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投下的背影中,納蘭蔻跪着雲釋天身後,隱隱地似乎猜到了雲釋天的話意。
“衛胄此次來京,本爲的是和談,可他卻爲了你當堂拂了朕的面子,納蘭蔻,你怎麼解釋。”
聽出了雲釋天話裡濃濃的火藥味,納蘭蔻回道:“臣不知。”
“好,你不知,替朕做一件事,朕便答應你的要求。”
“皇上請講。”本不抱希望了的納蘭蔻精神一振,對以後身處黑暗深宮裡的生活有了一點自信。
“用一切手段,也要讓衛胄答應不對大靖國發起戰亂。”雲釋天揉捏下巴的手無力的放下垂在腿間,又道:“你也知大靖的形勢,朝堂已經瀕臨四分五裂,實在是沒有外力全應付戰爭,想必納蘭老匹夫也跟你說過,不然朕也不會主動提出和談,還如此隱忍衛胄的囂張。”
“臣無能,但願一試。”
聽着納蘭蔻略帶欣喜的回答,雲釋天的雙肩自嘲的微微聳動,卻又在納蘭蔻暗暗自得之時猛然回頭,不帶一絲感情的道:“納蘭蔻,記住,你可以用盡一切辦法,卻不能失身與他,朕的女人誰也不能碰。另外,告訴衛胄,朕許他和碩公主。”
納蘭蔻偏過倔強的頭,忍受着臉頰上雲釋天暖暖的鼻息,黑亮的眸子裡盡是淡漠,又要自己用盡一切辦法又要自己不能色誘,雖然自己並未幾分姿色,但這樣又要當婊子又要立貞節牌坊的話,還是讓一直壓制自己情緒的納蘭蔻不自覺的流露出一絲鄙夷。
此時無聲勝有聲,納蘭蔻嘴角的鄙夷與眼中的不屑就像是一根尖刺,狠狠的扎進了雲釋天心裡,然,他沒有拿出他一向對待厭惡之人的手段,只是嘴脣玩味的微微撅起,直起了腰身。
“那朕便在宮中等你的好消息,愛妃……”
最後一句調笑的愛稱讓鄙夷中的納蘭蔻打了一個激靈,看着一句推門而出的雲釋天,心裡卻怎麼也平靜不下來。
聽着屋外雲釋天對其他人說話的聲音,納蘭蔻下了牀,緩緩推開了屋門,卻只看到雲釋天正跨出院門的身影,她走到了院子裡,對着那名目送雲釋天離開的青衣男子道:“此爲何處?”
青衣男子是雲釋天的死士,納蘭蔻不會傻乎乎的區質問爲何他們要把自己虜到此處,她只想着如何早日回到將軍府,自己出門也沒交代一聲去了何處,現已是深夜,青兒他們定是擔心壞了。
青衣回想着剛剛雲釋天交代的話,須臾後答道:“此去向南而行,走上一百米便可見一間布莊,再那裡轉彎向東而行,轉過幾條街,就到了京都夜集,然後的路想必就不用我說了。”
青衣男子說話對着納蘭蔻拱了拱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夜深似墨,青衣男子在納蘭蔻出門之際交給她一盞燈籠,輕輕攏上了院門,夜涼如水,納蘭蔻提着燈籠順着昏暗的燈光在夜色中前行。
京都的夜,颳着習習涼風,納蘭蔻緊了緊身上單薄的衣衫,都道是煙暖杏園,花正發,雪飄香,江草綠,柳絲長。京都的街道兩側植滿了柳樹,晚風中如飛揚招呼的仕女優雅柔情。
回到將軍府已是亥時,納蘭蔻的燈籠上沾上了細細的霧膜,管家守在府門口,一見到納蘭蔻略顯狼狽的模樣慌忙命守門的守衛打開了府門。
管家不放心,自落夜之時就在府門等候,小姐是小時候他看着長大的,平時就是再貪玩也會打聲招呼去了何處,今天小姐出門到晚上都沒有蹤跡,讓年事已高的管家不靈光的腦子有了一個無限接近事實卻又異想天開的想法。
今早皇上才下聖旨,小姐就消失了一天,莫不是……他在將軍府跟着大將軍多年,耳濡目染下對朝堂形勢也有一定的認知。一想到有這個可能,管家滿臉皺紋的臉上開始擔憂起來,本想拉起青兒一起到府門等候,誰知那丫頭毫不在意的道:“在京城誰能爲難小姐,小姐不爲難別人就是大福了。”說罷還打着哈欠不顧管家的焦慮拖拉回了屋子到頭就睡。
“小姐,青兒那丫頭也該管教管教了,你看現在都沒大沒小的成什麼樣子了。”管家接過納蘭蔻手中的燈籠走在納蘭蔻身側,心中又是感慨又是憤憤,自己好歹是將軍府裡的老人了,青兒那丫頭也太沒規矩了。
納蘭蔻對青兒最是瞭解,沒有表態,那丫頭向來口直心快,估計是一個人窩在屋子裡擔心呢,她擡起了手臂嗅了嗅身上的黴味,對着管家道:“管家命人打熱水到我屋子吧。”
管家點頭提着燈籠顫顫巍巍而去,將軍府因她這位主人未歸,家僕都未歇下,一片燈火通亮。納蘭蔻疲憊的回到了屋子,屋子裡紅燭早已燃起,茲茲的燃燒着融化的蠟油中的飛蟲。
青兒聽見動靜,腳步突突的闖進了納蘭蔻屋中,用她特有的語氣緊張的問道:“小姐你去哪了,害我擔心了一晚上。”
自主又急切的話讓納蘭蔻無奈地翻着白眼,手摸着腦後依舊疼痛腫起來的包道:“有些事。”
“青兒,叫廚娘弄寫飯菜來,我餓死了。”爲了打住青兒的問話,納蘭蔻使出了最常用的一招,不過也是隻出去之後,自己就只在茶樓中喝了半壺茶,粒米未進。
青兒前腳剛出來,管家後腳就帶着幾位大年紀的媽媽提着幾桶熱水踏了進來,在請示過納蘭蔻過後,幾個人又提着熱水進了側屋,緊接着就傳出了咚咚的挪動物件的聲音。
熱水已經全數倒進了浴桶,管家留了幾個丫鬟在旁服侍,被納蘭蔻沒耐心的全數打發到了屋外。
納蘭蔻用手印了印熱氣騰騰的水,感覺水溫正好合適,水面上漂浮着紅色的花瓣,順着嫋嫋而上的熱氣散發着陣陣清香,衣衫褪去,納蘭蔻細長的大腿頓時裸露在空氣中,如瀑的黑髮垂至腰間,被納蘭蔻一挽悉數挽到了身前。
舒坦的躺在浴桶中,納蘭蔻把身體藏在水中,頑皮的執起一撮髮尾輕划水面,看着一圈一圈的漣漪連着花瓣慢慢旋轉着,她才覺得所有的疲勞都煙消雲散,感悟着重生不易,不可虛度光陰庸人自擾,納蘭蔻閉上眼,拋開一切的雜念緩緩把頭沉到水中。
腦中前世今生的影像不斷倒播重演,白駒過隙的自己穿梭在並肩王府與靖光城,一個個熟悉的面孔,一個個熟悉的場景,一段段熟悉的對白,納蘭蔻沉在水中的臉浮現一絲痛苦又抗拒的神情,髮絲如墨般飄蕩在水中,襯得白皙的面容更加蒼白,英氣的眉毛緊緊地皺成了八字形。
時間越來越久,納蘭蔻緊閉的雙眼還是不願睜開,腦中那一幕幕飛逝而過的影像如魔咒一般吸引着她慢慢回憶慢慢探索。
看吶……你納蘭蔻不是得意的大將軍……
太后懿旨下,蔻王妃善妒……今賜鴆酒一瓶……
王爺,是她,是納蘭蔻,她親手害死了我們的孩子……
納蘭蔻,我憎恨你,厭惡你,只想你消失在我眼前……
……………………
嘴脣裡慢慢吐出的空氣化作了水中如沸騰的開水泛起的氣泡,不斷翻涌出了水面。水面下平靜的納蘭蔻安詳的似在沉睡,水藻般糾結在一起的黑絲慢慢舞動,片片花瓣糾纏其中,像是枯木上開出的花朵,妖豔詭異。
許久,水底的黑絲慢慢冒出,額頭,眉毛,眼睛,鼻子,嘴脣。納蘭蔻深深吸了一口氣,調整着起伏不平的呼吸,睜開了幽深如狼的眼睛。
熱水浸泡的臉上紅暈一直蔓延到了脖間,納蘭蔻緩緩起身,離開了讓人舒坦的浴桶,拿起了架上的一塊浴帛輕輕擦拭着唄水浸泡得有些紅浮的身體。
滴答滴答……黑絲貼在玉背上,發稍上一滴滴水珠慢慢凝成,滴落。
穿上湖藍寢衣,兩袖寬大飄逸,迎風翻飛似蝶。腰身緊收,但用錦緞束腰。靛藍紗裙暗繡瓜葉菊,熠熠生光。如夢似幻的質地,似籠在碧波潮水中,極致的清冷,卻也是極致的妖媚。沒有梳過的青絲柔順的披散在寢衣上,若瀑布般在飄動。
飯菜已經擺在了外屋的桌上,青兒坐在桌旁等候,見納蘭蔻沐浴出屋,歡喜的掀開了蓋在湯鉢上的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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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納蘭蔻不忍青兒頂着瞌睡相伴,在扒了兩口飯後就把一旁不停眯眼的青兒打發回了自己屋子。
這時的京都,竟然下起了雨來。
天階夜色涼如水,窗內紅燭搖曳,窗外細雨橫斜,積水順着屋檐悄然滴落,在地面暈開一圈漣漪,似嘆息似挽留。納蘭蔻熄了燭火,推開吱呀的窗,抱着膝蓋坐在牀沿,凝視窗外飄飛的雨絲。
雨夜,納蘭蔻總是難以入眠,一如當年那個倚窗紅燭淚的女子。
看了屋檐洛水半夜,納蘭蔻竟是一夜沒閤眼,因着先前昏迷的那一陣功夫,現在居然也是不困。
穿上了男裝,納蘭蔻打算趁着青兒忙活時溜出府去,但這次卻被青兒逮了個正着,無奈地在青兒軟磨硬泡之下,又帶上了青兒出了門。
出門便是直奔並肩王府,這次來得早,並肩王府府門剛開,衛胄也纔在侍女的服侍下洗漱用完了餐。
“納蘭將軍大早來找衛某,所爲何事?”
衛胄手搖着摺扇,戲謔的看着眼前這個一日未見卻給他又一種不同感覺的女子,似乎是更剛強了些,衛胄努嘴轉眸,摺扇搖得呼呼作響。
青兒守在屋外,納蘭蔻吩咐不要隨意讓人靠近此屋,就連並肩王府內雲軒澈安排服侍衛胄的幾個僕人,也被青兒惡狠狠的趕到了五十米外。
“安樂王不用故意打趣,我來這裡,是有一事相求。”
納蘭蔻身靠着一個青花瓷落地大花瓶,手負在身後緊張的在光滑的瓶腹上畫着圓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