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 你認識她嗎?
那個粉雕玉砌的小男孩果然倒映在了他的瞳孔中,那孩子漂亮得出奇,眸色晶亮,只是小臉有些虛弱,小手摟着一個美麗的女人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些什麼。
一個美麗的側臉轉過來,抵着他的額頭笑了起來。
那一瞬,他的整個世界,如遭雷震。
那個側臉有些小巧的弧度,眸色清澈如水,側臉的髮絲總是以一種柔滑的姿態垂落下來,隱隱透着瑩白潤澤的耳,很多的時候那一張小臉沒有笑容,只透着微微的蒼白,給他傷痛或者絕望的感覺。
那一年她18歲。
她走進秦氏大樓,站在秦昭雲身邊輕聲說話。
他敲門走進來,她轉身,就是這樣一個帶着一絲茫然,蒼白中卻透着一絲希望的臉。
上官皓的手,“啪!”得一聲按在了上升的樓層鍵上!
他俊臉蒼白,幾乎不敢相信。
江穎被嚇了一大跳,說話都有些結巴:“你……你怎麼了?”
那到底是不是秦沐語?
上官皓眸光劇烈閃爍着,絕望的光芒溢出來,他焦灼而狠戾地按了2層的鍵,從未有一刻如此煩躁與焦急過!
停下來……給他停下來!!
“皓,子旗不在2層,你幹嘛?”江穎輕輕蹙眉,抓住了他的大掌。
“你先上去,我馬上過來!”他冷聲說道。
“什麼?”江穎更加疑惑,蹙眉更緊。
二樓很快就到,江穎還沒有來得及反應,身旁那個修長挺拔的身影就已經衝了出去,她了一聲“皓!”,索性提着裙襬追了出去,可她還來不及追上,就看到上官皓跑進了旁邊的安全通道里面!
“你……你倒是說一聲要做什麼啊!”江穎紅着臉,沒辦法,只能跟着他往安全通道跑去。
初冬的天氣,有些微涼。
秦沐語和醫院的主治醫生通着話,將牽着小墨的手讓他坐進後座裡面去,將手機扣在胸前,輕輕跟司機說了一個地址,就要坐進去。
跟Dringlewapen大樓隔着幾十米遠的距離,那一輛出租車蓄勢待發,平淡無奇。
“秦沐語!!!”一聲暴吼,響起在大樓前空曠的廣場上!!
手裡的手機重重顫了一下,秦沐語已經彎下去的纖細身影一僵,清眸擡起,這纔看到了從大樓玻璃門處瘋狂跑出來的那個男人。
他透過那一扇即將合攏的玻璃看到了她,帶着巨大沖力的腳步甚至沒來得及等玻璃感應後打開,就用大掌狠狠地掰開,從裡面掙脫了出來!
儘管隔着那麼遠,他霸氣而冷冽的氣場,還是如同寒風般,呼嘯着席捲了她!
車裡的小墨一怔,擡起小臉,手扒着座位往後看了看。
“小姐,你要不要走?”出租車司機蹙眉問了一句,他車裡的暖氣都要被放光了。
秦沐語凝視着那個捨命般追過來的身影,小臉微微蒼白。
四年前,似乎也是這樣,她沒命地逃亡,卻逃不過他飛奔而來的殘忍殺氣和決絕。
纖手將手機緩緩重新拿起,她平靜如水的聲音道:“八點半,不見不散。”
說完她輕輕切斷手機,坐進了車裡。
“媽咪,剛剛是有人在叫你嗎?”小墨眨眨眼睛,以爲自己是聽錯。
秦沐語輕輕說了一句“開車”,柔和的掌心握住了他的小手,目光掃了過來:“小墨忘記了,媽咪的中文名字只有小墨和藍叔叔知道,媽咪是anglia,我們的國籍是英國。”
小墨依舊有些奇怪地點點頭,乖乖坐在了媽咪旁邊。
她的心裡,一片冰冷的柔涼。
而身後那個可怕的身影,明顯再也追不上已經開走的出租車。
——你沒聽到嗎?
——秦沐語,你沒有聽到我在叫你嗎?!!
上官皓眼眸猩紅,粗重的喘息在初冬的夜色裡化成一團團輕薄的霧,攥緊了鑰匙,他大步流星地後退,到停着的車子前,打開,啓動,尖銳的輪胎聲劃過地面,他飛快地追了上去。
江穎就在這個時候跑出來,看着那輛從眼前疾馳過去的車,嚇得退了兩步,大喊了起來:“皓!!你……你去哪裡啊?!!”
華燈初上的z城,冷若寒冰!
上官皓已經不知道超過了多少輛車,他略帶着一點血絲的眸子裡就只有前面那輛開着的出租車,他跟着左拐,跟着加速,發誓要追上她!!
他不會看錯的。
整整四年在腦海裡駐紮着的那個身影,他不會看錯。
那個暴雨的夜裡,她蒼白的手指緊緊抓着他的襯衫,在大雨傾盆而下的那個瞬間痛聲乞求過他,他清晰記得自己膝蓋狠狠撞上她小腹的力道,記得她的痙攣與掙扎。
她一直都是想要逃的。
她也竟然真的逃了。
可是那一天,我沒有管你,那麼大的雨,那麼痛的身體……秦沐語,你怎麼走得掉?
他清晰記得在那一棟他和瑾蘭住過的房子裡,他在外面瓢潑的雨聲中醉了一整夜,凌晨的時候他接到警察的電話。
警察的口吻很猶豫,卻還是冷冷說道:“能不能麻煩您過來指認兩個人?是我們在機場高速路上攔截到的,他們因攜大批贓款潛逃而被抓。據悉這一筆鉅款是從信遠的賬戶中流出——是您的妻子,秦瑾蘭的賬戶。她的車現在還在這裡。”
可他當時,醉得太狠,滿腦子都是剛剛腳下的那一灘自己孩子的血。他甚至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他眼眸裡盛滿血絲,啞聲問:“什麼贓款?”
警察頓了頓,開口道:“她買兇殺人的贓款——那兩個人已經招供了,你要不要聽?”
他頓了頓,
上官皓嘴角牽起一抹冰冷的笑,回想起那一刻,他蒼白的指骨狠狠地攥緊了方向盤,骨節泛着可怕的白。他那一晚是瘋狂地連夜趕去了警局,親眼看到了那兩個灰頭土臉的男人。
其中的一個,曾經在z城的跨省公路上,跟蹤過他。
他親口聽着他們招供,親口聽他們說“秦小姐說這次保證沒有問題,她只要我們把人帶去倉庫,要我們幫她準備幾樣殺人的工具,不要我們動手,她說她要自己殺了那個賤人,我們拿錢就走了,真的不關我們的事!!”
那一刻,他的腦海宛若天崩地裂般炸開,嗡嗡地響。他卻什麼都不能做,蒼白如紙的臉浮起一抹淒冷的笑,眸色猩紅如血,壓着胸腔力的劇痛和鋪天蓋地的絕望啞聲道:“你們給我滾遠點兒……”
他怕自己會一時忍不住,衝上去殺了他們。
那一夜,他開着車,路上不知道跟幾輛車擦身相撞,開到了那一條小巷。
他跌跌撞撞地下車,想看看剛剛倒下的她到底有沒有事,她活着還是死了。可是地上乾淨得宛若什麼都沒存在過一般,連那些粘稠猩紅的血都滲進了泥裡,看都看不清。
“吱——!”一聲尖銳的剎車聲在他耳邊炸響。
上官皓猛然回神,迷離的夜色中,他已經連紅燈都闖了過去,剛剛猛然停下的那輛車的司機探出窗外來破口大罵,而前方看去,那輛出租車竟然就在路旁停了下來。
上官皓狠力擰轉方向盤,跟着停下。
心臟宛若被撕扯着一般劇痛,他下車關上車門,在那輛車裡的乘客打開車子前將出租車的後門狠狠拽開,粗啞的嗓音低吼一聲:“秦沐語!”
裡面正在給錢的乘客嚇了一跳。
年輕的母親拉着自己的小女人看了他一眼,頓時蹙眉:“你幹嘛?攔車也不用這樣,我都還沒下來呢!”
司機倒是熱情地探出頭來:“您到哪兒?先坐前面我帶您一程?”
年輕的母親沒好氣地走下車,她的小女兒天真地喊道:“媽咪,這個人好帥啊!”年輕的母親臉紅回頭:“帥什麼?一點禮貌都不懂,別亂說話!”
……這怎麼可能?
他根本就不可能看錯!!
“哎,先生,您到底要不要上車?!”司機依舊殷勤地招呼着。
上官皓狠力攥着車的後門,俊臉蒼白,在終於確定那並不是秦沐語之後關上了車門。薄脣沒有血色,低低吐出一句:“不用。”
他冷着一張臉往回走,這偌大的城市,霓虹的燈光都打亮在他身上,魅惑逼人。
究竟是我找不到你,還是你在躲我?
他冷冽中帶着血絲的眸擡起,攥緊了雙拳。
……
而在一處隱秘的巷子裡,小墨清澈的眼睛眨巴着,看着車頂,扭頭問道:“媽咪,我們不走了嗎?”
秦沐語靜靜坐着,等待着那一輛黑亮奢華的車子迅速閃過了路口。
她長長的睫毛垂下,摸摸小墨的頭,對司機道:“換一條路,繼續走吧。”
司機雖然疑惑,但是她之前說過給加倍的計時費,便也沒有絲毫怨言,說一句“好嘞”,將車緩緩開出了巷子,一時間霓虹打進車裡,她的小臉蒼白而安靜。
“你怎麼這麼大人了還這麼任性?我們等了你將近一個小時,你看看子旗的臉,跟吞了蒼蠅似的,估計他等着吃過飯去跟他情人私會呢,你還耽誤他時間,又不說去哪兒!”江穎一張小嘴伶俐地說着,被餐桌上的蠟燭映得臉色很漂亮。
藍子旗咂了一口酒,蹙眉:“你說誰跟吞了蒼蠅似的?”
江穎笑起來。
將剛剛的疑惑和擔心壓下去,她舒緩了一下肩膀,輕輕問出一句話:“誰是秦沐語?”
餐桌上的兩個男人都瞬間僵硬了一下。
藍子旗蹙眉更深:“你從哪兒聽的這個名字?我員工跟你八卦了?”
“真是你員工?”江穎瞪大了眼睛,解釋道,“我不知道的,我也沒有跟他們八卦,我就是剛剛聽見皓說……”
“換一份,”一聲清脆的刀叉落在盤子裡的聲響,上官皓臉色微微鐵青,看着盤子裡的餐食,“我不愛吃鵝肝。”
江穎看了看他盤子裡血淋淋的鵝肝,這才反應過來,一個輕輕的響指招來waiter,對他說道:“換一份七成熟的牛排吧,這位先生不愛吃鵝肝,不好意思,”說完她就對着藍子旗道,“你看,我沒說錯吧,他很多習慣都變了,以前他對這些東西從來都不抗拒,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麼挑,我都琢磨不透了。”
藍子旗笑了笑,笑容裡有些嘲諷:“江穎你不要自我感覺太良好,三年多前你纔來中國的,在這之前他可不是跟你一起生活。這習慣要改太容易了,說不定是那位秦大小姐不愛吃——所以他恨屋及烏了。”
上官皓的眼皮重重跳了跳。
他並不是不能接受,而是有一個人,碰不得這種東西,她吃了會吐。
江穎抱了抱肩膀,清澈的眸看向上官皓:“真的?你前妻……叫秦沐語?”
藍子旗咳嗽出聲。
他被紅酒嗆了,一張俊臉憋得有些紅,拿餐巾擦了幾下才舒緩過來,手指着江穎道:“我告訴你……我就告訴你一次,你給我記住了,別再提這個名字,更別往一個死人頭上安,否則我抽你。”
江穎眸子漸漸瞪大,一邊觀察着上官皓的臉色一邊說道:“藍子旗你說話小心點,那是皓的前妻,你怎麼一口一個死人的。”
藍子旗這也才察覺有點尷尬,想了想還是端起酒杯:“行了,是我失誤,先跟你賠禮。”
上官皓安靜地坐着,優雅地拿起酒杯跟他相碰,淡淡喝下去。
“你認識她?”他淡淡問道。
“誰?”藍子旗沒反應過來。
“秦沐語,”上官皓深邃如海的眸擡起,淡淡道,“你認識她?”
藍子旗的目光變得有些複雜,在上官皓的臉上掃過,淡淡笑起來。
“一個員工起的中文名字,我也不清楚是哪幾個字,只是聽他們偶爾叫一下,”他笑意優雅而深邃,修長的手指把玩着餐巾,“是個女員工,英國人。”
他最後這三個字,可是沒說錯。
下意識的,藍子旗並不想讓他們知道秦沐語的存在,那個總是平靜淡雅,卻偶爾露出鋒利的爪子跟他示威甚至抓傷他的女人,他不想讓誰知道。
上官皓靜默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