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煉宵從元石娛樂出來後並沒有坐車，而是就這麼步行着，一邊留意着天海市的變化，一邊往天道劍宗走去。
這段時間裡他忙碌於天道劍宗、青州神武盟，幾乎都沒有好好的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好好的感受一番戰爭近半年對大商國的變化，這一次……
他刻意放慢腳步，聆聽着普通民衆的聲音。
可僅僅片刻，他已經察覺到了什麼。
一個小巷子中，一夥人正在一個商鋪前鬧事，從他們的言辭中可以看出……
收費。
保護費。
當然，他們自然不會這麼叫。
這些人似乎開創了一個物業公司，將這條街全部納入了他們的管轄範圍內，對外宣稱是收物業費。
可他們既不理會這條街的秩序，也不負責這條街道的衛生，就是單純的收錢。
不給錢就鬧事。
此刻這一夥人就以在這個商鋪買到假貨爲由，要求他必須賠償一百倍的損失。
陸煉宵轉過街角時，正看到一人單手將店鋪老闆提起，神色中充滿着兇狠。
那老闆看上去也身強力壯，身高一米九不說，體重估計有一百公斤，被那個男子單手提起卻毫不費力。
顯然，這男子極有可能是一位煉體武者，而且，十有八九煉體大成。
商鋪往往是開在人流量比較大的地方，這一家商鋪也比不例外。
來來往往有不少行人，不過大部分人看了一眼後，低着頭，匆匆離開了。
其中一個年輕人似乎想打電話報警，可他身旁一人卻攔住了他：“沒有用，我聽說最近一段時間地方當局出了什麼問題，可能是擔心戰爭會席捲到天海市，所有人都無心工作，抱着得過且過的心思混日子，等着看接下來戰爭走向，哪怕是警衛司現在基本上已經不怎麼出警了……尤其是這夥人涉及到武道勢力，沒有武道協會的協助，警衛司的人更加不敢多管閒事。”
年輕人聽了，神色似乎有些憤怒：“地方當局都是一羣尸位素餐之輩，幹啥啥不行，找事罰款第一名，上面都不管一管麼？”
“上面，誰管？我聽說現在的天海市說話有用的根本就不再是內閣政府，而是一個叫天道劍宗的武道勢力，可那個武道勢力只懂得爭權奪勢，哪懂得治理城市？”
他身旁的人嘆息道：“原本天海市地方當局雖然貪污腐敗，想要做成一件事必須送禮找關係，可多多少少還會拉扯一塊遮羞布，現在倒好……遮羞布都不要了……”
兩人交流着，漸漸遠去。
陸煉宵沒有說話，繼續向前。
很快，他發現一些商鋪都掛着一張張旗子。
旗子上赫然是神武盟的盟徽。
有這個徽記的商鋪似乎才能安然召開。
同時，他還發現一些店子會盡可能的將一些武館的服裝掛在顯眼的地方，示意自家有人在武館練武，彷彿這樣才能震懾得住那些屑小之徒。
他稍稍留意了一下附近的幾座武館，每一座武館中都是生意火爆，哪怕他們將課程價格提升了幾倍，乃至十倍，學武之人仍然絡繹不絕。
反倒是其他行業，都有蕭條之勢。
街上行人匆匆，都沒什麼心情在街上閒逛。
不閒逛自然無法帶來消費，整個天海市的經濟、秩序正在漸漸退化。
“乞丐數量也明顯增加了。”
陸煉宵自言自語。
他在路過一座天橋時，橋下面幾乎被乞丐或者難民佔滿了。
在一片廢棄的爛尾樓，他更看到一個類似於難民窟般的區域。
三四十來歲的年輕男女站在區域外，渴望的等待着被僱傭，賺一些養家餬口的錢。
不遠處的垃圾區，大量五六十歲，甚至六七十歲的老年人，帶着年齡只有三五歲，光着身子的孫子孫女，在垃圾堆裡翻東西吃。
由於沒有衣服穿，這些小孩子全部被曬的漆黑，在陽光下甚至有點反光，更因爲營養不良，一個個瘦的可以清晰看到身上一根根肋骨。
儘管這些難民羣體現在數量不多，但……
可以預見的是，隨着時間的推移，戰爭的持續，他們的人數羣體將會快速擴大。
尤其是……
這是天海市！
天海市到星州、白鳥州，中間還隔了一個東州、禹州，五六百公里！
天海市尚且如此，東州、禹州、雲州會是一副什麼景象？
還有正處於戰火之中的白鳥州、星州，又是什麼樣的場景！？
陸煉宵一步步前行着，感受着相較於幾年前，天海市的蕭條與變化，這一刻，他對神武盟的所作所爲，稍微有一絲動搖。
不過僅僅片刻，他已經自嘲了起來：“當時的情況下如果不是因爲神武盟的存在，商鎮、大商王室會對我們天道劍宗、對我們混元宗網開一面？恐怕現在天道劍宗其他人都已經隨着幽冥之門礦洞被炸塌，徹底埋葬在幾千米深的大地中了，最好的結果也是流離失所，逃到國外……”
所以，他陸煉宵，有什麼資格去指責神武盟的作爲，去可憐其他人的悲慘！？
如果真要說錯……
錯的，只有大商！
若非大商狼子野心想要侵佔混元宗，如何會有今日這種下場！？
“沒有對錯，只有立場。”
陸煉宵站在天橋上，看着下方來來往往的芸芸衆生，自言自語。
不過……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既然他現在已經到了這個位置……
多多少少也應該做點什麼。
這個時候，陸煉宵彷彿感應到了什麼，突然臉色一變。
緊接着，他身形半蹲，似要全力爆發，離開此地。
可這個時候他的身形卻又微微一頓，停了下來，就這麼站在原地。
不多時，天橋下方，一輛黑色轎車無視“禁止停車”的牌子，停在馬路上，緊接着，一個西裝革履，看上去頗像白領精英的男子從車上走下。
下車後的他，目光第一時間落到了陸煉宵身上。
同樣，陸煉宵也在看着他。
這個男子……
陸煉宵雖然只見了一面，但是印象十分深刻。
顧長天。
他剛剛感覺到一個體魄強大到不似換血、凝罡、神境所能擁有的生命體接近，第一時間聯想到了以特殊之法封禁了自身的虛境，所以想要離開，返回天道劍宗。
不過當他察覺到這個生命體讓他稍稍有些熟悉的氣息時，停了下來。
顧長天。
一個在七年前給予了善意的虛境強者。
他如果要殺他的話，七年前，就能輕鬆下手了。
下了車的顧長天一步一步，拾階而上，踏上天橋，來到了陸煉宵身邊。
他沒有第一時間說話，而是順着陸煉宵的目光望向了天橋上三個乞討的人。
好一會兒，他纔開口道：“天海市不算什麼，星州、白鳥州，這種人更多，尤其是飛鳥市。”
這座城市陸煉宵知道。
白鳥州首府。
“由於大商和太玄第一輪交戰就爆發在飛鳥市附近，太玄對這座城市進行了一輪地毯式轟炸，全市建築面積毀壞超過四成，這座原本有一千七百萬人的城市……現在已經成爲了一座廢墟。”
顧長天說着，見陸煉宵似乎在聆聽，繼續道：“實際上這還算好，鋼亞國、索菲隆王國、卡門共和國、伊利亞聯邦國……這些國度的戰爭帶來的後果更爲嚴重，每一個國家都有數以千萬計的人流離失所，全球所有動盪國家加起來，朝不保夕者超過三億，每一天，都有超過一百萬人死亡，其中，有近五分之一殞命於戰爭。”
“一天，二十萬？”
這個數字，比陸煉宵預料中的要多得多。
“因爲有落後國家的人口根本沒有記錄在冊，還有很多君主制、中央集權制國家允許僕從存在，這些人更是完全不會列入世界人口之中，他們的生死，不會有任何人過問。”
顧長天說着，繼續道：“從大商王國和太玄帝國開戰至今不到半年的時間裡，大商國的平民死亡人數六十二萬三千五百餘人，士兵死亡人數，十萬零六千六百餘人。”
“一共七十三萬！？”
“是，這是我手下人統計的數字，真實數字絕對比這個數字更高，而且，隨着大商國和太玄國全面戰爭徹底爆發，這個數字將呈幾何性提升。”
顧長天說着，看向陸煉宵：“是不是覺得心情很複雜，想要做點什麼，但考慮到你們的立場，又不知道從何做起？”
陸煉宵沒有回答，但神色顯然默認了顧長天的說法。
“那麼，按照你的立場來，即便一切按照你們想象中發展，神武盟，或者天道劍宗趁着大商國和太玄帝國兩敗俱傷時迅速壯大起來，掌控天海市、嶽州、青州、赤州、冀州、東州、雲州、禹州，乃至白鳥州、星州等全國十九州，覆滅了大商王室，並將元氣大傷的太玄帝國趕出了大商國境內……”
顧長天說到這，語氣微微一頓：“然後呢？”
“然後？”
“對，然後天道劍宗要如何自處？”
“大商王室會設法死灰復燃，太玄帝國也不會善罷甘休，甚至赤星國也會趁着天道劍宗剛剛掌控大商立足未穩，對天道劍宗下手……然後……戰爭，又是無窮無盡的戰爭！”
顧長天擡頭，看着前方：“你說，這種戰爭，什麼時候是盡頭？”
“你想說什麼？”
“直徑不到三萬公里，人口不過三百零九億的藍星，分裂成四百零一個國家，戰爭、貧窮、飢餓、瘟疫、動亂，時時刻刻籠罩着這顆星球，消耗着這顆星球的生機和活力，必須有人能夠站出來，結束這種戰亂，促使世界統一！只有統一，才能讓戰爭遠去，才能帶來和平！”
顧長天鏘鏘有力道。
然而……
就是這麼一番宣言，卻是讓陸煉宵眼瞳猛然一縮。
“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