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長久的沉默。
所有的人都看着晚晚，看着她的小臉一點點褪色，變白，最後，漸漸回暖。
她那張天真無暇的臉上，陡然涌現一抹堅毅之色，緩緩點頭道：“晚晚明白。”
身旁，早早也同樣堅定地點了點頭。
他也明白。
這是在夏侯舒即將踏入盛城，那個危機四伏的皇都中，給早早晚晚上的最後一課。
今日之話，也將永存兩人心間，終生不忘。
此後，即便兩人成爲世人心目中唯恐避之不及的存在，他們仍依舊活得坦蕩、活得自我。
任由風雲變化，不變的，也唯有一個‘初心’二字。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瞧着早早晚晚這兩個小傢伙點頭的模樣，房間內的所有人臉上都不禁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笑容。
明明這個話題應當是嚴肅的，也必須是嚴肅的，因爲這可能關係到兩個小傢伙的人生定義、未來走向，可他們的臉，再也板不起來了。
就連默默地、優雅地站在不遠處的南曌，臉上都不由得起了一層淡淡的微笑。
不過，南曌眼裡承載的光輝，顯然同他人不同。
他那深邃的眸光裡，染着的是絲絲柔和情意，這裡頭，有歡喜，驕傲，還有，對未來無限的暢想。
不知怎的，他突然覺得……自家小東西身上突然籠罩上了一層聖潔的白光。
何等溫暖！
何等可愛！
何等賢妻！
何等良母！
南曌眸子一眯，嘴角輕勾，他彷彿瞧見了不遠的未來，她給自己生了一羣小可愛，這些小可愛性格迥異，有調皮搗蛋的，有善良純真的……可她總有辦法將他們聚集於一處，讓他們靜下心來，安靜聽她的教導……
南曌越是遐想越覺得飄飄然。
那樣的幸福愉悅，可以掩蓋他所經歷的一切痛苦，可以將他心頭一道又一道的印記消滅無痕。
他曾經覺得這滿世浮華，皆黯淡無光，可如今，有了這一點光芒，連這晦暗的世界都跟着一起亮了起來。
忍不住就低笑出了聲。
寂靜中，這笑聲輕輕，竟似夢中飄來，帶着幾分夢幻之感。
可此刻，場內所有人，無一人覺得如置夢中！
這個氛圍配上這個聲音，一點都不美妙好不好！
一雙雙帶着愕然之色紛紛朝着南曌看去，但見這人傾國傾城依舊，再加上他臉上那抹迷醉的笑意……額，這是嘛回事兒啊？這麼認真的場合，這位主怎麼就自個兒樂了起來？
夏侯舒也是一臉納悶。
但南曌卻是坦然至極，忽略所有人的目光，那一雙眼直勾勾地朝着夏侯舒瞧去，帶着一絲霸道的侵佔性，顯然毫無收斂的意思。
他笑容更加燦爛，眼中綻放出一抹勾魂奪魄的深邃妖嬈花來，卻不言，也不語。
哦，一切盡在不言中。
夏侯舒則被這視線瞧得臉火辣辣的，慌忙轉移視線，看向不遠處微敞的木窗。
氣氛陡然一轉，突地微妙起來。
就連早早晚晚都乖乖地保持了沉默。
唯獨陸老七這個大老粗不懂呀，瞧着自家世子爺竟然莫名其妙的臉紅了，便趕緊跳出來着急地嚷嚷：“呀，世子爺，您咋的了？咋的臉紅了？莫不是今兒被那樑遠博氣壞了，氣出病了吧！”
雖然之前陸老七並沒有和夏侯舒一同出門，但夏侯舒也回來一段時間了，這其中的前因後果他早就知道了。
那個樑遠博可真是好大的膽子，連他們夏侯王府的世子爺都敢動，哼哼！
心頭冷哼完畢，便立即朝着無憂看去，着急道：“憂老啊，您快去給我家世子爺把把脈啊，若他這金貴身子出了啥問題，俺可如何向王爺交代啊？！”
無憂瞪了這二愣子一眼，他就想不明白了，這人長得五大三粗，腦袋也大，可這腦袋裡，到底裝得是啥呢？
情誼綿綿，這四個字他到底懂不懂？明白不明白？
不由得就冷哼道：“你這呆子，一邊兒玩去！”
“……”陸老七可委屈啦，他啥時候得罪了、怎麼得罪了這位神醫？憋屈地朝着夏侯舒看去，平日裡嗓門大習慣了的陸老七，第一次用如蚊子般的聲音，弱弱道：“……世子……”
“對，一邊兒玩去。”夏侯舒更沒好臉色，漲紅了臉沉聲道。
這一幕又逗得南曌暢快笑了出來。
聽着南曌的笑聲，無憂的臉也不禁舒展，笑着搖了搖頭。
樓雲雖不明所以，但也跟着笑了，除此之外，早早晚晚兩個小傢伙，也湊齊了熱鬧，呵呵歡笑。
最後連夏侯舒和不明所以的陸老七，都不禁笑了起來。
唯獨眸霎，雖已置身明亮的光線裡，可還是恍若站在陰影中，隱匿着身形。
他如此地靜，靜得差點讓人忘記他的存在——因爲他，似乎就應該是如斯安靜的。
可只有眸霎自己，知道他此時此刻心頭的波濤駭浪，知道他藏在袖中的手已緊握成拳，指甲深入肉裡。
疼嗎？
疼。
可疼的不是血肉，疼的竟然是心。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心的疼痛。
她……是真的喜歡上了南曌。
雖然他早已隱約猜到了結局，可當這個結果真真切切擺放在他的面前，殘忍提醒他，曾經那個死皮賴臉追着自己說——‘眸霎，我就是喜歡你’的女扮男裝的少女，那個曾經把一顆心捧到自己面前的少女，真的已經將心收回了。
並且是，收回得如此迅速，讓他觸不及防。甚至，連過往屬於自己的記憶，她似乎也未留下。
這個結果，以前是他所夢寐以求的，但他卻沒料到，他失去了她的心，卻不禁遺落了自己的心。
想到這裡，眸霎慢慢垂眸，閉上了眼睛。
好半晌，才徐徐睜開。
再睜開時，他又成了那個平靜無波的眸霎。
對，他是殺手，殺手還談什麼感情呢？殺手就應該無心無情。
萬物皆空。
不過，眸霎的情緒波動雖然很隱蔽，卻還是沒逃過南曌的感知。
他本就敏銳，再加上，自打知道自家小東西是女子後，他便視周圍的一切男性，尤其是單身男性爲情敵的緣故，就變得更加敏銳了。
眸霎的變化，他可清清楚楚瞧在眼裡。
頓時心頭一陣冷哼：哼哼哼哼……本王在此，休要妄想同本王搶這小東西，哼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