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沒去過臺灣,也沒見過應公廟。
但我聽馮欄說過。
前面說了廟有陰陽之分,陽廟供的是正式冊封的神仙,陰廟供鬼和民間信仰,臺灣有姑娘廟,專門收容未嫁或者無主的女性屍骨,而應公廟則和舊社會的義莊一個性質,裡面供的都是各種緣由,比如修路蓋房挖出來的無主枯骨,人們擔心這些長眠地下的枯骨被驚擾之後,變作孤魂野鬼糾纏活人作祟,所以建廟集中供奉它們。
所謂有應公,是這些枯骨由衆人善心安置,它們理應幫助衆人作爲回饋,所以纔有求必應,被尊稱爲有應公。
說白了還是死鬼。
陰廟是越夜越陰,越陰越靈,而如此陰森的地方,拜起來自然有許多忌諱,就拿有應公廟來說,男的可以求姻緣,但不能求桃花,因爲廟裡有女性枯骨,求姻緣是正願,求桃花是犯色心,容易被女鬼跟上,女的進廟則必須莊重,若是衣着暴露,行爲放蕩,一樣會被鬼纏上。
還有些亂七八糟的規矩,比如事後必須還願,點香必須四根,拜完不能回頭,無心拜不如不拜等等。
總而言之,陰廟裡許願就是和髒東西做交易,固然靈驗,但遺禍無窮。
小趙說,他確實發現應公廟裡供着許多靈位,但他沒有在意,因爲大陸也有一些寺廟,會幫信衆收納骨灰和牌位遺像,他只是看見廟宇,還掛着有求必應的布條,本着進屋敲門,逢廟拜神的禮節,進去拜了拜。
我問他:“你許願沒有?”
小趙老實道:“許了!”
“許了什麼願?”
小趙沉默一陣,告我:“忘了!”
“這還能忘?那金錶男不是說他已經幫你實現願望了麼?你最近有什麼美夢成真的好事?”
小趙搖搖頭,說道:“小吳哥,我真的不記得了,就是隨口許個願望,父母長命百歲,身體安康,我學業有成,事業發達之類的!”
“哎!我該說你什麼好?你出去玩,不想跟團請導遊,也該瞭解一下當地的風土人情啊,這應公廟有無心拜不如不拜的規矩!拜有應公要帶着明確的目的,提着錢財去許願,還要說好願望實現後,用什麼樣的供奉來還願,你這種無心拜,隨便許個願望又不談好還願的酬勞,它們幫你成願之後,就會獅子大開口索取報酬!”
聽我說了這麼多,小趙也蔫吧了,囁嚅道:“小吳哥,那我現在咋辦?它們的要求都很過分,我一個都滿足不了!”
“那塊金錶呢?”
“那男人在夢裡給我一個地址,我郵過去了!”
“行吧,那也別想要回來了,不過一塊金錶,起碼把最兇的鬼打發走了,剩下的我試着趕一趕吧!大爺的,十幾個鬼纏着你,這他嗎能趕走麼?”
小趙肯配合驅邪,事情簡單一些,等天黑之後,我們將客廳收拾出一片空地,打開門窗通風,讓小趙坐在椅子上,隨後關了燈,點上一根白蠟,便圍着小趙唸誦經文咒語,這經文馮欄教給我的,讓我當作功課早晚各念一遍,能像做善事一樣增加的福報。
經文有這般作用,除去經文本身所具有的念力之外,主要原因是經文都是導人向善的金玉良言,認同經文內容,並且早晚念一遍的人,即便當天忘記做善事,但也有一顆向善之下,所以能積福報,而且日積月累的念下來,總會養成與人爲善的好習慣。
而我圍着小趙唸咒,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直接綁起來貼符有些單調,顯不出我的水平,所以想搞點儀式感,彷彿很牛逼的樣子。
隨着我念幾句經文,小趙身子裡的鬼察覺到那股經文的力量,開始在他身體裡作祟,他的呼吸逐漸粗重,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咕咕怪響,身子左搖右擺,將椅子晃動出咣咣的響聲,與此同時,窗外吹進來一股子陰風在屋內盤旋,蠟燭忽明忽暗,我們照在牆上的影子張牙舞爪,十分恐怖。
我不敢耽擱,趕忙將馮欄給的黃符貼在小趙額頭。
一下子沒能貼住,我只好學馮欄的招牌動作,在黃符上舔了一口,吧唧一聲按了上去,隨後觀察他的反應。
這當口,有倆鄰居打外面回來,小趙家門開着,他們經過時探頭看一眼,驚叫道:“老趙,你家這是幹啥呢?”
趙師傅急忙道:“玩呢,你們別管了,快上樓吧!”
那倆人往進擠,探長脖子張望:“別推我呀,我看看你家搞什麼鬼!臥草,還貼上符了,你家真搞鬼呢?”
趙師傅不由分說將兩人推出去,還把門關上了。
馮欄要我貼符時,打開門窗通風,是爲了散陰氣,給死鬼離開的路,趙師傅將門關上,陰氣散不出去,小趙的情況立刻嚴重起來,他先是猛地呆住,幾秒後,換一副臺灣腔,低沉唸叨着:“我要回家,爲什麼要綁住我?快放開我,我要回家!”
幾句之後,小趙的動作激烈起來,表情癲狂,每句話都要噴出大片口水,所幸有馮欄的符,發瘋的小趙還沒到無法制伏的地步,老魏和趙師傅一左一右將他按住,小趙便只能吼叫不停。
我照馮欄的指點,掏出匕首,正是他當天逼鬼新娘喝茶的那把,在小趙身周虛砍兩下,吼叫着嚇唬他:“給老子閉嘴,再他嗎叫喚,老子一刀捅死你。”
小趙愣幾秒,隨後哇哇大哭,哭喊着讓我別欺負他,他要找媽媽,聽這意思,又換了一個愛哭鼻子的膽小鬼。
我又晃匕首,他哭的更大聲了,我拖一張凳子,一腳踩上去,裝出最凶神惡煞的模樣,獰笑道:“敲尼瑪的,趕緊閉住你的狗嘴,否則剁了你的舌頭!”
說着話,我作勢要捅他嘴巴,他趕忙閉住。
我乘勝追擊:“老子不管你們是什麼來路,從哪來就滾回哪裡去,聽到沒有。”
小趙神色驚恐,口中卻說:“不能走,他答應送我回家的,不能說話不算數...”
“嘿,你個不要臉的死鬼,還敢跟我談條件?我這就讓你再死一次!”
說完,我狠狠將匕首插在凳子上,學着馮欄當日的模樣脫掉上衣,赤膊掐了個手訣,對死鬼下最後通牒:“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若是執迷不悟,別怪我心狠手辣!你們到底滾不滾?”
小趙頓時不哭了,就看他眼珠子轉兩下,滿臉掙扎,似乎在做什麼破釜沉舟的決定,隨後換作一副狠戾表情,那一張嘴裡,發出好似十幾人的齊聲怒吼:“不滾!”
“好!我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