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
我在哪裡？
我在做什麼？
風曦維持着表面的不動聲色，眼神的古井無波，心底已經卻是快翻天了。
‘你們明白了什麼？’
‘痛處？’
‘我有痛處嗎？’
‘除了背後有推手，似乎捲入了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件之外。’
‘其餘時候，我的人生很幸福好不好？’
‘一路走來，有大佬照拂，有上級提攜……升官發財何等快哉？’
‘眼瞧着，永恆階級都已經在望，以後不用再頂着炎帝小號的身份不上不下，自己就能爲自己代言，超拔於芸芸衆生，一道先天不滅靈光永恆自在……’
‘怎麼在你們嘴裡，卻混得很悽慘悲涼樣子？就好像是被人給家暴了，已經沒臉見人，出門在外不報自己名字、頂着個大大水幕遮掩身形，都讓你們覺得是很正常？’
風曦沉默。
當然，他沉默，別人可不沉默。
那幾位道主，你一言我一句，說個不停。
“唉！”
“氣運道主，你身上發生的那件事我們都聽說了。”
殺運道主唏噓感嘆，“過分！實在是太過分了！”
“當我一開始瞭解的時候，可是把我氣得渾身發抖！”
“那大熱的天，我怒火沖天，卻又手腳冰冷……這個時代是怎麼了？這蒼茫洪荒，還有沒有公道？”
“尊卑在哪裡？男神女神之間的平等在哪裡？”
“是可忍，孰不可忍！”
這位長得很像冥河魔祖，又自稱不是的殺運道主，此刻痛心疾首批判着。
而劫運道主也很激動，大聲附和，“就是！就是！”
“這種不公！這種強權！必須要得到強力的制裁打擊！”
“否則等到以後，那還得了？”
“也就是我現在的攤子還沒立下來。”
“不然？”
“非得要強調思想教育，告訴徒子徒孫什麼是紅粉骷髏！”
劫運道主說話，那叫一個擲地有聲。
看得風曦無語，並且着重打量了一下他那金光閃閃的腦袋。
……
幾位道主，都表示了對“風曦”的同情，滿滿的安撫。
通過他們言語間泄露的信息，風曦得以快速建立了一些關於氣運大道前任道主的信息。
首先，那絕對一名頂尖大神通者，且跟眼前這四位看起來就有點鬼鬼祟祟、在這裡偷偷摸摸聚會存在不同，人家的真實身份很有名望，爲古神大聖所知。
然後……
在這位大能的身上，發生了一件很悲劇、讓諸神同情、可歌可泣的大事件。
那是洪荒天地中諸多不公現象的凝聚表現，是這片宇宙道德素質教育有待加強的警鐘！
‘最後，我現在頂了他的號，臨時上崗，可這些大能卻沒有認出來我是贗品，所以把我當成了他？’
風曦嘴角抽搐。
‘但是最關鍵的，那一位究竟是誰？你們倒是說啊！’
‘一個個光給我眼神——我明白你的苦楚、知道你爲什麼藏頭縮尾，以後我們絕對配合你，只稱呼你爲氣運道主，絕不揭你傷疤……’
‘我倒是巴不得你們揭‘我’傷疤呢！’
風曦此刻有一萬個好奇心在鼓譟，讓他想詢問出口。
只是最終，他放棄了這個有幾分作死的想法，在心底嘆了口氣。
‘我太難了！’
‘臨時上崗，暫代大羅，就是這點不好。’
‘沒有走正規路子，有前輩提攜指點，什麼事情都是兩眼一抹黑……太太太操蛋了！’
‘各種人際關係、恩怨情仇，全是一頭霧水。’
‘要只有幾個大羅還好……這洪荒天地以千來計的天意，天知道這裡面有多少的彎彎繞繞啊！’
作爲一介萌新。
眼下沒有老司機帶路、在大羅菜鳥區混幾年就算了。
一進來，還直接便是困難模式，跟一些看起來就大有問題的大神通者打交道……
他還能兜住場子不崩，真的是太僥倖。
風曦明面上高冷依舊，沉默寡言，暗地裡的大羅權能早不知道發揮多少次。
指望着能從紀元歷史中翻找出些重要的信息，作爲攻略指南。
必須承認，大羅的權能很好用。
即使是風曦這個臨時上崗的，用起來有些生疏，可那種無盡時空永恆自在、俯瞰諸天興衰起滅、淡看紀元歷史誕生消亡的超然感覺，也讓他不由得生出莫大滿足。
這是修行的極盡成就，是道的巔峰！
立在巔峰，俯瞰一切天之下，那是怎樣的愜意？
雖然風曦是個水貨，自己的大羅道果沒有真正演化而出。可是依託無盡時空皆存的氣運長河，依舊一點都不比常態的大羅遜色。
只可惜……
這權能只是用了剎那時光後，風曦就不得不暗自搖頭。
因爲他看到龍鳳紀元歷史，依舊如曾經經歷過的那樣。
最多是視角更多了，更全了，以氣運依託點化諸多化身，附身到那時代的大氣運之輩身上，以虛幻狀態存在，不止是能瞭解很多事情的具體經過，還能知道參與者的心理狀態，甚至直接用氣運去影響其心智，改變歷史。
很多人羨慕大氣運者，打破頭都想去爭這名分……殊不知很多時候，大氣運者又有別稱，叫做“氣運之子”。
對別人來說，他們厲害的不得了，能逢凶化吉，遇難成祥，走在路上隨便一腳，都能踢出個靈根靈寶、前人秘藏。
可要是氣運有主？那他們之前笑的多歡快，到時候哭的就有多難看。
上趕着給別人安排啊！
要是最後證了大羅還好。
沒證大羅……一輩子打拼，到頭來不過就是氣運道主手裡的籌碼。
有這籌碼，便能隨意的擺佈時代，引導人心大勢，潛移默化之間，自有莫大權柄威望。
風曦很喜歡這權柄。
只是沒過一會兒，他又覺得這東西不香了。
玩弄衆生，他又沒有這惡趣味……況且最重要是，依然沒能破開時代的迷霧。
哪怕他此刻踏進了這一片疑似封印羅睺魔祖、與上個時代真實幕後大有關係的禁地，也是一樣。
儘管那諸般古老時代的歷史，看起來全部呈現風曦眼中——不止是洪荒宇宙，連諸天時空都一般無二。
若不是有過槓祖的犧牲，四位大能說着他不知道的信息……說不得他真就信了。
可現在他知道。
這過往紀元，那就是一個千層餅。
他還在第一層打轉，而歷史的真相卻在第二層，也有可能是更深的層！
甚至於，乾脆被人捲曲，盤成了一個圓，悠哉悠哉的抽出去，在有無之間生滅，看都看不到。
‘此刻的我，能看到過去，看到現在，看到未來的種種可能……可我卻不知道，會不會就是在這樣一個被人盤捲起來的圓當中，有無上大能將一切紀元做一古，盤弄在掌心？’
風曦心底輕嘆，受到的觸動很大。
大羅，某種程度來說的確是走到了道之巔峰。
可惜大羅之間，差距或許更大。
彼此做千層餅的本事，懸殊也就越大。
大到巔峰的大能翻手一擊，便能讓弱小的大羅失我，很悲劇的成了一件先天靈寶。
不……這不是悲劇，應該說是幸好。
幸好有一道先天不滅靈光存在，若干紀元後有希望捲土重來。
不然，那怕是要死的渣都不剩。
先天不滅靈光，是個人大道、心靈的極盡昇華，追溯洪荒這樣貫穿了有無的浩瀚世界時間歷史，得以沾染古老太易時期轉化太初時期那無中生有的剎那奧秘，獲得根本性質變，真正的不朽不滅。
至強存在，能擊滅這樣生靈的自我人性，可道性卻始終不滅，凝結了一線生機——哪怕再微緲。
‘這怕是大羅鬥爭之間的底線了……’
風曦若有所悟，眼眸更深邃了。
‘不過這樣一來，越是強大之輩，也就越好面子……嘖嘖！’
‘要是被人給來回折騰的難堪無比，下不了臺……除非是沒皮沒臉之輩，恐怕都得自閉上一陣子。’
風曦的目光，將那跟靈寶天尊一模一樣的截運道主收入眼底。
世人皆傳，靈寶天尊可能要有一段很糟心的經歷，一身挑戰諸多大能，最後下場悽慘，整個大教都快宣佈破產重組。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還有我這氣運權柄的前任道主……能執掌氣運，安排洪荒經濟體系的發展，這是何等的大能？何等的威望？’
‘可眼下來看，似乎也是遭遇了大變故，心灰意冷，纔有我現在的頂缸而上。’
‘不過這位可不簡單，比之傳說中靈寶天尊顏面大失後放下狠話——要讓天地換過地水火風再來，手段還要通天可怖！’
‘整個龍鳳時代，會出現那歷史迷霧，最大的真相被掩埋，最終呈現在我面前的是一場社會道德責任教育講座……怕是與其脫離不了干係，是掩蓋自身丟臉黑歷史、讓世人無法談論的恐怖行動！’
風曦放縱着自己的思想念頭，自覺揣摩到了一些隱秘，一些脈絡。
而這些東西，其實是可以向人求證的。
比如——伏羲大聖！
氣運功德系統都是這一位給的，風曦相信他絕對清楚最真實的內幕。
‘等這場五運聚首的會議結束，就去暗中求見羲皇。’
風曦心思沉定，一邊用着執掌氣運大道擁有的超卓知能體悟天地一切基礎大道法則，一邊滴水不漏的應付四位很可能就是最頂尖大能親自到場的會議。
不用想，這場似乎見不得光的聚會，必然影響深遠，震動諸天紀元。
畢竟這陣容，太豪華，也太恐怖。
道門的最頂級天尊教主之一，佛門的最高精神領袖之一，魔門的兩位名譽和實際管事者！
除卻管天管地的巫妖霸權之外，洪荒人道衆生精神建設的學派在此偷偷摸摸雲集……這陣容太豪華了。
能有機會參與其中，直接掌握第一手最重要信息……未來藉此牟利，不知道能賺來多少利潤？
風曦感覺，自己眼底此刻一定有“後大頭”的光輝在閃爍。
當然，大體情緒上他還是控制的很穩定，順着幾位道主的安慰言辭來發揮，用一種滄桑沉重的語氣，說着模棱兩可的話，“幾位……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罷。”
“再提，也沒有多少意義了。”
“還是放眼未來，更有些意思。”
風曦略有幾分疲倦的說着，就如同一個飽經世事的老人，看透了世間的一切恩怨情仇。
他自覺，這是最合適的應對了。
不過聽着他的話，幾位道主卻神態各異。
殺運道主甚至還往前湊了湊，一臉震撼動容。
“咦？”
“你真的放下了？”
“當年你的殺性那麼大，讓我都自愧不如。沒等到機會就算了，一旦機會到來，抄起手裡的傢伙，殺……祭天可比誰都來勁！”
殺運道主喃喃低語。
風曦聽着，心底有些惴惴不安——他是不是演崩了？
他念頭一轉，慢吞吞的接着道，“當然，你們想要往事重演……對我來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嘿嘿嘿……免了！免了！”殺運道主擺擺手，“大家都是講究人，爲什麼要那樣呢？和氣生財！和氣生財嘛！”
“真個和氣的話，還要羅睺道友做什麼？”風曦撐着虎皮，試探的拋出心中猜測，一些對過往紀元的大膽狂想——當然，這話也只說半截，給自己留夠了迴轉餘地，還能讓這些臨時組隊的隊友們自己腦補，把話給他補完。
而驚喜，很快到來，來的讓風曦都有些措不及防。
“也對。”劫運道主笑了，“當初羅睺道友會誕生，還是揹負混沌魔神的滅世執念，不正是因爲背鍋需……”
“哼！”末運道主冷哼一聲，鼻孔猛的噴出好長一股氣。
“……咳咳！”劫運道主很給面子的掐斷了原先說辭，只是微笑。
但對於風曦來說，光是那些聽到的半截內容，就足夠在他腦海中播放驚雷滾滾了。
他是何等機靈的人物？
一點暗示，便已經足以讓他聯想到很多、很多。
而後。
他在心底審視着自己在時間長河暢遊時候寫出來的龍鳳歷史觀後感、大羅入職申請書，“看”着上面那些對古神大聖們歌功頌德的內容，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