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的車票
“蘇嘉,你哪來的車票啊?”
地鐵站裡,剛纔還擁擠潮熱的人羣,這會都匆忙趕上到站的地鐵,厲風般,有黑色的氣流在地鐵裡飛逝。風灌進落雅長長的白色長裙裡,飛揚起來,蘇嘉神色茫然地望着漸行漸遠的地鐵。風過,遠遠望見買好票正向她們跑來的顧瞳,落雅騷動而不安的心情慢慢平靜下來。拍拍獨自出神的蘇嘉瘦削的肩膀,發現蘇嘉手心裡,緊緊握着一張白色紅字,類似車票的小紙。
如果蘇嘉願意放手,無論是顧瞳,還是那張小票,或許,幸福就會成爲三個人共同擁有的東西。
落雅望着空寂的車站,寥寥幾個穿黑色西裝、行色匆忙、臉色彷徨的男人抱着黑色文件包四處張望,焦急等待着下一班地鐵。風在黝黑的地鐵軌跡上巡邏般來回呼嘯,蘇嘉沒有回答落雅的問題,把手中的車票緊緊握住,惶恐丟失一樣,慢慢走近鐵道。
“蘇嘉!”幾個黑色人影把張望的頭縮回去,急急往白線外退,蘇嘉卻彷彿失去靈魂的軀體,被什麼吸附着一樣,徑直往鐵道走去。迎面閃爍的金黃色燈光,還有猛烈吹來的風,地鐵進站了!落雅用全身的力氣喊出蘇嘉的名字,腳下一軟,癱倒在地。
空氣中,有飄渺空靈的音樂響起。顧瞳飛身抱住即將走下鐵道的蘇嘉,地鐵擦身而過,將蘇嘉長長的黑髮撫起,香草的味道瞬間瀰漫在空氣中。落雅出神地望着一臉緊張的顧瞳,是演技太好,還是,他已經習慣這樣的守護,落雅眼裡,難以掩飾的一絲憂傷。那個神情疲倦,臉色蒼白地向自己訴說煩惱的少年,是否只存在盛夏那一夜?
“啊,我的票!”蘇嘉手中的票飄飛起來,被地鐵帶入了鐵道上,消失不見。顧瞳長長舒口氣。
“很危險的!笨蛋!你在幹什麼啊?”看見還想靠近鐵道去尋找丟掉的票的蘇嘉,顧瞳不禁責備起來。爲什麼蘇嘉會着魔似衝向鐵道呢。曾經擔憂過,這樣的欺騙是否會給蘇嘉帶來危險,但落雅說過,當真相操縱在人類手中的時候,就不會帶來預計以外的傷害。
“對不起……”蘇嘉彷彿夢初醒似地眨巴着大大的眼睛望着擔憂的顧瞳。
“那張車票,到底是哪來的?”站里人潮開始多起來,有穿着華麗的少婦,有時尚打扮的高中生,他們成羣地嬉鬧着,從蘇嘉他們身旁走過。
蘇嘉努力回想,自己是怎樣得到那張票的呢?那張票的樣子,說實在的,現在一點也想不起來。
突然,蘇嘉擡頭瞟見一個穿北中校服的女生邊跟朋友聊着邊揮着手中的車票——白色小紙上一小排鮮紅的數字。這個影象與剛纔自己記憶裡某個部分重疊交錯起來。
“這是什麼?”
“神秘的車票,只要得到這張車票,就可以到達自己心中的天堂。”手裡揮着車票的女孩,微笑起來有淺淡的梨渦。
“得到車票的人,可以到達心中的天堂”,蘇嘉腦海裡不斷迴旋着女孩充滿期盼的聲音,但是,對蘇嘉來說,有顧瞳的地方就是天堂。只要落雅順利升學到其他學校,以後,就不再是三個人的世界,蘇嘉期待着那份只屬於自己的幸福到來。
“車來了,走吧,快遲到了。”顧瞳接過蘇嘉肩上的書包,拉着蘇嘉往另一方向進站的地鐵走去,從顧瞳手心傳遞的溫熱,讓蘇嘉感到安心平靜。發現落雅還在身後佇立不動,蘇嘉自然地回首微笑着招呼落雅:“落雅,走吧。”落雅點點頭,擠出笑容加快步伐。
爲什麼不敢回頭,不願親口喚自己一聲,總是讓蘇嘉用驕傲的姿態來同情被遺落下的自己。落雅緊緊攥着拳頭,白皙的皮膚下,血管呈現青藍的顏色。
落雅往蘇嘉耳朵裡塞進冰冷的耳塞,低沉悲哀的吟唱,蘇嘉驚訝地望着落雅,何時開始,只喜歡快樂旋律的落雅,也會選擇如此哀愁的音樂。惡魔組曲嗎?聽起來非常壓抑的鋼琴演奏,蘇嘉恍惚又回到空寂的地鐵裡,燈光之外,毫無人煙,蘇嘉拼命喊着落雅,還有顧瞳的名字,但只有寂寞的迴音迴應她。地上,平躺着那張小票,蘇嘉顫抖着把它撿起來。
“歡迎乘坐零號線地鐵,終點站——地獄。”地獄?那個陌生的女孩分明說過,是能夠抵達天堂的列車,爲什麼,自己的終點站,會是地獄?顧瞳的身邊,怎麼會是地獄呢。
“蘇嘉?蘇嘉,快醒醒。”蘇嘉一頭冷汗,慘白無色的臉驚恐地擡起,是落雅熟悉的臉,還有顧瞳溫暖的手輕輕搖晃着她。
“怎麼了?做噩夢了?我們到站了。”顧瞳的聲音溫柔而輕盈,彷彿,蘇嘉是他手心裡珍貴的公主。那低柔的聲音,自己也曾擁有過,即使,只是短暫的時光。顧瞳,始終還是捨不得吧。那張車票,一定不是他故意拿給蘇嘉的,也許是某個向“零號地鐵網站”許願的人,得到之後又隨手丟棄的。
“快走吧,遲到了,教務老頭又要羅嗦。”顧瞳扶起蘇嘉,幫她擦拭額頭上細細的冰涼水珠。
原來是夢,但蘇嘉卻變得更清醒,剛纔那張特別的小紙確實是車票。上面紅色的號碼以零開頭,後面則是意義不清的類似數字的圖案。
零號地鐵?這裡從來沒有聽說過零號線路的地鐵。終點站是地獄。蘇嘉烏黑的瞳孔突然恐懼地放大。
“哪不舒服呢?”顧瞳皺着英氣的眉毛擔憂地詢問,那張車票,到底是怎麼出現的?明明,只有自己和落雅,纔會持有,顧瞳眼中的疑雲,落雅察覺到了,開始後悔,這場遊戲,本來就不該開始。如果,最後成爲自己一個人的遊戲,那將比現在,更加寂寞吧。
“顧瞳你先進去跟老師說下,我陪蘇嘉去校醫室看看吧。”蘇嘉想說不用,但頭卻暈眩起來,只好在落雅陪同下向校醫室走去。
遺失的車票
“校醫好象還沒上班,真是的。”落雅邊張望着邊撅着嘴抱怨遲到的校醫。
“沒關係的,我躺一會就好。”蘇嘉臉色蒼白地勉強拉開嘴脣微笑着安撫落雅,見落雅還是不停地往門口探頭,一副着急的樣子。蘇嘉只好引開她的注意力:“落雅,我書包裡有隨身帶的藥油,擦下就好。”
曾經,在那條古老的小巷裡,落雅和顧瞳是最要好的青梅竹馬,蘇嘉承認,自己害怕顧瞳會喜歡上性格爽朗的落雅,在每次的遊戲裡,蘇嘉不小心的受傷,甚至,常常因爲落雅大意而受傷。顧瞳變得越來越重視緊張蘇嘉。“顧瞳跟落雅是很要好的青梅竹馬,蘇嘉真羨慕。”但落雅只能永遠是青梅竹馬的朋友,蘇嘉期待着這樣的命運軌跡。
一切似乎都按蘇嘉希望的上演,顧瞳的自行車後坐上,總是自己。顧瞳溫暖的大手裡牽着的,也只是自己。每次落雅掩飾不住的失落,蘇嘉的心就矛盾地掙扎起來,不能讓出已經屬於自己的愛情,那麼,就暫時給予一點友情吧。讓落雅以好友的身份,留在他們身邊,只是,蘇嘉知道,自己心裡,一直有種莫名的擔憂。
顧瞳越是刻意躲避關於落雅的話題,蘇嘉就越在意。
看蘇嘉掙扎着要起身拿藥油,落雅趕緊離開門口,邊喊着:“你乖乖躺着別亂動,我來拿就好。”蘇嘉這才微微笑着重新躺下。
“落雅總是專心於功課,聽說,籃球隊長向你告白,被狠狠拒絕了?”蘇嘉輕輕閉上眼睛,試探着翻找藥油的落雅。
“這……這是什麼?”蘇嘉努力睜開眼睛,落雅的聲音明顯顫抖着,自己書包裡有什
麼東西讓落雅感到如此恐懼呢?
是那張消失的車票——此刻非常不起眼卻刺痛心臟地出現在蘇嘉的書包裡。
它明明脫離了自己手心,在顧瞳抱住自己離開鐵道口,倒在地上的時候,那張車票,應該掉入了鐵道,消失不見的。
但現在,它卻完好無缺地回到了自己書包裡。蘇嘉感覺一陣胸悶,呼吸困難,那刺耳的車鳴聲從遙遠的地方傳來,召喚着自己,那漆黑一片的深淵,難道就是地獄嗎。
“那張票呢?”顧瞳神色嚴肅,沒有擡頭,溫柔握着蘇嘉的手。落雅感到一陣窒息,深深呼吸堅定地說:“被我扔了。”是的,落雅把那張票扔進了廁所,直接用水沖走。
許久的靜默,顧瞳確定蘇嘉還沒有清醒,輕輕放下蘇嘉冰涼的手,靠近微微顫抖着的落雅。自己不該用冷漠的眼神,懷疑落雅,一直以來,落雅極力掩藏她自己的感情,面對沒有遵守諾言的自己,沒有半句怨言,甘心陪伴着。“對不起,我不該懷疑你。我們,只想實現曾經彼此的諾言,並沒有打算傷害任何人。”落雅拼命藏匿的淚水,總是在顧瞳溫暖的懷中安心釋放。
“可是,爲什麼蘇嘉會那樣呢?就像,着了魔似的。就算拿到我們製造的‘零號地鐵車票’,不過是一個關於實現願望的遊戲啊。”當初創立“零號地鐵網站”,以抵達心中天堂作爲主題,吸引了很多人,只是希望製造一場失蹤。
高考志願上,顧瞳和落雅早已填寫了跟蘇嘉不同的學校。只要高考一結束,顧瞳和落雅,便會成爲得到零號地鐵車票而失蹤的人。從蘇嘉的世界裡,一起消失,或者說,重新回到,沒有蘇嘉的時光。
“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這裡有我守着就行。無論如何,我現在應該照顧她的。”
現在回到學校也差不多放學了,落雅擡頭看地鐵站裡的時間,傍晚時分的夕陽沒能溫暖地鐵站,陰冷的寒氣陣陣襲來,落雅不禁打了寒顫。
一張白色的小紙輕飄飄地在空氣中游走,那不是自己扔進了廁所的車票嗎?落雅拼命揉擦眼睛。空氣裡沒有任何異常,來來往往的等車人漸漸多起來,落雅看到穿着北中校服的女生獨自揹着書包向地下道走去。紅色的校服在清冷的地鐵站裡非常顯眼,如鮮血般融入人羣消失不見。奇怪,有那麼早放學嗎?彎道處地鐵進站的聲音,落雅顧不上再去看時鐘,慌忙隨着人潮擁上了地鐵。
落雅輕簇着眉頭,這個遊戲,真的只是掌握在自己和顧瞳手中的遊戲而已嗎?那些通過他們的網站,拿到車票的人們,是否安好,是否還在這個喧譁的城市裡,懷揣車票期盼着能夠引領他們抵達天堂的列車?
“雅,我也很疲憊。但是,蘇嘉她總是受傷,似乎已經無法離開我。”當顧瞳帶着歉意和憂傷的笑容將自己擁入懷中的時候。落雅突然想到,既然不能讓蘇嘉主動離開,那就讓他們自己消失。
這趟關於謊言的旅程,一旦起程,就再也停不下來。落雅長長嘆氣,耳朵裡奏響一組《惡魔城》交響樂。
“落雅,對不起,讓你擔心了。”蘇嘉看起來好多了,臉色紅潤了些,恐懼的痕跡都消失了。
“傻瓜,看我給你們帶什麼好吃來了。”落雅提起手上一大袋麥當勞食物,大人們總說這些是垃圾食品,但卻是蘇嘉他們三個最喜歡吃的東西。
“醫生說等下就可以出院了。”顧瞳邊一臉饞相地翻找食物邊朝落雅解釋。落雅噘嘴不滿地抗議:“早說,就接完蘇嘉再一起去吃,應該顧瞳請客的。”
夜色濃重,空氣裡有了些冷風的氣息,三人朝最近的地鐵站走去。“先等等,我去買票。”顧瞳將蘇嘉交給落雅照顧,指了指售票機。
落雅扶着蘇嘉坐到了候車處,一邊抱怨顧瞳每次買票都很慢一邊無聊地看着站牌旁貼着的公告。亮紅色的北中校服印入眼簾,落雅彷彿被什麼吸附一樣,向公告靠近。失蹤?
“啊!這個女孩子……”看得出神的落雅被蘇嘉一聲尖叫嚇醒,發現身邊的蘇嘉又是滿臉恐懼的神色,剛纔還紅潤了些許的臉色,此刻又刷地慘白起來。蘇嘉嘴脣顫抖着,緊緊扯住落雅的衣服。
“這個女孩子,昨天上午我看到她了,她拿着跟我一樣的白色車票。”蘇嘉非常肯定,因爲她笑起來那深淺不一的兩個梨渦。
落雅雙手冰冷,臉色異常慘白,爲什麼,那張車票,明明是她製作的,只不過是一張普通的小紙。落雅想馬上回家,想把所有車票銷燬,想把網站刪除。這個遊戲,不知何時,已經不在自己手中進展,彷彿正將自己和顧瞳他們帶入一個黑色漩渦。
自地獄的邀請
“凌晨時分,從地鐵站裡消失的北中少女。”這已經是近幾天全市最轟動的新聞。蘇嘉開始臥病不起,斷斷續續地因爲噩夢而驚醒,總是含糊地呢喃着“零號地鐵,地獄,天堂”。
“網站已經刪除了,但是,我們以前發送出去的車票,似乎,失蹤的人,還在不斷增加。”顧瞳望一眼終於平復下來的蘇嘉,痛苦地緊揪着頭髮。
“算了算了,瞳,我不要你遵守那個幼稚的承諾了。就這樣吧,如果你覺得太疲憊,就一個人逃吧。讓我,代替你照顧蘇嘉。”在蘇嘉出現以前,一起遊戲的落雅和顧瞳彼此許下承諾,要一輩子牽着對方的手,在粗糙的水泥地板上,玩最古老的跳房子。
地鐵站裡公佈欄處,每天張貼的尋人啓示不斷增加。他們,都不約而同地在凌晨時分,從地鐵站裡消失。顧瞳開始失眠,變得憔悴不堪,讓落雅心疼不已。落雅寧願什麼也不要了,與其讓顧瞳痛苦,倒不如讓她和蘇嘉承受寂寞和憂傷。
“聽說了嗎?那些從地鐵站裡消失的人,都是受到魔鬼的邀請!”
“他們都在凌晨時分,坐上了開往地獄的地鐵。”
學校裡,四處雲起這樣離奇古怪的謠言。甚至,有人說,蘇嘉的病也跟死亡地鐵有關係。
“真的有魔鬼嗎?說不定,是誰的惡作劇吧?”落雅心驚膽戰地幫蘇嘉整理筆記,顧瞳的臉色越發蒼白,他已經把這些意外事件都攬到自己身上了,可是,到底是誰的惡作劇呢?又或者,根本是那些希望得到車票的人們,自己的願望,想從這個喧譁的城市,獨自消失,安靜地離開。
落雅發現,這場欺騙遊戲,來不及實現她和顧瞳的願望,卻實現了其他人的願望。當謊言編織的網,把蜘蛛自己絆住,是最大的失敗。
“歡迎乘坐零號線地鐵,終點站——地獄。”夢裡,那張白色的車票安然飄落在蘇嘉手心裡。進站時間:零點。
蘇嘉惶恐睜大眼睛,粉紅色的牀單,雕花天頂,是自己的房間,輕輕舒緩口氣。手裡除了冷汗,還有什麼東西粘忽忽的。蘇嘉舉起左手,夢中那張曾經熟悉的白色車票,沾染着水氣,粘臥在蘇嘉手心裡。
沒有人能夠拒絕魔鬼的召喚,因爲所有人心中,都有黑暗的角落。
“不要!我不要玩具!我只要爸爸媽媽!”蘇嘉並不是一開始就那麼溫馴的女生,但是既然任性不能把自己喜歡的人留在身邊,那隻能扮演脆弱無助的乖乖女。父母爲了生意,狠心將年幼的蘇嘉送到外婆家,從小失去父母疼愛的蘇嘉,懂得如何讓大家疼惜照顧,顧瞳是第一個向自己表示友善的男孩。即使他的身邊,一開始就有別的女孩,無論用什麼手段,都要把顧瞳束縛在自己身邊。
有顧瞳在的地方,就是天堂。
可是,自己竟然成爲殘酷的人,讓顧瞳那麼疲憊痛苦,讓落雅暗暗吞嚥了那麼多淚水。
只要自己消失了,一切就會回到從前,誰說時光不能倒流呢,只要蘇嘉這個人不曾出現,落雅和顧瞳的時光,一定能夠回到盛夏午後,兩個人的跳房子游戲。
只要乘坐零號地鐵,就能實現所有願望。
“蘇嘉!蘇嘉!”落雅拼命敲打大門,不應該把蘇嘉獨自留在家裡的,都是她的錯,應該一直陪着她的!那張可怕的車票,曾經在地鐵站裡消失,後來不也怪異地回到蘇嘉書包裡嗎?都怪自己大意,以爲已經毀滅了那張車票。
顧瞳知道總是粗心大意的蘇嘉習慣把備用鑰匙放在院子裡向日葵花盆裡。屋子裡空寂無人,蘇嘉的牀沒有溫度,冰涼整齊。
“地鐵站!快去地鐵站!”落雅大聲喊起來,顧瞳無力地倚靠在門。
“死亡地鐵?現在的新聞真是千奇百怪。”公共汽車上的電臺正報道近日多宗地鐵消失事件,司機一邊熟練地駕駛一邊用不以爲然的口吻評價。大家,都把死亡地鐵當成了茶餘飯後荒謬的談料。但顧瞳和落雅卻怎麼也輕鬆不起來,“爲什麼,我們的幸福,不能是三個人共同擁有的,我會想到的,一定能夠想出,讓我們三個人都幸福的方法。”顧瞳痛苦地低聲呢喃着,他有多少天沒合上眼睛,吃不下東西,竟然消瘦慘白成這樣。
“沒有人,知道自己想去哪裡,不是死亡地鐵要帶他們去,那是,他們自己想去的地方。”看起來年近八十的老人,爬滿皺紋的臉,看不出太多表情,但口氣卻非常堅定,公共汽車裡嬉笑着討論的人羣都紛紛收斂笑容,投去怪異的眼光。
落雅睜大眼睛,恍然大悟。蘇嘉一開始就知道他們的陰謀吧。那張車票,是蘇嘉自己重新放回書包的,即使落雅把一張車票銷燬了,蘇嘉心裡的車票,卻一直無法消磨。盛夏那一夜,蘇嘉一定聽見了,顧瞳和自己的談話,她決定讓自己消失,按照他們的遊戲來消失。
在地鐵站裡,找了整整一下午,都不見蘇嘉人影。
“先喝點水吧。”落雅溫柔地將一瓶飲料遞到顧瞳面前。
是自己最喜歡喝的石榴汁,落雅竟還記得,顧瞳大口喝,淡淡微笑起來。多少年來,自己未曾實現承諾,沒有牽過落雅的手穿梭人流間,沒有帶落雅坐上嚮往的摩天輪。但是,無論是麥當勞的辣雞翅,還是石榴汁,落雅都記得清楚。顧瞳突然長長舒展一口氣,彷彿下定決心般,握住落雅微微顫抖的手:“雅,看到那些磚紋嗎?像不像我們跳房子的方塊?”
人流漸稀的地鐵站裡,顧瞳和落雅齊步蹦跳的聲音,一下下回響着,重複着一遍遍的誓約般堅定。
這些年來,顧瞳心裡對自己的愧疚,一定無時無刻都折磨着他。自己卻自私地以朋友的身份,一直不肯離開。足夠了,此刻顧瞳手心的溫暖一如十年之前,落雅相信,他從未忘記那天真的約定,在他心裡,屬於自己的位置始終存在。
落雅暗下決心,只要蘇嘉安全回來,自己就會離開。然而,顧瞳嘴角一抹不可猜測的微笑,如釋重負的輕鬆,落雅卻恍然錯過,沒有察覺。
話中
地鐵站裡的時間,指向二十三點五十八分。零號線地鐵,是否會在零點出現。到底是惡作劇,還是內心的期待。
“蘇嘉!”一身純淨的白色連衣裙,蘇嘉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地鐵站候車線旁。落雅還是情不自禁喊出聲來。地鐵裡的風吹拂而過,一陣陣掀起蘇嘉純白色的飄逸的裙襬。蘇嘉彷彿沒有聽見落雅的聲音,只是不停地向地鐵進站的方向張望。
顧瞳抓起蘇嘉的肩膀,猛烈搖晃,蘇嘉緩緩擡起頭,烏黑有神的大眼睛此時盛滿一片白濛濛霧水,看不清楚任何影象。無力垂放着的手裡緊緊握着的是白色的車票。顧瞳不顧一切地去搶奪蘇嘉手中的車票。蘇嘉狠很咬住顧瞳的手,深深的牙印,縫隙裡慢慢滲流出猩紅的血液。落雅奔過來幫忙抱住失去理智的蘇嘉,紅色的血液滴落在蘇嘉白色裙子上、乾淨地面上,顧瞳卻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
“顧瞳,爲什麼要阻止我!”蘇嘉佈滿血絲的眼睛裡流露出絕望的色彩,顧瞳痛苦地咬住嘴脣,更用力搶奪車票。是自己的優柔寡斷,不僅傷害了落雅,也把蘇嘉推向絕望的懸崖。
總覺得自己被父母遺棄的蘇嘉,她確實任性地爭奪自己的關懷和愛,但最後將欺騙和同情的愛給予她,漸漸麻木着她的人,卻是自己,顧瞳把白色小票緊緊握在手裡。
有白亮刺眼的光忽閃而過,地鐵進站的聲音,落雅努力睜開被刺得生疼的眼睛,顧瞳柔和的笑容慢慢融化在那道白亮光芒裡,地鐵呼嘯而過,不留任何痕跡。
落雅懷裡,是顧瞳最後推開的蘇嘉。這一次,不會再因爲蘇嘉的哭泣和柔弱,而向伸出援手,將她擁在懷中,而眼睛卻始終追隨其他女生。顧瞳輕輕閉上眼睛,嘴角泛開輕鬆的笑。
“顧瞳!顧瞳!”落雅跳下鐵道,拼命吶喊呼喚顧瞳的名字。只有隱隱的迴音在生鏽腐朽的空氣裡徘徊,還有顧瞳最後說的:“對不起。”爲什麼要道歉,自己早已不在意那些承諾和約定,無論是自己,還是蘇嘉,她們的天堂,一定是顧瞳健康微笑着佇立的地方。
地鐵站裡的時鐘仍在第二次報時提醒:現在是北京時間零點時分。
整個城市陷入恐懼之中,白色小紙票,被認定是魔鬼的開票,關於零號線地鐵的存在,成爲每天街頭巷尾的話題。但那夜呼嘯而過的零號線地鐵,那張白色的小票,卻沒有再出現,突然消失。
報紙上登出了一堆尋人啓示,落雅展開報紙,笑笑,顧瞳這傢伙果然很上鏡呢。他們失蹤了將近一個月,落雅知道,無論是顧瞳,還是那些收到車票而失蹤的人,一定在某個不爲人知的地方,幸福安靜地生活着。
蘇嘉被父母接到了外地照顧,在飛機場送別時,蘇嘉突然緊緊抱住落雅,大滴大滴的眼淚打溼了落雅的肩膀。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害死了顧瞳。”蘇嘉的精神涉臨崩潰,總說些莫名其妙的話,落雅撫着蘇嘉可憐的小腦袋。
“或許,顧瞳也選擇了,他心中的天堂吧。”只是,原來,顧瞳心中真正的天堂,不但沒有蘇嘉,也沒有自己。那些失蹤的人,都是跟顧瞳聯繫取得車票的,這是落雅冷靜下來才發現的。遊戲依舊掌握在人的手中,只是,那個操控遊戲的人,原來一直只是顧瞳一人。顧瞳所說的讓三個人都幸福的方法,一定會有,或許,他還在思考尋找着,所以,選擇了暫時的離開。
蘇嘉終於能夠在父母身邊生活了,這也是她一直的願望。顧瞳,也不需要再被她牽絆。
走出機場,落雅纔想起,今天忙着送蘇嘉,忘記給顧瞳打電話了呢。落雅邊笑自己粗心邊拿出手機,姓名查找鎖定在顧瞳一欄,毫不猶豫按下播打鍵。
“對不起,您播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標準的普通話和英語不斷交替重複着。這傢伙,到底在給誰打電話呢?每次,每次,都是通話中。
落雅仰望着微藍的天空,嘴角浮現一絲輕鬆的笑容,顧瞳你就一直藏匿着吧,直到,你想到一個讓所有人幸福的方法,搭乘一趟回到我身邊的列車,在氣門開啓的時候,用我熟悉的笑容愉快說一聲:“雅,我回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