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州，嚴順安老家。
天色已經黑了，嚴順安還在看手機。
老婆劉秀婷實在有些不滿，催促着嚴順安趕緊睡覺：“你到底睡不睡啊？！明天我們還得趕路回海都呢，你再不睡明天起不來了怎麼辦？”
嚴順安說：“我這會兒不是睡不着嗎？一會兒就睡。你先睡。”
劉秀婷翻了個身背對嚴順安，氣哼哼道：“什麼睡不着？伱就是惦記老闆的小說！我還不知道你？”
嚴順安只好訕笑，說：“我就看一章，一章又沒多少，我一會兒就睡。”
劉秀婷氣道：“你白天怎麼不看？”
嚴順安說：“白天不是忙嗎？我沒顧上。”
劉秀婷懶得理他了說：“你看你看！我不管你了！反正我是要睡了！明天你自己看着辦。”
嚴順安連忙賠笑，說：“你放心，明天肯定能起來。我看書很快的，一會兒就睡了。”
可他到底是一晚上也沒有睡着。他看的是《楓樹下》上連載的《神鵰俠侶》。
《楓樹下》已經改版，現在成了論壇模式，雜誌期刊依舊會每期發出，但論壇模式裡也有了每期期刊每本小說的分開購買模式。
如今在《楓樹下》論壇上，可以購買單本的雜誌小說分章，同時也可以買合訂刊。相對而言，合訂刊會優惠許多錢。因此如今楓樹下論壇上，銷量最多的，還是雜誌小說合訂刊，而在合訂刊之後，排在首位的，就是路安之的《神鵰俠侶》單章。
嚴順安購買的就是雜誌合訂刊，和以前的電子雜誌刊物一樣，但比起改版前來，也有些優惠。
如今他已經沒有太多的精力去看那麼多小說了，追看路安之的作品，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他現在追着兩本小說，一本是楓樹下連載的《神鵰俠侶》，一本是新楓中文網上的《鬥破蒼穹》。之前還追看的有《三體》。不過現在《三體》第二部已經連載完了，第三部估計要等一段時間纔會繼續開始連載。
所以他就先看着另外這兩本。
《鬥破蒼穹》雖然是許長青執筆，但內容是路安之提供的。而且小說內容天馬行空，各種招式、異火、裝逼打臉，讓人爽了又爽，嚴順安已然看得欲罷不能，驚歎不已，沒想到路安之還能寫出這麼爽的小說。
至於《神鵰俠侶》，在嚴順安看來，就正常許多了。自打楊過斷臂開始，劇情慢慢陷入悲劇的氣氛裡，楊過和小龍女這對苦命鴛鴦飽受苦難，實在讓人看得心疼。
尤其是“他們命好、我們命苦”那一段，嚴順安看完的時候，只覺自己心裡堵得慌。
他已然認爲這種悲劇情節和悲劇氛圍的描寫，就是媽的老闆的舒適區。而且這位老闆大人寫起這種情節和氣氛來，越發的得心應手了。
他一方面心中堵得慌，另一方面，卻已然慢慢習慣了，覺得路安之能寫出這樣的東西來纔是正常的，至於《鬥破蒼穹》那種，反而不太正常了，估計只是老闆的隨手嘗試。
有了這種感想，嚴順安對《神鵰俠侶》的心理預期其實放得很低，心想這小說反正已經是悲劇了，再悲劇能悲劇到哪裡去呢？
不管怎麼樣，那些小說裡的苦難，都是楊過和小龍女在一起經歷的。他們如此堅定、如此心向對方，無論怎樣的結局，都應該能讓人接受……吧？！
媽的！
天殺的！
媽的老闆！
怎麼好端端的，就來個十六年後啊？！
什麼十六年後？什麼南海神尼？！
這小說裡字裡行間都已經透露了，再加上那折磨人的情花毒，路安之這狗賊暗示的還不明顯嗎？！
以那狗賊的斑斑惡跡，毫無疑問，小龍女大概是沒了！
天殺的！
狗賊！
哪怕他是媽的老闆，嚴順安也不得不在心裡咬牙切齒地喊一句狗賊。
小龍女可是他最喜歡的女主，他看了這本書，感覺小龍女比繪梨衣還要讓他喜歡，完完全全就是頂配版的繪梨衣。在他心中，黃蓉都不如小龍女來的喜歡。
可現在，狗賊竟然又把繪梨衣的劇情，在小龍女身上又來了一遍！
媽的老闆！狗賊！
嚴順安一晚上在牀上翻來覆去咬牙切齒。
他基本上是確信十六年不過是個幌子的。狗賊路安之的斑斑劣跡，實在太過深入人心了。他根本不相信路安之會善心大發。
相信路安之會善心大發，還不如相信母豬會上樹！
他輾轉反側到早上，老婆劉秀婷睜開了眼睛。
“你還真早早就醒了啊？！”
劉秀婷坐起身伸了個懶腰後，一眼就看見嚴順安還睜着一雙眼睛，眼裡血絲密佈，通紅通紅的，不由擔心，“怎麼沒睡好？你多會兒睡的？要不再補會兒覺。現在時間還早，你還能再睡一會兒。等我做好早飯來叫你。”
嚴順安悶悶道：“不用了，我睡不着……”
劉秀婷看出點什麼來，問：“你該不會是一晚上沒睡吧？”
嚴順安悶聲回答：“是。”
劉秀婷仔細看看嚴順安，忽然“噗嗤”一聲笑起來：“又被老闆給虐到了？”
嚴順安幽怨地瞥了劉秀婷一眼：“你笑什麼？你看出來了？”
劉秀婷說：“你別這麼看我啊，我又不是故意笑的。主要是你天天被老闆虐，還天天追着他的書看，跟個受虐狂似的。我能怎麼辦？我只能笑了啊。你這狀態，我都不用看，一猜就猜出來了。”
“……”
嚴順安越發的幽怨了。
媽的老闆！
狗賊！
……
西京。
相比起嚴順安來，老張可就好多了。至少他躲過了一劫，晚上睡了個好覺。
張宇之看書的目的，和嚴順安不同。他並不是自己女婿的忠實擁躉，只是喜歡武俠而已。到現在爲止，張宇之也只看了女婿寫的兩本武俠小說，以及兩部《三體》、一本《小王子》而已。
其他的小說他也試着看來着，都不怎麼能看得下去。
張宇之是在大年初六的早上起牀以後，纔看的小說。
初五沒有走親戚，也沒有親戚上門，張宇之高高興興地約了三兩個朋友，打了一天麻將。晚上睡了個好覺，今天打算看完女婿《神鵰俠侶》的新一期連載，然後收收心，備課開學。
然後他沒能把心收回來。
這一天他甚至沒有跟自家女婿說話，一整天都黑着一張臉。苗素琴都有些看不過去了，訓斥了他好幾句：“你看看你黑着個臉幹什麼呢？跟誰欠了你幾百塊似的。怎麼昨天打麻將輸了？”
張宇之不說話。
苗素琴就又說：“你們那幾個人，不是都玩得不大，只是隨便玩玩熱鬧熱鬧嗎？你輸能輸多少錢啊？用得着這個樣子嗎？以前也沒見你這樣啊！”
張宇之憋得沒辦法了，說：“跟這沒關係！”
苗素琴關心地問：“那跟什麼有關係？”
她仔細觀察了觀察，想了想，問：“怎麼我看你好端端的，好像是跟安之有意見似的？我警告你，你可別亂來。安之挺好的，人家小兩口現在也和和美美的，素馨還懷着孩子呢，你別弄得人家小兩口多想，關係也不融洽了。”
張宇之氣道：“我怎麼了我？我又沒亂來！我知道安之挺好的，我沒意見！你這老婆子，不知道瞎想些什麼！”
苗素琴還是喋喋不休：“那你說說你好端端的這個樣子給誰看？”張宇之：“……”
理由很簡單，但他開不了口啊。
這事讓他怎麼說？
說自己被自家女婿的小說給虐到了，整抑鬱了？
把這話說出來，他得被這老婆子笑話一整年！
“你別管我，我就是有點心裡不舒服，沒跟旁人慪氣。你讓我自己緩緩，明天就沒事了。”
他只好如是說道。
結果苗素琴瞪了他半天，忽然開口問：“你也更年期啊？”
張宇之：“……”
……
張宇之的態度，苗素琴看出來了，路安之和張素馨自然也看出來了。
不過倆人都沒當着張宇之的面說什麼。回到自己的臥室以後，張素馨才問：“你有沒有覺得爸好像有些不太對？”
路安之撓了撓頭，道：“好像是有點。”
張素馨一看路安之神情，就看出點端倪來，說：“你知道是怎麼回事？”
路安之回答說：“大概知道吧。”
張素馨問：“跟你有關？”
路安之道：“有一點關係吧。”
張素馨仔細觀察着自家老公的神情，確認老公臉上只是有點不好意思，沒有其他之後，就略微放心了，問：“那是怎麼回事啊？”
路安之說道：“昨天不是新一期的楓樹下發布嗎？我《神鵰俠侶》應該在上面連載呢。爸他應該是看了連載了。”
張素馨也恍然大悟了：“你寫什麼了？”
路安之道：“我就寫小龍女中情花毒即將身死，然後留書走掉了。”
“……”
張素馨一陣無語，嘆了口氣，說，“爸只看過你寫的《三體》《小王子》和《射鵰英雄傳》，他哪經歷過這個啊？”
如今想想當初自己看《龍族》時的情形，倒是有些感同身受了。
《神鵰俠侶》她也在看，只是隨着懷孕時間長了，她漸漸有些精力不濟，看書很慢。新一期的連載，她還沒有追看到。
而且有《龍族》在前，還聽自家老公講了《天龍八部》和《人生悵恨水長東》，她已經對這種情節漸漸免疫了。
再加上她是被老公劇透的，沒有看經過文字渲染的內容，因此感觸也不是太深，所以現在感覺好好，只是有些心疼老爸。
路安之也是一陣無語。誰能想到老丈人看自己的小說會共情這麼深啊！
路安之道：“沒事，等之後後續的章節出來就好了。小龍女又沒死，只是跳崖了而已。十六年後倆人還會相遇的。”
張素馨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自己老公：“你竟然轉性了？！”
路安之：“……”
張素馨：“那你能不能把繪梨衣寫活過來？”
路安之：“江郎才盡了，做不到啊。”
張素馨：“……”
“嘶——”
路安之揉了揉肩膀。
噫，這女人下手真重，擰得他都緩不過勁來了。
張素馨道：“那我跟我爸說一下，我爸估計就不那麼抑鬱了。”
路安之道：“千萬別。你看小說願意被劇透嗎？”
張素馨：“願意啊。”
路安之：“……”
中午做飯的時候，張素馨、苗素琴和宋曉琴都鑽進來廚房。張素馨和苗素琴都說起了張宇之的狀態，宋曉琴這時才後知後覺地說：“好像是誒。你們不說我都沒注意。叔叔這是怎麼了？”
苗素琴道：“我也納悶了。誰知道他好端端的發什麼神經！”
張素馨給兩個女人做了解答：“安之的《神鵰俠侶》今天連載到最新內容，小說裡的女主角中毒留書消失了，寫的跟死了似的。不過安之說女主不會死，之後的劇情會跟男主重逢。”
宋曉琴：“……”
苗素琴：“……噗嗤。”
張素馨和宋曉琴都不由向苗素琴看去。
苗素琴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沒忍住。我也是沒想到，你爸一把年紀了，而且一向一本正經的樣子，還會因爲一本小說生悶氣。還是女婿的小說，怪不得他不肯跟我說原因呢。”
宋曉琴和張素馨嘴角抽了抽。
苗素琴說：“不過也好，這也說明了咱們家安之寫的小說好，連你爸這樣的老古板都能看得這麼投入。你說那個後續是真的吧？女主確定沒死，會跟男主重逢？”
張素馨說：“反正安之是這麼說的。”
苗素琴點點頭說：“那回頭我跟你爸說說。這麼大的人了，可別因爲看女婿的小說被憋出病來。那才讓人笑話呢。”
張素馨翻了個白眼：“爸哪有你想的那麼脆弱啊媽！你快被瞎操心了。我爸自己追着小說看，你去給他劇透，那多不合適啊！別一劇透他更不高興了。”
苗素琴說：“也對。”
張素馨這才放心下來。
只是中午午休之後，下午路安之和張素馨兩口子再見到張宇之，總覺得張宇之嚴肅古板的神情底下，藏着的幽怨越發濃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