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朝武安晴和駒川美津葉都在研究不斷撞擊連注繩的祟神,並沒有注意到這邊的狀況。
所以,艾澤和叢雨現在和獨處沒什麼兩樣,只要不鬧出太大的動靜,應該都很難引來朝武安晴及駒川美津葉的注意。
也是因爲這樣,沒有人察覺到,艾澤和叢雨之間的氣氛變得有些沉重了起來。
只有叢雨,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臉色也有些變了。
“……是有什麼事想跟吾輩說嗎?”
叢雨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哪怕是從氣氛上都能感覺得出來了,接下來艾澤要說的事,大概不是什麼小事。
事情也是如此。
“與其說是有什麼事想跟你說,不如說是有事要問你吧。”艾澤看着叢雨,道:“本來我是打算去問安晴先生或者駒川醫生的,但他們估計會顧忌朝武小姐的想法,常陸肯定也是如此。”
“所以,我只能來問你了,叢雨。”
被艾澤這麼一說,叢雨已經多少能夠猜出他想問什麼了。
“是有關於詛咒的真相嗎?”
叢雨小聲的開口。
從艾澤的話裡就能聽得出來了,他要問的事,肯定是涉及到朝武芳乃,以至於會讓他人都顧忌起朝武芳乃的態度的。
這樣的事,除了詛咒以外,也沒有其它的了。
“雖然之前你們已經給我進行了一定程度的科普,但從朝武小姐的態度中就能夠看得出來了,至今爲止我所知道的事情,應該還只是真相的一部分吧?”艾澤淡淡的說道:“有關於污穢和詛咒的事,你們應該還隱瞞了不少,難道不是嗎?”
這是艾澤早就知道的事。
爲此,他纔想繼續深入穗織的秘密,試圖去找出真相。
“之前我還想過要慢慢去找,慢慢去調查,但既然祟神都已經抓了一隻活的回來了,我們也已經要開始針對其進行研究,那要是再對污穢和詛咒的事情一知半解,豈不是大大的拖延了研究的腳步?”
艾澤如此對着叢雨說道。
“所以,我想從你這裡得知那些我還不知道的部分。”
“請你告訴我吧,叢雨。”
“我是叢雨丸的使用者,你的主人,既然如此,那就不算是無關係者吧?”
艾澤的言下之意很簡單,那就是再繼續對他瞞這瞞那的的話,未免太沒意思了。
“這……”叢雨很是猶豫,半響後嘆了一口氣,道:“吾輩不是不想告訴你,或者說吾輩早就想跟主人你說了。”
“可芳乃是那個態度的話,吾輩也不好隨便亂說。”
“這真不是吾輩想瞞着你,而是……”
叢雨那有些躊躇和慚愧的模樣,並沒有動搖艾澤的想法。
“還是那句話,之前也就算了,現在連祟神都活抓回來了,再隱瞞我的話就不是對朝武小姐好,而是對朝武家及穗織歷代受詛咒所害的人的不尊重和不負責了。”
艾澤直言不諱的說出了這樣的話。
“想真正的找出解除詛咒的方法,對詛咒一知半解又怎麼行?”
“我都爲此踏出了堅實的一步了,連祟神都活抓了一隻回來了,安晴先生也對一直以來的僵局被打破一事而感到歡喜,難道你們還打算在原地踏步,不願意跟上我的步伐嗎?”
“那就真成拖後腿的了。”
艾澤毫不客氣的說法,讓叢雨苦笑出聲。
“說得還真是過分啊,主人。”叢雨苦笑着,道:“但你說的對,要是因爲我們個人的任性而導致主人你研究詛咒的腳步被拖住的話,那就太不像樣了。”
說着,叢雨看向了前方,說了一句。
“芳乃,茉子,你們也是這麼想的吧?”
聞言,艾澤不由得看向了剛剛兩個少女離開的方向。
在那裡,朝武芳乃和常陸茉子竟是去而復返,正以頗爲複雜的目光看着艾澤。
尤其是朝武芳乃,臉上的複雜之色簡直濃郁到誰都能夠看得出來。
“……你們居然又回來了嗎?”
艾澤抿了抿嘴脣,慢慢的開口。
“對不起。”常陸茉子率先向艾澤道歉,道:“因爲察覺到艾澤大人沒有跟上來,所以才……”
艾澤沒有跟上去這件事,朝武芳乃可能會忽略,但常陸茉子肯定是會察覺到的,否則也對不起她女忍者的身份了。
兩人都還以爲艾澤有什麼事,所以才重新返了回來,誰曾想竟是聽到了艾澤剛剛的那些話。
“你們來了也好。”叢雨這麼說道:“剛剛的話你們也聽到了吧?打算怎麼做?”
常陸茉子頓時看向了朝武芳乃。
畢竟,這是朝武芳乃該決定的事。
朝武芳乃垂着眼簾,神色還是那麼的複雜,卻不再像以前那般,一涉及這個話題,立即就做出抗拒的反應。
“艾澤先生說的對。”
良久以後,朝武芳乃才擡起眼簾,看向艾澤。
“都到這個時候了,要是再隱瞞的話,就不僅是在拖後腿,還是對朝武家及穗織歷代受詛咒所害的人的不尊重和不負責。”
她的表情和眼神逐漸變得堅定,似乎下定了決心。
“艾澤先生。”朝武芳乃便對着艾澤說道:“等會洗完澡後,入睡之前,能請你先來一趟我的房間嗎?”
顯然,朝武芳乃是準備親口將過去隱瞞的事情告訴他了。
“好。”
艾澤自然不會拒絕,點下了頭。
“我會去的。”
…………
作爲體力最好,疲勞度最小的男同志,艾澤自然不會和女孩子們搶浴室,在回到朝武家以後便先讓朝武芳乃和常陸茉子去洗澡,然後才泡進了浴池裡。
自從擁有了神力以後,一旦沾染上污穢,艾澤也有了自我淨化污穢的方法了,所以他泡溫泉已經不再是爲了淨化污穢,就只是單純的爲了清潔和祛除疲勞。
等到艾澤從浴室裡出來時,常陸茉子似乎已經離開了朝武家,回常陸家去了,叢雨更是和朝武安晴及駒川美津葉一起待在神社那邊,壓根就沒有回來。
換言之,整個朝武家裡,現在只有艾澤和朝武芳乃兩人。艾澤也不緊張,慢慢的穿過走廊,來到了朝武芳乃的房間。
“朝武小姐。”
艾澤敲了敲門,喚了一聲。
“嗯,我在。”朝武芳乃的聲音立即從房間裡傳了出來,道:“請進來吧。”
艾澤伸手,打開了房門,走進了朝武芳乃的房間裡。
這是他第一次進入朝武芳乃的房間。
印入其眼簾的乃是一個和風的臥室,風格他在朝武家的房間相同,並不像其他女孩子的房間那樣充滿少女的味道,讓人隱約能夠窺視到房間主人在這方面的匱乏。
在穗織中被稱爲巫女大人,地位和公主殿下沒什麼兩樣的朝武芳乃,其內心或許就和這個房間一樣,缺乏生活的味道,更缺乏少女該有的風情。
沒辦法,少女的人生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就註定了,是要和這些事物絕緣的。
“抱歉,這麼晚了還打擾你休息。”
朝武芳乃招呼着艾澤坐下,並第一時間向他致歉。
此時,少女已經換下了千早及巫女服,穿上有如和服或睡袍般的睡衣,頭髮還有些水汽,皮膚更是水潤無比,讓一股誘人的香味瀰漫在房間中。
“這是我自己決定要聽的事,可沒理由讓你道歉。”
艾澤不知道朝武芳乃有沒有注意到自己現在的姿態對於一個正值青春期的男孩子來說有多誘人,只能拿起朝武芳乃倒好的粗茶,掩飾般的喝了起來。
“那我也還是得向你致歉。”朝武芳乃有些執着的說道:“真的對不起,一直以來都將這些重要的事情瞞着你。”
“這個我以前也說過了,說或不說,那都是你應有的權利。”艾澤放下手中的茶杯,看着滿臉愧疚之色的朝武芳乃,笑道:“況且,現在說出來,其實也不算太遲。”
語畢,艾澤神色再度開始變得認真。
“那麼,能夠請你告訴我詛咒的真相嗎?”
艾澤的請求,換來的是朝武芳乃的嘆息。
“應該是我拜託你,請你聽我訴說纔對。”朝武芳乃手裡拿着茶杯,一邊磨拭,一邊開口,道:“有關於穗織的傳說,艾澤先生現在已經很瞭解了吧?”
“就是妖怪蠱惑了穗織隔壁的領主,讓他帶兵攻打穗織,然後被得神庇佑,獲得叢雨丸的穗織人給擊退的故事吧?”艾澤點了點頭,道:“這個故事本身有問題?”
“差不多吧。”朝武芳乃看着茶杯裡晃動的茶水,道:“畢竟是可以面向大衆的傳說,就算確有其事,也必然是經過一定程度的潤色的。”
“一些不便往外說的真相,早就已經從神話故事裡剔除,除了一小部分的知情人以外,其餘人都是不清楚的。”
這倒也是,不可能所有的事情都往外說,更不可能真相本身就是那能夠公之於衆的神話故事,事實肯定比那要複雜,要殘酷。
在艾澤的傾聽之下,朝武芳乃便開始娓娓道來……
…………
最開始的時候,其實就只是一對兄弟的故事而已。
這是一對性格完全不同,品格更是一個天一個地的兄弟。
兄弟中的長男是一個非常任性,思慮短淺,忠於自身的慾望,一旦自身的要求沒有得到滿足就會脾氣暴亂,對周圍的一切宣泄自己的憤怒的人。
兄弟中的次男則完全與之相反,人格高尚,擅長武藝,平日裡非常的尊重他人,對身份不如自己的人也能做到和顏悅色,是個非常受愛戴和擁護的人。
兄弟兩人都是統領着穗織的朝武家的繼承人,在年齡達到一定的歲數以後,自然而然的就面臨了一個問題。
那就是,誰應該成爲家族的領導者,誰又該成爲穗織的領主登頂。
結果自然不必多說,比起任意妄爲又思慮短淺的長男,次男更加受到領民及家臣的推崇。
於是,次男也自然而然的就被擁戴上領主的位置,即將繼承領地和家族。
對於這個結果,忠於慾望行事的長男自然不願承認。
對家業進行爭鬥,這件事便不出任何意外的發生在了這對兄弟之間,並引發了大亂。
爲了爭奪領地,長男不擇手段的引進了鄰國的軍隊,進行了謀反。
沒錯,鄰國之所以進進攻穗織,不是因爲受到了妖怪的蠱惑,反而是他們蠱惑了長男,讓長男背叛了穗織,背叛了朝武家,將他們引進了穗織的領地裡。
長男不僅引進了鄰國的軍隊,還因爲憎恨父親,憎恨弟弟,憎恨家族和這片領地的關係,在山上尋到了隱世的犬神,用有傷天和,人神共憤的禁忌之法將其獻祭,從而引發了詛咒。
不幸遭到獻祭的犬神的憤怒與詛咒結合在一起,最終爆發了大災難,使得穗織內民不聊生。
饑荒、疫病、山洪……種種災難開始降臨在穗織這片土地上,讓穗織的民衆變得苦不堪言。
污穢不斷的在這片土地上累積着,引發種種災害的同時,也讓身爲領主的朝武家受到了詛咒。
偏偏,這個時候,鄰國還在進攻了穗織,讓穗織走向絕境。
爲了守護領地,擊退外敵,次男只能不斷鍛鍊武藝,奔波在戰場上,亡羊補牢,垂死掙扎。
直到有一天,次男做了一個夢。
在夢裡,他得知了一把刀的所在地。
那是穗織的神明賜下的御神刀,是能夠戰勝詛咒,淨化污穢,祓除災難,驅除外敵的唯一方法。
只要向神刀獻上人柱,獻上祭品,神刀的力量就會被喚醒,助次男戰勝一切。
“人柱……”
艾澤不自覺的呢喃出聲。
“是的。”朝武芳乃露出了有些傷感的笑容,道:“是一個生下來就身體虛弱,據說時日已經無多的女孩。”
這個人是誰,已經無需多言了。
除了叢雨以外,還能是誰呢?
成爲了人柱,將自身作爲祭品獻上的少女,就這麼變得誰都看不見了,不僅作爲神刀的管理者出現在了穗織裡,更是成爲了神力的寄宿對象。
得到這股力量的次男便淨化了污穢,驅除了災難,還帶領穗織戰勝了鄰國的軍隊,最終將肆意妄爲的長男斬於刀下,令其得到了應有的報應。
可是……
“朝武家的詛咒依舊延續了下來,對吧?”
艾澤道出了這句話。
“……是的。”
朝武芳乃的眼神顯得很是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