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小時後,遲彥傑和黎諾他們一起坐在了飯桌上。
“你們中午就吃這個?”遲彥傑看着桌子上的一盤蔬菜和一疊鹹菜,臉色十分的精彩。
“當然不是。”黎諾從飯鍋裡端出一小碗鮮嫩的魚肉。
遲彥傑鬆了一口氣,笑容滿面的正要舉筷子,就見黎諾把這一碗魚肉送到了黎睿忻面前。
他的表情頓時石化了。
黎睿忻把碗往自己面前撥了撥,得意的衝遲彥傑做了個鬼臉。
“這是睿睿的加餐,你不會要跟小孩子搶東西吃吧?”黎諾斜眼看他。
“當然不會……”遲彥傑從齒縫裡擠出這幾個字來。
他的心裡卻驀地有些難受。
瞎子也能看出來他們一家人的生活比較艱苦,也不知道這個女人這幾年是怎麼回事,把日子過成這樣。
“四小子啊。”黎老爹忽然開口,“你爺爺這幾年身體怎麼樣?”
“他老人家身體還很健朗,牢您記掛。”遲彥傑畢恭畢敬的答道。
雖然現在的黎老爹已經沒有當年那麼魁梧有力,但是氣場還在,遲彥傑看到他,心裡本能的就有點怯。
黎老爹聽到這個答案,幾不可聞的哼了一聲:“果然禍害遺千年。”
遲彥傑冷汗都快下來了……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能努力的吃白飯。
“姥爺,你也吃一點。”黎睿忻挑起一塊挺大的魚肉,慢慢的把魚刺挑掉,然後送到黎老爹碗裡。
“乖孫孫。”黎老爹欣慰的摸了摸他。
“媽媽,這是你的!”黎睿忻又挑了一塊給黎諾。
“好啦,本來就沒多少,剩下的你自己留着吃吧,別分了。”黎諾意有所指。
“當然。”黎睿忻瞟了遲彥傑一眼。
遲彥傑心裡那個氣啊!
他遲家四少什麼條件啊?難道會因爲沒分到一塊魚肉而不滿嗎?放平時這種品相的魚連上他飯桌的資格都沒有啊!
可是看到他們一家三人都一臉滿足的吃着魚肉,他扒着白飯,心裡還是莫名生出幾分小心酸……
他當然知道自己不受歡迎,可是也不用表現的這麼刻意吧?
飯後,黎諾把兒子打發去洗碗。
“說吧,如果這孩子不是三哥的,那他的親生父親是誰?”遲彥傑繼續剛纔的話題。
“死了。”黎諾隨口說道,“我一直騙睿睿說他爸爸去了很遠的地方做大事去了,你不許在他面前說穿!”
遲彥傑的表情很糾結:“死了?”
“對。”黎諾面不改色,“當時我和老爹遇到了一些困難,他幫了我,我很感激他,後來我們就結婚了。只是我懷了睿睿沒多久,他就出了車禍。”
說着,她眨了眨眼睛,努力擠出了兩滴眼淚。
遲彥傑完全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這個女人。
算了,他遲早能查到的……
“我希望你不要跟你三哥透露任何事。”黎諾看了他一眼,“當初你做的那些事,遲彥勳都不知道吧?如果你多嘴,我也不介意告訴他一些事情。”
遲彥傑不以爲意,反而笑得很是開心:“你放心,我怎麼可能讓他知道呢?”
黎諾心生警覺:“你爲什麼這麼說?你又想做什麼?”
“我沒想做什麼。”男人悠閒的舒展着雙腿,“偶爾來看看你,你不介意吧?”
“介意!”黎諾毫不遲疑,“如果你不想逼死我們,就最好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如果不是過不下去,我也不會搬回來。”
遲彥傑臉色微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可以幫你們。”
“四少爺您高擡貴手就是幫了我大忙了。”黎諾淡淡一笑,“實話說,我可不敢跟您打交道,否則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被你賣了還在替你數錢。”
遲彥傑氣的胸口疼:“我有那麼壞嗎?”
黎諾但笑不語,指了指門口。
遲彥傑咬牙站起來,大步離開。
他怒氣衝衝的回到賓利車中!
長這麼大,他就見過比黎諾還要不識好歹的女人!這六年來,明知道她不在,可是他還是經常來這裡轉一轉,沒想到今天竟然真的讓他碰到了她!那個女人完全不會知道一開始他有多麼驚喜!
可惜,沒多久這份驚喜就被濃濃的挫敗感和失落感所代替。
他懊惱的捶了一把椅背!
司機忐忑的遞過一隻手機:“四少,老爺子讓您今天回家。”
遲彥傑沉着臉:“我知道了。”
黎諾眼看着遲彥傑的車子離開,這才轉身回到院子。
她愁眉苦臉的望着黎老爹:“老爹,你說我們要不要搬家?”
黎老爹也皺眉:“先不忙吧。我看那小子不像在說謊。”
“那個男人嘴裡就沒有一句真話!”黎諾咬牙道。
遲彥勳雖然從未給過她任何承諾,但是他至少不曾欺騙過她。
想起剛剛遲彥傑說的話,她的心幾乎揪成一團。當初她那麼不負責任的離開,一定給他帶來了很大的傷害。
雖然她的逃婚有苦衷,但歸根結底是她欺騙了他在先。
不知爲何,她忽然憶起六年前他們的最後一次見面。她甚至還能清晰的記起他的每一個表情和動作,甚至他嘴脣的溫度。也許是回憶過太多次,以至於那個場景的每一個細節都栩栩如生,纖毫畢現。
她的記性確實很好,可有時候太過清晰的記憶,反而成了一種負累和折磨。
“媽媽,我洗好了。”黎睿忻從廚房出來,打斷了她的沉思。
“真乖!”黎諾捧着額日子的臉,在他的臉蛋上狠狠的親了一口。
黎睿忻笑的非常純真:“媽媽,那現在咱們能談一談‘我爸爸是誰’這個問題了嗎?”
黎諾:“……”
她在心裡把遲彥傑詛咒了千百遍!
“你爸爸他……呃……”黎諾腦子急轉,忽然想起她給遲彥傑編的藉口,於是直接拿來用了,“他死了……”
她心知這小子聰明早熟,什麼去很遠的地方幹大事了這種藉口是絕對行不通的。
“你剛剛跟那個叔叔謊報了我的年齡。”黎睿忻笑眯眯的說,“所以,我的爸爸就是那個叔叔的三哥對吧?”
……
黎諾垂頭喪氣:“你既然都知道了,還問我幹什麼?”
“媽媽。”黎睿忻輕輕的偎到她懷裡,用胳膊勾住她的脖子,“如果你捨不得,就勇敢的去爭取啊。我看爸爸那個所謂的未婚妻長的也沒有多好看。”
……那個什麼什麼集團的總裁立刻就被“爸爸”代替了,這小子還真不認生啊!你喊“爸爸”的那個男人還不一定認你呢。
黎諾忍不住在心裡吐槽,同時嘴硬否認:“我有什麼捨不得的?你想太多了!還有,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快去蹲馬步!”
黎睿忻吐了吐舌頭:“口是心非!”
“快去!”
“知道啦……”黎睿忻無奈的從她的身上爬下來,乖乖去了院子。
黎諾看着兒子的背影,不禁咬住嘴脣。
就算爲了兒子,她也要努力,總不能讓兒子覺得跟着她太辛苦,結果叛變到他“爸爸”那邊去了吧?
至於遲彥勳……他們還是不要再有任何交集比較好。
黎諾到機場接丁瀾。
因爲還有不少手續需要處理,丁瀾比他們晚幾天來A城。機場大廳人頭攢動,黎諾好不容易找個位置站定,給丁瀾發了一條短信,告知她自己的位置。
旁邊兩個女孩子忽然激動的指着某處:“快看!是CZEN集團的總裁!”
黎諾心中一動,順着女孩所指的地方,看到大廳那個巨大的顯示屏上,正好在播一則關於遲彥勳的新聞。
“……在剛剛結束的亞太經濟峰會上,CZEN集團執行總裁遲彥勳在會上提出了應對金融危機和亞太市場的新思路,引發了國際社會的廣泛關注……”
伴隨着新聞的播報,屏幕裡一晃而過男人走下臺階的一個鏡頭,雖然只是一個遠景,但也足以讓人看清男人的側臉,彷彿高山仰止一般的美貌,自然就有股衿貴清冷的氣質流瀉,也許是知道自己正處在鏡頭中,男人精緻的眉眼略帶不悅的往這個方向側了一下,愈發有種驚心動魄的美。
旁邊的兩個女孩已然壓抑不住的尖叫起來。
因爲遲彥勳的低調,媒體極少能搞到關於他的影像資料,這樣清晰的鏡頭哪怕只是一個側面也彌足珍貴。
這也是六年以後黎諾第一次看到他,雖然是在鏡頭裡,雖然才短暫的兩秒,但已足夠讓她暫時忘記呼吸。
這個男人毫無疑問變化極大,姿態愈發高冷疏離,簡直連衣服上的一個褶皺都在散發着“生人勿近”的訊息。
沒多久,鏡頭裡的畫面一變。
黎諾卻又過了許久,才緩緩的吐出一口氣。
她不知道爲何,即使只是在鏡頭裡看到他,都會如此的緊張,強烈的壓迫感讓她差點喘不過氣來。
就像她曾經所感受的那樣,哪怕處在人生最低谷,這個男人都能演繹出別樣的氣質和尊貴來。彷彿他天生就和芸芸衆生不一樣,即使他的姿態和神情不帶一絲刻意,但,就是讓人覺得不一樣。而如今的他,早已站在食物鏈的頂端,一句無心的命令都可能影響到千萬人的命運。
多好。男人大概早就忘記了當初的一切,如此遙遠的距離,他們的人生顯然不可能再有交集。
黎諾嘆了口氣,卻不知是失落還是放鬆。她強迫自己把目光投向旅客到達的方向,不遠處已經出現丁瀾的身影,她揚起笑臉,用力朝她揮了揮手。
同一時刻,一輛不帶任何標識的黑色汽車停在貴賓通道的出口,在保鏢的簇擁下,迎接着它的主人。
遲彥勳安靜的從貴賓通道走出來,正要上車,忽然,他好像察覺到了什麼,摘下了黑色的墨鏡,看向大廳的某個方向。
那雙比六年前更加漆黑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眸光一轉,好似有瀲灩的波光跌落其中,卻無跡可尋。
驀地,他的瞳孔狠狠的收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