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菁菁沒細問他的家事, 良田屯地勢平坦, 山清水秀, 莊稼作物長得好,加之離縣城近,村民的機會更多, 自是要比稻水村的人富裕, 只家家都有遇着麻煩的時候, 老花性子純良,不會計較的主, 她問起來反而不妥。
太陽炙熱, 火辣辣的照在臉上,她低着頭,趴在揹簍上,繼續睡覺。
在良田屯耽誤的時間久,回村天色已經黑了, 竹林裡坐着納涼的人們搖着扇子, 說着雞毛蒜皮的小事,牛車進村,惹來很多人的注目,看清是黃菁菁和老花, 衆人默契的止了話題,扯着嘴角和黃菁菁打招呼,“黃寡婦走親戚去了?趕緊回家,你們家又要掙大錢了。”
說話的是位國字臉婦人, 年紀比黃菁菁稍長,聲音粗獷,搖着扇子站起身,“白天你家去了幾個鎮上的老太太,穿着繡花的紗裳和裙子,身後還跟着丫鬟,你們家怕是遇着貴人了。”
近半年來,周家蒸蒸日上,帶着趙二兩和趙吉瑞都掙了錢,他們在村裡生活了一輩子,誰家有多少家底心裡有數,周家的錢來得太容易了,心裡不嫉妒是假的,只是黃菁菁性子潑辣,一言不合就動手打人,她們心裡多少有些忌憚。
忌憚之餘,只能想着討好和巴結了。
黃菁菁下跳下牛車,拍了拍身上的灰,面不改色道,“我不在家,不知曉發生了啥事,具體的事兒還得回家再說。”
老花抓着揹簍跳下牛車,順勢將其背在背上,掏出懷裡的錢,數了一串給車伕,“李兄弟,今日辛苦了。”
“不勞煩,天色已晚,我也就不多說了,往後有事叫週二來村裡找我,我先回去了。”他不住在稻水村,趕着牛車還要一會,他出門前和幾個兒子說過今日歸家,回去晚了,他們怕會擔心呢。
老花和他別過,見人圍着黃菁菁眉飛色舞說着話,“是稻源村裡正小兒帶着來的,說是他岳家的親戚,身上不舒服,讓你家老三媳婦給按捏按捏,我說黃寡婦啊,那個手藝真的那麼神奇?”
村裡窮,甚少有穿得體面的人進村,更別論還帶着丫鬟了,她們圍在周家屋外,好一通打聽才聽到點消息,來人不是周家的親戚,是特意朝劉氏按捏的。
劉氏的手藝如何她們不知,村裡只韓氏婆媳享受過,家裡的糧食勉強能接到秋收,哪有閒錢找人按捏,身上哪兒不舒服也多是忍着,沒把劉氏的按捏手藝當回事,卻不想,有朝一日,會吸引有錢人過來。
“黃寡婦啊,你算是苦盡甘來了,兒子兒媳出息了,你等着享福就是了。”
黃菁菁低着頭,擡腳往前走,沒有停下的意思,客氣道,“想什麼福呢,菜地的菜被人糟蹋成那樣子,地裡的收成不知是好是壞,眼瞅着繳稅呢,我正發愁呢。”
她的一畝地也是要繳稅的,全種了蔬菜,便只得花錢抵稅,莊戶人家把錢看得重要,她的行爲在莊稼人看來是敗家了。
“偷菜的不是孫婆子嗎?早些年你們感情多好哪,沒料到她暗中使壞,哭得你還叫孫達做幫工,人心不足蛇吞象哪,黃寡婦,聽說過些日子你們又要去鎮上做席面,還差不差人,我家老大品行是個好的,幹活手腳麻利,你隨便使喚就是了。”老婦人斜着眼,一臉熱絡。
黃寡婦平日甚少來村裡走動,也不和人串門,村裡人和她打交道的少,加之田地的活多,碰面的次數更是少之又少,如今遇着了,當然要爲自家孩子爭取個機會了。
“席面的事兒我家老二管着,他們幾個人忙得過來,眼瞅着收割麥子了,耽誤你們幹活不太好。”黃菁菁沒有像往常那般甩冷臉,而十分溫和,“往後請咱做席面的多了,勞煩你們的還得勞煩。”
這話聽得人心頭舒坦,在場的人直搖頭,“不勞煩不勞煩,啥時候缺人了喊一聲就是了,一個村的,那麼客氣做什麼。”
不知不覺到了樹林,旁邊便是孫家,內裡傳來小聲地爭吵,有人湊到黃菁菁耳朵邊道,“以前覺得孫婆子性子好,說話做事都笑眯眯的,要不是今天,還不知她是那種人。”
黃菁菁挑了挑眉,面露困惑之色。
對方便把村裡發生的事兒說了,孫婆子去小河邊洗衣服,含沙射影說黃菁菁霸道,冤枉她偷菜要她賠糧食,這些日子黃菁菁掙了錢,看不慣她的人不在少數,便附和了兩句,事情傳到周士仁耳朵裡,他丟了手裡的活從山上跑回來,拉着孫達到小河邊,張嘴便把孫婆子偷黃菁菁菜的事兒說了,斥得孫婆子無言以對,鐵青着臉,嘴脣直哆嗦,就差沒跳到河裡死了算了。
黃菁菁瞠目,周士仁素來和善,啥時候會計較這些,早上聽着周士仁的話就是不想把事情鬧大,以免孫家在村裡難做,想着周士仁做不來撕破臉的事兒,她也沒勉強,委實不知還有這茬。
“週三在村裡出了名的好脾氣,還是第一回看着他發火,你家老三醒事了,知道護着你,孫婆子做賊不說,還到處抹黑你,不怪你家老三生氣。”要不是週三把事情說開,她們竟然不知村裡住着個老賊人,一年到頭,地裡的莊稼蔬菜或多或少都有被順走的事兒,她們私底下也做過這種事,但仍然不齒孫婆子的行徑,哪有盯着菜地偷的,太造孽了。
孫家院子的爭吵聲小了,院門拉開,孫婆子似是沒料到這麼多人,恍惚了下,臉上勉強的撐起一抹笑來,“真是熱鬧,四娘,你回來了,吃了飯沒,家裡還剩下......”
“黃寡婦大兒媳在家煮着呢,可不會吃人剩下的。”前些日子,孫達跟着周士武做工,孫婆子別提多得意,結果倒好,人家念着情分幫襯,她卻覬覦人家地裡的菜,老婦人輕哼了聲,翻了個白眼,熱絡的對黃菁菁道,“黃寡婦,時辰不早了,我們也回了,往後缺人手的話記得說聲,我家五個兒子,隨便你使喚。”
“我家七個,兒子兒媳都成。”
“我家四個......”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黃菁菁笑着應下,和她們揮手便和老花回去了,孫婆子站在門口,僵直着臉,眼底一片晦暗,瞅着人走出去十幾步遠了,她想了想,喊了聲四娘,“是我豬油蒙了心,四娘,看在我們多年的情分上,你不會和我計較的吧。”
黃菁菁冷笑,頭也不回的走了,老花在她身側,回眸瞅了眼門口的孫婆子,人人做錯事都指望着對方不計較,可換個位置,若是黃菁菁做出這種事,她會原諒嗎?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他收回目光,小聲和黃菁菁道,“她是咎由自取。”
周家院子,周士武聽着動靜,早推開門等着,見黃菁菁和老花回來,忙伸手接過老花後背的揹簍,“娘,花叔,累不累?”
“坐車去坐車回,不累,家裡沒出岔子吧?”黃菁菁見堂屋點着燭火,開口問道。
鎮上來了人,也不知做什麼的。
劉氏和周士仁站在邊上,規矩的垂着頭,喊了聲娘,上前扶着黃菁菁手臂,將白日的事兒說了,劉青媳婦的姨母渾身不舒服,從劉青那打聽到劉氏懂按捏,過來試試,黃菁菁不在,劉氏拿不定主意,還是周士武做的主讓劉氏給她按捏的。
“她給了四十文銀錢,她五十歲了,身子不太好,來回顛簸麻煩,想花錢讓丫鬟學這門手藝隨時給她按捏,讓您出個價。”周士仁扶着黃菁菁上臺階,家裡懂按捏的只黃菁菁和劉氏,黃菁菁不點頭,全家人都不敢拿主意。
劉氏去竈房幫着劉慧梅熱飯端菜,進了堂屋,黃菁菁才知道一家人沒吃飯,等着她和老花,周士仁提着水桶出來,擰了巾子給黃菁菁洗臉,黃菁菁接過巾子在臉上抹了抹,道,“手藝不能賣,清源鎮說大不大,賣給她,往後她家有個親戚朋友不舒服,肯定會指點一二,一來二去,手藝就傳出去了。”
都是親戚,不可能半句話不提,即使對方有心不攔她的財路把人喊到村裡人,也不見得人家肯。
鎮上的人看不起村裡人,與其捨近求遠,不如纏着那個丫鬟,風險大,對她們有百害而無一利。
周士武稍微一想就明白了黃菁菁的顧慮,“成,聽孃的。”
老花洗了手就回屋看米久去了,一整天沒見着,想得緊,抱着米久出來,又是親又是揉的,睡得好好的米久小臉擰成了麻花,要哭的模樣,黃菁菁皺眉道,“他睡得好好的你逗他做什麼,吃了飯再和他玩。”
老花抱着捨不得撒手,吃飯時都抱着,周士武汗顏,“花叔待米久,比起我當爹的好太多了呢。”
黃菁菁想說老花是精力旺盛,一顆心無處寄託罷了,但看老花笑得一臉滿足,她嚥了咽口水,沒說風涼話。
劉氏把四十文給黃菁菁,黃菁菁數了十文給她,劉氏說什麼都不肯收,“娘收着吧,栓子唸書花的錢多,我們啥也不缺,拿錢沒用。”
“怎麼沒用了,梨花身上的衣服小了,不得買幾尺布回來啊。”
周士仁見此,插話道,“娘,您拿着吧,桃花穿過的衣服二哥收着呢,梨花穿桃花穿過的就成了。”
錢在他們手裡,指不定哪天心腸軟就給別人了,反倒自家娘啥也沒撈到,身上沒錢,說話做事一身輕鬆,反而更自在。
黃菁菁罵了兩句沒出息錢都不要的話,心安理得把錢收下了。
半夜忽然颳起了大風,風聲呼嘯,滿天星星皆藏了起來,一清早,飄來幾朵烏雲,黑沉沉的壓着村落,狂風呼嘯,空氣悶熱,一看就是要下雨的節奏,黃菁菁去菜地把瓜架子固好,拿着鐮刀去了麥地,夏雨急驟,麥穗黃了,眼瞅着到收割時節,這麼場大雨下來,會影響收成,她叫上週士武和周士仁,把長勢好的麥穗割了,地裡到處是幹活的人,男女老少都來了,拿着去年的稻草,將兩三窩麥子捆在一起,以防下雨被衝倒了,劉慧梅和劉氏也在忙。
天色昏暗,以往的說話調侃聲沒了,大家爭先恐後幹着活,黃菁菁蹲着身子,握着麥稈,沿着根部全部割下,讓周士武趕着挑回家,忽然,地梗上多了兩個人,“嬸子,我們來幫忙的。”
黃菁菁聽着聲兒回頭,劉大劉二穿着粗布麻衣,疾步走向稻草,拿了兩根便彎腰幹活,打了招呼後便不說話了,只埋頭幹活。
倒是劉氏聽着聲擡起頭愣了好一會兒。
此時,天邊一個響雷滾過,黃菁菁斂了心思,專注的割麥穗,長勢的麥穗也就這一處,不一會兒就割完了,她收起鐮刀,開始捆麥子,時間緊迫,黃菁菁縱使有心說幾句話,又怕耽誤活計,便沒有多想。
天忽然下起了豆大的雨滴,地裡幹活的人咒罵了句,愈發加快了速度,有□□歲的孩子幫着遞稻草,背影匆匆閃過。
“老大媳婦,你趕緊回去,彆着涼了,回家燒鍋水,再煮半鍋薑湯。”是剩下半塊地,不忙完是不會走的。
雨勢越來越密集,劉慧梅想想自己懷着身子,沒硬撐,挺着肚子,揹着揹簍回了,她剛進院子,雨勢陡然轉急,嘩啦啦的雨順着屋檐滴落,跟流水似的,上回下雨後,周士武和周士仁休憩過屋頂,該不會漏雨,饒是如此,她還是挨個屋子檢查番,到了黃菁菁門外,她踟躕了下,沒有進去。
黃菁菁屋裡放着銀錢,貿然進屋,若事後銀錢少了,她擔不起責,換了衣衫出來,看栓子和桃花興奮不已,在屋檐下接水玩,滴落的雨滴打溼了褲腳,袖子一片溼濡濡的,劉慧梅擰着眉,將他們喊回屋,找了衣衫給他們換上,叮囑了幾句,這纔去竈房燒水。
而地裡,人人臉上淌着雨水,大風呼呼颳着,入鼻盡是泥土的味道,初始有些嗆人,慢慢就感覺不到了,狂風捲過麥地,好些倒成了一片,黃菁菁她們終於趁着又一陣大風來時,把麥子全捆好了,饒是如此,麥穗依然隨風搖晃得厲害,有些甚至脫落。
雨水模糊了視線,黃菁菁喊着回家,劉大劉二扯着嗓子和黃菁菁說了兩句,雨大,聽不真切,二人也不等黃菁菁回答,背過身,沿着來時的路回去了,兩人打着光腳,步子大,很是着急的樣子,黃菁菁皺了皺眉,只得由着二人去了,劉老頭和韋氏相繼去世,鄭氏被賣,劉大劉二不是沒有責任的,妻賢夫禍少,夫妻兩商商量量才能過日子,哪能像劉大劉二這般由着鄭氏折騰。
男主外女主內,看似如此,實則不然,各人眼界不同,看問題角度不同,只要爲了這個家好,商商量量誰了算有什麼關係?
路打滑,鞋底沾了很多泥,周士武怕黃菁菁摔着,彎腰要被黃菁菁,被黃菁菁呵斥了兩句,周士武無法,只得和周士仁左右扶着黃菁菁,每一步走得格外小心翼翼。
黃菁菁沒逞強,手裡沒有柺杖,萬一摔着了得不償失,她便由着二人扶着她往回走,雨水沖刷得眼睛都睜不開。
回到家,頭髮,衣服上都在滴水,她簡單洗了個澡,換了身乾淨的衣衫出來,周士武和周士仁已經收拾好了,周士武穿着蓑衣準備出門,黃菁菁問道,“你要去哪兒?”
“豬草還沒割,我去割些回來。”
“後院堆着些,幹什麼非得這時候出門,回屋坐着,雨小些再說。”雨勢湍急,地裡還有幹活的人,黃菁菁惜命,可不會那般折騰,喝了碗薑湯,問周士武把挑回來的麥穗擱哪兒了,別淋了雨,心血就白費了。
周士武看着外邊的瓢潑大雨,想了想,解下了蓑衣,指着東邊屋子道,“擱我那邊院子堆着,淋不到雨,娘別擔心。”
範翠翠李家後,他就把那邊院子鎖了,平日只走這邊,那邊搭起來的柴篷佔用的位置不多,堆麥穗不成問題。
黃菁菁點了點頭,想起來幫忙的劉大劉二,劉家還有田地,原本村裡人要拿他們地裡的麥穗抵債,劉二賣了鄭氏後,把村裡的債還清了,劉大帶着他挨家挨戶賠罪,饒是如此,中源村的人對他們仍然不太喜歡,認爲他們故意等事情鬧大了沒法收場了纔出來說話,把事情推到鄭氏身上。
“劉大劉二怎麼過來了?”劉老頭喪事後,黃菁菁就沒和劉大劉二接觸過,也不知他們在做什麼,韋氏死後,只讓衝子過來遞了個消息,之後就沒消息了,如何今天過來了。
周士武搖搖頭,劉大劉二看起來還算老實,只是鄭氏算計周士仁的事兒,他不信他們丁點不知情,爲此,他不太喜歡劉家人,“這件事讓三弟問問三弟妹,娘您別想多了,不過幫襯把,不是多大點事兒。”
黃菁菁把人情看得重,周士武怕她想多了。
“我心裡會沒個底?”黃菁菁嗔了周士武眼,沒再說其他,雨聲大,電閃雷鳴,米久睡不着,哭了會兒,老花抱着他出來,一見着外邊的雨,立即不哭了,好奇不已的樣子。
一場雨,臨近傍晚才小了些,且連着四五天都沒停,秧田灌了水,周士武一天要去看四五回,豬吃得多,周士武和周士仁把割豬草的活攬在了身上,倒是不用黃菁菁操心,七八日,天才放晴了,好些人家的麥地遭了殃,周家的靠着地梗的一片也倒了,只得先割回家,否則任由在地裡會生秧。
黃菁菁沒操心麥子的事兒,她提着籃子去了村裡,家裡餵豬的米糠沒了,她去村裡買米糠,這算得上第一次和村裡人往來,熱情的人很多,一麻袋米糠白送她的都有,黃菁菁沒有佔人便宜的習慣,依着村裡的規矩,該給多少糧食給了多少。
家裡的米是從鎮上買的,一家人要吃,磨米粉要用,家裡那點米早就沒了。
米糠不值錢,兩麻袋米糠,花了五文錢,她拎不動,恰逢遇着趙二兩和徐氏抱着孩子出門,夫妻倆幫着送回周家,黃菁菁沒見過趙二兩,只是偶爾從別人聽起過,趙二兩腿受了傷後,便不愛出門,一年四季在家編筲箕揹簍維持生計,一雙手甚是靈活,切菜比趙吉瑞厲害多了。
恰逢徐氏來,黃菁菁讓老花把米久抱出來給徐氏看看,米久身子壯實了很多,嘴巴和下巴長得不像周士武和範翠翠,反而像她,尤其咧着嘴笑的時候,神態如出一轍。
米久還不到認人的時候,誰抱着他,他就咧嘴笑,趙二兩湊過來看了兩眼,“長得像嬸子您。”
“但願性子不要隨我......”
趙二兩兒子看徐氏抱了米久,撲着要把米久推開,黃菁菁忍俊不禁,伸手抱他,小傢伙不肯,直勾勾盯着徐氏懷裡的米久,咿咿呀呀說着,趙二兩抱着他,有些不好意思,“他跟他孃的時間多,有些認人。”
“孩子都是這樣的。”看旁邊籃子放着雞蛋,一家三口穿着乾淨,該是要走親戚,黃菁菁不好耽誤他們,從懷裡掏了個銅板給徐氏,“田子第一回來,沒啥送的,銅板你給他收着,給他的話怕是要吃了。”
給沒來過家裡的孩子禮物是村裡的風俗,徐氏有些不好意思,黃菁菁硬塞給她道,“拿着吧,不多,米久多虧了你,否則我也不知道怎麼辦呢。”
她說的實話,人對她好,她自然會對人好,徐氏老實,兩個月從沒要求過其他,趙二兩做幫工是她提的,換作其他人家,早借機敲詐了。
徐氏紅着臉收了銅板,今日她爹過生,本是要走親戚,不成想到這邊來得了個銅板,黃菁菁猜到他們有事,把米久抱回來,讓他們忙自己的事兒。
徐氏千恩萬謝,黃菁菁說她太客氣了,人生在世,結交些朋友是好事,她或許不夠圓滑,但人對她好,她便想對別人好。
這時,遠處駛來輛平頂馬車,車頂掛着兩個兔子形狀的燈籠左右搖晃,碧綠色的車簾一看就是上等的料子,想到周士武說的事兒,她抱着米久沒動。
馬車後追着些好看熱鬧的孩子和婦人,到了近前,下來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劉青也在,喊了聲嬸子,直截了當說明來意,黃菁菁想也沒想的拒絕了,“按捏是我老婆子冒着生命危險琢磨出來的,我家孫子唸書,花錢的地兒多,不敢賣了這門手藝。”
中年男子蹙了蹙眉,前些日子,他娘來過一回,回去後症狀確實有所緩解,只是來稻水村他娘嫌麻煩,他們爲人子的,沒有其他法子。
劉青知道黃菁菁的爲人,她說不肯,這件事是沒商量的餘地的,“表哥,這件事不若算了,姨母哪兒不痛快,隔幾天來一回,你們若是忙,我讓媳婦陪姨母來。”
中年男子看着黃菁菁,她穿着灰色的麻布衣,料子粗糙,手肘和腋下打了補丁,但衣服洗得很乾淨,縱使眼角已有細紋,容貌平平,但給人的感覺很精神,劉青成親的席面是她做的,送親的隊伍稱讚不已,鎮上有人辦事也會請她,他聽過她的名聲,其實他去是從方家過來的,她把手藝賣給了方大夫,靠着這門手藝,方大夫委實在鎮上有了些名氣,上了年紀,或多或少有毛病,按捏過後渾身通暢,比吃藥還管用。
如今的方家,排着長隊等着按捏呢,他想從方大夫手裡買,方大夫不肯,說是從這邊買的手藝,若是賣了不地道。
“你孝順是你孃的福氣,只是我們莊稼人,能琢磨出門手藝不容易,多體諒吧,若是你娘哪兒不舒服了直接過來,我家老三媳婦會,我也會。”黃菁菁話說到這個份上,對方反倒不好繼續纏着不放,加之有劉青在中間打圓場,氣氛還算不錯。
最後離開的時候,對方給了黃菁菁個錢袋子,黃菁菁不肯收,劉青在旁邊給她遞眼色,“嬸子拿着吧,往後姨母過來,您照着往裡扣就是了。”
有錢人家,做事喜歡打賞,認爲打賞了銀錢,對方辦事會更盡心盡力,黃菁菁不收的話,反而不太好,劉青笑着朝黃菁菁揮手,坐上馬車,和男子一道回去了。
旁邊看熱鬧的人眼紅不已,“嬸子,方纔是稻源村裡正家的小兒是不是,娶的鎮上小姐,爲人可和氣了,聽說可能是咱十里八村唯一的秀才老爺呢,你和他攀上交情,以後栓子就輕鬆多了。”
栓子去學堂唸書的事兒在村裡不是什麼秘密,劉青是秀才老爺命,黃菁菁趁機巴結上,沾光的還不是下邊孫子?
“書是自己念出來的,沾不沾光我不知道,栓子要是不努力,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家裡有金山銀山都沒用。”黃菁菁生把錢袋子收好,臉上的表情淡淡的,不卑不亢。
“是是是,嬸子說的是。”無人反駁黃菁菁的話,知道她掙了錢,有手藝傍身,誰會和她對着來,外人只看到光鮮,黃菁菁心裡其實並不輕鬆,拿了錢就要辦事,遇着好說話的就算了,若遇着挑三揀四雞蛋裡挑骨頭的人,你收了錢就要低人一等,不敢反駁半句,否則就是掙黑心錢。
依着她的意思,她不願意收,往後遇着問題光明正大直言不諱說出來,做買賣講究你情我願,她不願巴結討好誰。
周家又掙了筆銀子的消息在村裡傳開了,來串門的又多了起來,追着劉慧梅詢問對方給了多少錢,劉慧梅素來會做人,如何會把掙錢的事告訴她們,只說沒大家想的多,對方是聰明的,哪有不幹活就大把大把掏錢的。
黃菁菁手裡有一筆小錢,至於那筆錢,她不準備動,萬一之後出了事兒,馬上要拿出來還給人家的,她尋思着,有了錢,就能給老花起兩間屋子了,以後把戶籍落在稻水村,凡事有個照應。
只是麥穗黃了,家家戶戶忙着收割,黃菁菁把早準備的涼蓆鋪在院子裡,麥穗挑回家直接曬涼蓆上,這幾日天好,用不着收進屋。
周士仁和劉氏去鎮上席面,走的時候滿心忐忑,纏着周士武說了許久的話,還是黃菁菁看不下去了,罵道,“什麼都要你二哥出面,往後栓子唸書考秀才是不是還得你二哥出面啊,你二哥沒其他事了,整天手把手教你怎麼做人,怎麼做事?”
周士仁面色訕訕,這才挑着擔子和劉氏出了門,周士武朝黃菁菁解釋,“三弟沒單獨出去過,心裡忐忑是自然。”
當日他出門,和周士仁差不多的心情,只是他不敢和黃菁菁說,說的話會捱罵,故而硬着頭皮去的。
“誰第一次輕輕鬆鬆就跨過去了的?我一把年紀我輸不起心裡害怕是自然,他纔多大的歲數,失敗一回還有第二回,整天守着那點田地能有多少出息?”黃菁菁沒個好氣,周士仁就是太過軟弱,遇着事就往後縮,縮能縮一輩子?
以後栓子唸書,考秀才,說親他就不出面了?
周士武知道黃菁菁說的對,沒有反駁,把院子裡的麥穗推開,曬成薄薄的一層。
黃菁菁早割回來的麥穗能脫粒了,他不懂黃菁菁的用意,怕黃菁菁要那些麥子有急用,問用不用先脫粒,得來黃菁菁一個冷眼,“地裡的麥穗全割回來了?急着脫粒做什麼,老三老三媳婦不在,你自己忙活。”
周士武點頭,地裡的麥子割回來三分之一了,剩下的他三四天就忙活完了,那時候周士仁回來,正好挖土,準備栽紅薯藤。
“娘,那我去地裡了。”他拿着稻草和鐮刀扁擔出了門,黃菁菁點了下頭,去山裡割豬草去了。
中午回到院子,院子的涼蓆上堆滿了麥稈,黃菁菁面露詫異,周士武一個人,割了要自己捆好挑回來,一上午哪有這麼快的速度,帶着疑惑的神色她進了屋,因着農忙,一家人又湊一鍋煮飯,老花帶孩子,劉慧梅做飯,衣服周士武自己洗。
劉慧梅做好飯,菜的話等着周士武回來弄,周家以後要出門做席面,故而炒菜的事兒都是周士武和周士仁做的,見黃菁菁看着院子裡的麥稈出神,她主動解釋道,“三弟妹大哥二哥過來了,說是那邊的麥稈收完了,來幫忙的。”
“他們來幫忙做什麼,他們地裡不種糧食了?”地裡除了冬日,一年三季都種着莊稼,收了小麥就該種紅薯或者玉米了,接下來就是收稻穀,前前後後要忙活一個多月,劉家剩下的田地不多,但沒理由這會兒就閒下來了纔是。
劉慧梅搖頭,“我沒問。”
劉大劉二挑着麥稈回來,順着放好,悶聲不吭,栓子和梨花喊舅舅,他們兩也只是點了點頭。
“娘,我們他們的飯一起煮上了。”畢竟過來幫忙,不給人留飯不好意思,傳出去以爲他們做人不厚道,劉大劉二的事兒她做不得主,只有依着規矩來,不讓外人詬病。
黃菁菁放下揹簍,熱得滿頭大汗,桶裡的水曬熱了,她就着洗了洗手,不在意道,“煮了就煮了,菜弄起來沒?”
“洗乾淨放筲箕滴着水,要不要等二弟回來炒菜?”劉慧梅問道。
黃菁菁看了下日頭,晌午過半了,周士武他們還沒回來,等他回來坐會兒再弄菜,吃了都什麼時候去了,她道,“不等他了,你生火,我來弄。”
劉大劉二來幫忙在她意料之外,劉家過得如何不用她刻意打聽,那件事要不是周士仁情形,家裡不定亂成什麼樣子。
菜剛下鍋,外邊周士武就挑着麥稈回來了,肩頭的巾子被汗溼的滴着水,聞着香味,他喊了聲娘,黃菁菁回頭,只見着他,便問道,“劉大劉二呢?”
周士武放下擔子,隨手擦了擦額頭的汗,脖頸處一片通紅,是被麥稈扎的,沉聲道,“回去了,我讓他們來吃午飯,他們說什麼都不肯。”
劉大劉二沉默寡言,只顧埋頭幹活,他素來能言善辯,對着他們卻也不知說些什麼。
黃菁菁蹙了蹙眉,道,“桶裡的水熱着,洗手休息會準備吃飯。”
她隱隱猜到劉大劉二的意圖,只是事情過去了,有些話說出來大家都難堪,她以爲往後兩家不往來就是了,沒料到劉大劉二會過來幫忙。
下午周士武去地裡,黃菁菁讓他帶些飯菜去,叮囑道,“劉大劉二要是過來讓他們吃點東西,咱家的地說多不多,忙活得過來,他們忙自己的事兒吧。”
周士武點了點頭,下午二人過來,周士武把飯菜拿出來,劉大脹得滿臉通紅,支支吾吾道,“我我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你們忙活一上午,不吃飯咋行,吃點東西,三弟三弟妹去鎮上了,過兩日就回,天氣好,地裡的麥子我慢慢割……”周士武儘量把語氣放輕緩,不至於讓二人彆扭。
繞是如此,劉大劉二仍侷促不安撓着頭,滿臉愧色,劉二耳根都紅了,梗着脖子,吞吞吐吐道,“我們,我們沒有其他意思……之前那件事,我和大哥真的不知情,不知道村裡的人會來家裡鬧……”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評論爲啥這麼少啊啊啊~
專欄收藏兩千加更~還差二百多~大家支持下咯~
電腦版:
手機版:
推薦基友的治癒文:版《你我的小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