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8 自傷之傷
華恬那日當真只是乏了,並沒有什麼問題。
當時面對老太后,本身便有壓力。接着又被南安侯夫婦指控,被兩雙充滿怨恨的目光看着,心裡也不舒坦。到了最後和解了,看着南安侯夫婦佝僂的身影,又覺得同情。
總之一個早上,不過是一個時辰功夫,她是殫精竭慮,太費心神,所以特別累,忍不住就睡了一日。
華家也許是收到了什麼風聲,派了人來接華恬,說是很久不見華恬,心裡想念。
老鎮國公夫婦還有鍾離德都知道華恬三兄妹自小相依爲命,彼此感情深厚不似別家,也沒有多想就放行了。老鎮國公夫人還開了自己的庫房,將一些體己銀子首飾給了華恬,讓華恬帶到華家去當做禮物。
華恬推辭不過,就將首飾接了。她嫁入鎮國公府,也快兩年了,生下了嫡長子,現在又懷了第二個,老鎮國公夫人已經有些完全將她當做自己人看待的意思。
回到華家,華恆、華恪不在家,是由周媛和落鳳接待華恬的。
周媛生了兩個,又養得身體很好,這時行動特別利索。落鳳小時有過一段苦日子,傷了身體,現在懷孕了,身子有些吃不消,屋裡的事,也分了一些給周媛幫忙管理。
華恬聽說,便知道妯娌關係好,心裡只有高興,並不作她想。
周媛將華恬迎進了屋中,略坐一坐,就一起到落鳳屋中去了。
路上跟華恬說道,“原本是不該打擾了落鳳的,可是她得知要請你過來。便派了丫鬟來我這裡,讓我務必將你帶過去。”
“她想來是太過擔心我,所以才恨不得讓我出現在她面前,保證自己沒事。”華恬笑道。
周媛點點頭,嘆息道,“這我是知道的,不過她懷孩兒。可吃了不知多少苦。小郎極爲擔心她。什麼偏方都找了來,又進宮去求孫大夫幫忙看偏方——”
周媛也是女子,但是她身體極好。生了兩個,也沒有落鳳生一個那麼折騰。
華恬也有些擔憂,按理說落鳳練武,身體比起普通人還要好纔是。現在看來是想當然了。落鳳的身體比普通人還差。
想到這裡,她突然靈機一動。難不成當初長公主府落難,落鳳吃的苦並不如她說的那麼少?
華恬越想越肯定,落鳳當初年紀小,即便有老僕幫襯。日子肯定也極差。加上當時兩人算是逃亡,一路顛沛流離,還要避開追殺和官府搜查。苦難可想而知。
當初落鳳進府的時候,看起來就是瘦弱瘦弱的。現在想想。只怕那個樣子,也是養過一段日子纔有的好顏色。
之後落鳳爲了在華家站穩腳跟,爲了取得她的信任,用了不知多少心神。
可嘆她當時只認爲落鳳是天生聰穎,適合內宅鬥爭,宅鬥技能滿級。現在想想,落鳳當時未必不是爲了前程壓榨自己。
更何況,早慧的人歷來都不能長壽。落鳳早慧,也從小就嚴格要求自己,只怕比起普通的早慧還要糟糕。
華恬越想越心驚,暗暗埋怨自己當年只顧和沈金玉斗爭,不大注意落鳳的身體。
“怎麼了?”周媛和華恬並排走着,多時沒有聽到華恬說話,便看過去,正好看到華恬眉頭緊鎖,一臉後悔,故出言相詢。
華恬回過神來,“落鳳如今這般,也不知是不是小時吃多了苦。我和她自小識得,竟也不曾好好照顧於她……”
語氣中帶着後悔、內疚和苦澀。
周媛連忙安慰道,“當時你怎麼知道今天的事?且這也不過是你的猜測,未必就真的是這樣了。”
話雖然是如此說,但華恬心裡的內疚卻還是不少的。
落鳳現在是華恪的妻子,是她的親人,與外頭的人是不同的。她的內疚,也正因爲這樣。
也許,是三兄妹相依爲命多年,經歷了很多,所以彼此感情特別深厚。也因此,她甚至不願意與自己的兩個哥哥相關的人有半點不好吧。
到了落鳳的園子,見落鳳扶着丫鬟的手等在園門口,臉色有些發白,眼圈下是黑色的,華恬吃了一驚,口中埋怨道,
“你自己身體不好,怎麼就出來接我了?我們的關係,何必還在意這些禮數?”
周媛在旁接話,“就是這麼個意思,你這麼折騰,苦的可不是自己麼。”
落鳳苦笑起來,“也不知怎麼的,出嫁之後便沒了過去的痛快性子,總想着依照規矩來……”
周媛長嘆一聲,走上前去握着落鳳的手,半攙扶着她進去。
進了裡間,落鳳被牽到軟榻上躺下來,華恬和周媛才安心坐下來。
接着周媛又將屋中丫鬟趕了出去,三人一起說體己話。
落鳳首先看向華恬,問道,“聽說昨日一早太后便召你和鎮國將軍進宮,南安侯夫婦也在,可是南安侯夫婦懷疑你?”
華恬搖搖頭,“你這身子,還來管我這些事,叫我二哥知道了,還不知會怎麼擔心呢。”
“正是太過擔心,所以不得已將你請過來問一問到底怎麼回事,也好讓落鳳不要多想。”周媛在旁說道。
落鳳苦笑,“看來無論我今日要做什麼,要說什麼,總免不了被你們兩人一起擠兌了……”
“不是因你不顧自己身體麼?雖說平日裡都是你管着的,可你也不想想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樣子?”華恬見落鳳臉色越發蒼白,說話便有些重了,
“我二哥定是看你身子不好,所以不叫你操心的。你自己卻還要思來想去,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周媛在旁聽着,卻不好說話了。
她或許知道落鳳怎麼想的,但是不該由她說出來。
兩人關係雖然好,但是涉及到某些事。還是不宜過界的。
“我們家裡人丁單薄,若不幫幫忙,可如何是好……”落鳳搖搖頭說道。
華恬長嘆一聲,“我們打小相識,我是什麼樣的人你也清楚。而你的心思,我猜一猜只怕也能猜到。你現在這樣,卻真真叫我生氣了。早知道你會如此見外。我就不同意二哥將你娶進門了。我希望的是一家人真真的對彼此好,而不是爲了面子上的事作踐自己。”
落鳳聽了這話,淚水流了下來。
如果不是長公主府落敗。她現在的身份不知多高貴呢,怎麼會像現在這樣,身子骨不行,就連懷個孩子都弄得闔府不安寧。
自從長公主府敗了之後。她就低到塵埃裡去,甚至落了賤籍。後來憑着自己的本事向上爬。過得稍微隨心所欲一些之後,又和華恪兩情相悅。
她深知自己配不上華恪,所以曾想過遠離京城,永不和華恪見面。以免造成他的困擾。可是最終兜兜轉轉,兩人彼此不能爲忘情,還是在一起了。
她是沒有孃家。沒有嫁妝的人,姚大夫做的那些。說是心甘情願,還不是看在華家身上?她唯一擁有的就是自己做戲班子臺柱這幾年攢下的,可這些無一不代表着她曾經跌落塵埃裡的過去,她並不想用。
成親時她滿心歡喜,也滿心愧疚,就想着嫁入華家之後,一定要爲華家做出些什麼。要爲華家做事,要體現自己的價值。
一切都好好的,向着自己原本的設定前進。可是自從她懷孕之後,一切就都沒有了。她什麼也做不了,甚至還讓華恪操碎了心。就連周媛,也被拉了過來幫忙。
這不是她想要的,她努力地想補償一些。
現在華恬這一番話卻告訴她,之前她的想法都是錯的。
她真的不只是爲了面子情,真的想爲華家好,只是她做不到罷了。
看到落鳳在抹眼淚,周媛在旁連忙安慰,“落鳳你不要多想,六娘說話太直了,是沒有惡意的。”
落鳳一邊落淚一邊點頭,卻哽咽得說不出半個字來。
華恬眉頭皺起來,落鳳身子不好,她也怕落鳳哭多了對胎兒有影響。可是這時不罵醒落鳳,天知道她之後還會做些什麼。
“落鳳,你是見過我們三兄妹相依爲命的,難道你不明白我們想要的是什麼麼?我們要真心相待,量力而爲。我們要彼此有商有量,互相幫忙。若要從你能爲華家做什麼來說,這與我們請一個僕婦又有什麼區別?你是主子知道麼?我們要你和我們一樣。”
落鳳一邊點頭一邊落淚,還是說不出話來。
周媛眉頭皺起來,“六娘你先別說了,落鳳慢慢就會想開了。你這時說這麼多,不是叫她更難過麼?”
華恬眉間一蹙,忍了忍沒有說話。
如果落鳳想開了這時怎麼還會哭成這個樣子?
她心中嘆息一聲,上前去握住落鳳的手腕,幫她把起脈來。
越是把脈,她的眉頭皺得就越緊,半晌放開手,就出去命丫鬟去庫房尋人蔘燕窩來。
落鳳身邊的一個大丫鬟遲疑道,“也請過大夫來看,大夫說二夫人虛不受補,不能吃太多人蔘和燕窩。”
“確實是這樣,但是每日裡吃一點點沒事的。”華恬揮揮手,將人遣出去了。
那丫鬟心中也是擔心落鳳,聽了華恬的話,要是咬着下脣出去了。
華恬吩咐了丫鬟,仍舊坐在明間裡。
她怕自己進去了,會忍不住又將落鳳說一通。
想一想,當初沉香在自己身邊,多麼的聰慧,多麼的有主見。當初她自己還說過,爲自己服務十年呢,那麼不卑不亢,現在怎麼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了?
難不成名字改了,人的性子也會改麼?
心頭這麼想着,又想到落鳳原先的身份,不禁起了憐意。
如果落鳳的身份還是長公主的女兒,肯定也能在夫家張揚肆意的。可是現在矮了一頭,想來她無論怎麼暗示自己,也不能做出理直氣壯之姿。
裡頭周媛用帕子幫落鳳擦眼淚,見她淚水漸收,這才緩緩道,“按理說我不該說這些話,可是六娘已經那樣說了,我也顧不得旁的了。”
“都說女子成親後,出身不好會矮了半頭,想來你也是這麼想的。我原先也是這麼想的,我當初說了三個夫婿,可最後那三人都死了,我便成了那剋夫之人。當初大郎來我家裡求娶我,我心中自卑,是不願意嫁的。”
“後來便是嫁了進來,我也覺得心裡愧疚,想着無論六娘會如何過分,我都得忍着,好好待她。可是進門之後不多時,他們就將生意給了我,很快又讓我主持中饋,六娘更是好說話,有什麼都想着我一份。”
“現在我兒子也生了兩個了,卻也想開了。六娘要的不是我的感激,而是想要一個把這裡當成家一樣的親人。我有能力,她希望我爲家裡做事,我沒有能力,她希望我願意開心地接受家裡的支援幫助,就跟我未出閣時在家裡被父母寵愛着那樣。”
“你心裡想什麼我知道,但是過分強調你能做什麼,便是和我們生分了。你畫一條線將你與我們分開,你將來是打算要離開這裡嗎?”
落鳳怔怔地聽着,這些話她都知道,她也想過。可是有些道理明白,卻聽不進心裡去,卻不能理直氣壯地做。
可是聽到周媛說的最後一句,她渾身一震。
她將來打算離開華家嗎?
不,她沒有這個打算,她喜歡華家。這裡有她愛的人,有她的朋友,有她的妯娌,將來還會有她的孩子,她希望留在華家,直到白髮蒼蒼。
原來她做這些,會給人一種劃清界限的感覺麼?
還沒等落鳳想明白,華恬就進來了。
她見落鳳眸中迷茫,卻又不似原先悲苦,便知周媛也許說了什麼,於是看向周媛。
周媛面上有些不好意思,微微點了點頭。
華恬笑起來,在兩人跟前坐下來,笑道,“南安侯夫婦簡直瘋了一樣,說是找到了線索,是我派人去殺南安侯世子的。後來鍾離他說,他也能找到證據證明端宜郡主是被他們夫婦殺的……”
“南安侯夫婦豈不是被堵得沒有話說了?這世間證據也是可以僞造的,他怎麼就篤定自己的證據不是僞造的呢?”周媛在旁笑着接口道。
華恬點點頭,“可不是這個理麼,他們當場就沒話說了,跟我們道歉。不過還是讓我們去查到底哪個是兇手,說是有人陷害我們,我們肯定想要找到那個人……”
落鳳這時擦乾了淚,在旁聽着,倒不敢想插手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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