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朝武芳乃的說法,穗織的詛咒雖然已經祛除了大半,不再有大的災難出現了,但污穢依舊會在這片土地上積攢,並在達到一定程度以後化爲祟神。
朝武家的女兒在污穢積攢到一定的程度以後也會觸發詛咒,長出獸耳,哪怕是一次次的祓除祟神,淨化污穢,未來也會有一天再也抑制不住詛咒的爆發。
到那時,只有特殊的人才能看到的獸耳將會變得人人都能看到,這也是“犬靈憑依”的傳說傳播開來的根本原因。
當然,詛咒給朝武家帶來的傷害可不僅僅是讓人長出獸耳而已。
關於這一點,哪怕不用朝武芳乃進行說明,艾澤都已經有所察覺了。
畢竟他也在朝武家中住了一段時間了,經過他這段時間來的瞭解,他發現朝武家的血脈不僅每一代都是單傳,且已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有出現過男丁了。
朝武芳乃的母親是當時朝武家唯一的女兒,其母親的母親亦是如此,再往上的時代也是同樣的狀況,幾乎每一代都是單傳,且這人還必然是女性,導致朝武家數百年來一直都是靠着招婿在維持家族的傳承。
朝武安晴是入贅進朝武家的,朝武芳乃的外祖父同樣是如此,再往上的時代也還是一樣。
包括朝武芳乃,她也是朝武家這一代唯一的血脈,所以艾澤之前纔會在和母親的談話中提到入贅的話題。
這種狀況已經維持了數百年了,好像是在詛咒出現的那個年代便一直維持到現在。
詛咒給朝武家帶來的影響還不止於此,它還讓每一代朝武家的血脈都變得非常的短命,幾乎沒有一個活過了五十歲。
朝武芳乃的母親就是如此,在數年前去世了,年齡甚至還不到四十。
正因如此,穗織裡的老人們纔會對朝武芳乃的婚約那麼緊張,朝武芳乃本人更是年紀輕輕的就開始在不斷的相親中,就是因爲她若是出了個三長兩短的話,那朝武家的血脈便就此斷絕了。
這些事,艾澤早已有所瞭解和猜測,即便朝武芳乃不說,他都是心裡有數的。
而現在,朝武芳乃卻是將它們都說了出來,以至於臉色變得無比的黯淡。
對自身未來的迷茫,以及對親愛母親英年早逝的悲痛,再加上對朝武家歷代先輩感同身受的哀慟,被這些情感交織在心中的朝武芳乃,此時此刻的心情如何,那是可想而知的。
說實話,她只是面色黯然,而沒有做出除此之外的表現,內心已經算是很強大的了。
“我算是明白了,爲什麼你之前不願意將這些事情告訴我。”艾澤嘆了一口氣,道:“感情是因爲這一切都是自你家而起的嗎?”
這一切的源頭,無非就是數百年前朝武家的繼承人們掀起的一場針對家業的爭奪戰。
因長男個人的不堪、任性和醜陋的慾望,不僅次男的後人遭到了詛咒,受到了迫害,連穗織的民衆們都遭到了牽連,成爲了朝武家兄弟兩人爭奪家業的犧牲品,或者說是長男宣泄不滿及憤怒的無辜受害人。
蠱惑了長男的鄰國姑且不論,把這一切都引進穗織裡,讓穗織的民衆苦不堪言的罪魁禍首,終究是朝武家的血脈。
換言之,這就是朝武家的醜事,是朝武家的黑歷史,不能爲外人道也。
朝武芳乃隱瞞這一切,一來是家醜不可外揚,二來則是清楚的明白這一切的源頭都來自朝武家。
也就是說,她不想拿“爲穗織的民衆們好”這樣大義凜然的理由來拌住艾澤,讓他爲了朝武家出功又出力。
當然,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不想看到無辜的外人受到自家的事情的牽連,不僅被捲入麻煩中,還要被捲入危險裡。
再加上一旦把事情說全,自己的事也算是徹底暴露了,她自然不願說出來。
不然讓她怎麼說呢?
告訴一個剛見面不久的人,如果不解決穗織內流傳的詛咒的話,自己家就生不出男孩了,自己將來也會短命,會英年早逝?
這是在道德綁架還是在博同情?
反正朝武芳乃是不想被別人知道自己面臨的困局的。
她一直堅持,這是她的事情,必須得由她親手解決,沒有理由去麻煩別人。
直到今時今日,她纔不得不將真相道出,讓艾澤知道了朝武家面臨的困局。
“叢雨大人也好,茉子也罷,甚至是爸爸都在艾澤先生你出現以後感到非常的高興,因爲他們覺得你的出現或許能夠改變朝武家目前面臨的一切。”
朝武芳乃雙手握在一起,絞得非常的用力。
“曾經,能夠使用叢雨丸的次男,也就是我們的先祖就憑藉着這把御神刀擊退了鄰國的軍隊,淨化了穗織的污穢,拯救了整個城鎮,如今能夠使用叢雨丸的人再次出現了,他們自然會產生希望。”
其實,不只是別人而已,朝武芳乃同樣在心中或多或少的產生了一些希望。
朝武家數百年來一直受詛咒所苦,如今和先祖一樣能夠使用叢雨丸的人出現了,這未必就不是命中註定的救星。
可在經過一番心裡掙扎過後,朝武芳乃還是斷然壓下了這種想法,選擇將艾澤排除在外。
人家與自己非親非故,憑什麼就得爲了自己家的那點事情而冒着生命危險去和詛咒做鬥爭呢?
朝武芳乃一直都在和詛咒做鬥爭,朝武家歷代的先人都在和詛咒作鬥爭,可包括朝武芳乃的母親在內,所有人最終都失敗了,且在一次次與詛咒鬥爭的過程中受傷,變得千瘡百孔,直至迎來生命的終結爲止。
所以,她是最對此感同身受,最覺得痛苦的人。
有的人淋過雨就會想爲他人撐起一把傘,有的人淋過雨則會想將他人的傘扯爛,讓別人和自己一樣,感受冰冷,感受苦痛。
朝武芳乃毫無疑問是前者。
因此,她纔想讓艾澤這個無辜的外人遠離這一切。
但……
“結果證明,力有未逮的是我。”朝武芳乃低聲說道:“要不是艾澤先生足夠強大,足夠厲害,我的做法反而纔是導致你萬劫不復的原因。”
朝武芳乃想到了自己之前不斷隱瞞真相以後遭遇的事。
事實證明,一味的隱瞞,一味的拒絕,不但不能解決事情,反而會使事情走向最惡劣的一個結果。
要是艾澤沒有獨自抗衡祟神,乃至是斬殺祟神的實力的話,那他被自己逼上山去尋找真相的那一晚,或許就已經被害了吧?
而自己呢?
反倒一次次的給他拖後腿……
“對不起,一直以來都這麼麻煩你,隱瞞你,讓你受累。”
朝武芳乃向着艾澤深深的低下了頭了。
她真的把頭低得很低,都觸碰到榻榻米了,整個人簡直就是土下座的狀態,連聲音都很沉痛,一副慚愧到要切腹自盡了的模樣。
就連那對還未消失的獸耳,這個時候都軟趴趴的倒了下去,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
“別這樣。”
艾澤苦笑着,來到朝武芳乃的面前,扶住她的肩膀,將她扶了起來。“我已經不想再重複了,這本來就是你的事情,你有理由選擇不說,這是你的權利。”艾澤這麼說道:“而且,現在說出來,真的不會爲時已晚。”
“知道了詛咒真正的來源,這對接下來的研究肯定是有益的。”
“我也不至於像個無頭蒼蠅一樣,不知道該從哪開始思考了。”
說是要研究祟神,但艾澤對這些所謂的祟神本來就不算了解,又該從何研究而起?
現在,已經知曉了詛咒的真相,那他的思路也可以順利展開了。
“……真的可以麻煩你嗎?”
朝武芳乃擡起頭,看着艾澤那近在咫尺的臉,眼中滿是不安。
她還是不想牽連別人,麻煩別人,讓別人遇到危險的。
“我說了,這不僅是你的事情,和我也是息息相關。”艾澤迎着朝武芳乃的視線,道:“我雖是個外人,也不認爲拔出了叢雨丸以後就是個救世主了,不會覺得自己肩上有責任,必須得拯救你和朝武家才行。”
“但,我也不是拿到好處以後就能夠理所當然的置身事外的人。”
別的不說,就說叢雨丸幫自己引入神力,讓自己接觸到這個世界最神秘的一面這件事,艾澤就必須得有所報答才行。
他可不是不情不願的被捲入這一切裡的,而是巴不得能夠跨入這個裡側的世界。
超凡的領域就在眼前,自己既然接觸到了,又有什麼理由敬而遠之?
“況且,即便只是名義上,我也還是你的未婚夫,不算是完完全全的外人吧?”艾澤笑了笑,說道:“還是說,你是那種自尊心強到連自己的未婚夫的幫助都不願意接受的人呢?”
“不、不是這樣的。”朝武芳乃趕緊搖頭,看着近在咫尺的艾澤的臉,不由得有些臉紅的道:“只是,我這種麻煩的女人,應該是配不上艾澤先生你的纔對。”
聞言,艾澤這回是真的苦笑了起來了。
明明就是穗織的公主殿下,明明就是個漂亮的不像話,好似現實都不該有的美少女,這位巫女大人對自己的評價卻還是一如既往的低。
不,這種說法也不對。
相處這麼久了,艾澤也已經有所察覺到了,朝武芳乃這個女孩其實只是容易感到不安,習慣性的對從未接觸過的事物感到小心翼翼起來而已。
看她現在這個滿臉不安的模樣,誰讓想到第一次見面時,對方還是個一臉冷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山美少女呢?
話說,自己第一次見到朝武芳乃時,好像也不是一臉冷淡的模樣,而是一臉認真的在神社前跳着舞。
不得不說,朝武芳乃的神樂舞真的很好看,不管是誰看到了都會不由自主的看入迷。
這陣子裡,艾澤一直在帶着朝武芳乃鍛鍊,雖然只是早上鍛鍊,下午的鍛鍊通常都只有他一個,但那是因爲下午的時候朝武芳乃需要自己練舞。
爲此,艾澤已經不止一次的從旁觀望朝武芳乃跳舞了,卻是每一次都會不由自主的看入迷。
沒辦法,那是艾澤唯一控制不住自己,會不由自主的感到心動的場景。
於是,艾澤不自覺的說了。
“我以後還想看你跳舞呢。”艾澤直勾勾的看着朝武芳乃,道:“在我沒有看夠之前,你可不準死。”
朝武芳乃的眼睛頓時微微睜大,整個人都愣在了那裡。
她從來沒有被別人用這種強勢的語氣和態度對待過。
可不知爲何,被艾澤這麼對待,她不僅沒有感到生氣,反倒有些心跳加速。
尤其是當艾澤的目光直勾勾的投來,雙手還扶在自己的肩膀上,臉離自己同樣很近,這讓朝武芳乃的心跳又是變快了幾分。
她不知道這是爲什麼,卻隱約記得,在茉子給自己看的少女漫畫中,似乎有同樣的場景。
少年和少女像這樣互相深情的對視時,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呢?
常陸茉子曾經說過的話便閃過腦海。
“該不會私底下里其實已經Kiss過了吧?”
Kiss……
Kiss!
朝武芳乃的臉瞬間變得通紅。
然而,她不知道,她這副模樣,反而才使人不禁浮想翩翩了起來。
原本艾澤還沒有那個意思,但見少女滿臉通紅,眼中更變得滿是慌忙,他就算沒想法,也會變得有想法起來。
偏偏,這個時候的朝武家裡還只有他們兩人,誰都不在。
整個家裡,現在都只有他們兩個。
艾澤的腦海裡,立即浮現了一句話。
“這都不上?”
兩世爲人,早已過了純情小男生那個年齡段的艾澤,自然不會顧忌些什麼。
於是乎,他低下了頭。
“唔……!”
朝武芳乃的眼睛又一次睜大了,且還是睜到最大。
“艾澤先生……!唔……”
她想說點什麼,卻被堵了回去,根本沒有機會。
等到一片空白的腦袋恢復些許清醒時,她已經整個人都軟在了艾澤的懷中,連抵抗的力氣都消失了。
臥室裡頓時瀰漫起一股粉色的氛圍,又暖又曖昧,久久沒有褪去……