上一問，難道這樣做就是不連累她嗎？還有爸，難道死了就是一切結束了嗎？
那時候的她已經長大，已經可以賺錢養家了，那爲什麼不等等她，爲什麼不願和她一起努力去挽救這個局面？她始終想不明白，死只是自己的終結，卻是親人痛苦的開始。
“媽，我現在很慶幸我失去了記憶，那些痛苦的記憶忘掉了讓我有了喘氣的時間。”宋雲擦着眼淚，說着說着，卻是越擦越多，“我一點都不堅強，我很脆弱，我知道了過去的事，可是我卻開始害怕了，害怕等記憶恢復的時候，我又該承受一遍這些痛苦，但是我現在只想逃避。”
“媽，你和爸爲什麼不肯等等我，就那麼一小會兒也不可以嗎？讓我來保護你們……”宋雲幾乎泣不成聲，齊老爺子的話就像是深刻在她腦子裡的印記，令她不斷地反覆回憶着。
對着柳挽，她絮絮叨叨地說着，甚至語無倫次，彷彿是要把心裡的痛苦和哀傷全部傾訴出來似的，眼睛哭得紅腫，好像兩顆大核桃一樣，那些已經記起的片段在她的腦子裡不斷播放着，那些夢境交錯其中，讓她一下子哭一下子笑，好像魔怔了一般。
情感的宣泄到了頂峰，宋雲嗚咽不止，抽泣的聲音充斥在整個病房裡，要不是過年了醫院裡人少，不然的話她一定會被趕出去的，所幸她發泄完畢，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情緒也慢慢趨於穩定，看着地上一堆的紙巾，她突然感覺好笑，擡頭看看媽媽，還是一動不動的模樣，然而她的心情卻是輕鬆了許多。
收拾好地上的東西，宋雲這才感覺肚子餓得厲害，果然痛苦也是需要消耗能量的，這麼想着，她從袋子裡拿出來之前打包好的食物，坐在沙發上慢慢一口一口地吃着，離着遠了，她沒有發現，柳挽的眼角處似乎有什麼東西緩緩滑落。
“媽，我陪你過年。”宋雲收拾好自己，問護士小姐拿了一牀被子，她早早地躺到了旁邊的沙發上，病房中安靜無比，只餘下儀器的滴滴聲在不知疲倦地響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