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您可知？”鼠精道，“在崑崙之外的地界，您估計是看不到出售龍肉飯店的。”
“沒人敢賣，也沒人敢吃……畢竟要是被一些龍族故意找茬，訛上一筆，幾個能遭得住？”
“現在這生意，也不好做啊。”
店小二感嘆，它在這裡幹了許多年，看到過很多很多來自天南海北的客人，論起見識也不差了。
“這倒也是。”風曦聞言，頷首贊同，“龍族雖然不再是上古霸族，但仍然是當世頂尖的強族。”
“要是哪條龍憋着壞，敲詐勒索，吃完上家吃下家，一般人還真的只能忍着。”
賣自己的肉賺錢，又哪裡比得上搶劫訛詐來的快？
對於任何族羣，風曦都是客觀辯證的去看待——那裡面固然有品德優秀、守信重諾的成員，但也不會缺乏道德敗壞、信譽負值的存在。
他沒有絲毫懷疑……一些龍族賣了自己的血肉之後，反手一個超級加倍、啊不，是向上舉報，說有人殘忍傷害自己，接着藉此訛詐。
然後，賣龍肉的店家慘了，那吃龍肉的顧客也好不到哪去，財產大吐血也就罷了，若是糟糕一些，被龍族高手假借公道正義給斬了，也沒處講理去。
不……未必是假借公道正義，搞不好還有“鐵證如山”。
刪改程序，篡改歷史，顛倒黑白……這都是權限狗的常規操作嘛！
說到底這洪荒世界，拳頭大小還是非常重要的。
不過這些情況放到崑崙？
龍族的高手就會忌憚許多，不敢鬧事。
畢竟……
這裡的地主之一——道門，拳頭太大太硬了！
崑崙山中，高手雲集，潛藏着非常可怕的力量。
道門，固然以三清爲牽頭領袖，但在成員構成、巔峰武力上，絕非是三清便能代表全部。
風曦對此稍稍有發言權——
巫族的資料庫裡所記載眼下時代道門的頂尖高手，有不少是他前世略有耳聞的道教宗師人物。
太虛真人赤松子、通玄真人文子、沖虛真人列子、南華真人莊子、洞靈真人亢倉子、對金丹大道有莫大貢獻的紫清真人、著有《黃帝陰符經集解》的弘道真君……
這種力量，只是存在，不需要特意展示肌肉，便已經是終極恐怖的威懾。
他們一紮堆，這蒼茫宇宙，有幾個勢力敢輕視？
也就是兇殘程度遠勝、這個時代執掌洪荒大權的巫妖兩大陣營，能淡然視之……其它的？
呵。
都是弟弟。
龍族也一樣。
若是古老的龍鳳紀元，龍族統治半個洪荒，諸多先天神聖雲集匯聚，那自然是可以反壓道門。
可惜，時代變了！
如今的龍族陣營，其中神聖早已是風流雲散，不復曾經聲勢。
挑大樑的頂尖大能，只得祖龍一龍……儘管麾下還有九子、四海古龍王等等不少大羅，但撞上道門？也要發怵。
畢竟道門的中堅高手，各自還有關係網，能找外援！
如南華真人莊子，就可能跟北冥海域的無上巨擘——鯤鵬，關係匪淺。
北冥有魚，其名爲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裡也。化而爲鳥，其名爲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裡也……
《逍遙遊》！
一篇文章，講着自己的道理，還順便讓鯤鵬露了一面……說這兩者之間一點關係都沒有？風曦是不信的。
又如太虛真人赤松子，常駐崑崙山，是道門一員，又跟西王母是鄰居，還收了炎帝的小女兒爲徒弟，指點她修行。
……
管中窺豹，由小見大，道門的大神通者，自有人脈。
真的發動起來，攀關係甚至能將炎帝、黃帝都給拉進去……炎黃都動了，其餘那些人王，又如何還能坐視？
肯定是要併肩子上！
面對這樣對手，如今的龍族碰上，分分鐘就得原地爆炸，根本頂不住。
“崑崙山三位天尊率領的道門，拳頭很大……那麼大的拳頭，縱然不去主動挑事，也絕不怕別人上門鬧事。”風曦又擼了一串龍肉，感受着口腔中炸開的美妙滋味，“所以這個地方，基本的公平和秩序還是有的——尤其是你們這敢收購、出售龍肉的飯店，背後多半就是有着靠山對吧？”
“嘿嘿……”鼠精小二笑笑，“客人明見。”
“公平買賣，錢貨兩清，龍族也不會找我們的碴，有着顧忌。”
“不過，這不妨礙他們將收購價給開的高高，比同品級的血肉貴上個十倍八倍……掌櫃每次去進貨，都要背地裡詛咒幾句。”鼠精小聲道，“我琢磨着，若不是龍族還有大能坐鎮，搞不好養殖真龍的產業，早就如一些血肉滋味很鮮美的族羣般，被大規模發展起來了。”
“然後販賣出售，錢還不是嘩嘩的流進來？”鼠精的雙眼有羨慕，也有遺憾。
“是這樣啊？”風曦“哦”了一聲，表示明白，咀嚼着嘴裡的龍肉，眼中閃過若有所思的神采。
天下熙熙，皆爲利來。
天下攘攘，皆爲利往。
鼠精所言的個人猜測，其實並不爲虛。
龍族的龍肉生意這麼火爆，怎麼會不刺激得人心頭火熱？
也就是對上一堆龍族大羅，太過得不償失，所以纔沒出現什麼養殖真龍專門割肉的行業。
打不過龍族的，在諸多管理員的炯炯目光下，不得不老實。
而能夠鎮壓龍族的勢力，多半也不屑爲了這點利益而行動……那種層次的存在，真要有口腹之慾了，一道法旨下去，龍族自己就老老實實的割肉上繳了，吱都不敢吱一聲。
——龍肝鳳髓！
傳說中，那統御洪荒的至高天庭宴席上，這些都是出場率頗高的東西，由此可見一斑。
什麼龍族、鳳族，都得低頭。
‘嘖！’風曦又嚼了一口龍肉，心中感慨，‘龍族……可憐吶。’
‘龍肝、龍車、剮龍臺……賣肉、賣力、賣小命……怎一個慘字了得？’
‘這還是洪荒的頂尖強族，尚且如此……那麼其餘的族羣呢？’
嚥下被嚼碎、幾乎化作醇香汁液的龍肉，風曦飲了一口清茶，化去嘴裡的獨特味道後，又叉了一塊被店小二吹噓稱讚的的牛肉，往口中送去。
頓時，一種迥異龍肉的鮮嫩味道，在風曦舌尖縈繞，別有一番風味。
“不錯，這道菜也很不錯。”風曦緩緩點頭，“雖然比龍肉差了些，但其實也不遜色多少了。”
“尤其是這價錢跟龍肉比起來，便宜了好多……差幾十倍都不止。”風曦一邊品嚐美味，一邊悠悠說道，“按你之前所言，龍肉進價雖高，但卻不至於最後的差價如此之大？”
“龍肉，是貴賓才能享用的美食，選用最優質的原料，配合上最優秀的庖廚，歷經十二萬九千六百道工序，每一道都需要完美無缺，纔有最後的成品……”鼠精很機靈，忙不迭的解釋着，說的是天花亂墜，“吃龍肉，已經不單單是品嚐美味那麼簡單，還是在品嚐歲月，品嚐天地興衰——昔日霸主，今朝如何？”
“這吃的是一種精神，吃的是一種寂寞……”
“哈！”風曦哂笑，搖頭不止，“得了，不用這些虛言糊弄我……我好歹也是走南闖北，有些見識的……你們鼓搗品牌，收智商稅的事兒，也無需掩飾。”
“我不差那麼點錢，況且吃龍肉也是爲圓夢，不會跟你們斤斤計較。”他很淡然，“我只是比較好奇這後面的故事而已，有興趣瞭解一二。”
“大人您真是有大氣量，心胸寬廣如瀚海，品德高尚如大日……”鼠精點頭哈腰的吹捧不停，直到風曦臉上露出無聊表情後，才轉入正題，“嗨，之前我不是說過了麼……養殖的產業！”
“龍肉收購成本，是一般肉的十倍左右……但裡面門道可多了去呢！”鼠精左看右看，將又一株被風曦打賞讚美、啊不，是購買消息的靈藥收入囊中後，悄咪咪的開口解釋，“我們收購龍肉的情況，算是零散購入……對比同樣零散收購其它肉類，是十倍沒有錯的。”
“可實質上……我們店購買其他種類的肉，走得是大批量，拿的是進貨價！”
“至於這怎麼大批量的購入？自然是因爲有人大批量的養殖——將那些肉質鮮美的物種圈養起來，一邊長一邊收割，走量大薄利的路子。”鼠精說着，面容上突顯一絲悲色，一閃而逝。
風曦看在眼中，微微沉吟，“這裡面，想來多半是有些很慘烈殘酷的事情發生吧？”
“畢竟，利在當先……使出什麼樣的事情都不足爲奇？”
“都玩去圈養割肉了，再多一些別的手段，也很正常？”
鼠精沉默了一下，才勉強笑起來，“大人您真是智慧高遠……這都能洞察清楚。”
“我只是不吝於從最壞的角度去思考人心。”風曦語氣幽幽，“看你這樣子，想必是對這大規模的圈禁養殖很清楚？來，跟我好好講講。”
“大人有令，小的怎敢不從？”鼠精苦笑，“只是希望您聽了之後，不要往外傳……小的可經不住這餘波擴散的一絲一毫。”
“沒問題……我嘴很嚴的。”風曦承諾。
“唉……”鼠精長長嘆氣，勉強振作精神，“這養殖，既然選中了大規模生產的路子，那自然是一切都圍着這展開了。”
“這裡面，首要選物種。”
“生長期短，肉質口感不差，繁衍數量多多益善。”
“這三個最優先條件都具備了，纔會被選中做批量養殖的對象目標……如我所在的竹鼠一族，還有靈兔一族，蒼雞一族……據說狗族中的一支、還有豬族的七支、牛族的五支等等，都在其中。”
“這似乎沒有什麼問題。”風曦淡漠的點點頭，客觀冷靜的評價，“雖然被圈禁、作爲壓榨對象，已經是很悲慘了。”
“是啊……很悲慘了。”鼠精喃喃道，“但這還不是最悲慘的。”
“圈養之後，一些牟利者，爲了更大的利潤，更多的產出……所作所爲，纔是真正瘋狂的。”他話音中似有哽咽，“用最猛的藥物，促使被圈養的生靈成長，瘋狂起來，一天能長一天肉……”
“衆所周知，是藥三分毒……有的藥用得多了，身體發生畸變都是正常。”
“比如某些雞，長出四五對翅膀；有的頭，多長了兩個腦袋……一個個扭曲怪異，看着都會給人在心中留下夢魘。”
“這些長歪了的生靈，卻也不會被捨棄……敲骨吸髓，也是得壓榨出些利益來。”
“將之宰殺，低價出售……留下那些完好的，繼續成長。”
“最短的時間內，成長到成熟的體態……儘管這體態很成問題，或許身體脆弱的都無法承載住被丹藥強撐起來的修爲，時不時就要感受經脈崩斷、肉身撕裂的苦楚……但卻又死不了。”
“幹這行當的大商人，他們在這方面不節省了……在養殖場中銘刻下法陣，那是能誘導着體內的法力，被動的施展自愈法術，讓破損的身體歸於完好——即使下一刻又碎裂了。”
“那些養殖者啊，笑嘻嘻的將這過程，稱爲‘熬肉’……何解？”鼠精有些激動，“因爲有一些說法……身體修行，不破不立，吃的苦中苦，才能煉就不滅軀。”
“是不是能成就不滅軀，我不太清楚的……我只知道，這樣的反覆循環，會讓每一寸血肉中蘊含的靈氣更充沛。”
“而且在身體的破損和修復中，靈氣參與到軀體的重塑過程，會與生命力結合的更完美——反應到肉質上，會更鮮、更嫩！”
“熬肉，熬上了一定火候之後，就是宰殺了……強迫着養殖的對象，嚥下最能激發身體血肉靈氣的草藥，在氣血沸騰到最頂尖的時候——”
“一刀封喉！”
“那最純粹的生命力，完美的保留下來，成爲他人的盤中餐。”
鼠精的表情，逐漸的平靜下來，到最後如一灘死水。
風曦嚼着嘴裡的牛肉，突然就覺得不香了。
“這……沒人管管嗎？”他問道。
“誰會管呢？就如同貓吃老鼠，天經地義般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