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凌薇心情抑鬱地回到醫院，樓天放此時已經睡過去了，樓天晴見母親回來這般快，不由納悶，“媽，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顧凌薇深吸了口氣，強顏歡笑，“很快嗎？”
樓天晴瞧出苗頭來了，饒是她再不懂事，這兩天享受了極致的人情冷暖後，多少也有些瞭然，“媽，是不是你回樓家，他給你臉色瞧了？你不是回去拿衣服嗎？怎麼還是原來的這套衣服沒換呢。”
顧凌薇聞言，內心冷笑，不止樓非凡，連樓宅的下人如今也狗眼看人低。
樓天晴見母親不語，心裡一顫，“媽，他們不會絕情到連衣服都不讓你拿吧？”
顧凌薇頷首，淡淡地應了一聲，“嗯。”
即便此時瞞着女兒，遲早女兒也會明白的，女兒過去就是被自己保護得太好了，她也該嘗試着長大了。
“太過分了，這也太過分了點。”
樓天晴氣得胸口疼。
是，母親是錯了，但好歹也嫁給了父親多年，父親不該絕情至此連件衣服都不讓母親拿。
顧凌薇低低嘆了口氣，“天晴，以後我們都回不去那了。”
“媽，難道就沒別的辦法了嗎？不回樓宅，那我們回哪裡？回外婆家嗎？”
樓天晴的問題一個緊着一個從她的嘴裡蹦出來。
顧凌薇心情愈發沉重，“回哪裡，等天放出院了再說，你外婆家，如今也不歡迎我們回去。”
自家母親是怎樣的人，顧凌薇心知肚明，即便厚着臉皮回去不給錢給母親花，母親的臉色絕對很難看，說實在的，她一點也不想回去。
當了這麼多年的樓夫人，她素來習慣了旁人瞧自己臉色，還真不適應自己瞧別人臉色過日子。
樓天晴正要開口，卻有一道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路，“媽，等我出院後就去找工作。”
顧凌薇嚇了一跳，她沒想到兒子這個時候醒了過來，估計她們先前說的不少，都被他聽到了。否則，也不會有此一言。
她望着身上綁了不少繃帶的兒子，心如刀絞。
經此一事，兒子長大了不少，只是這樣的長大，她這個當母親的，當真捨不得。
一直以來，天放都是她的心頭肉，天晴這個女兒是比不上的，所以她纔會處心積慮爲他謀求一切。
她哪裡捨得兒子出去找工作看人臉色，卻掙着廉價的工資。
天放讀書不好，她也從來沒指望兒子靠學歷吃飯，只要他是樓非凡的兒子，他就不用爲物質發愁。
顧凌薇萬萬沒想到天放天晴的身世會被揭穿，她眸中閃過滿滿的心疼，“哪裡輪到你，你好好給我養傷，就是找工作，也是我跟你姐姐先出去找。”
樓天晴本來還在自怨自艾將來的日子如何過下去，突然聽到母親這麼一說，她眼皮一跳，本能地站了起來，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的胸口，“媽，我也要找工作嗎？”
顧凌薇橫了她一眼，兒子都比女兒懂事，事到如今，難道她還奢望當十指不沾洋蔥水的大小姐嗎？那也要有本錢才行。
“這個自然，你不找工作你難道等着餓死嗎？還是你打算去要飯？”
顧凌薇沒好氣地質問道。
樓天晴用力地咬着嘴脣，力道之大，脣上都隱隱沁出了血腥。
“媽，我都沒畢業，能找什麼工作，再說，我也不喜歡工作，一點自由也沒，我坐不住，我喜歡逛街美容，還有參加宴會。”
樓天晴面露委屈，後面的聲音越來越低，估計到最後，她自己也覺得這些再也不可能發生了。
她的人生，已然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誰喜歡工作，如果有錢，我估計沒人喜歡工作。”
顧凌薇望着不爭氣的女兒，怒不可遏地罵道。
比起女兒來，自己找工作更難好嗎？
女兒畢竟年輕，自己都一大把年紀了，又一直養尊處優，工作經歷空白了二十多年，誰會僱自己這樣的員工呢？
“媽，我親爸呢？難道他就放任我們吃苦，他享福嗎？如今我們落魄了，也該輪到他盡丈夫跟父親的責任跟義務了。”
樓天晴依然不甘心，哪怕想象下自己工作的場面，她都渾身不自在。
哪怕當不了樓家大小姐，她也還渴望自己被嬌養着長大。過慣了那樣的日子，沒有人願意從天堂墜入地獄。
樓天放被否決後一直沒有吭聲，此時擡眼也望向了顧凌薇。
他眸中閃爍着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渴望，是的，他發現他存在着這份希翼。
顧凌薇沉默了下來。
那個男人，一直是她內心的恥辱。
所以落魄到現在這樣的地步，她也沒想過去找他。
何況，那個男人，根本就不知道天放天晴的存在，若是知道了，八成自己的日子愈發得難過。
“哪怕去要飯，我也不會去找他的，你們就死了這份心。”
顧凌薇並不想告訴兒女那個男人真實的面目，人面獸心，貪婪無恥。
當年，自己就是被他強迫的，心不甘情不願。
後來，發現懷孕了，她擔心受怕了一段時日。
聽到別人說他受了嚴重的傷，離開了帝都，所以纔將錯就錯，藉機傍上了樓非凡。
“媽，反正我不想工作，你不去找他養我們，那你養我們
他養我們，那你養我們。”
樓天晴破罐子破摔。
她堂堂大小姐，紆尊降貴去做小妹的工作，若是被昔日的朋友看到，還不被嘲笑死，被落井下石死。
“媽，他到底是誰？”
樓天晴沒巴這個問題不放，樓天放卻沒有止住話題。
顧凌薇對兒子素來狠不下心來，“天放，他不是個好人。”
顧凌薇藉此妄想打消兒子的念頭，樓天放卻並沒有罷休，“媽，我知道他不是個好人，但我還是想知道他是誰，我不想有一天，我跟他擦肩而過，我連親生父親也認不出。”
顧凌薇愕然，沒想到兒子執念已經到了這般深了。
“媽，求求你告訴我。”
一旁怨念叢生的樓天晴見狀，也不由正了正臉色。
顧凌薇眯了眯眼，“他叫李文生，如今我也不知道他在哪裡，更沒有他的聯繫方式，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只是個混混。”
她頓了頓，聲音沉了幾分，“我那時在酒吧兼職，聲色場所總是沒有安全保障，他救了我幾次，在我對他生出信任之後，他卻跟變了個人似的，強迫了我。後來，有了你們，我尤不自知。”
顧凌薇明顯不想多談，李文生的模樣，其實她已經忘記得差不多了。
“媽，我認識李文生，但不知道我知道的那個李文生跟你所提的李文生是不是同一個人。”
樓天晴愣了一會兒，遲疑地張了張脣。
顧凌薇伸手揉了揉眉心，臉色十分難看，“你什麼時候認識的？”
這個名字，顯然觸及到了顧凌薇的地雷。
樓天晴抿了抿脣，回想起那一天來，很顯然，她對這個李文生也沒有多好的印象。
那個李文生，聽朋友說，是b市一家小型建材公司的老總，身家雖然不高，但也有千萬。
他家裡有了妻女，但卻依舊不滿足現狀，到處沾花惹草。那天，他還對自己動手動腳，所以樓天晴印象深刻。
“媽，那天的照片我手機裡好像存了張，你等下，我找給你看看，是不是同一個人。”
那天的宴會，有一張合照，李文生是無意中的一背景，被拍到了側面。
樓天晴很快找了出來，遞給了顧凌薇，“媽，你看，是不是這個人。”
樓天晴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聲音中，帶了些許的緊張。
如今走投無路了，她倒是有些期盼母親口中的那個李文生便是這個李文生。
若是這樣，那自己便不用出去工作了。
李文生的家境雖然及不上樓家，但聊勝於無，何況自己若真的是他的親生女兒，那他也不會對自己動手動腳。
顧凌薇只飛快地瞅了一眼，便認出了是那隻衣冠禽獸。
李文生瞧上去比過去成熟了不少，歲月還算眷顧他，看上去依然人模狗樣。
既然能夠參加這個圈子裡的宴會，想必身家不會太差。
顧凌薇的腦子飛快地轉動了起來，很快，她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並不想讓天放天晴認祖歸宗，李文生可不是什麼好人。
何況，他如今的情況，自己也不清楚，沒有把握的事情，顧凌薇從來就不喜歡去做。
樓天晴自然瞧出母親的不願，她一股腦兒將自己所知道的悉數告知了母親，尤其強調了李文生目前是個有錢人。
“媽，你這麼一把年紀，難道還想着出去工作嗎？帝都估計我們也待不下去了，有樓家在，根本就沒我們駐足的餘地，既然如此，我們還不如換個地方生存，我覺得b市也不錯。”
被趕出樓家，總是不怎麼見光的醜事。
若是被過去的朋友們知道自己不再是樓家大小姐，估計沒有幾個人再捧着自己了，反而會落井下石。
樓天晴想到這，便對帝都徹底失去了興趣。
她不想再留在帝都，讓旁人瞧了笑話。
“等天放出院了再說。”
顧凌薇並沒有表面上流露出來的這般無動於衷，她有些被說動了。
她眯了眯眼，目光垂落於地，不過這個李文生，她還需要探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